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洋彼岸洋插隊

一介教書匠,酷愛自家鄉;寓居多倫多,桑梓永難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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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載:《文革洞因》七三(崇新嶽 百思峰 )

(2020-06-18 11:00:30) 下一個

 

(85)

 

  據《毛澤東傳》記述,毛澤東看過這封信後,指著桌子對秘書說:“先放著。”然而劉冰等人不見毛澤東的回音,於10月13日再次寫信給毛澤東。第一封信隻狀告遲群一人,而第二封信又曾加了謝靜宜,同時告狀他們兩人。劉冰等人的第二封信摘要如下:

  鄧副主席並呈毛主席:

  關於遲群同誌的問題,我們曾於8月13日向您和毛主席老人家做了報告,我們希望他改正錯誤,好好工作。可是兩個月來,他表現更為不好,搞了許多違背黨的原則的活動。盡管我們努力落實毛主席老人家的三項指示,想把學校工作搞好,但他的這些活動,使我們在工作中遇到困難。這使我們不得不再次向您和毛主席老人家報告他的情況。

  8月24日,他違背黨委一元化集體領導的原則,背著大部分黨委書記和黨委常委會,私自決定召開工宣隊員大會。並說“今天要開純宣傳隊員大會,學校的人包括劉冰在內一個都不準參加”。

  在會上他煽動說:“有人同我們保持距離,我們要提高警惕,我們要準備迎接一場鋪天蓋地的大字報,我們有辦法有能力解決。我遲群還要做黨委書記,有人盼著我走辦不到。”

  這些煽動性的講話,在同誌們思想上引起了混亂。

  9月14日至19日,他不向校黨委打招呼,離校五、六天不上班工作,不知道他哪裏去了。從9月初到10月1日前,他基本上不抓工作,整天呆在房子裏不開會,不見群眾,不找幹部談話,不知道他在幹什麽。遲群同誌的這些行為,給黨的事業已經帶來損失,發展下去將會使黨的事業受到更大的損失。

  為了遲群同誌能夠改正錯誤,為了黨的事業,我們希望謝靜宜同誌也能站在黨的立場上同他的錯誤作鬥爭。謝靜宜同誌曾對遲群同誌的錯誤做過批評,我們在上次報告中曾經提到過,我們也曾向她反映過對遲群有意見,每次她都勸說我們。

  最近,我們向她反映對遲群的意見後,她越來越明顯地袒護遲群的錯誤。在一次書記會上,因為一個幹部的批準手續問題,她借題發揮,用威脅的口氣說:“豈有此理,你們告去吧!”

  聯想起“十大”以後遲群發泄不滿情緒時,謝靜宜跪在遲群麵前握著遲群的手,講些不合原則的話,當時我們就實在看不下去。我們希望謝靜宜同誌在黨內是非問題上堅持黨性原則,起到積極作用。

  (86)

  我們盼望中央解決我們班子的問題,以便我們更好地朝氣蓬勃地帶領全校師生員工,更加深入貫徹落實毛主席老人家的三項指示,把學校的工作搞好。

  以上報告如有錯誤請中央指教和批評。

  敬祝毛主席老人家健康、長壽!

  中共清華大學委員會

  副書記 劉冰

  副書記 惠憲鈞

  副書記 柳一安

  1975年10月13日

  劉冰等人的第二封信,終於引起毛澤東的關注。據《毛澤東傳》記述,毛澤東看了劉冰等人的第二封信,要秘書把第一封信找出來,又看了一遍。這件事引起毛澤東很大不滿,他認為,劉冰等的意見代表了對文化大革命的不滿,甚至要算賬的一批人的態度。

  1975年10月19日,毛澤東在會見外賓後留下李先念、汪東興談話,卻沒有叫鄧小平。毛澤東在這次談話中說:現在有一股風,說我批了江青。批是批了,但江青不覺悟。清華大學劉冰等人來信告遲群和小謝,我看信的動機不純,想打倒遲群和小謝,他們信中的矛頭是對著我的。我在北京,寫信為什麽不直接寫給我,還要經小平轉?你們告訴小平注意,不要上當。

  毛澤東又說:遲群是反革命嗎?有錯誤,批評是要批評的。一批評就要打倒,一棍子打死?清華所涉及的問題不是孤立的,是當前兩條路線鬥爭的反映。小平偏袒劉冰,你們六人(小平、先念、東興、吳德、小謝、遲群)先開會研究處理。這兩封信印發中央政治局在京各同誌。清華大學可以辯論,出大字報。

  這裏毛澤東指示“清華大學可以辯論,出大字報”,這是自從1969年“九大”以後,毛澤東第一次發出“出大字報”的指示。毛澤東的指示之後,清華大學再次出現鋪天蓋地的大字報,每天有很多人湧到清華大學去看大字報,大有文革初期的勢頭。

  1975年11月18日,在遲群主持下召開了清華大學全校師生員工萬人大會,大會名為“大辯論”,實際上是對劉冰等人進行批判和批鬥,這也是再現文革初期的批鬥大會。劉冰後來回憶說:在各係輪流批鬥我們的同時,遲、謝等人組織人對我進行所謂提審。批鬥加提審,和蒯大富的辦法差不多。唯一不同的是,遲、謝們不打人,這比蒯大富要高明一些。

  以劉冰等人的信為契機,掀起的這場大批判,就是後來稱之為“反擊右傾翻案風”的運動。這次用“大字報、大辯論”的形式來反擊“右傾翻案風”,肯定要破壞毛澤東這些年來一直提倡的“安定團結”。那麽毛澤東的用意何在呢?這個問題後麵分析。

  (87)

  毛澤東認為劉冰等人寫信告狀的“動機不純”,並非沒有道理。毛澤東敏銳地指出:“我在北京,寫信為什麽不直接寫給我,還要經小平轉。”

  劉冰等人第一封信的抬頭是:小平同誌轉呈主席,第二封信的抬頭是;鄧副主席並呈毛主席,也就是說,劉冰等人的信是寫給兩個人的,第一讀者是鄧小平,第二讀者才是毛澤東。如果按照劉冰等人在信中寫的那樣“我們本著對黨的事業負責的態度,向您老人家如實報告”,那麽這封信直接寫給毛澤東即可,為什麽要經由鄧小平這個中間人先看呢?況且毛澤東當時就在北京,這封信完全可以直接送到毛澤東那裏。

  退一步說,假如劉冰隻是想請鄧小平順便把這封信轉交給毛澤東,也完全沒有必要在信的抬頭,明確寫上“小平同誌轉呈主席”或“鄧副主席並呈毛主席”。如果按照正常手續,這兩封信應該先送到清華大學黨委的上級領導北京市委,再由北京市委轉交主管文教的副總理張春橋,再由張春橋轉交毛澤東。劉冰等人作為清華大學的黨委領導,肯定知道在幾個副總理當中,張春橋是分管文化教育的,而鄧小平當時並不分管文教。既然劉冰等人向鄧小平匯報,為什麽不向張春橋匯報呢?

  當然鄧小平是中共中央副主席,而張春橋隻是政治局常委,但在名義上,王洪文也是中共中央副主席,隻向鄧副主席匯報而不向王副主席匯報,在手續上是不正常的。盡管王洪文已經坐冷板凳了,中央文件的傳閱還是要給他的。如果劉冰等人的信,寫“春橋同誌,小平同誌轉呈主席”,或者寫“鄧副主席、王副主席並呈毛主席”,這都是比較正常的;而隻寫鄧小平,漏掉張春橋或王洪文,就是不正常了。

  粉碎“四人幫”後,這兩封信的執筆者之一劉冰寫了一本回憶錄,另一個執筆者惠憲鈞也寫了回憶文章。惠憲鈞回憶中,沒有提到他們的信寫“鄧副主席並呈毛主席”的理由。惠憲鈞回憶說:我寫信的思想初衷,有好多方麵的原因,第一個就是說遲群、謝靜宜緊跟“四人幫”;第二個呢,就是遲群這個人野心勃勃,沒有當選上中央委員,狠狠鬧了一通。

  平時,遲群和謝靜宜關係比較好,謝靜宜當選上了中央委員,他沒選上,好嘛,這個鬧,一鬧差不多就是胡作非為了,前前後後,連哭帶鬧,大概有半個月,就在那兒折騰。他不是一般的鬧,有的時候就是喝酒亂鬧,有的時候就是和謝靜宜吵罵。我有一次,簡直看不下去了,也是夜間,遲群為了找謝靜宜鬧事,竟在謝的門口撒尿。這像什麽話呀!

  (88)

  遲群當時認為,謝靜宜沒有在主席麵前給他說好話,所以他沒有當上中央委員。他鬧了相當長的時間,好多材料裏都有揭發。一次抽煙,把被子燒掉了,還有一次撞門把頭撞壞了,這些都暴露了他的野心。遲群當時是國務院科教組組長,他原想當教育部部長的,下一步呢,他是想當副總理的。他當不上中央委員,副總理也當不上了,教育部部長也沒份了。

  最後,幹脆吧,咱們向毛主席反映吧。這在當時是柳一安建議向毛主席反映的,他說咱們直接向主席反映,我們討論後認為可以,作為一個黨員向黨的主席反映情況是正常現象,我當時也同意了。

  一個多月以後,在北京,有些人告訴我們說主席收到信了,還沒有表態。這第一封信還引起了李先念、紀登奎等副總理以及吳德等在有關會議上的議論,說:“清華有幾個副書記寫信告遲群。”我們還感到,這些人挺支持我們的。

  惠憲鈞的回憶中,隻是說“咱們直接向主席反映”,這應該理解為直接給毛澤東寫信,可是為什麽後來成為給鄧小平和毛澤東兩個人寫信呢?惠憲鈞沒有解釋這個問題。劉冰在回憶錄中,倒是對這個問題作了說明,但劉冰的“說明”顯得十分牽強附會。劉冰說:

  鑒於過去寄給毛主席和中央領導的信件常常被扣壓的教訓,我們認為信不能直寄主席,因為那樣容易落入謝靜宜、毛遠新、江青等之手,最好是通過當時主持中央工作的鄧小平副主席轉呈主席。

  隻要小平同誌能在信上批寫“送主席”幾個字,即使謝靜宜、毛遠新、江青們看見,也不敢扣留。如果扣留,他們就是扣壓了黨中央副主席報送毛主席的批件。同時憑著我們對小平同誌的信賴,一致認為隻要小平同誌能看見我們的信,定會轉送主席的。

  劉冰的這個解釋有點“荒誕”,完全是編故事的感覺。首先,劉冰作為一個小小的清華大學黨委副書記,他當時連中央委員都不是,他怎麽可能知道“過去寄給毛主席和中央領導的信件常常被扣壓”?更有甚者,劉冰還指出,扣押毛澤東信的人是謝靜宜、毛遠新、江青等人,這就更離奇了。

  當時給毛澤東寫信的人很多,但不是每封信都能轉到毛澤東手中,隻有經過篩選的少數信件能送到毛澤東手裏。這樣做並不是“扣押”,而是毛澤東不可能有那麽多時間精力去看大量的“群眾來信”,必須經過篩選。

  (89)

  寫給毛澤東的所謂“群眾來信”,第一步先送到中央辦公廳,在那裏進行第一次篩選。汪東興是中央辦公廳主任,他有可能看到這封信,並扣押下來。而謝靜宜、毛遠新、江青都與中央辦公廳無關,他們根本不可能看到群眾來信的“原件”。

  經過中央辦公廳篩選的“群眾來信”,第二步送到毛澤東辦公室,由毛澤東的秘書再次篩選,把他們認為重要的信給毛澤東看。毛澤東身邊的秘書張玉鳳等人,可能看到這封信並扣押下來。謝靜宜已經早就不是毛澤東的機要員了,江青也早就不是毛澤東的秘書了,毛遠新隻是聯絡員,他們都不可能看,也沒有資格看報送給毛澤東的文件。所以,謝靜宜、毛遠新、江青怎麽可能扣押這封來信呢?

  再者,如果這封信先在政治局委員中間傳閱,最後送到毛澤東那裏。傳閱的文件都必須交回的,絕不可能傳到江青那裏,就被她扣留下了。劉冰說:“隻要小平同誌能在信上批寫‘送主席’幾個字,即使謝靜宜、毛遠新、江青們看見,也不敢扣留。如果扣留,他們就是扣壓了黨中央副主席報送毛主席的批件。”這種故事編得如同地攤文學的描寫。

  還有,熟悉黨史的人都知道,毛遠新是1975年9月以後才成為毛澤東的聯絡員的。劉冰等人的信是1975年8月發出的,劉冰怎麽可能提前預知毛遠新將成為毛澤東的聯絡員?《毛澤東傳》記述:1975年9月28日,毛遠新因為他父親犧牲在新疆的緣故,隨中央代表團從北京前往新疆,參加祝賀新疆維吾爾自治區成立二十周年的活動。10月10日回來路過北京時留下了,成為病勢越來越重的毛澤東同中央政治局之間的非正式“聯絡員”。

  因此,劉冰所說的他們同時寫信給鄧小平和毛澤東的理由,未免欲蓋彌彰,越描越黑,更加凸顯了他們的“動機不純”。劉冰等人的動機,其實也很簡單,就是看到毛澤東這條船快沉了,趕緊往鄧小平的船上跳。關於劉冰與鄧小平的關係,劉冰在回憶錄中寫道:“四屆人大”之後,周總理的病情加重,聽說鄧小平同誌受毛主席和周總理的委托,主持中央和國務院工作。對於小平同誌,我直接接觸隻有一兩次,但從戰爭年代到建設時期,幾十年來我曾多次玲聽過他的報告、講話,我感到他是一位有著很高馬克思主義水平,具有非凡才能和魄力,能夠扭轉乾坤的領導人。由他來主持黨和國家的日常工作,我衷心地讚成和擁護。

  (90)

  可見,劉冰過去與鄧小平並無關係,現在看到鄧小平快要上台了,馬上就設法與鄧小平拉關係。怎樣才能與鄧小平拉上關係呢?最簡單的辦法就是“投名狀”,告狀一個反對鄧小平的人,或者鄧小平不喜歡的人,這樣就能贏得鄧小平的好感,建立與鄧小平的關係。現在正好清華大學黨委書記遲群是反鄧小平的,於是他們幾個人就想到告狀遲群,一方麵贏得鄧小平好感,另一方麵也是撇清他們與遲群的關係。

  自從清華大學建立革委會之後,劉冰等人就在遲群的領導下,過去幾年也相安無事。劉冰他們在告狀信中也說:“遲群同誌作為學校的主要負責人,我們就同他相處共事,前幾年他的工作是努力的,群眾反映是好的,對於他所傳達的中央和上級精神,我們一直是認真領會、堅決執行的。”

  劉冰在信中也承認,過去幾年他們與遲群關係良好,同盟是認真服從遲群的領導的。

  遲群當時大權在握,遲群把被批鬥的劉冰“解放”出來,並讓劉冰當黨委副書記,也算是對劉冰不錯。據劉冰回憶說:我坐在車上,一路上在想。我正在考慮的時候,司機同誌突然發問:“劉冰,你這幾天想過沒有?你的錯誤嚴重不嚴重?”

  我說:“想過,是有錯誤。”

  司機說:“隻是有錯誤嗎?遲主任、小謝對你那樣好,解放了你,你卻誣告他們,你應該嗎?人總得有點良心,我看你應好好想想。”

  這位司機同誌平時給我的印象是老實巴交,不大愛說話,有時說話甚至臉都發紅,今天居然說出這樣的話,真出我意料。我想不能怨他,因為他不了解真實情況,一個普通工人,怎麽會知道遲群這種偽君子的真麵目呢?所以,我對他的好心表示了真誠的感謝。

  司機這樣的“工人階級”,思想都是比較單純的。司機看到過去遲群、謝靜宜對劉冰不錯,現在劉冰反過來告他們的狀,所以對此打抱不平。

  其實對於劉冰他們來說,這封信毛澤東看到沒有,並不重要。隻要鄧小平看到了信,他們的目的就達到了。但劉冰他們與鄧小平素無交情,怎樣才能把信送給鄧小平呢?對此劉冰回憶說:

  寫好信後,接著又研究如何能把信送到小平同誌手裏,我想到了胡耀邦同誌。我1953年到1956年曾在團中央負責辦公廳的工作,那時耀邦同誌是團中央第一書記,我經常同他接觸,深知他為人耿直,樂於幫助同誌,也知道他敬佩小平同誌,與小平同誌來往較多。

  (91)

  我想隻有找耀邦,請他把信轉給小平同誌比較可靠。說了我的想法,他們三位完全讚成。我們還認為,按組織關係,北京市委是我們的直接領導,遲、謝的問題也應該報告市委第一書記吳德。我們決定在給主席的信發出一周後,估計主席已經看到時,再報告市委,這樣既保了密又不失組織原則。

  一切準備妥當之後,我就給耀邦家裏打電話。他不在家,夫人李昭同誌說他到科學院上班去了。我說我們有急事要找耀邦麵談,看什麽時候合適。李昭和耀邦一樣是個爽快人,她說:“明天是星期天,你下午四點鍾到家裏來好了。”

  第二天,我準時去了。耀邦說:“你有什麽事?”

  我說:“有關遲群、謝靜宜的問題。”然後我概略講了一下這兩個人的問題,說明我們寫給主席的信,想請他幫助送給小平同誌轉呈主席。

  耀邦問:“你寫給主席的信,帶來了沒有?”

  我一邊回答“帶來了”,一邊從口袋裏拿出信稿說:“你看看行不行。”把信交給了他。

  耀邦戴上老花眼鏡,把信仔細看了一遍後說:“你們的信要實事求是,要注意用事實說話。”

  我說:“耀邦同誌,您說得對,我們特別注意了用事實說話。”

  耀邦說:“你們信中的‘裝瘋賣傻’、‘亂蹦亂跳’,這些就是形容詞,是空話嘛!”

  我解釋說:“這不是形容詞,他當時的具體情形就是這樣,隻能用這樣的詞,才能描述他的真實情況。”

  耀邦說:“隻要符合實際就行,切記不要說空話。”他接著說:“我支持你,能幫助就幫助你。我現在是科學院的負責人,你是清華大學的,不屬於一個組織係統。從這一點上說,我幫你轉信不合適。我告訴你小平同誌家的地址,你可以自己直接送去,這樣更好。”

  我說:“小平同誌不認識我,那怎麽行呢?”

  耀邦說:“你與南翔在清華,名字他會知道的。”

  我說:“事先沒有聯係,猛然到門口,讓哨兵給捉起來,那才不好呢!”

  耀邦笑了。接著問我:“你從郵局給他寄去,行嗎?”

  我說:“那樣不牢靠,怕弄丟了。”

  耀邦想了想說:“這樣吧,你給小平同誌的秘書打個電話,問問他信怎麽送。”

  耀邦告訴了我電話號碼,我當即撥通了電話。正好是王秘書接的,我向他說明了我的單位、職務、姓名及送信的事。可以聽出,王秘書很客氣,他說:“你的信可以送國務院。”

  我說:“我沒有中南海的通行證,送不到國務院。”

  王秘書說:“你從郵局寄也行。”

  我說:“我怕信件遺失。”

  王秘書說:“那不會的,你寄好了。”

  在電話上我不好意思再和王秘書講下去了,我對他表示感謝,把電話掛了。打電話時,耀邦親切地站在電話機旁邊,這時他問:“王秘書最後怎麽說?”

  我說:“他還是要我從郵局寄。”

  耀邦說:“那你就寄嘛!”

  我說:“不能寄,我不放心。”

  耀邦說:“我看你還是直接送他家裏,這最保險。我告訴你他住在X X街X X號,門前麵是個小胡同。你大膽些,怕什麽!”

  (92)

  耀邦同誌該做的都做了。對於他的真誠相助,我打心眼裏感激。已是六點多鍾了,我不好意思再打擾他,便說:“耀邦同誌,我就按您說的去辦吧!謝謝您。”和他握手告辭了。

  出了大門,坐到車上,我改變了主意,覺得貿然到小平同誌家裏還是太冒失了,先回學校再說。

  路上,忽然想到通過警衛部隊是個辦法。但是,負責警衛小平同誌住宅的是什麽部隊?八三四一部隊?還是衛戍部隊?不管是哪個部隊,要有熟人才行啊。我反複思索著,經司機提醒,我才知道到家了。

  我進門就給惠憲鈞打電話,要他們三人晚八點在他辦公室等我。見麵後,我先說了見到耀邦和給王秘書打電話的情況,然後講了我在車上考慮的送信辦法。他們三人對耀邦同誌的支持感到鼓舞,並一致讚成通過警衛部隊送信的辦法。惠憲鈞說:“我先打電話問問那裏是不是我們師負責警衛,如果是就好辦子。”(惠憲鈞是八三十一部隊派到清華大學去的支左軍隊幹部)

  惠憲鈞著就給馬清沅副參謀長撥了電話。當馬清沅得知是送信的事,立即熱情地告訴老惠,正是他們師負責警衛,可以把信直接送去。隨後,他就讓值班室把惠憲鈞去送信的事通知那裏的警衛部隊。為了更落實,他又親自給那裏警衛部隊的負責人打了電話。一切安排妥當後,馬清沅就讓惠憲鈞次日上午九時準時趕到那裏,還提醒他:“要穿軍服,軍風紀要嚴整。要告訴警衛人員,你是師部的,在清華支左,來這裏送信,他們會接待你的。”

  第二天,老惠衣帽整齊,格外精神,驅車準時趕到鄧副主席住宅門前。下車後,警衛人員禮貌地問了他姓名,引他到接待室。一位排長熱情地接待了他,並說副參謀長昨晚打過電話。老惠表示感謝,把信交給了他,他旋即送進院裏去了。

  過了不久,他滿麵笑容地回到接待室,對老惠說;“因王秘書正在忙,讓我轉告清華大學的同誌,現在鄧副主席在中央開會,中午回來就把信交給他。”

  老惠說:“這時真是一塊石頭落了地,想到小平同誌今天就能看到我們的信,真是高興得沒法說了。”我們聽後,自然也都跟他一樣,高興得沒法說了。

  信送出之後的第九天,我和惠憲鈞到市委向科教組負責人作了口頭匯報,然後請他們轉交我們寫給吳德的信。

  此後我們就天天盼望著毛主席老人家那裏的信息,盼望著吳德的接見。我們的心情真如盼星星、盼月亮一樣,焦急地等啊,盼啊,但一直沒有消息。

  (93)

  從劉冰的回憶來看,他們對把這封信送到鄧小平手中,是很花了一番心思的。可是送到鄧小平手裏,不等於送到毛澤東手裏,他們對這封信是否送到毛澤東手裏,就不那麽費心思了。劉冰解釋說:“同時憑著我們對小平同誌的信賴,一致認為隻要小平同誌能看見我們的信,一定會轉送主席的。”

  劉冰他們與鄧小平素不相識,素無來往,他們怎麽能如此肯定“隻要小平同誌能看見我們的信,一定會轉送主席的”?劉冰說他們當時做出這樣的判斷,顯然是不真實的。

  對這件事,當時的北京市委書記吳德回憶說:1975年8月,清華大學黨委副書記劉冰等人給毛主席寫信,揭發遲群、謝靜宜的問題。遲群當時任清華大學黨委書記,謝靜宜任副書記。劉冰等人寫的信,分別送給了鄧小平同誌和我,內容是一樣的。送給鄧小平同誌的信,鄧小平同誌轉送毛主席了。給我的那一封信,我壓住了。因為清華大學黨組織關係在北京市委,我就找遲群和謝靜宜談話。

  我對遲群、謝靜宜說:“劉冰同誌對你們有意見,你們幾個書記先談談,人家有意見嘛。談不攏再開個常委會,看一看能否統一起來?”

  我還說:“人都是有錯誤的,要考慮各方麵的意見,批評不對的要解釋清楚,批評正確的要接受。要搞好團結。”

  遲群表態說:“回去後就征求劉冰的意見,不會有大問題。”

  我與遲群、謝靜宜談話後的一天,在國務院遇見了紀登奎同誌。紀登奎說劉冰同誌提出要找他談一談,問我:“劉冰要談什麽問題?”

  我說:“劉冰對遲群、謝靜宜有些意見,寫了一封信。”

  紀登奎同誌提出可否看一看劉冰的信,信正好放在我皮包裏,就給他看了。

  紀登奎同誌的一個女兒在清華大學上學,她回家說:遲群與謝靜宜在1974年“批林批孔”大會上的講話和中央的8號文件不同,哪個對?

  紀登奎同誌說:遲群、謝靜宜的講話是錯誤的。他告訴女兒,江青等人搞“三箭齊發”,毛主席批評了。當時政治局開會要求將毛主席的批示下發,但江青、張春橋提出為了保護青年幹部,文件不要下發,可以在別的文件中點一下這個事情。

  8號文件就是這個文件。紀登奎同誌的女兒把這個意見告訴了劉冰同誌。劉冰對遲群、謝靜宜的意見就更大了,在遲群、謝靜宜與他談話時,雙方談崩了。

  (94)

  毛澤東對劉冰等人的信批示說:清華大學劉冰等人來信告遲群和小謝。我看信的動機不純,想打倒遲群和小謝。他們信中的矛頭是對著我的。清華大學所涉及的問題不是孤立的,是當前兩條路線鬥爭的反映。

  毛澤東說的話有沒有道理呢?我們先看寫告狀信的動機。一般來說,寫信向上級告狀,是本人受到迫害或不公正的待遇,在忍無可忍的情況下,才寫信告狀的。前麵提到的李慶霖的告狀信,張鐵生的告狀信。黃帥的告狀信,以及後來《創業》編劇張天民的告狀,都是這種情況,告狀者本人是受害者。

  遲群是劉冰的頂頭上司,是直接管劉冰的人。大家都知道一個最簡單的道理:縣官不如現管。得罪自己的頂頭上司,那麽自己的日子絕對不好過的。隻有上司沒有迫害自己,沒有侵害自己的權益,他再幹什麽荒唐的事情,隻要與自己無關,自己也不會去告狀上司。因為告狀上司,必然會得罪上司,那可是“吃不了兜著走”的苦果。所以一般人不到被迫害無奈,被逼上梁山的情況,是不會告狀頂頭上司的。

  遲群雖然幹了不少荒唐事,但遲群並沒有迫害劉冰,這點劉冰在告狀信中也是承認的。而且劉冰的司機也指責他說:遲群對劉冰不錯,劉冰不該狀告遲群。

  按照常理,遲群再幹荒唐事,隻要沒有迫害劉冰,劉冰是沒有必要告狀遲群的,畢竟這樣風險太大。如果劉冰真的是出於“覺悟高”、出於對“毛主席的忠誠”,那麽直接寫信給毛澤東就行了,根本沒有必要寫上鄧小平的名字。寫上“鄧副主席並呈毛主席”,就是意味著他們忠誠於鄧小平和毛澤東兩個人。這在毛澤東看來,當然是別有用心。

  退一步說,假設劉冰真的是赤膽忠心之人,那麽他做事不會那麽“圓滑”。據劉冰自己說:我們還認為,按組織關係,北京市委是我們的直接領導,遲、謝的問題也應該報告市委第一書記吳德。我們決定在給主席的信發出一周後,估計主席已經看到時,再報告市委,這樣既保了密又不失組織原則。劉冰所謂“既保了密又不失組織原則”的做法,顯然是一種“圓滑”的政客風格,而不是赤膽忠心之人的所作所為。

  再退一步說,假設劉冰真的是赤膽忠心之人,他以自己一個人的名義寫信給毛澤東,也還說得過去,問題是劉冰等四個黨委副書記和黨委常委聯名給毛澤東寫信。難道說劉冰等四個副書記同時都有那麽高的思想覺悟嗎?這是不太可能的,想用這個來騙毛澤東,是騙不了的。

  (95)

  一般來說,寫告狀信都是一個人的個人行為,劉冰他們以為四個人聯名寫告狀信,人多力量大,沒想到這樣反而露出他們“動機不純”的馬腳。

  下級告狀自己的頂頭上司,除了被迫害,被逼無奈之外,還有第二種情況,就是看到上司的地位不穩了,快倒台了,這時趁機告狀,把上司扳倒,自己取而代之。劉冰等人的告狀動機,應該是這第二種情況,看到毛澤東對江青等人多次批評,所以趁機狀告江青的親信遲群和謝靜宜,一舉打倒這兩個人。

  另一方麵,毛澤東也看到,劉冰等人要打倒的不僅僅是一個遲群,而是像遲群那樣,在文革中上台的一大批造反派幹部,他們要把造反派幹部全部打倒。所以毛澤東說:“清華大學所涉及的問題不是孤立的,是當前兩條路線鬥爭的反映。”

  至於劉冰等人的第二封信,劉冰回憶說:9月30日晚舉行國慶招待會,北京市委電話通知:清華大學要有一位領導人參加,請學校將名單報上去。我請來惠憲鈞、柳一安商量,他們主張我去參加。我覺得不妥,因遲群是黨委書記、革委會主任,所以我說:“還是把遲群報上去,在這些問題上要謹慎為好。”

  他們堅持認為:“遲群是政治野心家,我們已經向毛主席、黨中央及市委揭發了他的問題,不能又推舉他參加這樣重要的政治活動,他已經不能代表清華了。在原則問題上要當仁不讓,這是代表廣大教職工去的,不是個人問題。”

  但我思想上還有點猶豫,說:“從組織原則上我們要站得住才行。”

  他們說:“這怎麽會站不住呢?我們已向市委匯報過遲群的問題,市委也沒有指定要他去,隻是指定去一位領導人,把你的名字報上去有何不可?現在就是要長一長我們的誌氣,打一打遲群的威風!這也是鬥爭嘛!”

  我最終同意了他們的意見,第二天就把我自己的名字報給市委了。9月30日下午6時,北京市參加國慶招待會的同誌在市委會議室集合,遲群也來了。我吃了一驚,但繼而一想,準是謝靜宜把他弄來的,也就不奇怪了。

  過了國慶節,我們告狀遲、謝的信仍沒有回音,真急人啊!我們商定:再寫第二封信,繼續揭發,要把遲群這兩個月來的醜惡表演一件件都寫上,還要把謝靜宜也掛上,適度地揭發她支持遲群,包庇遲群,使主席和中央知道她也有問題。

  這封信是我起草的,10月13日完稿並複寫完畢。我們仍采取上次的辦法,由惠憲鈞將信送到鄧副主席住處,請警衛排長送交王秘書。但沒想到,那位排長轉達王秘書的話說:“這裏不收信了,信可送國務院。”

  老惠回來說了這個情況之後,我們的心情都沉重起來,認為可能是第一封信出了問題。

  (96)

  為了能把第二封信送到小平同誌手裏,我們一起冥思苦想,最後我想到了教育部副部長李琦同誌。他曾擔任過總理辦公室副主任,接觸中央領導人較多。抗戰時期在太行山我們就熟悉,他為人正直,是一位可以信賴的老同誌,估計會有辦法幫助我們。

  於是,在10月中旬的一個星期天,我來到李琦同誌的家,向他說明了情況,請求他支持我們。他聽完之後,非常高興地說:“沒想到清華內部幾位領導同誌起來揭發遲群、謝靜宜了。”

  我插話說:“這叫後院起火嘛。”

  李琦笑了,我也笑了。他接著說:“這件事太好了,你們做了件好事啊!我完全支持你們。小平同誌的秘書王瑞林我很熟悉,我在總理辦公室工作時他也在那裏,是一位很好的同誌。我把你們的信交給他不就行了嘛?”

  我說:“上次的信就是王秘書收的,可這次不知什麽原因,他那裏不收信了。”

  李琦說:“可能是送到家裏不方便吧。我到國務院見到他時,交給他也行。你放心,信一定能送到。”

  我說:“那太好了,謝謝你呀。還有一件事,請你把我們揭發遲群、謝靜宜的事,向周榮鑫同誌報告一下,因為他是教育部長、黨組書記,這樣的事應當向他報告,這才符合組織原則。但是別的人你就別說了,請給我們保密。”

  李琦說:“這沒問題,給你們保密,一定向榮鑫同誌報告。”

  後來我得知,李琦同誌把信交給了當時擔任國務院研究室負責人的胡喬木同誌,是喬木同誌把信送給小平同誌的。但在那時,連向喬木同誌說聲感謝的話都不可能。直到粉碎“四人幫”後,喬木同誌到甘肅視察工作,我才有機會向他表示了感謝。

  我無論如何沒有想到,給毛主席的這兩封信給我們招來了橫禍。

  劉冰說“我無論如何沒有想到,給毛主席的這兩封信給我們招來了橫禍”,這話是實話。劉冰看錯形勢,以為揭發遲群可以立大功,所以他才積極寫了兩封信。如果劉冰知道揭發遲群要闖大禍,他是不會揭發的。從後來劉冰的各種表現來看,劉冰不是那種“不怕打倒”的人。

  據吳德回憶說:不久,李先念同誌陪同外賓去見毛主席,外賓走後,毛主席留李先念、汪東興同誌談話。毛主席說:“劉冰的信矛頭是對著我的(指趕工宣隊、軍宣隊)。我就在北京,寫信為什麽要經過小平轉?小平偏袒他。”

  毛主席還指出:小平、先念、東興、吳德、遲群、謝靜宜六個人開會,由李先念和汪東興同誌傳達他的意見,要這六個人提出如何解決的方案。

  (97)

  為了貫徹執行毛主席的指示,鄧小平同誌叫我起草一個方案。我提出的方案是,由參加六人會議的遲群主持召開清華大學的會議,讓遲群傳達,先開小會辯論,視情況發展再召開擴大會議。這個方案送李先念同誌看後,我吸收了李先念同誌的意見。鄧小平同誌對方案稍加修改,這個方案由我們四人簽名,報送了毛主席。很快批回來,毛主席畫了三個圈,表示同意這個方案。

  這些情況向政治局匯報後,我就去清華大學黨委常委擴大會上進行了傳達。當時,毛主席的指示的第一句話是批評江青的,說她沒有自知之明。我在傳達時沒有傳達這句話,毛主席批評鄧小平同誌的意見也沒有傳達。我隻說劉冰同誌對遲群、謝靜宜同誌有些意見,寫了封信給毛主席,毛主席收到劉冰的信後,指示要開會辯論。

  “四人幫”這回可抓住我了,張春橋質問我:“為什麽不傳達矛頭是對著毛主席的那句話?”

  我說:“是辯論會嘛,如果先講了毛主席說這封信的矛頭是對著毛主席的,誰還敢講話?”

  後來,清華大學開全校大會,“四人幫”逼著我去清華大學全校大會上傳達。無奈,我隻好去清華,但我隻講了五六句話,借口有事要先走,就交由遲群主持會議。這個事情後來被“四人幫”、毛遠新插手,鬧大了,開始“反擊右傾翻案風”,矛頭進而轉向鄧小平同誌。

  毛遠新曾對倪誌福同誌說:“劉冰敢於給毛主席寫信反映遲群、謝靜宜的問題,因為背後有人支持。支持劉冰的有兩條線:一條線是鄧小平、周榮鑫、胡喬木、胡耀邦,另一條線是紀登奎、吳德。”

  後來,“四人幫”策劃在一次政治局會議上提出,清華黨委要向政治局匯報,周榮鑫、胡喬木、胡耀邦參加。鄧小平同誌事先向這些同誌打了招呼,讓他們準備在會上作檢討。

  會議開始後,先是劉冰同誌起來“揭發”我們。劉冰說他的一封信是經胡喬木、周榮鑫等同誌送鄧小平後轉送毛主席的,另一封信是送給吳德,吳德又交給紀登奎的。胡喬木、周榮鑫、胡耀邦承認信是經過他們轉送的,並且做了檢討。我們“這條線”的紀登奎也檢查了幾句,我沒有吭聲。

  這次會議的後一段是遲群、謝靜宜及清華大學的人站出來發言,揭發鄧小平同誌,語言比較惡毒,圍攻了一兩個小時。這些活動是“四人幫”和毛遠新策劃布置好了的,目的就是反對鄧小平同誌,打擊老同誌。

  粉碎“四人幫”後,有人在十一屆三中全會上說我是“四人幫”的人,說“批鄧、反擊右傾翻案風”運動是我在清華點的火。小平同誌出來說:“這件事我知道,他不是四人幫的人。”李先念同誌也作證,表示整個事情的過程他都知道。

  據吳德回憶說:劉冰在政治局會議上“揭發”他們。吳德雖然用“揭發”這個詞加了引號,但性質並沒有變。估計劉冰看到形勢不妙,又反過來揭發吳德等人。

  (98)

  劉冰等人的兩封告狀信,是引發“批鄧、反擊右傾翻案風”的導火線。在1975年8月開始的“評《水滸》批宋江”運動,明顯是針對周恩來的,鄧小平還可以置身度外的。如果是一般人,為了自保,會趕緊與周恩來劃清界限,或者疏遠周恩來,但鄧小平並沒有因此而疏遠周恩來。1975年8月14日中央印發了毛澤東關於“評《水滸》”的指示之後,在8月15日和16日連續兩天,鄧小平前往三零五醫院同周恩來談話,以後仍以相當頻繁的頻度去周恩來那裏談話。

  不久,鄧小平又表示了他對“評《水滸》”的看法。據《鄧小平年譜》記載:8月21日下午,出席國務院政治研究室會議。會上胡喬木問:前不久毛澤東評《水滸》的指示,是針對什麽的?是不是特別有所指?鄧小平說:“就是文藝評論,沒有別的意思。是主席用三個月的時間聽讀《水滸》後的看法,要人整理出來的意見,絕不是指著當前黨內鬥爭的實際。”

  9月7日,周恩來抱病最後一次會見羅馬尼亞黨政代表團外賓。在會見時周恩來坦誠地說:“馬克思的請帖,我已經收到了。這沒有什麽,這是不以人的意誌為轉移的自然法則。”

  然後周恩來轉過話題,稱讚鄧小平說;“我現在病中,已經不能再工作了。鄧小平同誌將接替我主持國務院工作。鄧小平同誌很有才能,你們可以完全相信,鄧小平同誌將會繼續執行我黨的內外方針。”

  當時鄧小平將作為周恩來的接班人,隻是黨內高層知道,並沒有向黨外公布。周恩來這次主動把“鄧小平同誌將接替我主持國務院工作”的消息,透露給媒體,這也就是挑明鄧小平將接任國務院總理,為鄧小平造聲勢。

  周恩來進一步說鄧小平很有才能,“你們可以完全相信……”,這句話與其說給外賓聽,更是說給國內的人聽的。所謂“你們可以完全相信”,就是讓國內的人民群眾相信鄧小平。

  9月20日,周恩來施行大手術,鄧小平等人在醫院守候。周恩來在手術前,又特別向眾人大聲表揚了鄧小平。據《周恩來年譜》記述:9月20日下午施行大手術治療。鄧小平、張春橋、李先念,汪東興和鄧穎超等在醫院守候。進入手術室前,周恩來要工作人員找來自己於1972年6月23日在中央批林整風匯報會上所作《關於國民黨造謠汙蔑地登載所謂‘伍豪啟事’問題的報告》的錄音記錄稿,用顫抖的手簽上名字,並注明簽字的環境和時間:“於進入手術室(前),1975年9月20日”。

  之後,周恩來躺在手術車上詢問:“小平同誌來了沒有?”

  (99)

  鄧小平即上前俯身問候。周恩來握住鄧小平的手,用力大聲說道:“你這一年幹得很好,比我強得多!”

  進入手術室時,周恩來大聲說道:“我是忠於黨、忠於人民的!我不是投降派!”

  在場的鄧穎超要汪東興將此情況報告毛澤東。手術過程中,醫生發現癌細胞已擴散至全身,無法醫治了。鄧小平當即指示醫療組盡一切努力,減少痛苦,延長生命。

  據鄧榕《我的父親鄧小平》一書記述:16年之後,1991年的9月29日,在觀看電影《周恩來》時,鄧小平仍然十分感觸。當年的情景仍然曆曆在目,他清楚地回憶著當時他和中央政治局常委們在醫院守候的情況,清楚地記得周恩來在進手術室時對他大聲說的話語。他說:“總理講的是心裏話,也是講給‘四人幫’聽的。”

  在1975年9 月時候,盡管毛澤東對鄧小平已相當多的不滿,但還是試圖把鄧小平放在接班人的地位上予以“考驗”。據鄧榕《我的父親鄧小平》一書記述:直到1975年的9 月,毛澤東心目中,還是把鄧小平作為周恩來的接班人及他本人身後主政的人選之一。

  9 月24日,毛澤東在會見越南勞動黨第一書記黎筍時,對客人說:“現在天下最窮的不是你們,而是我們。我們有8 億人口。我們現在有領導危機,總理身體不好,一年開過四次刀,危險;康生身體不好,葉劍英身體也不好。我82歲了,我也有病。”

  毛澤東用手指著陪同會見的鄧小平說:“隻有他算一個壯丁。”

  毛澤東稱鄧小平為“壯丁”,表明直到此時,他還是對鄧小平寄予了相當大的希望。在全麵整頓的過程中,鄧小平的所作所為雖然並不完全符合毛澤東的想法,但毛澤東選擇了顧全大局。因為他對黨和國家當時麵臨的狀況和問題是有所了解的,也認識到總得有人來進行一些整頓,隻要這個整頓不是太“出格”,他都可以容忍。

  毛澤東讓毛遠新做聯絡員,令“四人幫”興奮不已。毛澤東晚年的時候,絕大多數中央領導人已不容易見到他。就連他的妻子江青,也很難見得到他。“四人幫”想要向毛澤東“告禦狀”進讒言,也是相當困難的。而現在,他們的人毛遠新終於可以跟隨在毛澤東的身邊,終於變成可以向毛澤東耳旁吹風的重要人物。對於“四人幫”來說,這真是一件連做夢都想不到的大好事兒。

  機會終於來了,他們在歡欣興奮的同時,立即策劃於密室。這一次,他們要讓周恩來和鄧小平死無葬身之地。毛遠新真是“不辱使命”,新來乍到,便開始發揮作用了。11月2 日上午,毛遠新向毛澤東匯報。

  (100)

  據粉碎“四人幫”後審查“兩案”時,公布的罪證材料《毛遠新的筆記》記述:1975年11月2日上午,毛遠新向毛主席匯報了對形勢的看法。

  我向主席說:今年以來,在省裏工作感覺到一股風,主要是對文化大革命。

  1、文化大革命怎麽看?三七開?還是倒三七開?肯定?還是否定?

  2、批林批孔運動怎麽看?似乎遲群、小謝講了‘走後門’的錯話,就不講批林批孔的成績了。口頭上也說兩句,但陰暗麵講得一大堆。

  3、劉少奇、林彪的路線還需不需要繼續批?劉少奇的路線似乎也不大提了。

  講到這裏,主席講:“對。有兩種態度:一是對文化大革命不滿意;二是要算帳,算文化大革命的帳。”

  主席:“你找鄧小平、汪東興、陳錫聯談一下,說是我讓你找他們,還有李先念、紀登奎、華國鋒,到我這裏來。你當麵講,不要吞吞吐吐,開門見山,把意見全講出來。我已找小平談了兩次,昨天晚上又講了。”

  後來主席考慮了一下說:“先找小平、錫聯、東興同誌開個會,你把這些意見全講出來,談完了再來。”

  1975年11月2日晚,在上述四人會議上,毛遠新根據毛澤東的建議,開門見山地在會上講了自己的意見。毛遠新發言後,鄧小平也講了自己的看法。

  小平同誌:“這個問題還可以再想一下。你的描述,中央整個是執行了修正主義路線,而且是在所有領域都沒有執行主席的路線,說毛主席為首的中央搞了個修正主義路線,這個話不好說。”

  小平同誌:“我是從今年3月九號文件開始抓工作,主持中央工作是7月,算我的賬要從九號文件開始算起。從九號文件以後,全國的形勢是好一點,還是壞一點?這可以想想嘛。對九號文件以後的評價,遠新同誌的看法是不同的,是好是壞實踐可以證明。”

  1975年11月4日晚,毛澤東同毛遠新進行了談話。

  主席:“對文化大革命,總的看法:基本正確,有所不足。現在要研究的是在有所不足方麵,看法不見得一致。”

  我向主席說:“這次會議,爭取在對文化大革命這個問題上,能初步統一認識,對團結有利。目的是通過討論,團結起來,搞好工作,是這樣吧?

  主席說:“對。”

  主席:“這個不要告訴江青,什麽也不講。”

  (101)

  再據鄧榕《我的父親鄧小平》記述:毛澤東也真是一番苦心安排,他是想讓毛遠新找這些人談談,特別是要找鄧小平談談,要毛遠新把意見提出來,當麵和鄧小平等人講清楚。為了便於鄧小平等人能夠接受毛遠新的意見,他特意沒有讓“四人幫”那幾個人參加。他知道鄧小平與“四人幫”之間矛盾太深,他怕“四人幫”一來攪擾,事情將會不可收拾。

  毛澤東如此細心地進行安排,是希望鄧小平和其他的人,能夠聽進毛遠新的意見,能夠接受毛遠新的意見。如若這個安排成功了,那便是阿彌陀佛,謝天謝地,萬事大吉了。但這隻是毛澤東一廂情願的願望,事態向著完全相反的方向發展了。

  根據毛澤東的指示,1975年11月2 日晚,毛遠新以“聯絡員”的身份,將鄧小平、陳錫聯、汪東興等政治局委員找來開會。在會議上,毛遠新有恃無恐地按照毛澤東的意思,開門見山地把“意見”說了出來。

  11月4 日,毛遠新向毛澤東匯報了11月2 日晚在會上與鄧小平爭論的情況。鄧小平不但完全沒有接受毛遠新的意見,而且態度如此之強硬,這令毛澤東大失所望了。聽完匯報後,毛澤東不高興地指示毛遠新:“繼續開會,範圍擴大一點,讓李先念、紀登奎、華國鋒、張春橋也參加,八個人先行討論。”

  毛澤東有些動火了,他要堅持肯定文化大革命的立場,他說:“對文化大革命,總的看法:基本正確,有所不足。三七開,七分成績,三分錯誤”。

  毛澤東是在給評價文革“定調子”,他要求開八人會議時,要抓住當前兩條路線鬥爭,集中討論文化大革命問題,指示要以他的這個“結論”為基礎,對文革作個“決議”。

  按照毛澤東的要求,召開了有鄧小平、陳錫聯、汪東興、李先念、紀登奎、華國鋒、張春橋和毛遠新八人參加的會議,“四人幫”之一張春橋參加了這次會議,會議氣氛如何,可想而知。會後,毛遠新即向毛澤東匯報了此次八人會議的情況。毛澤東還特別對毛遠新交待,說:“這個不要告訴江青,什麽也不講。”他是怕江青從中生事。

  可見到了這個時候,毛澤東還是想通過統一思想,息事寧人,維持他安排的這個“安定團結”的結構和局麵,不想讓江青他們把事情鬧大了。

  不知道是毛澤東把問題想得太簡單了,還是他根本沒有認識到毛遠新早已上了江青“四人幫”的賊船,他竟然會讓毛遠新不要把事情告訴江青。

  (102)

  試想,張春橋參加的會,江青怎麽能不知道?也可能,毛澤東是用這樣的方式,告誡毛遠新不要與江青走得太近。

  毛澤東雖然開始對鄧小平不滿意了,但對“四人幫”的不悅,也並沒有因此而改變。鄧小平是否還能主持中央的工作?如果不能了,就要換人。要換人,換誰呢?毛澤東還在觀察,還在考慮,還沒有想好。毛澤東此時的心態,應該說是複雜的。不久,形勢急轉直下。

  1975年11月20日,政治局召開會議,也就是前麵提到的八人會議,專門討論對“文化大革命”的評價。毛澤東希望通過這個會議,在如何評價“文化大革命”這一問題上,統一思想認識。會前,毛澤東提出,由鄧小平主持,中央作出一個肯定文化大革命的《決議》。按照毛澤東的說法,這個《決議》的基調應該是:對於文革,總的評價是七分成績,三分缺點。

  毛澤東讓鄧小平主持作這個決議,一是讓鄧小平這樣對文革有看法的人來作這個決議,可以堵住對文革持異議人的嘴,讓人不敢再唱反調;二是,毛澤東再給鄧小平一個機會,讓鄧小平改變觀點。毛澤東對鄧小平,真應該說是“仁至義盡”了。

  分析毛澤東的內心,他既真心地賞識鄧小平的才幹和品格,又惱恨鄧小平對文革的態度。他對鄧小平一再留情,是希望鄧小平能夠就此妥協,順從了他這一個最後的心願。

  毛澤東實在是太老了,太疲倦了,這一番“安定團結”的政治格局,是他經過很長時間的考慮所進行的選擇,不到萬不得已,他是不想再變動了。但是令毛澤東悲哀的恰恰卻是,鄧小平具有和毛澤東一樣的性格,也是一個在原則問題上絕不會讓步的人。

  在毛澤東這樣殷切的期望下,鄧小平沒有接受毛澤東的建議。鄧小平明確地說:“由我主持寫這個《決議》不適宜。我是桃花源中人,不知有漢,無論魏晉。”

  鄧小平的意思說得明明白白,九年文化大革命,他被打倒了六年,作為一個脫離運動的“世外”之人,對於文革,他既沒有參與也不了解,因此“不適宜”由他來寫關於文革的《決議》。其實,最根本的,他不願違心地主持寫一個“肯定”文化大革命的決議。

  鄧小平這種完全不讓步的態度,使得毛澤東下決心進行“批鄧”。在毛澤東政治生命的最後關頭,他要堅定不移地捍衛文化大革命,他不容許任何人對此存有非議,更不容許任何人翻文革的案,這是他所堅持的最後原則。

  (103)

  劉冰等人給毛澤東上書狀告遲群,遲群當然也不是省油的燈。1975年10月25日,他鼓動清華大學人事處負責人林鈞萬上書毛澤東,告狀教育部長周榮鑫。因為劉冰等人的職務太低,不值得對他們告狀,要告狀就告一個“大的”。

  林鈞萬在給毛澤東的信中說:周榮鑫同誌組織上任人唯親,搞宗派,想把遲群同誌從政治上搞臭,組織上搞倒,把他從教育部門領導班子中趕出去。遲群同誌在文化大革命中,以實際行動為教育革命做出了應有的貢獻,在教育戰線上是有影響的,具有一定的代表性。

  毛澤東在該信上批示:“先做調查,然後討論一次。”這樣一來,遲群等人就在清華大學公開向周榮鑫叫板了。1975年12月1日,《紅旗》雜誌發表清華大學批判組文章《教育革命的方向不容篡改》。該文寫道:【最近,教育界有一種奇談怪論。這無非是說,教育革命搞過頭了,搞糟了,要把教育革命的方向“扭”回去,複辟資產階級知識分子統治我們學校的舊教育製度。

  堅持教育要革命的方向,就必須從有實踐經驗的工人農民中間選拔學生。然而教育界的怪論卻偏在這個問題上唱反調,強調“要挑中學生好的,要直接上大學”,這不是明明要脫離毛主席指出的方向另搞一套嗎?要恢複文化大革命以前的中學生“直接上大學”的招生製度,實際上就是否認了毛主席“七二一”指示對教育革命的普遍意義。

  照此下去,毛主席關於教育革命的一係列指示,就會一步一步地被篡改,被屏棄。知識青年上山下鄉、走與工農相結合的道路,就會被攻擊,被否定。這樣做,就是要“扭”回到修正主義教育路線上去,搞什麽“拔尖子”的資產階級教育,引誘學生去爬那個“小寶塔”,即通向資產階級精神貴族的階梯。

  1975年12月14日,中共中央發出26號文件,轉發《清華大學關於教育革命大辯論的情況報告》。該文件說:今年七、八、九三個月,社會上政治謠言四起,攻擊和分裂以毛主席為首的黨中央,否定無產階級文化大革命,翻文化大革命的案,算文化大革命的帳。這是一股右傾翻案風。在教育界,尤其突出。

  教育部周榮鑫同誌到處講話,製造和散布種種否定教育革命的奇談怪論,反對毛主席的教育路線,篡改教育革命的方向,並且直接插手劉冰等人的誣告信。因此,清華大學這場鬥爭,是當前兩個階級、兩條道路、兩條路線鬥爭的反映,是無產階級文化大革命的繼續和深入。

  中共中央要求將《報告》下發到大、中、小學校的黨支部。《報告》下發後,一場全國範圍的“反擊右傾翻案風”運動,就轟轟烈烈地正式開始了。

  (104)

  不過毛澤東也不是一下子就展開這場運動的,他事前要“打招呼”。這個理由也很簡單,因為毛澤東從1974年開始,多次在公開場合表揚鄧小平“人才難得、政治強”等,並且親自提名鄧小平為國務院第一副總理,親自讓鄧小平主持中央日常工作。現在毛澤東要來個180度大轉彎,又要批評鄧小平搞“右傾翻案風”,這不免讓很多人思想轉不過彎來。所以,毛澤東需要在這次運動之前,向高官們“打招呼”交底,統一思想。

  1975年11月13日,毛澤東就“打招呼”問題作了一個批示:要向一些同誌打個招呼,以免這些同誌犯新的錯誤。過去(文革初期)隻有河南跟80%的縣委書記打了招呼,所以他們沒有受衝擊。一些老同誌打個招呼,如周榮鑫、胡耀邦、胡喬木,劉冰、李井泉等幾十人也要打招呼。

  11月14日下午,根據毛澤東的指示,鄧小平和李先念、紀登奎、華國鋒在國務院召集胡喬木、周榮鑫、胡耀邦、李昌開會,在小範圍內先“打招呼”。11月17日,“打招呼”擴大到17人,江青、張春橋、王洪文、姚文元等人都參加了會議,劉冰等人也列席了會議。

  11月24日,“打招呼會”正式召開,參加者為全體在京政治局委員,各大軍區司令員、政委,以及省市委第一書記等。會上由鄧小平宣讀毛澤東審批的《打招呼會要點》,會後分組進行座談討論,但許多老幹部的思想並沒有因此而被“打通”。關於這次“打招呼會”,鄧榕在《我的父親鄧小平》一書中寫道:

  1975年11月24日下午,中央召開“打招呼會”,會議由仍然主持中央工作的鄧小平主持。鄧小平先講話。他說:“今天開的是打招呼的會議。在北京的政治局委員都到了,還請了一百多人。我先念一念毛主席批準的政治局的《打招呼的講話要點》。”

  簡短的開場白後,鄧小平宣讀了毛澤東親自審閱批準的《打招呼的講話要點》。《要點》內容如下:

  一、清華大學黨委副書記劉冰等人,於1975年8月和10月兩次寫信給毛主席,他們用造謠誣蔑、顛倒黑白的手段,誣告於1968年7月帶領工人宣傳隊進駐清華、現任清華大學黨委書記遲群、副書記謝靜宜兩同誌,他們的矛頭實際上是對著毛主席的;

  二、毛主席指出:“清華大學劉冰等人來信告遲群和小謝。我看信的動機不純,想打倒遲群和小謝。他們信中的矛頭是對著我(指毛主席)的。”

  中央認為,毛主席的指示非常重要。清華大學出現的問題絕不是孤立的,是當前兩個階級、兩條道路、兩條路線鬥爭的反映。這是一股右傾翻案風。盡管黨的“九大“、”十大“對文化大革命已經作了總結,有些人總是對這次文化大革命不滿意,總是要算文化大革命的帳,總是要翻案。

  根據懲前毖後、治病救人的方針,通過辯論,弄清思想,團結同誌,是完全必要的。

  (105)

  三、清華大學的這場大辯論必然影響全國。毛主席指示,要向一些同誌打個招呼,以免這些同誌犯新的錯誤。中央希望大家正確對待無產階級文化大革命,正確對待群眾,正確對待自己。同廣大幹部、廣大群眾團結在一起,以階級鬥爭為綱,把各項工作做好。

  鄧小平傳達的《要點》,實際上是“奉命”把毛澤東對他的批評向老同誌們做個通報。而毛澤東指示召開這次會議,則有兩個目的,一是要讓鄧小平在傳達的時候當眾作個檢查;二是要通過這次傳達,切切實實地給老同誌們“打個招呼”,要大家都知道毛澤東的態度,讓老同誌們回頭轉彎,不要再“犯錯誤”了。

  1975年11月26日,中共中央發出通知,將《打招呼的講話要點》擴大傳達到黨政軍各大單位負責人。在召開“打招呼會”和下發中央通知後,開始了一場新的“反擊右傾翻案風”運動,這個運動迅速擴大到全國範圍。

  對於鄧小平來說,發起這場運動對他進行批判,是預料之中的事情。鄧小平既然下定決心進行全麵整頓,既然下定決心堅持不妥協的態度,就早已做好了被再次批判和打倒的精神準備。在全麵整頓的過程中,他就多次講過,要做一個“不怕被打倒的人”,他曾說過:“老幹部要橫下一條心,拚老命,‘敢’字當頭,不怕,無非是第二次被打倒。不要怕第二次被打倒,把工作做好了。打倒了也不要緊,也是個貢獻。”

  “反擊右傾翻案風”運動開始了,周恩來十分憤慨,也十分擔憂。12月8 日,鄧小平到醫院看望周恩來。同日,汪東興、王洪文、李先念、陳永貴及王海容、唐聞生等也看望了周恩來。周恩來在與王洪文的談話中,提醒王洪文要記住毛澤東1974年底在長沙談話時關於“江青有野心”的告誡。周恩來身在病中,這是他能為鄧小平所能做的唯一事情。

  周恩來看到批判的烈火越燒越旺,為他的老戰友擔心。周恩來擔心鄧小平是否能夠頂住這一次批判狂潮,特地把鄧小平找來,關切而鄭重地問鄧小平:“態度會不會變?”

  鄧小平明確答複周恩來:“永遠不會!”

  周恩來聽了以後,從內心感到高興,說:“那我就放心了!”

  這一次的交談,是這兩位心靈相通的老戰友的一次心神交流,是他們置一切個人榮辱乃至生命於不顧的一次政治盟誓。這一次談話,實在太重要了。十多年後,鄧小平對此依然念念不能忘懷,他曾多次回憶起當時的情景,多次給我們講述那一壯烈的瞬間。

  《我的父親鄧小平》一書中繼續說:1975年的12月份,中央政治局連續開會,批判鄧小平。會上氣氛十分激烈,“四人幫”一夥氣焰囂張,大肆批判鄧小平和他所領導的全麵整頓。真是怪哉,批判鄧小平的會議,竟然仍由鄧小平自己主持。不過,這種所謂的主持,已經完全流於形式了。

  父親後來形容這些會議時說:“我主持會,也就是開始時說聲‘開會’,結束時說一句‘散會’。”其他的時候,他隻是沉默地坐在會場裏,一言不發。

  (106)

  12月20日,鄧小平在政治局會議上作“檢討”。在政治局會上作“檢討”,他竟然連個正式的文字稿子都沒有寫,可見他對這次“檢討”的態度。鄧小平這次的“檢討”,隻留下了一個會議記錄。在檢討的開場白中,鄧小平說:“首先感謝主席的教導,感謝同誌們的幫助,特別是青年同誌的幫助。我自己對這些錯誤的認識也是逐步的。”

  接著他說:“先談談我的思想狀態。在九號文件以前一段時間,看到相當部分工業生產上不去,事故比較多,不少地方派性比較嚴重,確實很著急。在這次會議之前,我還自認為這些方法是對頭的,所以,當有同誌對這些方針和方法提出批評的時候,我還覺得有些突然,有些抵觸情緒。桃花源中人,八年未工作,不是主要原因,主要原因是思想認識問題。”

  鄧小平“檢討”中說的是坦誠的心裏話,他坦率地承認,他“犯錯誤”的根本原因,不是因為八年被打倒沒有工作,而是因為對文化大革命的“態度”問題。這是鄧小平的“檢討”,更是他對自己整個思想和認識的一個不回避的申訴。

  這次會後,鄧小平給毛澤東寫信,並隨信附上了他這次“檢討”的記錄。在信中,鄧小平寫道:“主席:在今晚的會議上,我對自己的錯誤作了一個檢討性的發言,現將這個發言送呈主席審閱。當然,這是一個初步的檢討。我希望能夠取得主席的當麵教誨,當然應該在主席認為必要的時候。”

  鄧小平現在已經見不到毛澤東了,他通過呈送他的“檢討”,表達想麵見毛澤東的意思。對鄧小平的信和“檢討”,毛澤東當時沒有作任何批示。但是,對鄧小平進行批判和“幫助”的會,還要繼續開。

  1976年1 月3 日,鄧小平被迫在政治局會議上作第二次“檢討”。大概因為第一次“檢討”太不正式了吧,所以這一次,鄧小平作的是書麵“檢討”。這次“檢討”的內容與上次大同小異,隻是根據別人提的意見,加上了一條:“提出要以‘三項指示為綱’這樣重大問題,沒請示主席,沒提到政治局討論。”

  作完這次“檢討”後,鄧小平再次給毛澤東寫信。信中寫道:“上次在政治局會上作過初步檢查之後,又聽到遠新同誌傳達主席的一些重要指示。先是六位同誌,隨後又是兩次大的會議上,同誌們對我的錯誤進行了嚴肅的分析批判和幫助,使我認識到上次檢查不足。對我批判的會議,還要繼續開。我除了繼續聽批判外,還希望能夠向主席當麵陳述對於自己錯誤的認識,聽取主席的教誨。當然,要在主席認為可以的時候。”

  鄧小平向毛澤東再一次提出“麵陳”的要求,毛澤東沒見鄧小平。在鄧小平第二次“檢討”後,1976年1月14日,毛澤東對鄧小平的兩次“檢討”作出批示:“印發政治局討論。”

  這個批示的意思已很明顯,毛澤東對於鄧小平的“檢討”仍不滿意,讓大家繼續進行“討論”。不言而喻,繼續“討論”就是繼續批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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