大洋彼岸洋插隊

一介教書匠,酷愛自家鄉;寓居多倫多,桑梓永難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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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載:戚本禹回憶錄(03)

(2021-03-27 08:16:48) 下一個

 

 

 

 

 

戚本禹回憶錄(2016)

 

第一部分   我的青少年時代

 

第一章 接受啟蒙:從觀察“海祭”的威海兒童到沉迷圖書的上海少年

 

   我1931年5月8日出生在山東威海。那一年發生了日本侵占我國東北三省的“9•18 事變”。

 

   我父親叫戚以峰,他小時候讀過一點經書,因家道沒落中斷學業之後,為了生計做過多份小職業,先是到鄉下購進蔬菜進城販賣,後由祖 父托人進金山頂中學做校工,繼後到蕪湖市米行打工,再後由四姨父介紹到英國船上當海員,最後落腳上海,在一家報關行做小職員。 我母親叫叢秀梅,她是我爺爺一個好友的幺(yāo 排行最小)女,1930年嫁給我父親時不到17歲,她一過門就管起家裏的一切,包括奉養那時已經因中風癱瘓在床的公公,即我的祖父,直到他1941年去世。我母親身上有山東婦女禮讓溫順的傳統美德。

 

   我祖父叫戚心海,他是晚清最後的生員(秀才),也是我們家族最有學問的人。他1929年中風癱瘓,養病在床。祖父兄弟三個,他是老大,他的二弟早逝,他的三弟,也就是我的小爺爺,後來做了戚家小祠堂的管事。我每年都要隨祖父那輩人到戚家小祠堂向著戚繼光的神像祭拜,從他們那裏聽到了我的先祖戚繼光抗擊倭寇的故事。

 

   祖父是我人生的第一個老師,第一個真正的老師。我父親在上海工作,不能照顧我,母親又要操持家務,也沒有多少功夫管我,祖父就自覺擔負起從文化上教育我的責任。我在三、四歲的時候,常到祖父的病炕上翻跟頭,他就抓機會,給我講故事,叫我背書,背《四書五經》裏的名言,又教我讀書識字,在我四歲多的時候就教了我大半部《三字經》,不到五歲又教起我《周易》、《詩經》,還教我唐詩宋詞。聯想法國思想家、法國大革命思想的實際提供者盧梭,在其父親的膝蓋上開始讀書為榜樣,我則是在祖父的病炕上開始接受啟蒙的。我那時年紀小,聽爺爺講解還是不懂,當時對我有誘惑力的是擺在那裏的點心,因為隻有背書背對了才能吃到點心。祖父原來是要走科舉的道路,功成名就,光宗耀祖;1905年清廷廢除科舉製度,科舉這條路斷了,他隻能在威海清華銀樓做賬房,掙錢,養家糊口。

 

   我孩提時代最深刻的記憶,是那次在海邊玩耍,看到一大群人“海祭”,卻不明白他們幹啥。那是在我大約5、6歲的時候,我跟幾個小夥 伴到黃海邊玩水,看到一些老人在海邊點香、燒紙、撒酒,還向海裏扔白饅頭,一邊扔一邊哭。那時候,白饅頭珍貴得很,貧苦的人家是吃不到的,為什麽要把它們扔到海裏去呢?我們幾個孩子在那裏觀看了好久,就是看不懂。回家後,我問祖父,祖父聽了後,歎著氣說:“哎,都四十多年了,還有‘海祭’!”我問什麽是“海祭”,祖父就向我講了甲午海戰的事,說威海的水兵與日本鬼子撞船拚命, 成千的人死在大海裏。那之後,威海的鄉親百姓,每到過年和清明,都要到海邊去祭奠那些戰死在海裏的水兵。早幾年的“海祭”一來, 劉公島對麵海灘上,香火繚繞,人群密集,慢慢的,年代久了,“海祭”的人就少了。

 

   祖父講的事,我不能都明白,但幼小的心靈卻是一次極大的震動,可以說那是一次愛國主義的播種。那時候日本人已經侵占了我國東三 省,“海祭”再起,說明威海老百姓有了日本人又要來了的不祥的預感,祭奠亡靈,是在控訴日本當年對我們中國人犯下的罪行,也是在 呼喚抵抗侵略、保衛海疆的戰士。

 

   我小名戚英科,大名戚鎮東,1936年秋入小學讀書的時候,祖父按家族宗譜給我起學名戚本玉 (我是本字輩)。我因為有祖父給的學前啟 蒙教育,一入學就成績不錯,在全校聯考時考得一年級第一名,得了校長親自頒發的獎勵。不料,第二年,“海祭”預示的事情就發生了,日本人占領了威海,威海百姓再一次遭受日本人的淩辱,學校也被迫停課。停課前,老師領著我們學生在國旗下宣誓:永遠愛我們的祖國。校長也來講話,說現在日本人下地了,占領了威海,我們不要忘記祖國,要學嶽飛,學戚繼光,要抵抗到底,地不分南北,人不分老幼,都要抗日。我雖然小,卻對校長講的這幾話記憶特別深刻。可是,國民黨的軍隊沒抵抗就跑了。所以,從小開始我就對國軍沒有好印象,覺得他們沒有保衛好祖國。不久,日偽的教育局派了另外的校長來重新開課,校長變了,教書的都還是原來的老師。

 

   那一年戚氏大族長在戚氏宗族大祠堂裏召集會議,要各家嫡長子都去參加。我爺爺是長子,癱瘓在床去不了,他的長子,也是獨子,就是 我的父親,當時在上海也去不了,我爺爺就讓我小爺爺領我去參加了。在大祠堂裏,我按照小爺爺的教導,先隨著大人跪拜祖先戚繼光的塑像,然後就聽族長講話。族長說,日本人下地了,我們大家都要有準備,日本人會找我們戚家麻煩,我們家族跟日本人是世仇,幾百年的世仇,雙方都忘不了……,戚家每個人都是我們祖先的子孫,不要給祖先丟臉,不論日本人怎麽打你,你都不能投降,特別不能給日本人當漢奸,幫著日本人禍害中國人。姓戚的當漢奸,就不要姓戚了,就不是我們戚家人了,戚家的人都可以罵他、打他、殺他。你們不敢殺他,就把他綁到祠堂裏來,由我們按家法處置。族長還說,你們的子女能參軍打日本的,就去參軍……。

 

   那時候,我一聽說要殺人就挺害怕,開完會我回來就跟我媽媽學說族長的話。媽媽說,族長講得對。我說他要殺人,媽媽就給我解釋,族 長要是不凶,允許人去當漢奸,那就要造大孽呢,是要凶點。媽媽的話,我似懂非懂,稍大一些之後才明白有些壞人是要殺的。 但日本人來,不是為報與戚家的私仇,而是要中國人為他們當奴隸,要占領整個中國。但族長的講話對於戚氏一族的人來說是真有用的。 因為有幾個年輕人聽了之後就去參軍了,後來在威海也確實沒有姓戚的當漢奸。我的表兄穀源臻 (軍人)還告訴我,解放以後在威海找漢奸,也沒有找到姓戚的。

 

   1941年12月太平洋戰爭爆發,英國人開始逃離上海。那時祖父已去世,父親擔心英國跟日本宣戰,又惦記妻子、兒女,就通過清華銀樓匯 來一筆錢,叫我們趕緊到煙台乘英國船去上海,否則,就來不及了,因為英國商船到上海已受到限製,隨時都可能停航。清華銀樓當時是威海最大的銀樓,我祖父在科舉廢除之後,棄文從商,就是轉入這個銀樓經營金銀珠寶。所以銀樓很負責任地把父親匯款的事通知母親,叫母親去上海。母親對父親的決定很高興,從銀樓拿到錢後,就把家裏的東西能變賣的變賣,能送人的送人,告別親友,帶著我和兩個妹妹乘長途汽車到煙台,再乘英國船去上海和父親團聚。

 

   在威海到煙台的長途汽車上,我因暈車,半路就嘔吐了。當時,沿途常有抗日遊擊隊活動,汽車上有日本兵押運。我一吐,一個日本兵就用生硬的中國話說“小孩是霍亂的傳染大家”,要趕我下車。我母親一個勁地哀求。車上乘客知道那不是霍亂,也幫我媽媽說話,我才沒有被趕下去。不然,後來的一切,包括加入地下黨、到中央工作、十八年牢獄,可能就都不存在了。

 

   我們是1942年春夏到達上海的。到了上海後我就在西城小學讀五年級。我受祖父的影響,關心天下大事,喜歡看書,到了大上海,就想看 更多的書。我有個老姑也在上海,她告訴我,在膠州路附近有一座兒童圖書館,那裏有很多書,學生可以去看、借書。我找去了,發現那是一座光線明亮的小樓,藏書很多。後來我放學以後就常去,不但在那裏讀書,還經常從那裏借書,文學、曆史、地圖和自然科學書籍,隻要我有興趣又覺得能看懂的,就都看、都借,沉迷其中,不知疲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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