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
毛澤東給江青回信說:你的職務就是研究國內外動態,這已經是大任務了。此事我對你說了多次,不要說沒有工作。此囑。
江青本想在“批評批孔”運動中大顯身手一番,要求給她“工作”,可是毛澤東卻多次回絕她的要求,他給江青的工作不是領導“批評批孔”運動,而是“研究國內外動態”,這就把江青排除出“批評批孔”運動。然而江青還是“閑不住”,她仍然仗著主席夫人的身份,插手了不少“批評批孔”的事情。
據毛澤東機要秘書張玉鳳回憶說:1974年1月25日,在首都體育館召開的中央和國家機關“批林批孔”動員大會,主席事先是不知道的。遲群、謝靜宜在大會上的發言,主席也不知道。會後,王海容、唐聞生來主席處說起這次大會情況,主席很不滿意,指示大會的錄音不要發。我打電話給總理。總理說:“有的省已經發了,不過我馬上通知他們不放錄音,沒有的就不發了。”
針對1月25日“批林批孔”動員大會的問題,毛主席後來在遊泳池專門召開了政治局會議。會上,主席批評了江青擅自召開這次大會和到處送材料等。
召開中央國家機關“批林批孔”動員大會,這麽重大的事情,江青事先不請示毛澤東,就擅自召開了,這足以引起毛澤東的不滿。1974年2月6日,江青又給毛澤東送去一些反映“批林批孔”的材料,請毛澤東審閱。毛澤東在江青的材料上批示:除少數外大都未看。近日體溫升高兩度,是一場大病。一切人不見,現在恢複中。你有事應找政治局。
從毛澤東的批示來看,毛澤東一來不想與江青見麵,二來拒絕為江青送來的材料做批示,而是讓江青“你有事應找政治局”,這就是不讓江青插手“批林批孔”的事。
但江青不甘心,她還是要插手“批林批孔”運動,又擅自提出聯係實際“批林批孔”,也就是批“走後門”。江青這麽一說,遲群和謝靜宜不敢反對,於是也發表講話說:在批林批孔中,要抓現實的階級鬥爭和路線鬥爭,嚴肅檢查、批判和糾正‘走後門’這種背叛馬克思主義的不正之風。
進一步,江青又在一次中央政治局會議上,聯係實際“批林批孔”,批評了葉劍英涉及“走後門”的問題。為此葉劍英致信毛澤東,表示接受江青在“批林批孔”運動中對他的“幫助”。
(55)
2月15日,毛澤東給葉劍英回信說:劍英同誌:此事甚大,從支部到北京,牽涉幾百萬人。開後門來的也有好人,從前門來的也有壞人。現在,形而上學猖獗,片麵性。批林批孔,又夾著批走後門,有可能衝淡批林批孔。小謝、遲群講話有缺點,不宜向下發。我的意見如此。
這是毛澤東明確否認了江青的聯係實際“批走後門”主張。根據毛澤東的意見,周恩來將毛澤東的這封信印發給全體中央委員。江青得知後責問周恩來說:“為什麽要印發?為什麽事先不給我看呢?”
周恩來回答說:“是主席叫我印發的。”然後周恩來把毛澤東的批件給江青看,江青啞口無言。
毛澤東在信中並沒有點江青的名,不過第二天周恩來約遲群和謝靜宜談話時,明確指出:毛主席講的“形而上學猖獗”,是批評江青的。此後周恩來又主持政治局會議,專門討論毛澤東的批示,不點名地批評江青。這樣一來,江青不得不向毛澤東寫檢討,說:我做蠢事,對不起主席!今後當努力學習,克服形而上學、片麵性。
江青受到批評後,希望與毛澤東麵談,多次提出麵見毛澤東的請求。毛澤東沒有見江青,而是給她寫信說:不見還好些。過去多年同你談的,你有好些不執行,多見何益?有馬列書在,有我的書在,你就是不研究。我重病在身,八十一歲了,也不體諒。你有特權,我死了,看你怎麽辦?
毛澤東在“批林批孔”中不用張春橋、姚文元寫作組,不讓江青插手,另一個目的應該是避免江青集團進一步得罪人。毛澤東知道,搞大批判是最得罪人的。如果能批倒周恩來,這還沒事;果批不倒周恩來,這個大批判的“帳”,將來肯定是要還的。如果江青、張春橋、姚文元成為“批林批孔”的槍手,那麽將來的“還賬”,肯定要落到他們身上。毛澤東對這些人還寄托著希望,希望他們在自己死後,還能在中央生存下去,所以不能讓他們進一步得罪人。因此,毛澤東就另外開辟新的“槍手”來幹這件事。
據原北京市長吳德回憶說:1974年下半年籌備四屆人大時,周總理提出謝靜宜任人大副委員長,他找我征求意見時,我表示同意。而毛澤東在批閱人大和國務院的人事安排名單時,才把謝靜宜任副委員長劃掉了。由此可見,毛澤東並不想讓謝靜宜等人進入中央高層,他們的任務隻是槍手。
粉碎“四人幫”後,“批評批孔”運動中最活躍的兩個寫作組“梁效”和“羅思鼎”,“梁效”的主要負責人遲群判有期徒刑18年,謝靜宜撤銷黨內外一切職務,免於起訴;“羅思鼎”的主要負責人徐景賢判有期徒刑18年,朱永嘉判有期徒刑14年。
(56)
江青的性格,不是追求物質享受、吃喝玩樂等所謂“資產階級”生活方式的人。如果江青是那種人,她當年也不會從物質生活條件很好的大上海,主動跑到物質生活條件很艱苦的延安去。江青的性格喜歡從政,是喜歡投身於政治運動的政治家型的人。在文革之前,江青一直處身於政治之外,基本上“不問政治”,她本人雖然可以享受第一流的物質生活,但她還是悶悶不樂,老是覺得自己有病。
文革給了江青一個從政的機會和表演的舞台,使她大為興奮,過去的各種“病”也不治自愈了。不過凡事有得必有失,江青在“不問政治”的時代,大家都對她的印象不錯,尊她是主席夫人,基本上聽不到有人說江青的壞話。相反,劉少奇夫人王光美在政治上頻頻亮相,陪劉少奇出訪大出風頭,倒有不少人說王光美的壞話。
文革之後一切都變了,江青積極投身文革,批這個、批那個,的確批倒了不少人,但她本人也因此得罪了很多人。對於這一點,江青本人似乎一直沒有察覺。毛澤東曾多次提醒她,但江青總不以為然,她以為隻要有毛澤東夫人的身份,別人就不敢拿她怎麽樣。
“九大”之後,毛澤東對江青的態度變了,想讓江青退出政治圈子,讓江青回到過去那種“不問政治”的狀態。江青本人很清楚毛澤東的意思,但江青卻非常不願意退出政治圈子,她正在搞政治的興頭上,正幹得得心應手,怎麽肯退出來“不問政治”呢?毛澤東希望江青退出,江青不肯退出,這樣一來,毛澤東與江青就不可避免地要發生衝突了。
江青知道毛澤東不希望她繼續留在政治舞台上,可以江青卻堅持要幹下去,還想繼續掌權。江青的目標與毛澤東的目標不一致,這時候江青就開始幹擾或阻擾毛澤東的部署了。在這段時間,江青往往故意“誤解”毛澤東的指示,從而達到她的目的。
比如在批評周恩來的政治局會議上,江青擅自說周恩來是“第十一次路線鬥爭”,江青在說這個話的同時,又給毛澤東打報告,要求增補她和姚文元為政治局常委。可見江青想用“第十一次路線鬥爭”把周恩來搞掉,然後她自己趁機取而代之。對此,毛澤東一方麵駁回江青希望增補為政治局常委的要求,一方麵批評說:“江青自己才是迫不及待。”
後來毛澤東又進一步說:“江青有野心。她是想叫王洪文當人大委員長,她自己作黨的主席。”毛澤東的看法是對的,江青的夢想,是自己當黨主席,張春橋當總理,王洪文當人大委員長。
(57)
不過對於江青“有野心”這個評論,值得商榷。首先作為政治家來說,必須有奪權和掌權的“野心”。國外的政治家競選總統,也都是為了奪權和掌權。如果沒有當總統的野心,又何必去競選總統呢?所以有“野心”並不是一件壞事,隻是一個人的“野心”超過了這個人的“能力”,那麽栽跟頭就不足為奇了。江青問題的核心,就是她的野心遠超能力。這點毛澤東洞若觀火,可是江青卻不明就裏。
在“批林批孔”運動中,江青出於自己的利益,多方幹擾毛澤東的部署,其中批“走後門”就是明顯的例子。毛澤東“批林批孔”的本意,與當年批《海瑞罷官》完全不同。毛澤東並不是想要借“批林批孔”拿掉周恩來,隻是要以此來鋪設阻止將來周恩來等人接班上台的社會基礎。
毛澤東把“批林批孔”聯係到中國曆史上的“儒法鬥爭”,把“儒法鬥爭”解釋為始終貫穿中國曆史的“兩條路線鬥爭”。當時的宣傳,把法家解釋為順應曆史潮流而動的進步勢力,把儒家解釋為逆曆史潮流而動的反動勢力。毛澤東試圖通過“批林批孔”,在人民的思想中樹立起一種概念,就是儒家是“開曆史倒車”的,是維護舊體製、舊道德的腐朽勢力,是阻力曆史前進的反動人物,因此中國今後絕不能讓儒家的人物上台執政。
毛澤東自稱自己是法家,對誰是儒家的問題雖然沒有點名,但各種宣傳讓人們感覺到,周恩來是儒家的代表人物。毛澤東認為人民群眾一旦樹立起來“儒法鬥爭”的概念,即使是在他死後,周恩來這些“儒家”也難於上台執政。
毛澤東提出“儒法鬥爭”概念,是毛澤東思想的一次新的轉變或者發展。以前毛澤東總是強調“階級鬥爭”,並沒有提過“儒法鬥爭”。按照階級鬥爭的觀點,農民階級與地主階級的鬥爭,才是階級鬥爭,農民起義軍的領袖才是曆史正麵人物。按照正統的馬克思觀點,儒家和法家都屬於地主階級,因此“儒法鬥爭”應該是地主階級內部的內鬥,算不上是階級鬥爭。
毛澤東之所以要用新的“儒法鬥爭”概念,取代以前的“階級鬥爭”概念,第一是因為毛澤東感到“階級鬥爭”的宣傳效果不太好。因為“階級鬥爭”的概念是舶來品,是中國傳統文化中沒有的概念,中國老百姓對階級鬥爭的“意義”難於理解,是很正常的事。而“儒法鬥爭”的概念,是純粹中國傳統文化的東西,中國老百姓應該很容易理解。所以毛澤東試圖用“儒法鬥爭”做示範或例舉,讓老百姓通過“儒法鬥爭”來理解文革這場鬥爭的“意義”。
(58)
毛澤東試圖讓老百姓理解,他發起的文革,與中國曆史上的曆次變法運動一樣,是旨在推動曆史進步和前進的變革。因此在“批林批孔”運動中,報刊上大肆稱讚曆史上的“商鞅變法”、“王安石變法”等變法運動,並聲稱“主張變法的就是法家,反對變法的就是儒家”。毛澤東試圖這種借古喻今的方法,告訴人們“讚成文革的就是法家,反對文革的就是儒家”,並進一步聲明:反對文革就是阻止社會的發展,阻止曆史的前進。
毛澤東的“批林批孔”運動,本意隻是一場思想教育運動,並不是要打到誰。“批林批孔”中批判的對象林彪和孔子,都是死人,單純的批判死人是不可能打倒活人的。江青很快看出這一點,單單搞“批林批孔”,誰也打不倒,所以她要把“批林批孔”與現實聯係起來,與活人聯係起來,這樣才能趁“批林批孔”打倒一批當權人物,為自己上台鋪路。
因此,江青就想到把“批林批孔”與批“走後門”聯係起來。關於“走後門”,當時主要指的是在招收工農兵大學生時,通過各種不正當關係進大學的問題。因為招收工農兵學員不需要入學考試,唯一的硬指標是具有“三年以上從事工、農、兵的實際經驗”,也就是當過三年工人,或者當過三年農民,或者當過三年士兵的年輕人,都夠工農兵大學生的入學條件。
這樣一來,滿足入學條件的人也太多了,所以隻要有門路的人都可以上大學,而沒有門路的人隻能望洋興歎了。以前沒有門路的平頭老百姓,還有可能通過自己刻苦學習,考上大學;現在沒有門路的平頭老百姓,上大學就是絕望了。為此,1972年5月1日,中共中央專門發出《關於杜絕高等學校招生工作中“走後門”現象的通知》:
遵照毛主席關於“從有實踐經驗的工人農民中間選拔學生”的指示,自1970年招生試點以來,招生工作的主流是好的。當前值得認真注意的一個問題是,各地招生工作中程度不同地存在著“走後門”現象,有些地區和單位情況比較嚴重。據反映,有少數幹部利用職權,采取私留名額,內定名單,授意錄取,甚至用請客送禮、弄虛作假等不正當手段,將自己、親屬和老上級的子女送進高等學校。這種“走後門”不正之風,嚴重幹擾毛主席的教育革命路線,破壞教育革命的成果,敗壞黨的優良作風,損害黨群關係和軍民關係。
對於“走後門”現象,老百姓是十分厭惡和痛恨的,江青提出“批走後門”,本身並沒有錯,問題是江青“批走後門”的動機。
(59)
江青試圖把批死人的“批林批孔”運動,結合到現實,變成批活人的“批走後門”,這樣就可以通過“批走後門”,打倒或處分一部分當權的老幹部。江青認為打倒這些老幹部,就可以輪到她掌權了。
周恩來的保健醫生張佐良回憶:
1974年新春伊始,江青一夥以批判林彪為借口,在首都體育館召開了一個惡名昭著的“批林批孔”動員大會,後來人們稱之為“一二五”萬人大會。此會名為“批林批孔”實是“批周公”。
那天下午三點多鍾,在周恩來事先毫無準備的情形下,他們設下了圈套,通知周恩來去首都體育館參加會議。為了顧全大局,周恩來一到會場,首先作自我檢討說:“軍隊的同誌(張春橋時任解放軍總政治部主任)在‘批林’問題上先走了一步,春橋同誌昨天在京西賓館已主持召開了大會,我們中央和國家機關走晚了一步……”
周恩來的話音一落,江青、張春橋及其追隨者立即篡奪了會議主持權。他們大聲吼叫:“我們就是要搞鬥爭哲學,我們就是要鬥、鬥、鬥……”
他們嘴巴緊貼麥克風,聲嘶力竭地吼著、擴音器音量開得又大,發出陣陣刺耳的尖叫聲,令人耳膜脹痛。他們在一片狂叫聲中不乏含沙射影地攻擊周恩來。我同其他領導人的隨員坐在主席台背後休息室裏,聽到擴音器裏傳來瘋狂的喊叫聲,令我毛骨悚然。
江青不時地站起來傳達毛主席關於“批林批孔”的指示,姚文元也少不了插上幾句應聲蟲似的話。在沒有得到中央正式批準的情況下,他們竟然在大會上公開點名批判郭沫若等幾個領導人,整個會場氣氛緊張,形勢咄咄逼人,充滿了火藥味。
1月25日的“一二五”萬人大會之後,江青、張春橋之流掀起的“批林批孔批周公”的波瀾達到了高潮。1月27日晚上,中央政治局在人民大會堂東大廳召集解放軍總政治部和《解放軍報》等軍隊宣傳係統的負責人開會,到會的領導人有周恩來、葉劍英、康生、張春橋、江青、姚文元和汪東興等人。
會議由周恩來主持,他神情嚴肅,隻說了幾句開場白。江青早已等不及了,跳出來發言。江青發言的中心意思是,中央決定要向全國各省市自治區、各大軍區派駐記者當聯絡員。她著重指出:“聯絡員可以參加地方的黨委會議,地方黨政軍領導機關應給予方便與協助,不得進行幹預或阻攔。
這時,江青忽然又從座位上站起來,大聲喊道:“總政的田維新來了嗎?”
田維新是解放軍總政治部副主任,是一位高個子的標準軍人。他坐在人群中間,聽到江青呼叫他的名字,立即站起來在原地立正,向江青行了軍禮回答道:“到!我在這裏。”
(60)
江青問:“田維新!我問你,《共產黨宣言》是哪一年發表的?”
田維新一時語塞,回答不上來。如果事先未做準備,恐怕能答得上來的人不多。
江青怒斥田維新說:“田維新!你這個總政治部副主任,連《共產黨宣言》都說不清楚!”
田維新說:“我,我沒有準備……,學習得不夠……”
江青怒斥說:“什麽學習不夠?你還跟我強嘴?”
田維新並不是強嘴,他說的是老實話。江青不講道理,他隻好保持沉默。
江青朝門外大聲吆喝道:“來人哪,把他的領章帽徽通通給我摘下來!”
門外立刻進來幾個軍人,走到田維新跟前,動手摘下了作為軍人榮譽標誌的領章與帽徽。看來,今天的事情是江青成心要整人,她事先作了安排,會場門外的解放軍戰士能招之即來,就是證明。
此時,會場裏的人被江青突如其來的舉動驚呆了,大家瞪大了眼睛,以恐懼、同情和憤懣的目光注視著這一切。事情尚未結束,江青的威風還要繼續耍下去,她接著轉向第二個目標,又大聲吆喝起來:“《解放軍報》的華楠來了沒有?”
華楠中等個頭,是《解放軍報》主編。華楠從人群中站起來,向江青行了軍禮回答道:“到!”
江青問:“你跟我說說,巴黎公社是哪一年成立的?”
華楠一時也答不上來,愣了一下,急得額頭上直冒汗。不久之後,田維新與華楠都被“靠邊站”,罷了官。
在這同一次會議上,江青還有一件“張狂”的事情。江青氣勢洶洶地衝著葉劍英責問道:“劍英啊,聽說你有個兒子在空軍,他是怎麽參的軍呀?是不是走了後門啊?”
江青本想借題發揮,利用“批林批孔”的機會,再製造事端,企圖擴大打擊麵來整治葉劍英等老一輩革命家,但葉帥當時沉住了氣,未予理睬。事後,葉帥專門給毛澤東寫了一封信談及此事。毛澤東對此表示:“參軍走前門的也有壞人,走後門的也有好人。”
毛澤東不讓江青幹擾“批林批孔”大方向,故有關“走後門”的事情也就不了了之。
江青搞“批走後門”,顯然是幹擾了毛澤東“批林批孔”的大方向,試圖利用“批林批孔”運動整掉一批老幹部。因此,毛澤東批評江青說:現在,形而上學猖獗,片麵性。批林批孔,又夾著批走後門,有可能衝淡批林批孔。
被毛澤東批評後,江青不得不向毛澤東寫檢討說:我做蠢事,對不起主席!今後當努力學習,克服形而上學、片麵性。
(61)
江青曾在大會上發言說“批林批孔就是第二次文化大革命”,但這完全不是毛澤東的意思。毛澤東發起“批林批孔”運動,目的並不是1966年發動文革那樣的“全國全麵奪權”,也不是想打倒什麽人,而是旨在對人民群眾進行思想教育,喚醒和提高群眾的思想覺悟。但在“批林批孔”運動中,卻也有一位高官“落馬”,他就是李德生。
關於李德生,在前麵我們介紹過,他是毛澤東為了對林彪集團“摻沙子”而破格提拔起來的。對李德生,毛澤東曾經是非常信任的。1968年李德生任安徽省委第一書記,兼任南京軍區副司令員。1969年,李德生上調北京任解放軍總政治部主任。在毛澤東與李德生談話時,李德生說:“我水平不高,怕不能勝任這麽多重要的工作,安徽、南京的工作能不能免去?”
毛澤東把手一揮說:“不要免,一個也不要免。南京的不要免,安徽的也不要免。”
這樣一來,李德生就成為身兼“黨政軍”三職的高官,被看作是大有前途的政治新星。過去的解放軍總政主任分別是羅榮桓、譚政和蕭華,軍銜分別是元帥、大將和上將。而李德生的軍銜不過是一個少將,他能得到如此殊榮,當然是靠毛澤東推上去的。文革中毛澤東看上了四個人:安徽的李德生、河南的紀登奎、上海的王洪文、湖南的華國鋒。而其中第一個得到毛澤東重用的,就是李德生。
1970年12月,李德生突然接到通知立即去北京,毛澤東麵見了他,讓他擔任北京軍區司令員。當時李德生已經兼職很多了,任國務院業務組成員、軍委辦事組成員、總政治部主任、南京軍區副司令員、十二軍軍長、安徽省委第一書記,所以李德生向毛澤東提出:“主席,北京軍區的工作任務很重,我努力去做好。總政治部的事還管不管?”
毛澤東回答說:“管!但要把主要精力放在北京軍區,把屁股坐在北京軍區,兼管總政的工作。總政治部還有副主任嘛。”
這樣一來,李德生又兼任最重要的北京軍區司令員,成為當時兼職最多的高官。1971年9月12日,也就是林彪外逃的那一天,毛澤東提前結束在南方的視察回到北京,在豐台火車站召見了北京軍區司令員李德生、北京軍區政委紀登奎、北京衛戍區司令員吳忠、北京衛戍區政委吳德,與他們談話兩個多小時,特別點名批評了林彪。
李德生回憶這次召見說:最後,毛主席單獨向我交待一項任務,從三十八軍調一個師到南口,這在當時,是一個極端重要的軍事部署,毛主席對林彪一夥可能要搞武裝政變的最壞情況都估計到了。
毛澤東單獨向李德生交待調動一個師,這些都說明毛澤東對李德生是高度信任的。在中共“十大”上,李德生又進一步升格為黨的副主席,排名在王洪文之後。但這次提名李德生當副主席的,卻不是毛澤東,而是周恩來。
(62)
據李德生的秘書祝庭勳回憶說:8月22日,中央政治局再次討論“十大”人事安排,毛澤東參加了會議。毛澤東說:“主席誰當啊?”
大家都說:“還是主席擔任好。”
毛澤東又說:“誰當副主席?”
周恩來談了大家醞釀的情況,毛澤東說:“我看,恩來算一個,洪文算一個。”
毛澤東聽說政治局會議上,不少人不同意王洪文,便用說服的口吻,解釋說:“王洪文當過兵,當過農民,當過工人,不能看不起兒童團。”
毛澤東接著說:“康老算一個,劍英算一個。”
按照當時中央的規定,39歲以下為青年,40歲至59歲為中年,60歲以上為老年。在主席、副主席候選名單裏,毛澤東已近80歲,周恩來75歲,康生75歲,葉劍英76歲,都屬於老年了,隻有王洪文38歲,屬於青年範圍。
毛澤東沉思了一下說:“我看,現在的候選人裏麵,有老的,有青的,還沒有中的啊?我們不是講老、中、青三結合嗎?我們也應當老、中、青三結合啊。”
大家對這個原則沒有異議。而當時符合中年條件的政治局委員,卻有好幾個,究竟是誰呢?不料毛澤東說:“這個‘中’,我的意見是從軍隊裏麵選。”毛澤東提出的這個範圍,實際上就把江青、張春橋、姚文元排除在“中”的候選人之外了。
按照毛澤東提議的條件,周恩來發言說:“建議德生同誌作為一位候選人。”當時,李德生57歲,是屬於軍隊裏的中年範圍的。
毛澤東說:“可以。”其他政治局委員都表示讚成。
李德生根本沒有這個思想準備,他連忙說:“我不合適,我的水平和能力,都不合適。”他又說:“從我們黨內來說,先念同誌是可以作為黨的副主席人選的。”
李先念就坐在李德生的旁邊,他拉拉李德生的袖子,悄悄地對他說:“主席已經表過態了,你不要再說了。”
李先念當時是64歲,雖然比周恩來、葉劍英小10多歲,按照有關規定,也是屬於老年範圍了。
李德生本人也回憶說:在籌備召開十大,討論提名黨的主席、副主席候選人過程中,在議定了主席毛澤東,副主席周恩來、王洪文、康生、葉劍英提名之後,毛主席提出是否還要增加一個啊。他認為,現在的候選人中有老的,有青的,但還沒有中年。當時規定,39歲以下為青年,60歲以上為老年。
毛主席說:老中青三結合嘛!當有一個中年的同誌,並建議在軍隊裏麵選。當時政治局委員中,符合中年年齡條件的人不少,但具備後一個條件的人卻不多。
周總理提出:建議李德生同誌作一個候選人。毛主席表示同意,政治局其他委員也都沒有提出異議。我當即表示自己不適宜做黨的副主席,並提議李先念同誌作為黨的副主席候選人。先念同誌拉拉我的衣服,輕聲地說:“主席已經表過態了,你不要再說了。”1973年8月30日十屆一中全會上,我當選為黨的副主席。
(63)
從上述回憶來看,毛澤東直接提名了四個副主席,但最後一個李德生,毛澤東則沒有直接提名,這說明毛澤東對李德生的信任程度已經有所下降。這個理由,主要是在毛澤東1972年病倒的一年多裏,李德生積極協助周恩來搞“批林整風”。這在毛澤東看來,李德生已經不太可靠了,所以對提名李德生並不積極,而是由周恩來提出來的。不過當時毛澤東對李德生的態度是繼續“看看”,對他還有“挽救”的希望。
林彪事件之後,軍委辦事組撤銷,由葉劍英負責軍委日常工作,李德生協助,這樣李德生就在軍隊中成為僅次於葉劍英的第二號人物。毛澤東把李德生放在這麽重要的位置,是希望李德生在軍隊中貫徹執行他的指示和意圖。但李德生在“批林批孔”中的表現,卻讓毛澤東徹底失望了。
據李德生的秘書祝庭勳回憶說:“批林整風”中提出“批孔”,李德生最早是在1973年5月25日聽到的。毛澤東主持中央政治局會議,先講了批林整風,然後提出要注意抓意識形態,並要求學一點曆史和批判孔子。這是李德生第一次聽到毛澤東提到批孔,是把它作為抓意識形態的一項內容提及的。
1973年7月5日,李德生參加中央政治局會議,張春橋傳達了前一天毛澤東的談話,談到外交部近來有若幹問題不大令人滿意,並講到“批孔”問題,毛澤東認為林彪和國民黨一樣,都是“尊孔反法”的,他不讚成罵秦始皇。李德生開始感到毛澤東對“批孔”的強調。
1973年7月17日,李德生看到毛澤東接見楊振寧的談話記錄。毛澤東再次談到這個問題,說:“法家的道理就是厚今薄古,主張社會要向前發展,反對倒退的路線,要前進。”李德生開始找有關書籍來看。
1973年8月6日,周恩來主持中央政治局會議,江青顯得很神氣地傳達毛澤東講述曆史上的儒法鬥爭情況。毛澤東認為:曆史上有作為、有成就的政治家都是法家,都主張法治,厚今薄古;而儒家則滿口仁義道德,主張厚古薄今,開曆史倒車。李德生專門查找《史記》和《封建論》閱讀,看來毛澤東對於“批孔”很是重視。
江青在會上要求將毛澤東有關儒法鬥爭的內容,寫進“十大”《政治報告》。周恩來當時表示,對此要理解、消化一段時間,不必馬上公布。後來,毛澤東對此也沒有異議。
就在江青傳達毛澤東意見的第二天起,8月7日和13日,《人民日報》連續發表了兩篇“批孔”文章。
(64)
“十大”閉幕後,9月4日,《北京日報》登載了北京大學、清華大學大批判組以“梁效”筆名發表的長篇文章《儒家和儒家的反動思想》,接著,一些報刊陸續發表批孔、批儒的文章,公開影射周恩來。
到了這個時候,李德生看出來了,這是在1972年反對“批極左”之後,又在醞釀一場新的鬥爭。報上的“批孔”文章日益增多,調子越來越高,而中央政治局會議並沒有就全國範圍開展“批孔”問題討論過。但是報刊上連篇累牘的批判文章,迅速波及部隊,在部隊引起日漸強烈的反應。
李德生親自遇到一件事:1973年10月中旬,北京軍區在華北某地組織軍事演習,李德生乘飛機到演習部隊去,在西郊機場一位幹部匯報說:“聽說‘批林批孔’是毛主席的偉大戰略部署,我們不知道下一步應當怎麽搞?”
李德生感到很奇怪,怎麽會有這樣的議論呢?李德生坦然地說:“毛主席的這個戰略部署,我怎麽不知道啊?”
與此同時,總政治部機關也接到部隊的多次請示,李德生同其它領導同誌說:“我在西郊機場也遇到這個問題了。報紙上的署名文章,不能代表中央。這件事經政治局討論後,有了決定,將通過中央文件來傳達。現在,部隊還是應當抓好“十大”精神的貫徹,在“批林”中聯係批判孔子的反動思想,可以放在政治教育中進行,不要形成運動。”
李德生要求總政治部,針對部隊的各種思想反映,起草一個《通知》發給部隊,以便統一思想。1973年10月24日,總政治部起草了《關於在部隊中批判孔子的意見》。李德生審定後,10月27日作了傳達。
這個《通知》,是在當時“批林批孔”文章連篇累牘的情況下,做出了軍隊內部教育方麵的規定。《通知》不可能不提“批孔”,但是要求把“批孔”放在適當範圍內,防止亂聯係、亂點名,防止形成一場政治運動。這就同江青、張春橋、姚文元、王洪文他們“批林批孔批周公”,含沙射影攻擊周恩來,格格不入。江青他們得知總政治部的《通知》後,極為不滿,隻隔兩個月,就公開展開對總政治部《通知》的批判。
從李德生秘書的回憶來看,李德生應該很清楚“批孔”是來自毛澤東的意圖,而這個意圖指向周恩來。然而李德生卻沒有積極貫徹毛澤東的意圖,相反卻向部隊發出一個《通知》,限製在部隊中展開“批孔”,這分明就是抵製毛澤東搞“批孔”。這樣一來,毛澤東就不能再重用李德生了,首先要拿掉李德生“總政治部主任”這個非常重要的職位。於是在1973年12月,毛澤東進行了八大軍區司令員對調。這次對調的第一個對象,就是針對李德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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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73年12月,毛澤東進行了建國以來最大的一次高層軍官改組,這就是八大軍區司令員的“對調”。毛澤東進行這次大改組的原因,最主要的目的為了扶持王洪文接班。
前麵說過,在討論王洪文當黨中央副主席的時候,許世友為代表的大軍區司令員,表現出非常強烈的抵製情緒,對王洪文不服氣。因此毛澤東認為,高層軍官是王洪文接班的最大障礙,所以有必要對高層軍官,特別是掌握實權的各大軍區司令員,進行一次改組和整頓。
最有效的辦法,當然是對這批大軍區司令員進行撤職處理,換上對王洪文服氣和聽話的新人。可是這樣做的觸動麵太大,觸犯的人太多,現在的形勢已經與文革初期不同了,不能再用“打倒”的方式了。於是毛澤東就采用“對調”的方式,讓八大軍區司令員對調。這樣做,每個各大軍區司令員的職位和職務都沒有變,隻是工作地點變了,這樣可以使他們比較容易接受,阻力比較小。
以前的大軍區司令員,不少是長期在一個地方任職。比如許世友,從1955年開始,就任南京軍區司令員,此後一直沒有動過。這樣許世友在南京軍區經營了近二十年,建立起自己的一批人馬和勢力。這次把許世友調任廣州軍區任司令員,而且隻能帶10名以內的隨從。許世友等於是隻身去廣州軍區任職,長年來培養起來的一大批親信都沒有了。這樣一來,許世友的職位雖然沒有動,但勢力卻小了許多,說話不像在南京軍區那麽頂用了。
因此,毛澤東把八大軍區司令員進行對調,就是要縮小他們的勢力。這些人在一個陌生的地方重新建立起自己的勢力,至少也得幾年。有這幾年的緩衝,王洪文自己的勢力也培植起來了,不用怕這些大軍區司令了,這就是毛澤東的想法和打算。
這次的八大軍區司令員對調,是北京軍區司令員李德生與沈陽軍區司令員陳錫聯對調,濟南軍區司令員楊得誌與武漢軍區司令員曾思玉對調,南京軍區司令員許世友與廣州軍區司令員丁盛對調,福州軍區司令員韓先楚與蘭州軍區司令員皮定鈞對調。
毛澤東進行八大軍區司令員對調的第二個目的,是對李德生的處分。李德生治軍的才能並不是特別優秀,打仗的戰績也不是特別突出,毛澤東看上李德生,主要是看上他的政治才能,讓他當解放軍總政治部主任。
可是在毛澤東發起“批林批孔”這場政治運動時,李德生主持的總政治部,不但不積極響應,反而“潑冷水”,設限製,這就不免讓毛澤東感到李德生辜負他的期待,所以要把李德生拿下,搬開這塊阻礙“批林批孔”運動的絆腳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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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用過去的打倒手法,像打倒羅瑞卿、楊成武那樣拿掉李德生,雖說比較簡單,但現在時代已經不同了。複權的老幹部們對“打倒”已經很反感,如果毛澤東再打倒李德生,不但人心盡失,而且會火上澆油,在軍隊中引發更大的抵觸情緒,對王洪文的接班也不利,所以這次毛澤東要用新的辦法拿掉李德生。於是毛澤東就想出一個新的處理李德生的辦法,就是不對他進行降職處分,而是把他平級調走,即所謂“平調”。
此時李德生不僅是黨中央副主席,政治局常委,而且還兼任總政治部主任,北京軍區司令員。李德生的這些職務中,黨中央副主席、政治局常委和總政治部主任是不能調動的,而北京軍區司令員則是可以調動的,所以毛澤東就用“對調”的辦法,把李德生調到沈陽軍區任沈陽軍區司令員。
李德生到了沈陽之後,人不在北京,當然就無法再兼顧總政治部主任的職務,也不能經常參加政治局常委會議,這樣就在無形之中,把李德生的黨中央副主席、政治局常委和總政治部主任的職務拿掉了。不過在名譽上,並沒有對李德生進行任何降職處分,這樣可以“傷人”較小,減少老幹部們的不滿和抵觸。
李德生調到沈陽軍區之後,他並沒有“知錯就改”或者“戴罪立功”,甚至還走得更遠了。這樣一來,毛澤東就要進一步拿掉李德生的黨中央副主席和政治局常委的職務。當然這也不能用過去的“打倒”方式,所以毛澤東就讓李德生“辭職”,讓他體麵地下台。
原國務院副總理紀登奎,曾兼任北京軍區政委,與李德生這個北京軍區司令員是“搭檔”。據紀登奎之子紀坡民撰文說:對李德生同誌辭職的事,父親是知道的。李德生同誌辭去黨中央副主席職務,是1975年黨中央的“一號文”公布的。大概是1974年底吧,父親和李先念同誌兩人受中央委派,去和李德生同誌談話,提到要他辭去黨中央副主席的職務。
大概是我們黨內從來沒所謂“辭職”的先例吧,李德生聽了以後很詫異,還以為是“四人幫”整他,很生氣。父親和李先念隻是奉命辦事,不願意和李德生同誌爭論,再傷害他。父親便直截了當地說:“德生同誌,你應該明白,你是黨中央的副主席,我們兩人隻是政治局委員,按規矩,我們是沒有資格和你談這個話的。要你辭職,這是毛主席的意見。”
李德生同誌聽了這個話,便不再說什麽了。他辭去黨中央副主席的職務之後,仍然是中央政治局委員。到1980年代,李德生還擔任國防大學的政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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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73年12月12日,毛澤東親自主持召開政治局會議,會上毛澤東提出八大軍區司令員相互對調的建議。毛澤東說:我主張把大軍區司今員、政治委員都找來。議什麽事,要議軍。我提議,議一個軍事問題,全國各個大軍區司令員互相調動。葉劍英你是讚成的,我讚成你的意見,我代表你說話。我先找了總理、王洪文兩位同誌,他們也讚成。
陳錫聯同誌當北京軍區司令,李德生同誌到沈陽軍區去;楊得誌同誌跟曾思玉同誌對調;許世友同誌跟丁盛同誌對調;韓先楚同誌跟皮定均同誌對調。一個人在一個地方搞久了不行,搞久了就油了。
有幾個大軍區,政治委員不起作用,司令員拍板就算。我想了好幾年了,主要問題是軍區司令員互相調動,政治委員不走。在一個地方太久了,不好。相互調動,又不開除你的中央委員、軍區司令員,照樣做官嘛,照樣革命嘛,換個地方革命嘛。
毛澤東先說了軍區司令員互相調動的理由,是“一個人在一個地方搞久了不行,搞久了就油了”,所以要互相調動。毛澤東又強調說:“又不開除你的中央委員、軍區司令員,照樣做官嘛”,這就告訴這些司令員們,這次是平調,不是降職。而且毛澤東也說明,他事先與周恩來和葉劍英都商量過,他們兩人都同意了。
毛澤東對韓先楚說:我不是跟你講過嘛,這個世界上這類事啊,心放寬些,膽子壯些。無非是做官嘛,革命嘛。一個不撤,一個不批,這個會差不多了吧。
毛澤東對韓先楚說“一個不撤,一個不批”,再次強調八大軍區司令員不會被撤職,更不會挨批。毛澤東又對許世友說:許世友同誌,你現在也看《紅樓夢》了嗎?要看五遍才有發言權呢。《紅樓夢》是把真事隱去,用假語村言寫出來。真事不能講,就是政治鬥爭,吊膀子這些是掩蓋它的。
你許世友就隻講打仗。你這個人以後搞點文學吧。“常恨隨陸無武,絳灌無文。”絳是說周勃,周勃厚重“少文”,你許世友這個人也是少文。如果中國出了修正主義,大家要注意啊!
許世友插話說:“把它消滅!不怕,那有什麽關係!”
毛澤東說:不怕啊?你許世友就作周勃嘛。你去讀《紅樓夢》吧。
毛澤東為什麽讓許世友讀《紅樓夢》呢?他點破了關鍵是“真事隱去,假語村言”。毛澤東更直接地說:“真事不能講,就是政治鬥爭。”毛澤東這裏是想借《紅樓夢》提醒許世友等人,毛澤東自己的講話也是“真事隱去,假語村言”。因為政治鬥爭是不能直接用大白話明講出來的,所以毛澤東不能直接講,隻能用“假語村言”來提示,讓他們自己去琢磨和體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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毛澤東又提到李德生說:我們還有一位李司令,司令常來常往嘛!李德生剛來北京軍區不久,司令員對調,他是陪綁的。
接著毛澤東對李德生說:到一個新地方有很多困難呢。不熟人,不熟地方,不熟黨,不熟軍。黨、政、軍、民都不熟。慢慢來,就會順手。如果到那邊不順手,我們也可以商量一下。
李德生插話說:“一定順手。”
毛澤東說:靠不住!你不從壞處著想,單從好處著想。你李德生是唱李鐵梅的,你一家出了一個李鐵梅。你也做些好事吧,將來上帝也請你喝燒酒。然後毛澤東風趣地說:李德生活到九十九,上帝請你喝燒酒。
毛澤東對李德生說這些話,是安撫一下他。不過李德生後來真的活到96歲,差一點就99歲了。
毛澤東又說:現在好多人看不起兒童團,我也是兒童團過來的,你們也都是吧?你們那個青年時期,十幾歲,二十幾歲就那麽高明,我就不相信。
這裏毛澤東又替王洪文說話,讓大家不能小看王洪文,因為他們這些司令員,當年也是二十幾歲就當軍長、當師長了。然後毛澤東又提到鄧小平,說:現在,請了一個軍師,叫鄧小平。發個通知,當政治局委員,軍委委員。我想政治局添一個秘書長吧,你不要這個名義,那就當個總參謀長吧。
你們的老上司,我請回來了,政治局請回來了,不是我一個人請回來的。他呢,有些人怕他,但是辦事比較果斷。他一生大概是三七開。
毛澤東又對到會的鄧小平說:你(指鄧小平)呢,人家有點怕你,我送你兩句話,柔中寓剛,棉裏藏針。外麵和氣一點,內部是鋼鐵公司。過去的缺點,慢慢地改一改吧。
在這之前,鄧小平已經恢複國務院副總理職務,開始參加中央政治局會議了。不過這是毛澤東首次公開說要讓鄧小平當總參謀長,也就是準備給鄧小平軍權。
最後毛澤東說:軍委不議軍,政治局不議政,以後改了吧。你們不改,我就要開會,到這裏來,跟你們吹一吹,當麵講。政治局要議政。軍委要議軍,不僅要議軍,而且要議政。不議政,軍隊政治思想工作就提不起綱來。
要準備打仗!內戰外戰都來,我還可以打一仗呢。我能吃飯,也能睡覺,所以要打,我最歡迎了。一打來就可以分清,誰是真正願意打的,誰是勾結外國人,希望自己做皇帝的。
毛澤東後麵這些話,顯然又是影射周恩來對美國“軟”,怕打仗。前麵提到,毛澤東在1973年11月下旬到12月5日,曾多次開政治局會議批評周恩來。然而在12月6日以後,毛澤東與周恩來又“和解”了。毛澤東安排在12月12日,也就是在與周恩來和解之後,才提出八大軍區司令員對調之事,這也是考慮周恩來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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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少人認為1973年11月底到12月初召開的一係列批評周恩來的政治局會議,是毛澤東準備從組織上拿掉周恩來,隻是後來因為種種原因而作罷。這種看法雖有一定道理,但不能解釋一些基本的事實。因為毛澤東要拿掉某個高官,從來不是一時興起的意氣用事,毛澤東總是非常慎重地進行事前的部署。
毛澤東的事前部署可以分為兩個部分:第一個部分是事先向自己信任的高官“打招呼”,第二個部分是事先做好軍事方麵的防範性部署,以防被拿掉的人鋌而走險。林彪在被拿掉之前鋌而走險,就是一個典型的例子。
毛澤東在拿掉某個高官之前,事先總要“打招呼”,把自己的政治意圖向信任的高官們“交底”,這樣才能使那些高官在關鍵時刻正確地領會和貫徹毛澤東的意圖,更不至於“站錯隊”。這種“交底”,都是毛澤東親自出麵講,絕不會通過第三者來傳話。因為第三者的傳話,總不可能百分之百地傳達毛澤東的意圖。在打倒劉少奇之前,毛澤東事先親自向周恩來等人“交底”;在拿掉林彪之前,毛澤東也在南巡中,親自向高官們事先“交底”。
如果毛澤東要在1973年11月,借著召開批評周恩來的政治局會議,一舉拿掉周恩來,那麽毛澤東肯定事先要向自己最為信任的江青集團“交底”。至今為止,我們看不到任何關於毛澤東向江青集團成員或者其他高官“交底”之事。江青在這次會上指責周恩來“迫不及待”,並說“第十一次路線鬥爭”,後來江青的這些話受到毛澤東的批評,此事反過來可以證明毛澤東沒有向江青“交底”。如果毛澤東真想拿掉周恩來,而事先不向江青“交底”,這是不太可能的事。
再者,如果毛澤東真要拿掉周恩來,他就必須事先防範周恩來鋌而走險,幹出無法預測之事。因為誰也不能保證,周恩來會那麽“老實”地束手就擒,林彪最後的鋌而走險就是很好的教訓。所以毛澤東真要拿掉周恩來的話,軍事上的防範性動作,是事先必須要做的。
前麵提到過,在拿掉劉少奇和林彪這兩個人之前,毛澤東都事先做了防範性的軍事部署。而至今為止,我們看不到任何關於毛澤東做針對於周恩來的軍事部署的情報。毛澤東事先不做任何軍事部署,就著手直接拿周恩來,這也是不太可能的事。
其實毛澤東在批評周恩來的同時,也向周恩來放出強烈的信息,就是這次會議隻是批評一下周恩來,不會觸動周恩來的職位和權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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毛澤東這麽做,就是要防止周恩來誤解他的意圖。萬一周恩來誤以為這次毛澤東要拿掉他,來個最後一搏,幹出什麽鋌而走險之事,那就要出大亂子了,所以毛澤東不能讓周恩來誤解他的意圖。
毛澤東讓周恩來理解他的意圖,第一件事是不動周恩來的外圍,直接批周恩來,而且還把周恩來和葉劍英一起批。從打倒劉少奇的過程中,可以明顯看出毛澤東的“剝筍”策略,先拿掉劉少奇的外圍彭真等人,最後才向劉少奇動手。打倒林彪的過程不完全,但也可以看出,毛澤東是先拿掉林彪的外圍“四大金剛”,最後才準備向林彪動手。
如果毛澤東真的要拿掉周恩來,那麽他還是要“剝筍”,先拿掉周恩來的外圍,不會直接上來就把火力對準周恩來,更不會把周恩來和葉劍英一起批,因為這有違毛澤東“各個擊破”的一貫戰術。周恩來看毛澤東沒有先對他的外圍動手,就應該估計出這次毛澤東隻是“動嘴”,不會“動手”。
毛澤東讓周恩來理解他的意圖的第二件事,是不親自參加批周的會議。毛澤東在打倒劉少奇的過程中,最後的關鍵會議上,他都是直接參加的,這樣才能鎮住場麵,才能讓高官們敢於批劉。而這次批周的會議,毛澤東隻是讓唐聞生等人傳他的話,自己不出席,這樣會議的力度就大打折扣,並且沒有毛澤東的親自撐腰,許多高官也不敢向周恩來發難。所以周恩來看毛澤東不親自參加這些會議,也應該估計出這次毛澤東隻是“動嘴”,不會“動手”。
毛澤東讓周恩來理解他的意圖的第三件事,是不對軍隊做任何布置或動作。如果毛澤東在批周的同時,進行八大軍區司令員對調,那麽就有可能讓周恩來誤以為這次軍區司令員對調是針對他的,就有可能“刺激”周恩來幹出什麽鋌而走險之事。所以毛澤東要把八大軍區司令員對調這件事,放在他與周恩來和解之後,這樣才能讓周恩來放心這些事不是針對他的。
據原中聯部部長耿飆回憶說:1974年1月25日的“批林批孔”動員大會後,他到中南海西花廳周恩來辦公室,談到江青在“批林批孔”大會點了他的名,他想辭職不幹了。周恩來聽後說:“耿飆同誌,我送你三句話。第一,人家要打倒你,不論怎麽打,你自己不要倒;第二,人家趕你,不管他怎樣趕,你自己不要走;第三,人家整你,不管他怎樣整,你自己不要死。”這幾句話不僅是說給耿飆的,也是周恩來自己的心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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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恩來挨批的心情,肯定是不好受的,心裏肯定不痛快,這些毫無疑問。但周恩來當時也應該很清楚,毛澤東此舉隻是要打一打他的威信,不是觸動他的職權,所以周恩來並不會擔心自己被打倒。現在不少人誇大了這次批周會議,把周恩來描述成地位已經到了岌岌可危的地步。這是不正確的。
還有人說毛澤東不打倒周恩來,是因為毛澤東擔心或害怕失去周恩來,就沒有人替毛澤東“幹活”了。似乎少了周恩來,毛澤東的政權就維持不下去了。這種說法也是不合理的。毛澤東從來沒有依靠或依賴過周恩來,所以他也從不擔心少了周恩來,政權就會維持不下去。事實上,周恩來早於毛澤東半年多去世,周恩來死後,毛澤東沒有任何的擔心或害怕,毛澤東的政權照樣正常運轉,絕沒有出現少了周恩來就“不行”的情況。其實這個世界,少了毛澤東本人也不會“不行”。所以毛澤東不可能擔心少了周恩來,他就維持不下去了。
不過在1973年12月的大軍區司令員對調會上,毛澤東還是不點名地批評了周恩來,說:“軍委不議軍,政治局不議政,以後改了吧。政治局要議政。軍委不僅要議軍,而且要議政。不議政,軍隊政治思想工作就提不起綱來。”
毛澤東這裏說的“議政”,就是“批林批孔”,因為周恩來主持的政治局和葉劍英主持的軍委,對“批評批孔”都持消極抵製的態度,所以毛澤東要督促他們“議政”。在毛澤東的督促下,1974年1月中央發出“批評批孔”的一號文件,號召在全國展開“批林批孔”運動。
“批評批孔”開展之後,江青又滿懷熱情地投身於這場政治運動中。盡管毛澤東不希望江青在這次運動中出麵,可是江青仍然仗著她的身份和地位,不僅在“批林批孔”運動中大出風頭,而且還做了不少幹擾毛澤東運動方向的舉動,其中之一就是吹捧武則天。
據陳伯達的秘書王文耀回憶說:1967年3月間,陳伯達對我們說,毛主席在一次小範圍的會議上,對江青的霸道行徑嚴厲地批評過。毛主席生氣地說:“有人說她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這話不對!她是一人之上,萬人之上,她根本就沒有把我放在眼裏!我多次批評過她,她聽了嗎?她這個人呢,有武則天之心,而無武則天之才。”
毛澤東說完後,誰也沒有說話。後來,還是周總理打破沉悶的氣氛,說:“江青同誌還是做了不少工作的,很辛苦,是有成績的。”這時緊張的氣氛才緩和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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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散會後,沒有一個人傳達毛澤東對江青的批評。陳伯達不滿地說:“別人做錯了事,主席有時生氣地批評幾句,就馬上向下傳達,被批評的人,很快就會倒台了。而主席這麽嚴厲地批評江青,就沒人傳達一句,反而還護著她。”陳伯達說完直歎氣。
可是江青在中央文革小組會上,還哭鬧著訴委屈,說:“正因為我是他(指主席)的老婆,他總是限製著我。這麽多年來,如果不是這樣,我早就放開工作了,我真是受不了……”
毛澤東批評江青“有武則天之心,無武則天之才”,還真說的不錯。江青借著“批林批孔”運動,真的公開吹捧起武則天來。1974年第四期《北京大學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上,發表署名“梁效”的文章《有作為的女政治家武則天》,公然吹捧武則天:武則天敢於大膽地參與國事,親自執政,推行法家路線,這本身就是對儒家所謂正統思想的蔑視和造反,就是對“男尊女卑”傳統觀念的批判。
武則天一登上曆史舞台,就實行堅決鏟除分裂勢力、維護國家統一、加強中央集權的法家政治路線,改革政治製度。在她所統治的時期內,基本上是貫徹了一條法家政治路線。她采取的措施,基本上是符合當時曆史發展需要的。
“梁效”原是毛澤東建立的獨立於江青集團的寫作組,可是江青發現這個寫作組後,就積極插手,把自己的“私貨”塞進去。遲群、謝靜宜等人也不敢得罪江青,隻好盡可能滿足江青的要求,於是就按照江青的意圖,寫了吹捧武則天的文章。
“梁效”寫作組吹捧武則天的文章發表後,其他刊物當然積極跟上,繼而發表了《談武則天的反儒精神》、《武則天——尊法反儒的女政治家》等一係列吹捧武則天的文章。“梁效”寫作組還按照江青的意思,寫了吹捧劉邦夫人呂後的《法家人物簡介——呂後》等文章,為江青將來掌握最高領導權製造社會輿論。
江青在此期間明顯幹涉毛澤東的決策,是反對鄧小平以中國代表團團長的身份,出席在紐約的聯合國大會。對此,毛澤東不得不給江青寫信,明確地告訴說:鄧小平同誌出國是我的意見,你不要反對為好。小心謹慎,不要反對我的意見。
1974年4月10日,鄧小平出現在紐約聯合國大會第六屆特別會議的講台上,這是鄧小平自1966年被打倒之後,第一次公開在國際舞台露麵,這理所當然地在中國引起一次政治震動。王洪文作為接班人,人們已經感到意外了;而鄧小平成為接班人,人們更是感到“意外中的意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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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戰爭年代高官犯了嚴重錯誤,受到降職或撤職處分之後,又重新複出的現象很多。毛澤東本人就有過這樣的經曆,鄧小平也有過這樣的經曆。但新中國建國後,就不再有這樣的例子了。高崗、饒漱石、彭德懷、劉少奇等人犯了錯誤之後,都是“一擼到底”。隻有鄧小平是唯一的例外,他犯了嚴重錯誤,被打倒之後,又再次複出。當然,在毛澤東去世後,文革中被打倒的大批官們複出,當屬另外一回事了。
毛澤東當初打倒鄧小平的時候,並沒有把鄧小平一棍子打死,而是把他保留下來作為備用的棋子。如果文革的發展形勢很順利,當然用不著備用。可是文革卻出乎意料的不順利,以至於毛澤東不得的用鄧小平作備用棋子了。
毛澤東最初動用鄧小平的用意,並不是讓鄧小平接班,而是讓他輔佐王洪文,當王洪文的軍師。毛澤東知道,要想讓王洪文這樣的年輕人順利接班,最好是有一個執政水平高、謀略老練的軍師來輔佐。然而這樣的軍師卻很難找,因為有一個自相矛盾的問題:執政水平高的人,往往威信也高,很容易將王洪文取而代之;執政水平低的人,威信當然也低,不會對王洪文的地位構成威脅,但對王洪文的幫助也會有限。
讓周恩來、朱德這些人輔佐王洪文,在毛澤東死後,肯定要取而代之。周恩來在毛澤東活著的時候,都敢抵製毛澤東的方針政策,一旦毛澤東去世,那就要一切聽周恩來的,王洪文肯定要靠邊站。因此,理想的軍師人選,最好是執政水平高,而威信卻不高的人。
這樣一來,毛澤東就看上了鄧小平。鄧小平的執政水平高,毛澤東是相信的,而鄧小平在文革中被大批判了一次,威信受到很大打擊,正好滿足毛澤東期待的“執政水平高,威信卻不高”的要求,所以毛澤東就想到讓鄧小平給王洪文當“軍師”。毛澤東在1973年12月大軍區司令對調會議上,對眾人說:“現在請了一個軍師,叫鄧小平。”毛澤東這裏很明確給鄧小平的定位是“軍師”,而不是“王儲”。
毛澤東的理想是:在他死後,王洪文當黨中央主席,是國家方向路線的製定者;鄧小平當國務院總理,是國家方向路線的具體執行者。因為毛澤東相信王洪文有堅定的立場,不會走資本主義道路,但對王洪文的執政能力卻表示懷疑;毛澤東相信鄧小平有高超的執政能力,但對鄧小平的立場堅定性又表示懷疑。所以最好就是把這兩個人“搭配”起來,取長補短。毛澤東希望王洪文和鄧小平的搭配,就像他與周恩來的搭配一樣,毛澤東製定路線,周恩來執行路線。
(74)
因此,毛澤東的思路是,在他死後,把黨權交給王洪文,把政權交給鄧小平。而在至關重要的軍權問題上,毛澤東卻比較猶豫,他很清楚軍隊是講論資排輩講戰功的。像江青、張春橋這些既沒有資曆,也沒有戰功的中年人,在軍隊中是很難指揮得動那些老將軍的,更何況王洪文這個年輕的“兒童團”。所以要想讓王洪文掌握軍權,肯定是不現實的。而鄧小平早年就在軍中任職,是第二野戰軍政委,既有資曆,又有戰功,在軍隊中的威望甚至要超過葉劍英元帥,可以指揮得動那些老將軍。
不過毛澤東把軍權全部交給鄧小平,又怕他的權力太大,王洪文控製不住,所以毛澤東就想到讓葉劍英和鄧小平分享軍權。毛澤東讓葉劍英主持軍委日常工作,地位高於鄧小平;讓鄧小平任總參謀長,實權大於葉劍英,形成兩個人的相互牽製,誰也不能在軍中獨大。這樣一來,王洪文就能控製這兩個人了。關於毛澤東為什麽重用葉劍英的問題,將在後麵專門分析。
上述這些毛澤東的設想能不能實現,要看天時、地利、人和三個因素。天時、地利不是人力可為的,所以毛澤東就在“人和”方麵努力。毛澤東一方麵為王洪文樹威,另一方麵也幫鄧小平恢複一定的威信。畢竟鄧小平在文革前幾年中,一度被批得很“臭”,因此需要幫鄧小平恢複威信。
1972年底鄧小平恢複國務院副總理的職務以後,出頭露麵並不多,特別是沒有單獨出頭露麵的機會。因此在1973年3月,毛澤東給鄧小平一個單獨出頭露麵的機會,讓他當中國代表團團長,去美國紐約的聯合國大會發言。
這次本應由周恩來代表中國參加聯合國大會,但此時周恩來病情較重,不宜出國遠行。周恩來讓王海蓉去打探毛澤東的意見,3月19日,王海蓉向毛澤東請示後,毛澤東說:“由鄧小平同誌擔任團長好,但暫不要講是我的意見,先由外交部寫請示報告。”
於是王海蓉就按照毛澤東的意思,起草了一份《關於參加特別聯大的請示報告》,建議由鄧小平副總理任團長。3月22日,周恩來主持政治局會議討論外交部的建議,提出由鄧小平率團出席聯大會議,並代表中國政府作大會發言。可是在這次會上,江青卻公開表示反對,她認為鄧小平犯過嚴重錯誤,剛剛恢複工作,也不是政治局常委,不能代表中國政府作大會發言。
(75)
因為江青的反對,政治局的討論沒有結果。3月24日,周恩來把外交部的建議和江青的意見送毛澤東審批,毛澤東圈閱同意外交部的建議。然而就在同時,江青把王海蓉、唐聞生叫到她的住處,要求外交部收回請示報告,阻止鄧小平率團出國。
王海蓉把江青的要求告訴周恩來,周恩來弄不清楚江青代表毛澤東的意見,還是個人私貨,於是提出與王洪文一起去向毛澤東請示。當天毛澤東身體不好,讓秘書傳話說:“關於鄧小平出國的事,我是這個意見。如果政治局大家都不同意,那就算了。”
周恩來對毛澤東的秘書說:“將在明天向政治局傳達主席的指示。”
同時在這天,江青四次打電話給王海蓉、唐聞生,繼續要求外交部撤回請示報告。王海蓉、唐聞生也搞不清江青的“來頭”,於是打電話給毛澤東秘書問:“毛主席是否仍主張由鄧小平率團出國?”
秘書回話說:“毛主席說,讓鄧小平去是他提議的。如果政治局的同誌都不同意,那就算了。”
3月26日,政治局會議繼續討論此事。這次會議周恩來特別請王海蓉和唐聞生來列席。會上江青對王海蓉和唐聞生進行了訓斥,再次要求外交部撤回請示報告,但王海蓉也寸步不讓,兩人就在會上爭吵起來。最後,參加會議的政治局成員,除江青外都同意了鄧小平率團出國,而江青仍然堅持反對,說:“我要保留意見,主席是允許保留意見的。”
3月27日,毛澤東給江青寫信說:“小平同誌出國是我的意見,你不要反對為好。小心謹慎,不要反對我的建議。”
江青收到毛澤東的信,隻得改變意見,同意了鄧小平出國。但4月3日至5日政治局會議討論鄧小平聯大上的發言稿時,江青、張春橋、姚文元都稱病沒有出席會議。
周恩來很快看出毛澤東重新啟用鄧小平的用意,也看出毛澤東這一招棋是高手。不過周恩來也有他的破解辦法,就是把鄧小平團結和爭取到自己這一邊來。周恩來是非常善於團結和爭取人的,4月6日,周恩來親自率全體政治局成員和在京的黨、政、軍各部門負責人以及四千餘名群眾,到機場為鄧小平送行。4月19日,鄧小平率中國代表團回國時,周恩來再次親臨機場,以同樣的規格迎接鄧小平一行凱旋而歸。周恩來親率數千人為迎送鄧小平,給足了鄧小平麵子,也讓群眾感覺到了鄧小平在中央的地位。
(76)
晚年的毛澤東總結自己的一生說:我八十多歲了,人老了總想後事。中國有句古話叫‘蓋棺定論’,我雖未‘蓋棺’也快了,總可以定論吧。我一生幹了兩件事:一件事是與蔣介石鬥了幾十年,把他趕到海島上去了,對這件事持異議的人不多。另一件事就是發動文化大革命,這件事擁護的人不多,反對的人不少。
毛澤東說他發動的文革“擁護的人不多,反對的人不少”,這主要是指黨內高官對文革的反對。毛澤東的文革之所以搞了十年還無法取得勝利,關鍵就是黨內存在一個強大的反對集團,而周恩來就是這個反對集團的首領。毛澤東從發動文革之初,就清楚地知道周恩來在反對文革勢力中的首領地位,毛澤東也多次試圖拿掉周恩來,但因為種種原因,一直沒能實現。林彪事件之後,周恩來的實力大增,毛澤東在組織上拿掉周恩來已經不現實了,隻能在思想上跟周恩來進行“鬥爭”。
在毛澤東生命的最後三年中,他發起了兩次針對周恩來的思想運動,第一次是1973年下半年開始的“批林批孔”運動,第二次是1975年下半年開始的“評《水滸》批宋江”運動。這兩次運動都不是要對周恩來進行什麽組織處理,而是要與周恩來以及周恩來為代表的反文革派爭奪“思想陣地”。
“批林批孔”運動的針對性還不是特別明顯,可以看成是對周恩來1972年發起的“批判極左思潮”運動的反擊;而“評《水滸》批宋江”運動的針對性就十分明顯了,以至於周恩來在進手術室之前,仍公然抗辯說:“我不是投降派!”
我們從《人民日報》上發表的相關文章可以清楚地看出這兩次運動的軌跡。
1973年11月1日,《人民日報》發表《右傾機會主義和孔子思想》
1974年1月21日,《人民日報》發表《略論秦始皇的暴力》
1974年2月1日,《人民日報》發表《林彪與孔孟之道》
1974年2月2日,《人民日報》發表《把批林批孔的鬥爭進行到底》
1974年2月5日,《人民日報》發表《“克己複禮”與野心家陰謀家林彪》
1974年2月20日,《人民日報》發表《批“克己複禮”:林彪妄圖複辟資本主義的反動綱領》
1974年3月15日,《人民日報》發表《再批“克己複禮”》
1974年4月1日,《人民日報》發表《孔丘其人》
……
1975年8月28日,《人民日報》發表《重視對<水滸>的評論》
1975年8月31日,《人民日報》發表《評<水滸>》
1975年9月4日,《人民日報》發表《開展對<水滸>的評論》
1975年9月5日,《人民日報》發表《投降主義路線的讚歌:批判<水滸>對農民起義的歪曲》
(77)
這裏先說“批林批孔”運動。1974年2月2日《人民日報》發表的《把批林批孔的鬥爭進行到底》,可以說是“批林批孔”的綱領性文章,該文開宗明義:在偉大領袖毛主席親自發動和領導下,一場群眾性的深入批林批孔的政治鬥爭,正在各個方麵展開。
該文首先聲明:一、批林批孔是一場政治鬥爭;二、這場鬥爭是毛澤東親自發動和領導的。這就是聲明“批林批孔”和“文化大革命”一樣,都是毛澤東“親自發動和領導的”,也說明毛澤東對這場運動的高度重視。
社論繼續寫道:中外反動派和曆次機會主義路線的頭子,都是尊孔派。資產階級野心家陰謀家林彪,就是一個地地道道的孔老二的信徒。他為什麽拚命鼓吹孔孟之道呢?就是因為孔孟之道是複辟之道。他和孔孟的反動思想體係是一致的,都要複辟舊製度,妄圖把曆史拉向倒退。“孔子要複禮,林彪要複辟,兩人一樣的。”
該文在這裏說明批孔的理由,聲稱孔孟之道是複辟之道,要複辟舊製度,要把曆史拉向倒退。這裏所謂的“舊製度”,暗指文革以前的舊體製,暗指“恢複文革以前的舊體製,就是要把曆史拉向倒退”。
該文進一步敘述:批林批孔是我國當前的一場嚴重的階級鬥爭,是意識形態領域裏的一場徹底革命,是全黨、全軍、全國人民的頭等大事。在批林批孔這個大是大非的問題上,是積極還是消極,對每一個領導者都是一個考驗。各級領導都要站在鬥爭的前列,把批林批孔當作頭等大事來抓。
該文章高調宣稱:“批林批孔”是“意識形態領域的徹底革命”、“全國人民的頭等大事”。特別還對“各級領導”敲鍾:“對批林批孔積極還是消極,對每個領導者都是一個考驗。”該文之所以要這麽說,是因為“各級領導”對這場“批林批孔”運動,大部分都是敷衍了事。在1974年的時候,大部分單位的領導權已經被複權的老幹部們掌握。老幹部們已經被文革以來的運動搞“怕”了,不管是針對誰的“運動”,他們都要抵製,因為怕運動搞大了,最後會搞到自己頭上。
這樣一來,這場看上去轟轟烈烈的“批林批孔”運動,其實是雷聲大雨點小,報刊上喊得很高,到了基層就無人理睬,最後隻得不了了之。因此,毛澤東不得不在一年之後再發起“評《水滸》批宋江”的運動,這是後話了。
在“批林批孔”運動的同時,毛澤東還發起一場號召群眾起來“反潮流”的運動,出現三個重要的風雲人物:李慶霖、張鐵生、黃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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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慶霖是給毛澤東寫信“告禦狀”而出名的人物。李慶霖是福建人,原為福建莆田縣某中學校長,1957年被劃為右派,受到降職降薪處分,被分配到莆田縣某小學任教。1972年底,李慶霖給毛澤東寫信,反映他兒子下鄉插隊,口糧不夠吃,沒錢看病等問題。
李慶霖給毛澤東的信全文如下:
尊敬的毛主席:首先,我向您老人家問好。我是個農村小學教員,家住福建省莆田縣城廂鎮,家庭成分是貧民,我的教員生涯已有二十多個寒暑了。
我有個孩子叫李良模,1968年初中畢業,1969年他聽從您老人家關於“知識青年到農村去,接受貧下中農的再教育,很有必要”的教導,毅然報名上山下鄉,經政府分配在莆田縣山區荻蘆公社水辦大隊插隊務農。
在孩子上山下鄉後的頭11個月裏,他的口糧是由國家供應的,每個月定量37斤,生活費是由國家發給的,每個月8塊錢,除了醫藥費和日常生活中下飯需要的菜金,是由知青的家長掏腰包外,這個生活待遇在當時,對維持個人在山區最低限度的生活費用,是可以過得去的。當國家對上山下鄉知識青年的口糧供應和生活費發給斷絕後,孩子在山區勞動,和貧下中農一起分糧,一連串的困難問題便產生了。
首先是分得的口糧年年不夠吃,每年裏都要有半年或更多一些日子,要跑回家吃黑市糧過日子。在最好的年景裏,一年早晚兩季總共能分到濕雜稻穀兩百來斤,外加兩、三百斤鮮地瓜和十斤左右的小麥,除此之外,就別無他糧了。
那兩百來斤的濕雜稻穀,經曬幹揚淨後,隻能有一百多斤。這麽少的口糧,要孩子在重體力勞動中細水長流地過日子,無論如何是無法辦到的。況且孩子在年輕力壯時期,更是能吃飯的。
在山區,孩子終年參加農業勞動,不但口糧不夠吃,而且從未不見分紅,沒有一分錢的勞動收入。下飯的菜吃光了,沒有錢去再買;衣褲在勞動中磨破了,也沒有錢去添製新的。病倒了,連個請醫生看病的錢都沒有。其它如日常生活需用的開銷,更是沒錢支付。
從1969年起孩子在山區務農以來,他的生活一切花費都得依靠家裏支持。說來見笑,他風裏來,雨裏去辛勞種地,頭發長了,連個理發的錢都掙不到。此外,他從上山下鄉的第一天起,直到現在,一度沒有房子住宿,一直是借住當地貧下中農的房子。目前,房東正準備給自己的孩子辦喜事,早已露出口音,要借房住的上山下鄉知識青年另找住所。看來孩子在山區,不僅生活上因難成問題,而且連個歇息的地方也成問題。
(79)
毛主席,您老人家號召知識青年到農村去,我完全擁護,叫我把孩子送到山區去務農,我沒意見。可是,當孩子上山下鄉後的口糧問題,生活中的吃油用菜問題,穿衣問題,疾病問題,住房問題,學習問題以及一切日常生活問題,黨和國家應當給予一定的照顧,好讓孩子在山區得以安心務農。
今年冬,我又一個孩子又將初中畢業了,是否再打發他去上山下鄉呢?前車可鑒,我真不敢去想它。
在我們這裏已經上山下鄉的知識青年中,一部分人並不好好勞動,並不認真磨練自己,並不虛心接受貧下中農的再教育,卻倚仗他們的親友在社會上的政治勢力,拉關係,走後門,都先後優先被招工、招生、招幹去了,完成了貨真價實的下鄉鍍金的曆史過程。
有不少在我們地方上執掌大權的革命幹部的子女和親友,縱使是地富家庭出身,他們趕時髦上山下鄉 才沒幾天,就被“國家社會主義建設事業發展的需要”調用出去,說是革命幹部子女優先安排工作,國家早有明文規定。這麽一來,單剩下我這些農村小學教員的子女,在政治舞台上沒有靠山,又完全舉目無親,就自然得不到“國家社會主義建設事業發展的需要”而加以調用了,唯一的資格是一輩子在農村滾一身泥巴,幹一輩子革命而已。
麵對我們這裏當今社會走後門成風,任人唯親的現實,我並不怨天,也不尤人,隻怪我自己不爭氣。我認為,我的孩子走上山下鄉務農的道路是走對了,我們小城鎮的孩子,平常少和農村社會接觸,長大了讓其到農村去經風雨和見世麵,以增長做人的才幹,是很有必要的。
但是,當孩子在務農實踐中碰到的許多個人能力解決不了的實際困難問題,我要求國家能盡快地給予應有的合理解決,讓孩子能有一條自食其力的路子可走。我想,這該不至於是無理取鬧的苛刻要求吧。
毛主席,我深知您老人家的工作是夠忙的,是沒有時間來處理我所說的事。可是我在“叫天不應,叫地不靈”的艱難窘境中,隻好大膽地冒昧地寫信到北京“告禦狀”了,真是不該之至!
謹此致傾大安!福建省莆田縣城郊公社下林小學,李慶霖敬上,1972年12月20日
1973年4月25日,毛澤東看到了這封“人民來信”,不禁淚下。毛澤東對李慶霖大膽敢“告禦狀”的勇氣十分讚賞,毛澤東就喜歡這種敢說話,敢造反的人,因為在文革的大環境中,據實直言需要極大的勇氣。
毛澤東讓汪東興從自己的稿費中取出300元寄給李慶霖,還問汪東興:“李慶霖是不是黨員?如果是黨員,可以考慮推舉他為‘十大’代表;如果不是黨員,可以讓他出席‘四屆人大’。”毛澤東還說:“可考慮把李慶霖的信編入課本。”
(80)
1973年5月6日,郵遞員給李慶霖送來一個牛皮紙大信封,上麵印著“中共中央辦公廳”字樣。李慶霖膽顫心驚地打開信封,裏麵是毛澤東回信的打印件(原件留存中央辦公廳檔案室),李慶霖不敢相信毛澤東會給他回信,激動得淚流滿麵。毛澤東在信中說:“李慶霖同誌:寄上300元,聊補無米之炊。全國此類事甚多,容當統籌解決。毛澤東,4月26日”。5月10日,李慶霖又收到毛澤東寄給他的300元錢。
1973年4月29日,周恩來主持召開政治局會議時,宣讀了李慶霖的來信和毛澤東的回信。周恩來說:“一定要把知識青年上山下鄉這項工作做好,不能再讓毛主席操心。”
國務院很快成立了“知識青年上山下鄉領導小組”,由周恩來親自主持,並吸收李慶霖為領導小組成員,在各省、市、縣也成立了相應的辦事機構。國務院同時做出指示,放寬知青上山下鄉的政策規定,做出改善知青生活的具體措施,並且成立調查小組,調查全國知青上山下鄉的實際情況。
中央開始調查之後,全國各地有關迫害知青的案件相繼揭露出來,其中最惡性的案件是黑龍江建設兵團16團團長黃硯田、參謀長李耀東兩人合夥奸汙和猥褻數十名女知青。對此國務院、中央軍委文件發出1973年104號文件《關於黃硯田、李耀東奸汙迫害女知青的通報》:黃硯田,黑龍江建設兵團16團團長,49歲,江蘇泗洪縣人,1943年入伍,1944年入黨;李耀東,16團參謀長,48歲,河北遷西人,1943年入伍,1944年入黨。兩人奸汙、偎褻女知青達數十人,有的被黃奸汙後,又被李奸汙。判處兩人死刑,立即執行。
毛澤東給李慶霖的回信,一下子使李慶霖身價百倍,很快入了黨,成為國務院知青辦成員,四屆全國人大常委。當時,“反潮流英雄”李慶霖在介紹自己的“反潮流經驗”時說:有人說:“反潮流危險,隨大流保險”,這是十足的利己主義的表現。有了這種思想,不可能為爭取革命事業的勝利而“鞠躬盡瘁”,到革命隊伍裏來尋找個人的功名利祿,來混飯吃,其麵目實在可憎!
更有一種人,他們自己不敢反潮流,看到別人反潮流,就忙著把自己裝扮成飽經風霜和深明世故的“識時務”者,似乎很關切地說:“你敢反潮流嗎?曆史上敢於反潮流的人,到頭來都落一個身敗名裂的可悲下場。”
不過後來的曆史似乎是在跟李慶霖開玩笑,反過來應驗了李慶霖批評的“識時務者”的話。1976年10月粉碎“四人幫”後不久,李慶霖被逮捕,判處無期徒刑。不過後來李慶霖在獄中表現較好,減為有期徒刑10年,於1994年提前出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