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洋彼岸洋插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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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載:《文革洞因》八一(崇新嶽 百思峰 )

(2020-06-18 11:22:09) 下一個

評解之十一   從大曆史的角度看文革

  (1)

 

  對於一個曆史事件,可以從兩個角度去看:一個是從小曆史的角度去看,旨在搞清曆史事件的細節和經過;另一種是從大曆史的角度去看,旨在研究曆史事件的發生背景以及產生的影響。

  從大曆史的角度去看文革,可以從“縱向”和“橫向”兩個方麵來進行探討。所謂“縱向”,就是沿著中國曆史發展的脈絡,來看文革所發生的背景和所產生的影響;所謂“橫向”,就是站在世界曆史格局中,來看文革所發生的背景和所產生的影響。因為從世界曆史來看,文革是作為世界共產主義運動史的一個事件,它不僅對中國,也對世界產生了深遠的影響。

  先從“縱向”來看文革發生的曆史背景。中華文明已經有五千年曆史,但具有強烈中國特征的中國式“國體”,則是在兩千多年前的秦漢年間建立的。中華傳統國體的“特征”,表現在硬件和軟件兩個方麵:硬件是秦始皇建立起來的高度中央集權的獨裁體製,軟件則是漢武帝建立起來的“獨尊儒術”的政治思想,後來這種儒家思想也被稱之為“中華思想”。

  秦始皇能建立高度中央集權獨裁的體製,並不稀奇,因為外國曆史上也有很多中央集權的獨裁國家。如果沒有儒家思想相輔佐,高度中央集權的獨裁體製是難於維持長久的。“秦朝二世而亡”這件事本身也證明,高度中央集權體製如果沒有一種恰當的政治思想來輔佐,是難於維持長久的。

  孔子生於東周春秋末期。當時中國的國體,並不是高度中央集權體製,而是公元前11世紀左右西周初年著名政治家周公建立起來的分封製。周朝的周王是天下之主,把國土分為百餘個大大小小的諸侯國,這些諸侯國具有獨立的行政、司法權力,也有獨立的軍隊。但諸侯國要服從周王的號令,向周王繳納一定的貢品,還有擔負保衛周王的軍事責任。

  公元前770年周幽王被殺,周平王遷都後,各諸侯國開始不聽周王的號令。雖說周王還保存著天下共主的虛名,但各個諸侯國之間相互征戰爭霸,天下大亂的時代到來了。從公元前770年到公元前476年的242年間,這段時間稱為“春秋時期”,是中國曆史上著名的天下大亂時期。據史書記載,在春秋242年間,發生大小戰事480多起,平均每年發生2起戰爭,可謂戰火紛飛,連綿不斷。

  孔子就是誕生在這種戰爭連年不斷的天下大亂時代。因此孔子和當時的人們一樣,最大的心願就是希望停止戰爭,渴望和平。怎樣才能停止戰爭呢?孔子首先思考為什麽會發生戰爭的原因。孔子認為,天下大亂是因為人們“有野心”、“不安分”,做臣子的不安分,想篡奪國君之位,下級有野心,想要奪上級之權。這就是造成天下大亂、戰爭不斷的“人性”方麵的原因。

  (2)

  孔子的想法是有根據的,在他生活的春秋時期,有43名諸侯國的國君被臣下殺死,被下級官員殺死的上級官員,那就不計其數了。這些似乎都證明,孔子提出的“人性引發戰爭”學說,是有道理。為此,孔子也提出了解決這個問題的相應理論,就是所謂的“三綱五常”和“克己複禮”。

  所謂“三綱”是“君為臣綱﹑夫為妻綱﹑父為子綱”,這是一種社會規範。臣子要無條件地服從君主,妻子要無條件地服從丈夫,兒子要無條件地服從父親。孔子認為,如果人們都按照“三綱”的社會規範做事,那麽天下就會太平,戰爭就會結束了。

  有人疑問說:“難道君主犯了錯誤,臣子也要無條件服從嗎?”孔子的回答是肯定的。孔子認為,假如臣子把君主“犯錯”作為理由,把他殺掉或者罷黜,那麽你今天殺君篡位之後,明天就會有別人把你殺掉,奪掉你的位置,因為沒有人能保證自己永遠不犯錯誤。這樣一來,今天你篡位,明天他篡位,天下就永無寧日。所以臣子無條件地服從君主,從整體上來看,是有利於促進天下和平的。

  但人們總會有野心,有貪欲,要想讓臣子放棄篡位的野心,就必須對人進行“思想改造”。孔子提出的思想改造方法就是“克己複禮”,也就是克製自己,一切符合“禮”的規範。所謂“禮”,就是“三綱五常”等社會規範。當然,這種思想改造並不容易,因此朱熹提出“存天理,滅人欲”,要克製自己的野心和貪欲,去符合“禮”的天理。

  孔子這一套儒家學說,確實對穩定社會有較大的作用。但孔子的學說也有較大的副作用,就是一旦人們放棄野心,失去貪欲,那麽也就失去了奮鬥的動力。人們失去了奮鬥的動力,一切知足,不思發展,那麽社會的發展也就停滯了。西方近代的大發展,就是建立在個人主義、個人奮鬥的思想基礎上,鼓勵人們為了金錢、地位而奮鬥拚搏。

  由於孔子學說有這個巨大的副作用,所以在孔子生活的春秋戰國時代,孔子的學說是不受歡迎的。因為當時各個諸侯國所麵臨的首要問題是“發展”,也就是“富國強兵”,否則就要被別的國家吞並掉。春秋戰國時代“法家”學說流行,是因為法家學說是一種有利於富國強兵的學說,所以得到當時各國統治者的青睞。而儒家學說相反是阻礙富國強兵的學說,所以沒有一個國家采納孔子的儒家學說。

  然而到了西漢,社會情況發生了根本的變化。天下已經統一,不再有被別國吞並的危險了。這時候對於統治集團來說,他們麵臨的首要問題變成了穩定權力,而不是富國強兵了。因此,具有強大穩定社會作用的儒家學說,開始被統治集團青睞,把儒家學說捧為獨一無二的思想。

  正因為采用了儒家學說,中國的封建王朝維持了兩千年。但到了近代,在西洋列強的衝擊下,儒家學說阻礙富國強兵的副作用開始明顯暴露出來,中國在西方列強麵前一敗再敗,割地賠款,受盡屈辱。此時中國人開始重新思考,孔子的儒家學說,是不是中國貧窮落後的根源呢?

  (3)

  此後,一股反孔的浪潮開始在中國興起。1919年的“五四運動”中,人們公然打出“打倒孔家店”的口號,魯迅等文人更是把儒家斥為“吃人”的學說。在這個大環境下,毛澤東也成為激進的反孔派。1919年7月,剛從學校畢業不久的毛澤東,在他發表的《健學會之成立及進行》一文中指出:二十年來,湖南省雖然在政治上排滿,但在思想上仍以“孔子為中心”、對於孔老爹,仍不敢說出半個“非”字,而今則到了一改舊觀的時候了。我們反對孔子,有很多別的理由。單就這獨霸中國,使我們思想界不能自由,鬱鬱做二千年偶像的奴隸,也是不能不反對的。

  毛澤東發起文化大革命,更是把“批孔”作為文革的主要目標之一。早在1966年12月,毛澤東對一位外賓講:無產階級文化大革命的重要任務之一,就是消除孔夫子在各方麵的影響。孔夫子在大學文科的影響,如哲學、曆史、美術等方麵存在著。他們灌輸帝王將相思想,資產階級思想,這些都同孔夫子影響聯係著,要在教育方麵進行革命。

  毛澤東後來發起的“批林批孔”運動,更掀起了批判孔子的高潮。從中國曆史來看,在秦朝之後的曆代王朝,基本上都是尊孔的。凡是反孔的王朝,一般都是短命的。比如秦始皇是完全否定孔子的,是徹底的法家,但秦始皇創建的秦王朝,在他死後就很快滅亡了。

  在至今未止的中國曆史上,毛澤東是秦始皇之後,兩千年來第一位持“反孔”態度的國家領導人;毛澤東在文革後建立的新政府,也是秦始皇的秦朝之後,第一個明確提倡“反孔”的國家政府。這是從大曆史的角度來看,文革的一個顯著特點。

  盡管“反孔”不是毛澤東首先提出來的,但過去“反孔”的都是魯迅等不掌權的文人。掌權的政治家,如袁世凱、蔣介石等,都是“尊孔”的。比如1934年蔣介石領導的國民政府,發起以儒家道德規範為基礎的“新生活運動”,但遭到不少人的批評和質疑。張申府發表質問南京政府的文章《尊孔救得了中國嗎?》,他在文中指出:“以國家祀孔的方式恢複民族自信也未嚐不可,但從現在尊孔的動因來看,是倒退的多,而前進的少。這種情形之下的尊孔,對於救濟中國的危亡,如何會有多大益處?”

  魯迅更是犀利地批判說:“誠然,每一個縣固然都有聖廟即文廟,可是一副寂寞的冷落的樣子,一般的庶民,是決不去參拜的。他們要去,則是去佛寺,或者是神廟。若向老百姓們問孔夫子是什麽人?他們自然回答是“聖人”,然而這不過是權勢者的留聲機。”

  毛澤東建立一個“反孔”精神的政府,這在中國曆史上是十分特異的。如果追溯毛澤東“反孔”的動機,可以看出毛澤東對中國曆史的理解和對中國未來的設計

  (4)

  前麵提到,中國傳統的政治體製,也就是傳統的“中華國體”,是由兩個要素構成:硬件的“中央集權製”和軟件的“孔子儒家思想”。用一句話簡要地概括中華國體,就是“由一群用孔子思想武裝起來人,來運行中央集權製。”

  兩千年來的曆史經驗已經證明,“中華國體”有兩個重大缺陷:第一個缺陷是經不起外族侵略。中國自從宋朝以來,對外戰爭是屢戰屢敗,對於漢族來說,更是經曆過元朝和清朝的兩次“亡國”。近代在西洋列強的侵略下,中國再次差點亡國,淪為半殖民地。

  “中華國體”的第二個缺陷是“曆史周期率”。所謂“周期率”,是舊王朝從清廉走向腐敗,新王朝推翻舊王朝,新王朝再從清廉走向腐敗,如此往複。中國兩千來采用“中華國體”的王朝,都無法逃脫“曆史周期率”的厄運。

  既然“中華國體”有這樣重大的缺陷,當然很多人呼籲要對“中華國體”進行改革,而改革方案無非有三種。第一種方案是:改變硬件,不動軟件,即用西方式的“三權分立”分權製來代替中央集權製,保持孔子儒家思想。簡單地說,就是“由一群用孔子思想武裝起來人,來運行‘三權分立’的分權製”。

  第二種方案是:改變軟件,不動硬件,即用新的政治思想來代替孔子儒家思想,保持中央集權製。簡單地說,就是“由一群用新的政治思想武裝起來人,來運行中央集權製”。

  第三種方案是:硬件、軟件都改變。這種方案顯然難度最大。

  中國第一次改變中華國體的嚐試,是1912年的辛亥革命。當時人們在西洋列強瓜分中國的危機麵前,感到過去的“中華國體”不能再繼續下去了,革命後的中國不能再走老路,必須拋棄中華國體“走新路”。當時人們選擇的是第一種方案:改變硬件,不動軟件,也就是“由一群用孔子思想武裝起來人,來運行西方式‘三權分立’的分權製”。

  辛亥革命後的北洋政府,采用西洋式的“三權分立”分權體製。權力不再集中到中央政府,政府不像過去那樣“一切說了算”,而是受到議會和最高法院的製約。國家領導人總統也不能“一手遮天”,權力要在議會和憲法的限製之下。

  (5)

  北洋政府的“三權分立”政體,的確是中國曆史上從未有過的政體,突破了“中央政府集權”的模式,可是北洋政府的政治體製改革卻是完全失敗的。人們普遍感到,新政府還不如過去的大清王朝,誰說了也不算,什麽事情也決定不下來。而且“三權分立”造成中央政府的弱體化,進一步引發群雄割據,內戰不斷。因此,北洋政府的這場政治體製改革嚐試,可以說是完全失敗的

  政治體製改革失敗了怎麽辦?最簡單的辦法就是退回到老路上,複辟過去的那一套。1927年國民黨北伐成功,推翻北洋政府,建立新的國民政府。從曆史的角度來看,國民黨政府是一種複辟。因為國民黨政府退回到過去的“中央政府集權”模式,由國民黨一黨獨裁。不僅如此,國民黨政府還繼續用“孔子思想”來治國,退回和複辟到“由一群用孔子思想武裝起來人,來運行中央集權製”的中華國體。

  麵對國民黨政府複辟中華國體,國民黨內部出現過一個以陳公博等人為代表的“改組派”,反對蔣介石搞複辟,提出要重新革命。後來蔣介石把這個“改組派”鎮壓下去了。

  既然國民黨政府退回到傳統的中華國體,那麽也就無法避免中華國體的兩個缺陷:“經不起外族侵略”和“周期率”。在日本侵略麵前,國民黨一退再退,再現中國曆史上對外戰爭的“屢戰屢敗”。

  同時,“周期率”在國民黨政府裏發展極快。短短的20多年時間裏,國民黨就從孫中山創建的清廉革命黨,蛻變為腐敗橫行的執政黨。如果國民黨不是那麽腐敗,也不至於那麽快亡國。因此,國民黨的這次“複辟”中華國體,也是失敗的。

  1949年新中國建國時,毛澤東眼前有兩個失敗的曆史經驗:北洋政府“改革”的失敗,國民黨政府“複辟”的失敗。那麽毛澤東和他領導的中共怎麽設計新中國呢?

  鑒於北洋政府的失敗,第一種“改變硬件,不動軟件”方案,大家都感到風險太大。因為北洋政府正是學西方搞“三權分立”的分權製,犯了大錯誤,栽了大跟頭。所以學西方搞“三權分立”的風險極大,誰能保證毛澤東他們當時搞“三權分立”的分權製,就會比北洋政府搞得更好呢?

  現在有人批評說:毛澤東在建國時,應該學西方搞議會製。但這些人忘了,北洋政府就是學西方搞議會製,而犯了大錯誤,栽了大跟頭。對於政治家來說,這樣慘痛的經驗教訓,難道還不夠嗎?

  (6)

  劉少奇為代表的不少高官認為,新中國還是應該學國民黨搞“複辟”,繼續走中華國體的老路,這樣風險最小,最為穩妥。這是因為1949年時的國際環境,與1927年時有了極大的變化。在新中國建立之時,西洋列強的武力侵略危險基本消失,各個殖民地紛紛獨立,中國麵臨外族入侵的危險性不大。

  至於“曆史周期率”問題,劉少奇等人認為,隻要控製得好,就不會出大問題。即使出問題,那也是在幾十年甚至上百年之後,眼下這幾十年還是可以保證穩定的,他們可以安安穩穩地做幾十年大官,坐享出生入死打下來的江山。

  而毛澤東卻不願意這麽安安穩穩地坐江山,他要冒險為中國開創一條新路,試圖讓中國跳出“曆史周期率”,進入一個嶄新的時代,這就是毛澤東所謂的“繼續革命”。

  在這方麵,毛澤東與劉少奇等人分歧很大。劉少奇主張走老路,也就是繼續由一群用孔子思想武裝起來人,來運行中央集權製。劉少奇的代表作《論共產黨員的修養》,其核心思想基本上是孔子的思想。劉少奇認為這樣最為穩妥,而且大家都可以太太平平地坐享江山,何樂而不為呢?劉少奇等人“走老路”的主張,被毛澤東批評為“複辟倒退”,毛澤東堅持要“走新路”,要“繼續革命”,這就導致文革的爆發。

  毛澤東搞文革的根本著眼點,是試圖跳出“中華國體”的老框框,走一條新路。既然北洋政府搞“改變硬件,不動軟件”的第一種方案失敗,毛澤東就選擇了“改變軟件,不動硬件”的第二種方案,也就是“由一群用新的政治思想武裝起來人,來運行中央集權製”。

  毛澤東認為,“中華國體”總是跳不出“曆史周期率”,是因為運行中央集權體製的人,一直是一批用孔子思想武裝起來人。毛澤東看來,隻要改變人們的政治思想,用“共產主義思想”代替“孔子思想”,由一批用共產主義思想武裝起來人,來運行中央集權體製,就不會出現貪汙腐敗,就可以跳出“曆史周期率”。

  因此,毛澤東搞文革就著眼於“思想革命”,不僅要樹立人們的共產主義世界觀,還要徹底批判和拋棄孔子的思想。毛澤東旨在培養一批與孔子思想徹底“決裂”的共產主義新人,由他們來運行中央集權體製,就能使中國告別“曆史周期率”,跨入新的時代。

  (7)

  有人評價文革,說文革給很多人造成傷害,死了不少人,因此作結論說“文革是十年浩劫不應該搞”。這是典型地從小曆史的角度看問題,而從大曆史的角度看不是這樣的。

  比如秦始皇武力統一中國這件事,秦始皇發動這場統一戰爭,殺人如麻,血流成河。如果從“對人造成傷害”的角度去評判,那麽秦始皇發動統一戰爭肯定是不對的,不應該的,中國還是保持分裂狀態好。所以,這種從“對人造成傷害”的小曆史角度,去評判秦始皇統一中國這件大事,其“局限性”和“片麵性”是顯而易見的

  我們今天不會這樣評判秦始皇統一中國,是因為它已經是久遠的曆史,所以能夠跳出小曆史的局限性,從大曆史的角度去看這個問題。一千年後人們評論文革,肯定也會像我們今天評判秦始皇一樣,可以跳出小曆史的局限性。所以,我們今天可以應該跳出小曆史的局限性,從大曆史的角度去看待和評判文革這場“史無前例”的大革命。

  文革發生的曆史背景,從“縱向”看是起因於中國傳統的政治體製“中華國體”,無法適應新時代的要求;從“橫向”看是起因於蘇聯模式的社會主義路線和體製,遭到人們的質疑。這裏先從“縱向”看。

  從中國曆史來看,“中華國體”的黃金時代是唐朝,到了宋朝,“中華國體”的問題逐步暴露出來,中國也因此走向衰落。有人因此提出:如果中國從宋朝就改革“中華國體”,中國的發展就可能不會落後於歐洲。其實,有人已經在北宋時就提出要變法改革了,他就是著名的政治家王安石。

  1068年,王安石在宋神宗趙頊(xù 原為古帝顓頊的省稱)支持下,麵對宋王朝積貧積弱的問題,發起一場旨在“富國強兵”的變法改革運動。必然地,王安石的變法遭到大部分高官們的強烈反對,因為這場變法觸動了他們的利益。以司馬光為首的守舊派向皇帝告狀王安石,罪名是“侵官、生事、致怨”,用現在的話來說,就是指責王安石“瞎折騰”,要求廢棄王安石的新法,恢複舊製。結果宋神宗支持王安石,於是司馬光向皇帝辭職,回老家撰寫《資治通鑒》去了。王安石在宋神宗的支持下,不怕得罪人,繼續堅持搞變法改革。

  可是1086年宋神宗逝世後,司馬光為首的保守派回朝執政,全部廢除王安石的新法,一切回歸過去的舊法。一切回到過去,不再“瞎折騰”了,高官們大為滿意,但這樣並不能挽救大宋王朝的命運。1126年,也就王安石變法失敗後40年,北宋王朝滅亡。

  (8)

  所謂“變法”,是指由國家領導者主動發起的、至上而下的政治體製改革,它與自下而上的“革命”完全不同。中國曆史上有三次著名的變法:先秦的商鞅變法、北宋的王安石變法、清末的戊戌變法。如果從大曆史的角度來看,1966年這次文革,可是算是中國曆史上的第四次“變法”。

  先秦的商鞅變法和清末的戊戌變法,是國家麵臨存亡的關鍵時刻,迫不得已而為之。而北宋王安石變法,則是在國家處於和平環境下,主動發起的一場政治體製改革,因此王安石被一些人斥為“瞎折騰”。但在近代,人們開始高度評價王安石變法。梁啟超說:王安石的青苗法和市易法實為近代文明國家的銀行雛型,免役法堪稱與今世各文明國收所得稅之法正同。王安石變法是在國史上,世界史上最有名譽之社會革命。

  現代史學家黃仁宇也認為:王安石能在今日引起中外學者的興趣,端在他的經濟思想和我們的眼光接近。他所謂的“新法”,其方針乃是先用官僚資本刺激商品的生產與流通,這也是現代國家理財者所共信的原則。我們也可以說中國在公元11世紀北宋時已經在某些方麵感受需要“現代化”的壓力。西歐各國和日本的現代化,也都經過如此的階段。

  涉獵於大曆史,我們也覺得王安石的故事深有耐人尋味之處:試想900年之前,中國即企圖作現代性的改革,而當時的歐洲,尚停滯於中世紀的黑洞內。這和本世紀兩方的懸殊相比,前後相差何遠!那麽王安石豈不是獨具慧眼,可以把中國曆史一口氣提前1000年?要是王安石真能把中國曆史提前900年到1000年的話,則我們這樣一個大曆史的觀念都不能存在了。

  文革時期,王安石變法被高度讚揚,這也是因為王安石變法與文革有相當類似之處。他們不是等到國家到了生死存亡的危機時刻,才開始搞變法,找出路,而是在國家尚處於比較良好的情況時,居安思危,提前搞改革。這種未雨綢繆的大手筆,在當時是不容易被人理解的,往往是過了幾十年、幾百年之後,人們才開始認識到改革者的高瞻遠矚。在北宋的時候,人們對王安石變法的評價不過是“瞎折騰”胡鬧,而今天人們卻對王安石變法予以高度的評價。或許人們對毛澤東和文革的評價,也會有同樣的命運。

  (9)

  中華國體能延續兩千年,肯定是有很多優點,否則不可能延續這麽長時間。然而在鴉片戰爭之後,中國被動挨打,喪權辱國,人們不得不認為曾經輝煌過的“中華國體”,已經過時了,已經不能適應現代化的要求,人們不得不開始找新的出路。

  民國初年北洋政府嚐試照搬西方議會體製失敗後,蔣介石政府打著“三民主義”的旗號,再次回到中國傳統的舊體製。毛澤東率領中共推翻蔣介石政權,成立新中國。不過從1949年到1966年這17年間,雖然中國的經濟體製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從私有製改成公有製,但新中國的政治體製,本質上與舊中國依然差不多。1974年毛澤東對外賓說:我國現在實行的是商品製度,工資製度也不平等,有八級工資製,按勞分配,貨幣交換,這些跟舊社會沒有多少差別,所不同的是所有製變更了。

  新中國建國後,毛澤東對新中國有一個很大的擔心,擔心它走上“曆史周期率”的老路上,他多次說過:“我們不當李自成。”毛澤東用來防止中國回頭“走老路”的措施,就是對人民進行廣泛普及的共產主義思想教育。毛澤東認為,隻要用共產主義思想代替孔子思想,培養一批用共產主義思想武裝起來的新人,鏟除人們心目中孔子思想的影響,這樣就可以鏟除中國“走老路”的思想根源。

  因此毛澤東在建國後,大張旗鼓地大搞社會主義思想教育,可是教育的結果卻是差強人意的。建國17年來,雖然孔子不再被當作“聖人先師”被人們頂禮膜拜,但孔子思想還是主導著中國人的思想,共產主義教育的效果不大。這是為什麽呢?

  毛澤東認為,這是由於劉少奇把持的文化教育界,不重視宣傳馬克思、列寧思想,而是繼續宣傳“封、資、修”的黑貨,所以稱之為“17年教育黑線”。毛澤東認為,新中國17年來共產主義思想教育效果不大,就是因為劉少奇“教育黑線”的幹擾。所以毛澤東要發動文化大革命,鏟除劉少奇的“教育黑線”,改革教育體製,重新培養社會主義新人。

  有人認為毛澤東在建國時,應該學習西方搞民主議會體製。但這種說法,忽略了當時的時代局限性。第一個局限性是中共受到蘇聯老大哥的影響,不得不學蘇聯經驗;第二個局限性是過去北洋政府搞民主體製失敗的經驗,不得不讓人謹慎。

  (10)

  其實蔣介石也一直反對搞民主體製,就是敗退台灣之後,蔣介石也一直堅持獨裁體製,這點也應該是來自過去北洋政府失敗的經驗教訓。

  現在人們批評北洋政府“軟弱”,導致地方割據,軍閥混戰。其實北洋政府的“軟弱”,正是民主體製下中央政府的特征。西方民主體製的特征是“三權分立、地方自治”,中央政府都是比較軟弱的,因為這樣稱之為民主政府。如果中央政府十分強悍,那就是獨裁政府了。

  西方國家搞“三權分立、地方自治”的民主體製,為什麽沒有導致地方割據,軍閥混戰呢?這是因為這些搞民主體製的國家,都有一個共同點,都信仰基督教,這些國家是靠基督教來凝聚人心。發達的西方國家,都是基督教國家。非基督教國家隻有日本比較成功,而日本有神道教,有天皇來凝聚人心,所以他們搞地方自治也不至於出現國家分裂。

  中國人沒有宗教來凝聚人心,就像孫中山說的那樣“一盤散沙”,過去中國都是靠強有力的中央政府來凝聚人心的。一旦中央政府軟弱,很快就會出現地方割據,進一步發展下去就是分裂。因此,中國學西方搞民主體製,建立一個軟弱的中央政府,那麽結果很可能是悲劇性的。北洋政府搞民主體製試驗失敗,也用事實證明中國照搬西方民主體製的危險性。蔣介石、毛澤東這些人,正是看到中國的國情與西方不同,所以沒有盲目照搬西方的民主體製。

  毛澤東不搞民主體製的第三個局限性,是來自中共本身。民主選舉是一種“文鬥”,政治家靠“三寸不爛之舌”的口才來競選,這對於“能說會道”的知識分子當然比較有利,而文化程度低的大老粗工農兵,在競選中基本上沒什麽在當選的指望。

  毛澤東領導的中共,本身是一個大老粗的工農兵集團,他們長於搞“武鬥”,而不善於搞“文鬥”,事實上中共也是靠“武鬥”上台掌權。如果當時中國搞選舉製,毛澤東等少數文化水平較高的高官能當選,而中共大部分的工農兵幹部,大老粗幹部,口才都非常差。彭德懷這樣的粗人,說不過就要罵娘;許世友這樣的粗人,說不過就要動槍。讓他們去跟知識分子競選,肯定輸得一敗塗地。

  因此,毛澤東如果在當時的新中國搞民選製,就等於是讓工農兵大老粗組成的中共集團,把他們浴血奮戰打下來的江山,拱手讓給知識分子們。這些大老粗們能答應嗎?

  出於上述三個局限性,在新中國建國之初,毛澤東不搞民選製,不僅是有道理的,也是曆史不允許的。

  (11)

  再從國際形勢來看產生文革的背景。從18世紀開始,歐洲出現殖民主義,各列強國仗著“船堅炮利”優勢,武力侵略海外的弱小國家,搶占殖民地。到20世紀初,世界已經基本被歐美列強瓜分完畢,唯一剩下一塊“大肥肉”就是中國。看看1921年的世界地圖,也就是中國共產黨成立的那一年,世界上土地麵積最大的亞洲,那時隻有兩個獨立國家:中國和日本,其他國家全部淪為歐美列強的殖民地。印度是英國的殖民地,印尼是荷蘭的殖民地,菲律賓是美國的殖民地,越南是法國的殖民地,朝鮮是日本的殖民地……。

  在這樣險惡的國際形勢下,當時中國麵臨最大的危機就是“亡國滅種”,已經到了被歐美列強瓜分的亡國邊緣。所以那時中國人最緊迫的任務就是“救中國”,提出一句響亮的口號“救亡”。孫中山1924年在廣州的演講說:諸君:我們大家是中國的人。我們知道中國幾千年來,是世界上頭一等的強國。我們的文明進步,在各國之先。當中國頂強盛的時代,正所謂千邦進貢,萬國來朝。那個時候,中國的文明在世界上是第一的,中國是世界上頭一等強國。到了現在怎麽樣呢?

  現在的時代,我們的中國,是世界上頂弱頂貧的國家。現在世界上沒有一個能看得起中國人的。所以現在世界上的列強,對於中國都有瓜分中國的念頭,也就是近來各國有共管中國的意思。為什麽我們從前頂強的國家,現在變成這個地步呢?

  這就是中國我們近幾百年來文明退步,政治墮落,變成現在不得了的局麵。我們中國人,要趕快想想法子,怎樣來挽救,那麽我們中國還可以有的救。不然,中國就要成為一個亡國滅種的地位。

  在西方列強的槍炮麵前,“救中國”的唯一辦法隻有盡快自強,實現“富國強兵”,所以當時的有識之士們都在談論“富國強兵”之道。第一種富國強兵之道,是清廷洋務派提出的“中體西用”道路。所謂“中體西用”,就是保留中華國體,引進西方先進的科學技術,開辦兵工廠,購置新式武器,新式軍艦。洋務派從1860年左右開始推行以“中體西用”為主導思想的洋務運動,但1895年甲午戰爭中,作為洋務運動最大成果的北洋水師,居然在剛剛興起的日本海軍麵前全軍覆沒。

  1895年中國在甲午戰爭中大敗,不得不割地賠款的屈辱事實,使人們意識到“中體西用”的道路不能“救中國”,也意識到傳統的中華國體是中國實現富國強兵的巨大障礙,必須變法,改革中華國體。洋務運動的核心人物李鴻章在甲午戰爭失敗後,無奈地說:我辦了一輩子的洋務,練兵也,海軍也,都是紙糊的老虎。不過勉強塗飾,虛有其表,不揭破,猶可敷衍一時。如一間破屋,由裱糊匠東補西貼,居然成一間淨室。即有小小風雨,打成幾個窟窿,自然真相破露,不可收拾,但裱糊匠又何術能負其責?

  (12)

  “中體西用”的道路走不通,康有為等人提出大膽改革中國政治體製的“變法維新”道路。1898年,在光緒皇帝的支持下,康有為等“新黨”開始推行效仿日本明治維新的“新政”,試圖對“中華國體”進行全麵的改革。然而這樣的改革,觸犯到大量高官的利益,遭到了以慈禧太後為首“舊黨”的強烈反對,戊戌變法隻搞了一百天就失敗了。

  戊戌變法失敗兩年後的1900年,義和團事件發生,八國聯軍入侵中國,清廷再次大敗,不僅賠償巨額的戰爭賠款,還承認外國軍隊在首都北京有駐軍權。這次大敗,清廷再也沒有理由不改革了,於是在1902年重新開始搞“新政”,並聲稱在不久的將來實施“君主立憲”體製。可是清廷的實權還是掌握在保守派手中,他們對改革沒有誠意,一拖再拖,終於引發辛亥革命,清廷垮台。

  辛亥革命後建立的中國民國政府,采用了西方式的議會共和國體,有總統,有議會,都是選舉產生。即使按照今天的標準,1912年中華民國所采用的國體也是很“先進”的。當時人們以為中國采用這種“先進”的國體,一定會很快富強起來。但事實卻與人們的期待相反,中國民國不僅沒有富強起來,反而陷入地方割據,全國內戰的內亂,甚至比清王朝時代還要貧弱。

  這時人們對中國采用的議會共和製,及所謂的“民主體製”,開始失望了,人們又開始探索新的政治思想和體製來“救中國”,於是各種西方政治思想湧入中國:無政府主義,法西斯主義,社會主義、共產主義等等,人們熱烈討論這些“主義”,包括馬克思主義。不過馬克思主義在中國並不是一開始就受到歡迎,當時中國人思想的主流還是傾向於西方的“民主體製”。但1919年的“五四”運動,改變了這種情況。

  1914年到1918年的第一次世界大戰中,北洋政府代表中國對德、奧宣戰,並向歐洲派出10萬勞工,做戰地後勤支援。德國投降後,作為戰勝國的中國,本應接受德國在中國占據的膠東半島。可是在巴黎和會上,西方列強不顧中國是戰勝國的事實,無理地把膠東半島轉交給日本,這是對中國露骨的欺辱,引發中國人民的義憤,爆發“五四”運動,各地人民抗議示威,要求北洋政府拒絕在巴黎和會上簽字。

  中共早期領導人之一的張國燾,在回憶錄中說:1918年11月11日歐戰結束,中國似乎也是一個對德宣戰的戰勝國。當時各戰勝國大事宣傳說這是“公理戰勝強權”。北京也在慶祝戰爭勝利,並將克林德碑拆毀,移置中央公園,改為“公理戰勝碑”。我們曾參加這一慶祝大會和奠基典禮,也曾為之興奮。“公理戰勝強權”,中國將因此有轉弱為強的機會。

  (13)

  1919年1月18日巴黎和會開幕,可是消息傳來,巴黎和會的情形是一天一天的不利於中國。中國以參戰國的資格提出了取消列強在華特權的七個條件,巴黎和會根本不加考慮。4月中旬由《和平條約》規定,將德國在山東的掠奪物,完全轉讓於日本。這些事使北京的學生們為之大嘩,我們充滿了失望與憤慨的情緒,美夢方覺,一致認為:“世界上哪裏有什麽公理?”

  巴黎和會使中國人對西方的“民主體製”大大失望了,很多人開始轉向社會主義和共產主義,提出向蘇聯學習,“走蘇俄的道路”。因此,中國走上蘇聯式的社會主義道路,某種程度上也是被西方列強“逼”出來的。其實當時中國人是相當迷信西方的,如果沒有他們在巴黎和會上露骨地欺壓中國,中國未必會走上蘇俄的道路。

  不過很多中國人對“走蘇俄的路”,是抱著一種實用主義的觀點,不論黑貓白貓,抓住老鼠就是好貓,不論什麽“主義”,隻要能夠“救中國”就是好主義。所以當時很多人擁護共產黨,並不一定真的信仰馬克思主義,而是認為走社會主義道路可以“救中國”,可以讓中國人“站起來”。

  1949年新中國成立時,毛澤東在天安門城樓上宣告:“中國人民從此站起來了!”毛澤東的這個宣告,意味著“救中國”的任務已經完成,中國已經完全擺脫“亡國滅種”危機,進入一個新時代。

  這時候,抱著“救中國”的實用思想加入中共的黨員,就與毛澤東這樣虔誠信仰馬克思主義的中共黨員,發生分歧了。他們認為既然“救中國”的任務已經完成,中國就不一定非要按照馬克思主義的路線走下去,可以根據現實情況,靈活地修改和修正中國的路線,這就是所謂的“修正主義”。

  毛澤東發動文革的遠因,就是因為中共有一批黨員,不是堅定信奉馬克思主義,而是出於實用的“救中國”目的跟隨。因此,他們不是堅定地走社會主義道路,一旦走社會主義道路遇到什麽挫折曲折,就想到修正,就想到放棄社會主義道路,去走別的道路。

  如果毛澤東也是持靈活應變的修正主義態度,事情就簡單了。可是毛澤東在馬克思主義原則上,偏偏非常固執,非常較真,一點也靈活不得。這樣一來,毛澤東就與以劉少奇為首的“修正主義”矛盾激化,終於導致文革的爆發。

  (14)

  毛澤東對“救中國”的看法,又有更深入的一層。中國麵臨“亡國”的危險,第一種可能是被外國強行瓜分而導致亡國,第二種可能則是因為“曆史周期率”,因為自己內部的貪汙腐敗而導致亡國。毛澤東領導中共建立起一個軍事上強大的新中國,使中國不再有被外國入侵而導致亡國的危險,在對外方麵完成了“救中國”的任務。

  但毛澤東認為“中國人民站起來了”,隻是戰勝了外部的敵人。而戰勝了外部的敵人,並不等於戰勝內部的敵人,今後中國麵臨的主要危險是來自內部的敵人,來自貪汙腐敗的蛻化變質分子。這個更深一層的“救中國”任務,就是使中國擺脫“曆史周期率”。

  為什麽兩千年來,中國總是走不出“曆史周期率”呢?毛澤東認為孔子的思想和學說,是造成中國“曆史周期率”的思想根源,隻有“反孔”,才能使中國走出曆史周期率。毛澤東敢於提出“反孔”,是要有相當膽魄的。因為在過去的中國曆史上,凡是“反孔”的人都被認為是曆史的罪人。比如秦始皇“焚書坑儒”,就被文人們罵為“暴君”,成為曆史罪人的典型。

  其實孔子的學說,在他活著的時候並不走紅,被認為是迂腐無用的東西。直到500年後,孔子的思想才開始被人們理解,孔子也被捧得越來越高,成為中國上獨一無二的“聖人”。過去中國各地都建有大大小小奉祀孔子的孔廟,每年舉行奉祀奠禮,由當地的行政長官親自主祭。在首都北京也建有孔廟,規模僅次於孔子故鄉山東曲阜的孔廟。清朝時每年舉行一次皇帝親自參加的祭孔大典,尊孔子為“大成至聖文宣先師”。

  1912年辛亥革命以後,北洋政府也照舊每年舉行祭孔大典;1927年國民黨北伐勝利,中國首都從北京遷到南京,國民黨在南京繼續舉行祭孔大典;蔣介石敗退台灣之後,也依舊在台灣每年舉行祭孔大典,並且將孔子的生日9月28日,製定台灣的“教師節”。

  孔子自從西漢後的兩千年來,在中國享盡人間煙火,可是到1949年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後,孔子突然被冷落了,祭孔活動被取消,孔廟也被廢置或改為其他用途,到文革時,更出現史無前例的砸孔廟。1966年11月,紅衛兵成立“徹底搗毀孔家店革命造反聯絡站”,在曲阜召開了“徹底搗毀孔家店大會”,然後就開始砸孔廟。孔子像被搗爛,一些古畫古書被當場燒毀,還砸毀了不少石碑等各種文物,甚至還把孔林內許多孔氏後代的墳墓刨平。

  (15)

  孔子和他的儒家學說,在遭遇秦始皇的“焚書坑儒”之後,事隔兩千多年在文化大革命中,再次遭遇厄運。對此毛澤東說:我準備在曆史上擔罵名。文人杜撰一個孟薑女,秦始皇就被罵了兩千年。無非罵我是秦始皇,秦始皇算什麽?秦始皇不過坑了72個儒,我們比秦始皇厲害一百倍!

  文人郭沫若曾經撰文《十批判書》大罵秦始皇,於是毛澤東寫給郭沫若一首七律詩《讀<封建論>呈郭老》:

   勸君少罵秦始皇,焚坑事件要商量。祖龍魂死業猶在,孔學名高實秕糠。

   百代多行秦政治,十批不是好文章。熟讀唐人《封建論》,莫從子厚返文王。

  毛澤東搞“批孔反孔”這件事,對還是不對,應由後人來評判,我們現在評判為時過早。但不管怎麽說,孔子留給我們的這份遺產,是繼承還是拋棄?是將來政治家們必須思考的問題。

  我們今後麵臨的任務有兩個:一是建設“物質文明”,即實現富國強兵;二是建設“精神文明”,即治理貪汙腐敗。孔子的“仁”、“禮”那一套政治思想,對建設“物質文明”,即實現富國強兵一點兒作用也沒有,這是誰都承認的。那麽孔子思想對建設“精神文明”,對治理貪汙腐敗起作用嗎?

  誰都知道,中國的貪汙腐敗並不是什麽新鮮事,而是老傳統、老毛病了。兩千年來曆朝曆代都尊奉孔子的政治思想和學說,但曆朝曆代都解決不了貪汙腐敗的問題。令人尋味的是:“反孔”的毛澤東時代,貪汙腐敗的問題卻很少。當然我們不能說,“反孔”有助於解決貪汙腐敗問題,但可以結論說:孔子的政治思想和學說,對於治理貪汙腐敗是沒有作用的。

  我們應該如何對待孔子和他的儒家思想?第一種觀點認為:應該徹底否定孔子思想,因為它對我們未來的任務一點作用也不起。毛澤東說:秦始皇比孔夫子偉大得多,孔夫子是講空話的。

  第二種觀點認為:孔子的一部分思想和學說還是有價值的,但需要對儒家思想進行“現代化”改造,使其適應新時代的要求。早在民國年間,熊十力、梁漱溟等人就提出“新儒家”,主張重新建立一種經過改良的儒家思想。現在“新儒家”有相當的市場和支持者,他們用現代的觀點和思想來詮釋孔子思想,形成一股風潮。

  中國今後是尊孔還是批孔,既是一個政治問題,又是一個文化問題,也是未來的中國人需要認真思考的問題。

  (16)

  中華文明在北宋時到達頂點,中國的“四大發明”都是在北宋以前完成的,北宋以後就再無發明。現在不少學者說在北宋時中國已出現資本主義的萌芽,可惜北宋王朝信奉“獨尊儒術”,不允許其他新思想的出現,遏製了中國的發展。

  春秋戰國時代,中國曾出現過各種各樣的思想思潮,被稱為“百家爭鳴”時代。可惜西漢“獨尊儒術”之後,不允許儒學以外的新思想出現,以至於兩千多年來,偌大的中華大地,隻有儒家一種思想、一種學說,這是十分不正常的,必然成為中國向前發展的思想障礙。

  歐洲14世紀開始文藝複興運動,各種思想學說源源不斷地產生,推動歐洲進入一個新時代。英國人托馬斯寫了《烏托邦》一書,被作為社會主義思想的起源。此後社會主義思潮出現各種不同的流派,馬克思主義隻是其中的流派。

  社會主義思想的誕生,是與資本主義的發展分不開的。16世紀以後,西歐國家的新生資產階級通過暴力或非暴力的資產階級革命,逐步進入資本主義社會,出現以美國、法國為代表的采用民主體製的資本主義國家。資產階級革命打倒了舊社會的王公貴族,建立了萬民“身份平等”的資本主義民主議會製度。

  資本主義製度雖然解決了人民的社會身份和政治地位的平等問題,但仍未能解決人類社會的“經濟不平等”。在19世紀以前資本主義初始階段中,社會的貧富不均現象十分嚴重。有些人辛勤勞動,所得報酬卻非常少,過著饑寒交迫的貧寒生活;而另一些人卻不勞而獲、靠欺詐和投機過著花天酒地的奢侈生活。

  1844年恩格斯在《英國工人階級狀況》一書中寫道:我們再拿倫敦時裝商店的例子來做證明。這些商店雇用了很多年輕的女孩子,這些女孩子大部分來自農村,她們食宿都在老板那裏,因而成了老板十足的奴隸。大多數商店的工作時間是沒有任何限製的,女孩子們即使不是通宵工作,一晝夜也得工作19小時到22小時,一直到疲憊得實在連針都拿不住的時候,她們的漫長的工作才算到了盡頭。還有這樣的事情:這些可憐的人一連9天都沒有脫過衣服,隻是抽空在墊子上躺一下;給她們的食物都切成小塊,好讓她們盡快地吞下去。

  (17)

  社會主義思潮就是在資本家殘酷剝削工人的背景下產生的。不管什麽社會主義流派,它們都批判資本主義製度,認為民主資本主義國家中,在名義上每個人的社會地位是平等的,但懸殊的貧富差距又導致了新的社會不平等,造成人類社會各種不平等的最大根源,就在於財產私有製。因此社會主義思想的核心是認為“私有製”是萬惡之源,提出要限製和消滅私有製。

  19世紀中期,西方學者中展開了一場“為人類尋找一種公平、完美、道德的理想社會體製”的大討論,這時馬克思的學說脫穎而出,也就是後來所謂的“馬克思主義”。馬克思主義主要有兩大特征:一

、暴力革命論;二、無產階級專政。

  馬克思的嶄新思想很快就橫掃全球,19世紀末期成立了全世界各國無產者的“共產國際”組織,並規定5月1日為全世界勞動者的節日,《國際歌》為全世界勞動者的聖歌。在當時人們的心目中,共產主義是一種究極公正和人道的最高理想社會,世界各地都產生了各種共產主義組織和共產主義運動,試圖使“共產主義”這個人類最高的理想社會變為現實。

  蘇聯建立了第一個以馬克思主義為指導思想的社會主義國家。二次大戰之後,世界上出現共產主義運動高潮。當時除了蘇聯和東歐各國之外,亞洲有中國、朝鮮、越南、柬埔寨等國,美洲有古巴,在全世界三分之一的人口和土地上,建立起社會主義國家。

  但這個好景並不長,1991年蘇聯的解體,宣告社會主義陣營的失敗,也宣告這場共產主義運動的失敗。如果探討這場共產主義運動的原因,不能不說毛澤東有先見之明。1960年代中蘇兩國發生關於“社會主義理論問題”的爭執,中方發表了《九評》,批評蘇聯領導集體搞修正主義,也就是修正了馬克思主義。

  1956年蘇共召開“二十大”,蘇共第一書記赫魯曉夫針對當時的國際形勢,提出了“三和”路線,即與美國和西方資本主義國家“和平共處、和平競賽、和平過渡”。赫魯曉夫針提出的“和平共處、和平競賽”,顯然背離了馬克思主義的基本原則之一:暴力革命論

  馬克思認為:“無產階級和資產階級之間的矛盾是不可調和的,無產階級隻有通過武裝革命推翻資產階級的統治,才能擺脫被剝削和壓迫的地位,才能獲得解放。”列寧遵循馬克思主義,通過暴力革命奪權,建立起蘇聯這個社會主義國家。毛澤東領導中共武裝奪權,也是遵循馬克思主義的暴力革命論。

  (18)

  赫魯曉夫對此解釋說:列寧關於隻要帝國主義存在,戰爭就不可避免的觀點,在那個時期是正確的,而現在的社會主義陣營已經具備了防止侵略的物質基礎,因此戰爭是可以避免的。在目前的形勢下,隻有兩條路:要麽和平共處,要麽發動曆史上最具毀滅性的戰爭,第三條路是不存在的。

  赫魯曉夫提出“三和”路線,是認為在出現原子彈的情況下,發動戰爭就意味著雙方都毀滅,所以不能打仗了,要與美國和平共處,和平競賽。1957年蘇聯舉行紀念十月革命40周年大會,毛澤東親率中共代表團參加。在會上,毛澤東公開提出反對赫魯曉夫的“三和”路線,堅持馬克思列寧的暴力革命論。

  據赫魯曉夫回憶說:八十多個黨的使者前來莫斯科,我們討論了國際局勢,以及防止世界大戰的可能性。核戰爭是這種會議的主題,一旦爆發世界大戰,我不知道交戰各方能否堅持使用常規武器,是否將演變為一場導彈核戰爭。

  毛澤東在這次會議上就戰爭問題發言,他的講話內容大致是這樣:“不要怕戰爭。既不要怕原子彈,也不要怕武器。無論這場戰爭是什麽戰爭,我們社會主義國家都一定會取勝。”

  具體談到中國時,毛澤東聲稱:“如果帝國主義把戰爭強加給我們,而我們現在6億人,即使我們損失其中的3億又怎麽樣?戰爭嘛,若幹年之後,我們培育出新人,就會使人口得到恢複。”

  他發言之後,會場上是一片墳墓般沉默。對於如此對待世界戰爭的態度,任何人都沒有思想準備。正相反,大家都在思考尋求什麽樣的辦法防止世界大戰,反對世界戰爭、爭取和平共處是首要主題。可是毛澤東突然提出了“不怕戰爭”的口號,說戰爭會給我們帶來勝利,即使有損失又何妨!

  有一次在遊泳池旁,毛澤東又挑起這個話題,說:“赫魯曉夫同誌,我們來算算帝國主義和社會主義的力量對比吧。我搞了個計算,算出的結果是:中國擁有將近7億人口,所以它可以組建多少個陸軍師。蘇聯擁有2億人口,它能夠組建多少個師。”

  是的,軍隊有兵員定額,毛澤東的計算大致是正確的。他用常規的方法估算了一下所有社會主義國家能夠讓多少人去當兵,然後又計算美、英、法等北大西洋公約國家能夠組建多少個師。他說:“瞧,力量對比就是這樣。所以我們還怕什麽?”

  (19)

  這番議論很符合毛澤東1957年在兄弟黨國際會議上發表的那個觀點,毛澤東不是把“和平共處”問題放在首要位置,而是把“準備戰爭”的問題放在首要位置。準備戰爭的目的,就是利用戰爭打敗敵人,而無論戰爭會造成多麽大的損失。

  我對他說:“毛澤東同誌,您計算出的數據,人們都知道。但是還必須考慮到,隻有當我們生活在另一個時代,當人們用肉搏方式或者用諸如標槍和刺刀等冷兵器作戰時,算術學統計結果才是合理的。從前就是這樣,誰的棍棒多,誰就占上風。我們現在生活的時代不同了,戰勝者不再是擁有更多人口的一方,而是擁有良好軍事工業和能夠充分供給自己新式武器的一方。一枚導彈可殲滅幾個師,可見師的數量多寡。現在不再是實力的標誌。說句粗話,那不過是一堆炮灰。”

  毛澤東說:“不,我還是認為您錯了。在力量對比上起決定作用的,仍然是人口的數量。”

  在這個問題上,我們用任何手段都未能取得一致意見。他發表了他的觀點,我發表了我的觀點。

  毛澤東還談及另一個問題。當時國際形勢要求我們發表保衛社會主義國家的聲明,聲明的主旨是:“警告帝國主義陣營,如果他們侵犯某一個社會主義國家,蘇聯不會保持中立,而是將動用我國軍隊所擁有的一切可能手段,給侵略者以還擊。”

  毛澤東指著這個聲明說:“這個聲明是錯誤的。”

  我問他:“為什麽?”

  毛澤東說:“不對,這不對頭。”於是毛澤東開始展開地談他的觀點,其觀點可歸納如下:“如果有人侵犯中國,你們不要卷入戰爭。我們將自己打,打10年,打20年也行。我們人口眾多,國土遼闊。如果敵人硬要跟我們打,他們絕沒有好下場。我們自己應付得了,我們一定打敗他們,沒有一個國家能戰勝我們。日本人跟中國打了好多年仗,他們的侵略下場如何呢?敵人會破壞我們的經濟,讓他們破壞好了,最重要的是要保住蘇聯。隻要蘇聯還在,還將作為一個社會主義國家向前發展,以後一切都會恢複正常。中國打敗了敵人,將在你們的援助下恢複自己的經濟。因此,根本不要讓蘇聯去冒與資本主義陣營打仗的危險。”

  (20)

  瞧他就是這樣偷梁換柱的:倒好像中國為了確保世界上第一個社會主義國家蘇聯的生存,而甘願犧牲自己。我說:“如果我們這樣對待自己的國際主義義務,隻讓每個國家自力更生,那麽敵人就會把我們各個擊敗。這種立場是鼓勵侵略,而不是遏製侵略。因此我們在自己的政策上恪守這個聲明。”

  後來,我曾反複琢磨,毛澤東的那些觀點有什麽依據呢?我不知道該如何給這種觀點和議論下評語,我很奇怪毛澤東怎麽可能這樣思考,我無法給自己找出答案。如果他自己認為他那些關於軍事策略的論斷是合理的,那麽就很難想象一個聰明人竟然會如此思考,對我來說直到現在這依然是一個不解之謎。

  我一直不清楚:“這到底是思維力缺欠還是挑釁?”然而這樣一場談話的確是進行了,而且我完全保證我準確地轉述了毛澤東的講話和我的回答,既不誇大其詞也不斷章取義。

  不但赫魯曉夫不理解,就是當時的很多人也不理解。可是時間過去50多年之後,在蘇聯這個國家解體之後,毛澤東上述令人不解的話,就開始變得可以理解了。如果站在鞏固和發展社會主義的立場上,這也是毛澤東的立場,那麽今天的事實證明,赫魯曉夫的“三和”路線完全失敗了。

  第一、赫魯曉夫提倡的“和平共處”,並沒有實現。美蘇始終處於冷戰狀態,就是今天的俄羅斯,與美國之間也是半冷戰的關係,談不上“和平共處”,隻能說雙方沒有發生直接的戰爭而已。

  按照馬克思的暴力革命論,社會主義隻有通過戰爭和暴力勝資本主義。像毛澤東說的那樣,社會主義國家拚著死幾億人,與資本主義國家來一場核大戰,用這樣的暴力來戰勝資本主義。當然不少人可能會批評毛澤東的觀點“殘酷”,不過毛澤東是信仰馬克思主義的。馬克思就是主張暴力革命論,既然是暴力革命,那肯定免不了死人。至於可以死多少人,馬克思並沒有說,所以毛澤東提出打“核大戰”消滅資本主義的想法,也是符合馬克思主義的。

  另外,赫魯曉夫發表聲明:聲稱蘇聯將履行“國際主義義務”,一旦別的社會主義國家遭到侵略時,蘇聯將參戰,而不會中立。毛澤東批評赫魯曉夫這個聲明是“錯誤”的,後來的事實證明了毛澤東的觀點。幾年之後美國入侵越南這個社會主義國家時,蘇聯並沒有履行“國際主義義務”,蘇軍並沒有出兵越南參戰。

  (21)

  毛澤東看出赫魯曉夫等蘇聯領導人的膽怯,他們提出“和平共處”,本身就是不敢打仗,又怎麽敢履行“國際主義義務”呢?赫魯曉夫的“聲明”隻是用來嚇唬人的,真的打起來,蘇聯是不敢出兵的。

  越南戰爭中蘇聯的表現,正像毛澤東說的那樣:美國侵犯越南時,蘇聯沒有卷入戰爭,而是讓越南自己打,打10年,打20年也行。敵人會破壞越南的經濟,讓他們破壞好了,最重要的是保住蘇聯。隻要蘇聯還在,以後一切都會恢複正常。因此,蘇聯不必去冒險與美國打仗。

  第二、赫魯曉夫提出“和平競賽”,而蘇聯在“和平競賽”中的徹底失敗。其實在“和平競賽”中蘇聯將輸給美國,是可以預見的。因為社會主義製度和資本主義製度,最大的不同之處,就是資本主義製度注重“效率”,不注重“公平”;而社會主義製度注重“公平”,而不注重“效率”

  發展經濟的核心就是提高生產效率,因為社會主義在“效率”方麵的先天缺陷,必然在發展經濟的“和平競賽”上,處於非常不利的地位,是不可能賽贏資本主義的。所以赫魯曉夫提出的“和平競賽”,蘇聯是必然失敗的。

  但社會主義製度有另外一個優點,就是在發展軍事方麵。因為搞軍事是不講經濟效益的,資本主義國家在這方麵沒有優勢,而社會主義國家可以集中人力物力,很快在軍事上取得大發展,在軍事上勝過資本主義。事實上,蘇聯、中國、朝鮮、越南這些社會主義國家,都很快把自己建成軍事強國。而且蘇聯最大的優勢也是在軍事方麵,軍事力量發展到與美國並駕齊驅的水平,而在民用生產方麵,蘇聯與美國的差距就很大。

  社會主義國家在發展經濟的經濟競爭中,沒有一個勝過資本主義國家;可是在戰爭這種軍事競爭中,朝鮮戰爭、越南戰爭都是社會主義一方獲勝。因此,如果蘇聯與美國搞經濟競賽,比必輸無疑;但如果來一個軍事競賽,倒不一定誰贏誰輸了。毛澤東始終主張與資本主義陣營進行軍事競賽,也就是“準備打仗”,這就是毛澤東與赫魯曉夫的分歧。

  第三、赫魯曉夫針提出“和平過渡”,也就是不再堅持無產階級專政了,這又背離了馬克思主義的基本原則之一:無產階級專政。反對“和平過渡”,堅持無產階級專政,這是毛澤東反對蘇聯“修正主義”的主要動機,也是發動文革的主要動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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