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洋彼岸洋插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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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載:《文革洞因》二十(崇新嶽 百思峰 )

(2020-06-17 12:21:40) 下一個

 

第十節 倒劉第二炮

(16)

  毛澤東的對外政策,第一個特點就是“反蘇”。有些人批評毛澤東的反蘇政策,認為中國應該與蘇聯搞好關係,“反蘇”損害了中國的國家利益。那麽毛澤東為什麽要“反蘇”呢?究其原因,既有被迫的成份,也有他主動的成份。

  毛澤東“反蘇”的第一個原因是“被迫”。蘇聯由於曆史的傳統,大國沙文主義習慣嚴重,不允許社會主義同盟國家采用其它方式“單幹”,強調老大哥蘇聯的領導,要求同盟國繞著自己的指揮棒轉,一切聽從蘇聯的指揮。毛澤東形容蘇共以“老子黨”自居,對其他國家的共產黨,名義上說是“兄弟黨”,實際上視為“兒子黨”,用“老子管兒子”的方式,粗暴地幹涉他國共產黨的內部事務。這樣勢必影響蘇共與其他國家共產黨的團結。

  蘇共不僅與中共關係不好,與日本共產黨及其他國家的共產黨,關係也不好,大家都對蘇聯的“老子黨”作風多有反感。1968年蘇聯對不聽話的捷克斯洛伐克,出動軍隊武力幹涉,連羅馬尼亞等衛星國都進行了反對。因許多社會主義國家是蘇聯出槍杆子建立起來的,所以這些國家對蘇聯是敢怒而不敢言。

  因為蘇聯是一個霸王作派國家,中國要想與蘇聯搞好關係,隻能當一個馬首是瞻的小夥計,要想平等地位,自稱“老大哥”的蘇聯是不會答應的,這對於毛澤東以及當年那些自尊心很強的中共領導人來說,是很難接受的事。事實上,除了中國之外,阿爾巴尼亞、羅馬尼亞、朝鮮、越南、古巴等國,都不同程度地反對蘇聯。因此,毛澤東的“反蘇”,有很大成份是捍衛國家主權與民族自尊,並非單純的個人“意氣之爭”。

  毛澤東“反蘇”的第二個原因是“主動”。要理解這個問題,有必要從宗教的角度來解釋:

  絕大部分中國人不信宗教,沒有信仰,還總會不自覺地用世俗的觀點,去探討宗教信仰。和尚不喝酒、不吃肉、不結婚,不是為了獲得什麽物質利益,隻是為了自己的“信仰”。如果認為不喝酒、不吃肉、不結婚,是和尚想出名,想奪權之類的世俗利益,那就完全誤解宗教了。因為宗教信仰是無法用世俗的觀點去理解的。

  (17)

  共產黨是一個近視於宗教的組織,參加共產黨,要舉手宣誓信仰馬克思主義,要為共產主義事業獻身。“信仰”和“獻身”,都是宗教的東西,每一種宗教的教義,都是要信仰的,都是不能提出懷疑的。共產主義運動,不僅是要改變現有的社會製度,更是要改變人的思想,這就非常類似於宗教了。宗教都是要改變人的思想,及所謂“洗腦”。共產主義也同樣,是需要“信仰”的,是需要有“信徒”的。

  毛澤東與美國記者斯諾談話時,談到中國人的宗教信仰,說:“中國真正信教的很少,幾億人口裏麵隻有八、九十萬基督教徒,二、三百萬天主教徒,另外有近一千萬的回教徒、穆斯林。其他的就信龍王,有病就信,無病就不信;沒有生小孩子的時候信,等生了小孩子就不信了。”

  從各種跡象來看,毛澤東本人是一個虔誠的馬克思主義信徒,毛澤東多次說過:“我對馬克思主義的信仰從來沒有動搖過。”

  現在有一個頗為流行的名詞“伊斯蘭原教旨主義”,也就是不允許“修正”伊斯蘭的原教旨,並且不惜流血犧牲,也要保衛伊斯蘭的“原教旨”。這種做法,對於中國人這樣不信教的群體看來,實在不可思議。中國人看來,把一種“主義”修正一下,沒什麽了不起的,如果為其大動幹戈,流血犧牲更是荒唐至極了。因此理解毛澤東的“反蘇”,就要抱著對“伊斯蘭原教旨主義”的那種態度,去思考和理解。

  毛澤東“反蘇”的主要原因之一,可以說毛澤東信奉“馬克思原教旨主義”,而蘇聯領導人赫魯曉夫“修正”了馬克思的原教旨,因此毛澤東這樣的馬克思主義信徒,自然就要跳出來反對赫魯曉夫的“修正主義”。那麽赫魯曉夫“修正”了馬克思的什麽“原教旨”呢?

  馬克思的第一條原教旨是“暴力革命論”。馬克思在《共產黨宣言》中明確寫道:“共產黨人不屑於隱瞞自己的觀點和意圖,他們公開宣布:他們的目的隻有用暴力推翻全部現存的社會製度才能達到。讓統治階級在共產主義革命麵前發抖吧!無產者在這個革命中失去的隻是鎖鏈,他們獲得的將是整個世界!”

  1956年赫魯曉夫在蘇共二十大上,宣布他的新外交政策“三和路線”:和平共處、和平競賽、和平過渡。赫魯曉夫說:“社會主義和資本主義,是哪個製度好,哪個製度先進,未來將屬於哪一個製度,這將由曆史來裁決。兩種製度國家的這方麵分歧,並不妨礙兩者的和平共處與和平競賽。”

  (18)

  赫魯曉夫所謂的“競賽”,指的是經濟競賽。赫魯曉夫把馬克思說的無產階級對資產階級的“暴力革命”,修改成無產階級與資產階級的“和平經濟競賽”,顯然是大大修正了馬克思主義。

  赫魯曉夫還說:“發達資本主義國家的工人階級,可以通過議會道路,和平地取得政權,和平過渡到社會主義。”這種“和平過渡”論,更是否定了馬克思的“暴力革命原教旨”。毛澤東批評赫魯曉夫的“和平過渡”,堅持馬克思的原教旨,聲稱隻有“槍杆子裏麵出政權”,而赫魯曉夫則反批評毛澤東“好戰”。

  1957年毛澤東前往莫斯科參加紀念十月革命40周年大會,會上毛澤東與赫魯曉夫發生了爭執。赫魯曉夫說:“在核武器出現後,已經沒有正義戰爭與非正義戰爭的區別了。原子彈不遵循階級原則,原子彈不會辨別帝國主義者在什麽地方,而勞動人民又在什麽地方。它轟擊成片的地方,每消滅一個資本家的時候,會同時消滅數以萬計的工人。這個時候,對許多人民來說,搞社會主義還是資本主義的問題,根本就不存在了,因為他們的肉體已經從我們的星球上消失了。”

  毛澤東在發言時,與赫魯曉夫唱反調,說:“現在還要估計一種情況,就是有想發動戰爭的瘋子,他們可能把原子彈、氫彈到處摔。他們摔,我們也摔,這就打得一塌糊塗,這就要損失人。打原子戰,沒有經驗,問題要放在最壞的基點上來考慮:如果爆發原子戰要死多少人?最好人口剩下一半,次好剩下三分之一。全世界27億人,還剩下9億人。有9億人也好辦事,換來個帝國主義滅亡,換來個永久和平。所以說,真打原子戰,不見得是壞事,是壞事也是好事。”

  毛澤東認為應該堅持馬克思的原教旨“暴力革命論”,認為共產黨人不應該害怕戰爭,批評赫魯曉夫是“喪失了馬克思主義基本立場的懦夫膽小鬼”;而赫魯曉夫則批評毛澤東是“好戰分子,戰爭狂人。”

  馬克思的第二條原教旨是“階級鬥爭和無產階級專政”。赫魯曉夫說:“由於社會主義在蘇聯的勝利,工人階級的共產黨已經變成全體蘇聯人民的黨,成為全民政治組織”。

  馬克思主義的基本教義說:政黨是階級鬥爭的工具,一切政黨都是有階級性的,沒有超階級的政黨,從來不存在不代表特定階級利益的“全民黨”。在這裏,赫魯曉夫把“共產黨”這個無產階級的政黨,修正為不分階級的“全民黨”,連資本家都可以入黨了,這當然是毛澤東這樣堅信馬克思原教旨的人,所不能容忍的。

  (19)

  赫魯曉夫又說:“無產階級專政在蘇聯已經不再是必要的了,在今天的新階段,無產階級專政的國家,已經變為全民的國家。”在這裏,赫魯曉夫把“無產階級專政”的必要性也否定掉了,這點與劉少奇的階級鬥爭熄滅論是相通的。1957年4月,劉少奇在會上說:“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以後,地主階級經過土地改革消滅了,官僚資產階級也消滅了,公私合營以後,資產階級作為階級也基本上消滅了。所以,我們說國內主要的階級鬥爭已經基本上結束了,或者說基本上解決了。”

  劉少奇和赫魯曉夫都持有“階級鬥爭熄滅論”的修正主義觀點,這也是毛澤東說劉少奇是“中國的赫魯曉夫”的一個原因。毛澤東這樣的馬克思主義原教旨信徒,當然不能接受和容忍“階級鬥爭熄滅論” 的觀點。後來毛澤東在文革中說:“文化大革命是幹什麽的?是階級鬥爭嘛。劉少奇說階級鬥爭熄滅論,他自己不就熄滅了嘛。”

  當然不隻是毛澤東一個人信奉馬克思的原教旨,反對赫魯曉夫的修正主義。還有阿爾巴尼亞的霍查,柬埔寨的波爾布特等人,都是虔誠的“馬克思原教旨主義信徒”。

  當時擺在毛澤東麵前的問題是:作為社會主義領頭人的蘇聯,出現了違背“馬克思原教旨”的修正主義,那麽毛澤東領導的中共,應該怎麽辦呢?毛澤東在他主導寫的反蘇綱領性文獻“九評”中,是這樣說的:

  “麵對這種嚴重的情況,在相當長一段時間內,我們黨曾經幾十次地反複地考慮:怎麽辦?我們曾經設想,可以不可以跟著蘇共領導走,一切照他們的意見辦?當然,這樣做,蘇共領導會高興,但是我們自己豈不是也變成修正主義者了嗎?”

  “我們也曾經設想,可以不可以對蘇共領導的錯誤保持沉默?但是我們認為,蘇共的一係列原則性錯誤,危害著整個國際共產主義運動的利益,我們作為國際共產主義運動隊伍的一員,怎麽能夠緘默不言呢?如果我們那樣做,豈不是放棄了捍衛馬克思列寧主義的無產階級責任嗎?”

  “我們也考慮到,我們批評蘇共領導的錯誤,勢必遭到他們報複性的打擊,這就不可避免地給中國的社會主義建設事業帶來嚴重的損害。但是,共產黨人難道可以采取民族利己主義的立場,因為害怕報複性的打擊就不敢堅持真理嗎?共產黨人難道可以拿原則做交易嗎?”

  這裏表明,毛澤東也很清楚,“反蘇”會給中國帶來嚴重的利益損害,那麽為什麽還要“反蘇”呢?這就是宗教信仰的問題了。毛澤東說“共產黨不能拿原則做交易”,這就是因為“信仰”是不能用利益做交換的,為了信仰,任何物質利益都是可以拋棄的。所以毛澤東“反蘇”動機的一部分,就是出於這種“馬克思原教旨主義”的責任感。

  (20)

  當然有人會說:毛澤東自己信仰馬克思主義就行,為什麽要捆綁全中國人民的利益,跟著他去信仰馬克思主義呢?

  這也是一種對宗教的誤解。宗教就是要把自己的信仰,推廣到其他每個人身上。很多宗教都有傳教士,四處去傳教,更有宗教戰爭,用暴力的方式強迫別人信教。一個國家,凡是宗教性很強的黨派當權,都會“強迫”全國人民按照他們的教義去做。比如“伊斯蘭原教旨主義者”掌權的國家,都要求全體人民信奉伊斯蘭教,強製全體女人必須戴麵紗。

  宗教要解決的是全體人民的信仰問題,絕不是單純個人的信仰問題。美國總統宣誓就職的時候,要把手放在《聖經》上說:“我們信仰上帝!”

  這個時候,美國人不能抱怨美國總統說:“你自己信仰上帝就行,你憑什麽代表我們跟你一起信仰?”美國也是一個宗教情結很重的國家,美國的座右銘是“我們信仰上帝”,每一張美元上都印著“我們信仰上帝”的字樣,美軍中也有法定的神職人員:隨軍牧師。

  毛澤東發動的文革,某種程度上就是一場宗教運動。因為狂熱和信仰,是宗教運動的基本特征。外國不時發生宗教運動,發生宗教戰爭,比如消滅“異教徒”的十字軍東征,“聖戰”等等。這些對於不信教的中國人來說,都是難於理解的東西。

  中國曆史上,曾經有過幾次宗教高潮,最著名的一次是發生在唐朝的佛教高潮,最近的一次就是發生在近代的共產主義運動高潮。蔣介石統治時期,一個人隻要是共產黨,馬上就可以槍斃,根本不需要其他理由。即使這種屠刀的恐怖,也沒有使共產黨的人數減少,當時參加共產黨的人,是出於信仰,而不是要去謀利。據中國民政部門統計,從1921年成立中國共產黨,到1949年建立中華人民共和國之間,犧牲的可以查到姓名的“革命烈士”有370多萬,這麽多人為共產黨流血犧牲,這就是信仰的力量。

  毛澤東的地位,也類似於教主,他想要建立的中國,不是一個世俗的國家,而是一個共產主義信仰的國家,他要讓每個中國人都變成共產主義信徒。毛澤東發動的文革,其中就有這種“教主”的動機。

  (21)

  前麵說到,毛澤東在《二月提綱》上,不得不退讓一步,默認了《二月提綱》。但毛澤東隻是暫時的退卻,他正在等待機會反擊。很快,一個絕妙的機會來了:蘇聯致信毛澤東,邀請中共派代表團出席蘇共二十三大。為什麽說這個機會絕妙呢?

  劉少奇的《二月提綱》是政治局通過的,毛澤東要對《二月提綱》進行反擊,也必須在政治局會議上才有效果。毛澤東是黨中央主席,主席的特權之一,就是臨時召集政治局會議。所以毛澤東是有權隨時召開政治局會議的,但問題是,召開會議必須有一個“議題”才行。

  如果毛澤東開會的“議題”是經濟建設問題,那毛澤東隻能是配角,劉少奇反倒成了主角,這樣的政治局會議,毛澤東顯然是不會召開的。如果毛澤東召開會議的“議題”是國防和備戰問題,毛澤東倒是主角,但因為劉少奇不管這些工作,自然劉少奇就不會有錯誤,毛澤東找不出把柄在會上“批”劉少奇一下。

  現在毛澤東要跟劉少奇鬥爭,所以他想召開一個政治局會議,可以在會上抓住劉少奇的什麽把柄“批”他一下,現在蘇聯人送來了這個機會。

  毛澤東先不表態,讓劉少奇去決定。果然,劉少奇在北京主持政治局會議,作出一個決定,派代表團出席蘇共二十三大。劉少奇提出的理由是,1950年蘇聯援助中國的工業和軍事裝備嚴重老化,零配件十分缺乏,因此需要與蘇聯有一定的經濟來往。

  劉少奇的決議送到毛澤東那裏,毛澤東不冷不熱地說:“你們同意了,我可不同意。”盡管毛澤東是黨主席,但他個人也無權推翻劉少奇在政治局會議上通過的決定。毛澤東要否決劉少奇的決定,必須再開一次政治局會議,通過會議來否決劉少奇的決定。

  這裏又有一個問題:政治局委員們會讚成毛澤東,否決劉少奇的決定嗎?毛澤東對此是有信心的。毛澤東深曉中國曆史,知道中國人在對外問題上,曆來都是“主戰”比“主和”討好,“強硬”比“妥協”有理。毛澤東站在道德的製高點上,“批”劉少奇崇洋媚外,不但劉少奇自己沒話可說,而且,誰要是替劉少奇說話,自己就要背上一個“軟弱、沒骨氣”的黑鍋。所以願意為劉少奇背黑鍋的一定不多。

  於是毛澤東3月18日到20日在杭州召開政治局會議,主要議題是參加蘇共二十三大的問題。參加這次會議的有劉少奇、周恩來、朱德、彭真、康生等,而且林彪特別從蘇州趕來,為毛澤東的這場會議助威。

  這是毛澤東時隔一年,在政治局會議上與劉少奇進行麵對麵的直接鬥爭。來到會場的毛澤東精神抖擻,用挑戰的目光環視左右。劉少奇的氣色不太好,因為他年初曾大病一場,才病愈不久,劉少奇的身體遠不如毛澤東和周恩來。劉少奇氣色雖然不好,但神色自如,絲毫沒有畏懼之色。劉少奇知道毛澤東這個會議是衝著他來的,他早就想好了應對之策。

  (22)

  周恩來還是一如既然,對毛澤東殷勤客氣,對劉少奇也禮貌有加,雙方都保持友好。

  林彪的氣色不錯,這讓毛澤東感到安心。毛澤東前些時候托人給林彪傳話:“要好好養身體,要養得像七千人大會的時候一樣,能夠做三個鍾頭的報告。”今天看上去,林彪的身體還真養得不錯。林彪給毛澤東投去堅決支持的目光,更鼓舞了毛澤東。

  毛澤東開始發言了,第一句就說:“蘇聯的二十三大,我們不參加。我們不去參加,左派腰板硬了,中間派向我們靠近了。”

  毛澤東說完這句,等大家的反應。會場上果然如他所料,劉少奇沉默不語。因為劉少奇知道,他如果跟毛澤東辯論,隻能是越抹越黑,這種牽扯到“民族自尊”的問題,肯定是越“左”越有理的。其他人也同樣沉默不說話,因為沒有人願意在對外關係上,被扣上一個“腰板不硬”的帽子。另外,高官們不說話,也是想避免刺激毛澤東與劉少奇發生爭執。因為出席蘇共二十三大,並不是一個大問題。中國與蘇聯的關係,本來已經不好了,即使中國去參加會議,也不會有大的改善。

  大家都不說話,就是等於默認通過了毛澤東的意見,這樣毛澤東就小勝劉少奇,否決了劉少奇的決定,打擊一下劉少奇的威信。毛澤東還要乘勝追擊,繼續“批”一下劉少奇,說:“蘇聯是在內外交困的情況下開這個會,我們靠自力更生,不靠蘇聯。”

  毛澤東這段話,是暗批劉少奇提出要依靠蘇聯提供機器設備和零件。毛澤東提出完全相反的路線“自力更生”,不靠蘇聯。在中國,凡是提出“不依賴外國”的口號,總是沒有人能夠反駁的。

  毛澤東再乘勝追擊,繼續說:“我們不參加會議,但可以寫一封信,我們的旗幟要鮮明,不要拖泥帶水。我們講過,赫魯曉夫是叛徒、工賊,他們那些人總是要反華的。反華好嘛,一反我們,我們就有文章可作。”

  毛澤東早先說赫魯曉夫是“叛徒、工賊”,後來“叛徒、工賊”的帽子又轉移到劉少奇頭上,因為劉少奇是“中國的赫魯曉夫”。

  這時彭真向毛澤東提出一個小難題,說:“這次我們不參加,那麽修正主義開會的時候,我們還發不發賀電?”

  毛澤東也沒有被彭真難住,回答說:“發還是發,我們發賀電,是賀蘇聯人民的。”

  在出席蘇共二十三大的問題上,毛澤東小勝了劉少奇一步。但毛澤東這次開會的目的,並非僅僅如此。上次劉少奇借《二月提綱》,用暗語向毛澤東提出“和解”。而毛澤東則要在今天的會議上,用暗語對劉少奇發出“最後通牒”,向劉少奇宣告:“你要投降的話,現在還來得及”。

  毛澤東這時把話題一轉,把炮口直麵劉少奇。劉少奇主管文化界和教育界,文化界的問題,政治局在《二月提綱》中才作出決議,毛澤東不便在此時“批”文化界的問題,於是他轉而“批”教育界的問題。

  (23)

  毛澤東先挑明他的觀點,就是“教育界也要搞革命”,毛澤東先說明教育界要搞革命的理由,他說:“現在大學、中學、小學大部分都被資產階級、小資產階級、地主、富農出身的知識分子壟斷了。解放後,我們把他們都包下來,當時包下來是對的,但現在要對他們搞革命了。這是一場嚴重的階級鬥爭,不然將要出修正主義。”

  林彪馬上附和說:“他們搞資產階級的精神建設,這是階級鬥爭。”

  毛澤東繼續說:“過去我們蒙在鼓裏,許多事情都不清楚。事實上是資產階級、小資產階級在那裏掌握著教育界。社會主義革命越深入,他們就越抵抗,就越暴露出他們的反黨反社會主義的麵目。如吳晗、翦伯讚都是反對馬克思列寧主義的,他們倆都是共產黨員,共產黨員卻反對共產黨,這批人實際上是一批國民黨。”

  毛澤東先借機把吳晗“批”一下,然後對著彭真,更加挑明了說:“還有你那個北京刊物《前線》,是吳晗、翦伯讚的前線。廖沫沙是為《李慧娘》捧過場的,提倡過‘有鬼無害論’。階級鬥爭展開的麵很廣,包括報紙、刊物、文藝、電影、戲劇。現在全國28個省市中,有15個省市開展了這場鬥爭,還有13個沒有動。去年九月份我在中央工作會議結束時,專門講了北京有人要造反,你們怎麽辦?也不要緊,造反就造嘛,整個解放軍會跟上造反嗎?”

  這裏毛澤東點名批了彭真的北京市委刊物《前線》和“三家村”之一的廖沫沙。同時毛澤東又向眾高官指出當前的形勢:全國28個省市中,有15個表示支持毛澤東,還有13個沒有表示支持,但整個解放軍都是支持毛澤東的。

  然後,毛澤東繼續闡明,他將用怎樣的方式來進行教育界的革命。毛澤東說:“我們要發動年輕人向資產階級反動權威進行鬥爭,不要壓青年人,讓他冒出來,好的壞的都不要壓。把新生力量,如學生、助教、講師、一部分教授,都解放出來,把剩下一部分死不轉變的老教授孤立起來。吳晗、翦伯讚就是靠曆史吃飯的,學生讀過的《明史》,吳晗還沒有讀過呢,俞平伯一點學問也沒有。我們解放軍的軍長、師長,對宋朝、明朝、堯舜不知道,同樣打勝仗。”

  林彪見機“捧”一下毛澤東,說:“大大小小的仗,沒有一個是相同的,還是按實際情況辦事,要學毛主席著作。”

  毛澤東很高興林彪這時候出來捧他,但這裏他還要謙虛一下,說:“不要學翦伯讚的那些東西,也不要學我的那些東西。要學就要突破,不要受束縛,列寧就不受馬克思的束縛。”

  林彪再捧毛澤東說:“列寧也是超,我們現在提倡學毛主席著作,是撒毛澤東思想的種子。”

  毛澤東終於接受了林彪的捧,說:“那麽這樣說也可以。”但毛澤東還是要表示一下謙虛,又說:“但不要迷信,不要受束縛,要有新的觀點,要有新的創造。”

  之後,毛澤東說出了最關鍵的話,他說:“要讓學生鳴放,學生要造反,要允許造反,就是要讓教授被學生打倒。年紀小的、學問少的,打倒那些年紀老的、學問多的。”

  (24)

  毛澤東拋出了他搞教育界革命的方式,就是“年紀小的打倒年紀老的,學問少的打倒學問多的,學生打倒教授。”毛澤東這樣激進的革命,當然得不到劉少奇等大多數政治局委員的讚成,但是陳伯達跳出來支持毛澤東,說:“打倒資產階級權威,培養新生力量,樹立無產階級權威,培養接班人。”

  毛澤東很高興陳伯達的表現,接著他的話說:“我們要讓年紀小的、學問少的、有政治經驗的、立場堅定的人來接班。”

  毛澤東要讓學生與教授進行鬥爭,但是這個鬥爭的平台是什麽呢?毛澤東繼續說:“要發動年輕人向他們挑戰,要指名道姓。要保幾個人,如郭老、範老,其他的人不要保了。他們先挑起鬥爭,我們在報紙上鬥爭。”

  林彪馬上支持說:“報紙是一件大事情,它等於天天在那裏代表中央下命令。”

  毛澤東明確指出,這次鬥爭的平台是“報紙”,讓年輕人在“報紙”這個平台上,對年紀老的權威,用文章進行鬥爭。那時毛澤東還沒有想到用大字報的方式。

  最後,毛澤東向劉少奇發出通牒了。但是這個最後通牒,不能直接對劉少奇說,毛澤東借用“指桑罵槐”的手法,對《人民日報》總編輯吳冷西說:“你們的編輯也不高明,登了那麽多壞東西,沒有馬克思主義,或者隻有三分之一、甚至四分之一的馬克思主義。《人民日報》登過不少烏七八糟的東西,提倡鬼戲,捧海瑞。我說過我學蔣介石,他不看《中央日報》,我也不看《人民日報》,因為沒有什麽看頭。你們的‘學術研究’是我逼出來的。”

  毛澤東諷刺《人民日報》和國民黨的《中央日報》一樣,指責《人民日報》把批《海瑞罷官》作為“學術研究”。毛澤東這些話,明裏是批評吳冷西,但與會的高官們都清楚,這些話其實是說給劉少奇和彭真聽的。

  毛澤東繼續批評吳冷西說:“我看你吳冷西是半個馬克思主義,三十未立,四十半惑,五十能否知天命,要看努力。要不斷進步,否則要垮台。”

  這就是毛澤東的最後通牒了,他用暗語對劉少奇聲明:“你要是不趕快投降的話,就要垮台了。”

  會場上一片寂靜,大部分人都明白了毛澤東這句話背後的含義是什麽。倒是被批的吳冷西本人沒搞明白,以為毛澤東真的是批他呢,臉上一陣紅一陣白。

  會議結束後,吳冷西膽顫心驚地從會議廳出來,向周恩來說:“主席這次批評很重,我要好好檢討。”

  周恩來當然知道毛澤東的用意,用安慰的語氣對吳冷西說:“不光是批評你,也是對我們說的。”

  吳冷西回到住處,又對彭真談起這件事。彭真當然也明白毛澤東的用意,他也對吳冷西說:“主席的批評不僅對你,也是對我們說的。”

  這次參加會議的人,都看出來毛澤東與劉少奇的矛盾,不但沒有化解,反而越來越嚴重了。但這些人還是看不出毛澤東和劉少奇誰會勝出,所以還在觀望。除了林彪和陳伯達明確支持毛澤東之外,其他人仍然是中立的態度,既不得罪毛澤東,也不得罪劉少奇。

  (25)

  劉少奇從會場出來,心情既不愉快,也不沉重。劉少奇雖然在參加蘇共二十三大的問題上,小輸一場,但毛澤東也贏得很勉強,隻是贏了一個麵子,並沒有贏得眾高官的心。相反,一些高官倒是暗暗同情劉少奇,覺得他這樣的務實做法,比毛澤東的唱高調更符合中國的實際。

  劉少奇從眾高官的態度看得出來,毛澤東除了林彪和陳伯達之外,已經沒有死黨了,這極大地鼓舞了劉少奇戰勝毛澤東的信心。但同時劉少奇也明白,毛澤東要是豁出去拚死一鬥,也使他夠嗆。所以劉少奇借著《二月提綱》,向毛澤東發出“和解”的信號,說:“左派要互相幫助,不要相互揪住不放。”

  劉少奇想與毛澤東進行“平等的和解”,但此時的毛澤東,已經不能接受“平等的和解”了,毛澤東的“和解條件”是:劉少奇單方麵的投降。

  在這次會上,劉少奇很明白毛澤東催促他投降的暗語通牒。毛澤東借著罵吳冷西,對劉少奇指桑罵槐地說:“我看你是半個馬克思主義,三十未立,四十半惑,五十能否知天命,要看努力。要不斷進步,否則要垮台。批評你是希望你進步,對沒有希望的人,如田家英,我連批評都不批評。”

  毛澤東一方麵用暗語對劉少奇威脅說:“要不斷進步,否則要垮台。”這裏毛澤東所謂的“進步”,當然就是“投降”的意思,這句話的實際意思是:“你要再不投降的話,那就要垮台了。”

  但毛澤東另一方麵,也給劉少奇一個下台階的機會,說:“批評你是希望你進步,對沒有希望的人,我連批評都不批評。”這句話是暗示說,毛澤東對劉少奇還抱有希望,希望劉少奇能夠“進步”,所以毛澤東才會“批評”他。

  如果劉少奇接受了毛澤東的最後通牒,在會後立即去找毛澤東談話,向毛澤東賠禮道歉,做一個低三下四的檢討,發誓從今以後一定聽毛澤東的話,一定遵照毛澤東的指示辦事,那麽毛澤東還是可以饒過劉少奇的。這樣一場轟轟烈烈的文化大革命,也就可以避免了。

  可是劉少奇並沒有接受毛澤東的最後通牒,沒有選擇“投降”,而是選擇與毛澤東繼續鬥爭。因此,劉少奇在會後,沒有去找毛澤東談話,甚至連招呼都不打,馬上乘專機返回北京,放棄了這個最後的機會。六天後的1966年3月26日,劉少奇毫無懸念地離開北京,前往巴基斯坦等國,進行長達二十餘天的訪問。

  劉少奇為什麽作出這樣的選擇呢?第一,劉少奇的性格也是寧折不彎的,也是一條硬漢,投降不屬於劉少奇。事實上,後來劉少奇被打倒關押,直到臨死前,他也始終沒有向毛澤東求饒過。

  第二,劉少奇高估了自己的力量。在黨政機關中,劉少奇的力量已經超過了毛澤東的力量,這點劉少奇很有自信。劉少奇的弱點是在軍隊裏沒有勢力,毛澤東多次向劉少奇發出“解放軍支持我”的威脅,但劉少奇並沒有當成一回事。劉少奇認為,毛澤東動用軍隊搞“兵變”是很難的,因為周恩來和朱德、賀龍這些軍隊大佬,都不會同意搞“兵變”。

  (26)

  第三,劉少奇把鬥爭失敗的後果,想得太簡單了。劉少奇認為:假如失敗,無非像彭德懷那樣,辭去一切職務,帶王光美回老家種地。所以文革發動起來之後的1967年1月13日,毛澤東在人民大會堂最後一次與劉少奇單獨會麵,當時劉少奇向毛澤東提出的要求是:辭去全部職務,帶王光美一起回老家去種地。然而到了那個時候,毛澤東已經不會這麽輕易就放過劉少奇了。

  毛澤東並不隱瞞自己的性格,時常“提醒”別人,說:“你們要是犯了錯誤,不要怪我不念舊情,翻臉不認人。”

  就像毛澤東說的“凡事都要一分為二”,毛澤東自己的性格也有兩麵性,有“利”的一麵,也有“害”的一麵。從“人情”的角度分析,“翻臉不認人”似乎絕情,因此不少人指責毛澤東“翻臉不認人”的做法,甚至說毛澤東的性格“殘忍”,對自己幾十年的老戰友不念舊情,打倒不說,還要踩上一隻腳。

  不過毛澤東的“翻臉不認人”性格,也有另一麵:決絕利於防止“腐敗”。像張青山、劉子善這樣屢立戰功的老革命,因為貪汙腐敗了,毛澤東二話不說就把他們槍斃了。如果是周恩來處理張青山、劉子善,大約會“念舊情”,考慮到他們過去對革命事業的功勞,從輕處分,至少不會槍斃。

  對於貪腐來說,周恩來那樣“翻臉還認人”、“講人情”的領導人,他們是不害怕的,可能會“前腐後繼”。而毛澤東這樣“翻臉不認人”、“鐵麵無情”的領導人,他們就害怕了,所以絕不敢去以身試法。毛澤東時代比較清廉,這與毛澤東的“翻臉不認人”性格,也有很大的關係。如果換上一位很有“人情味”的領導人,老戰友張三腐化了,他要念舊情,照顧一下;老部下李四貪汙了,他要念舊功,從輕發落……,對吏治“講人情”,百姓就倒黴了,怎麽能治得住貪官,怎麽能淨化社會呢!

  人總是一個矛盾體,一方麵讚揚包公“鐵麵無情”,但真的包公來到自己身邊,對自己也“鐵麵無情”的時候,人們又要葉公好龍,抱怨包公“不講人情”了。

  盡管毛澤東是翻臉不認人的,但他對劉少奇,應該說還是給予了“特別照顧”,甚至給了劉少奇四次機會,希望劉少奇“改正錯誤”,但都被劉少奇拒絕了。

  毛澤東給劉少奇的第一次機會是1964年12月毛澤東生日晚宴的時候,如果那時候劉少奇去向毛澤東賠禮道歉,那麽毛澤東可以跟劉少奇“真正和解”,重歸於好。

  毛澤東給劉少奇的第二次機會,是1965年11月毛澤東拋出《評/海瑞罷官》的時候。如果那時劉少奇看出毛澤東的憤怒,馬上去向毛澤東檢討道歉,毛澤東可以跟劉少奇“有條件和解”。這時毛澤東要削去劉少奇的一部分權力,但保留大部分權力,讓劉少奇戴罪立功。

  毛澤東給劉少奇的第三次機會,就是這次1966年3月的政治局會議。如果這次劉少奇接受毛澤東的“最後通牒”,會議之後馬上向毛澤東檢討反省,毛澤東可以讓劉少奇“投降”。不過這時毛澤東就要拿走劉少奇的全部實權了,隻給他保留一個“國家主席”的虛位,讓劉少奇體麵地下台。

  (27)

  毛澤東給劉少奇的第四次機會,是後來1966年5月的政治局會議。如果那次劉少奇接受毛澤東的“無條件投降書”,在會上向毛澤東提出辭去全部職務,帶王光美一起回老家去種地。那毛澤東還是可以放劉少奇一馬,保全身家性命。

  等到1966年8月,毛澤東親自寫下打倒劉少奇的《我的一張大字報》之後,劉少奇再想回家種地,已是不可能了,等待劉少奇的隻能是監獄了。現在並沒有證據顯示毛澤東要處死劉少奇,劉少奇之死,主要是身體不好,經受不起牢獄的痛苦折磨。

  會議結束後,毛澤東在住處等劉少奇來“投降”,可是劉少奇卻不辭而別地走了,這讓毛澤東更加氣憤。毛澤東專門給劉少奇留下一個投降的機會,但劉少奇一點兒也不領情,這更增添了毛澤東一定要徹底打倒劉少奇的決心。

  但毛澤東一下子打倒劉少奇還是不可能的,他必須用“剝筍”的手法,先從劉少奇的外圍開始搞。第一個要搞掉的,毫無疑問就是劉少奇的幹將彭真。而要搞掉彭真,必須有一個借口,毛澤東把這個借口,就放在彭真主持的《二月提綱》上。毛澤東先要推翻彭真的《二月提綱》,從而進一步打倒彭真。

  現在劉少奇出國訪問去了,正是打倒彭真的絕好良機,於是毛澤東立即行動。3月26日,就是劉少奇出國訪問的同一天,毛澤東從杭州來到上海,開始他打倒劉少奇的新部署。

  3月28日到30日,毛澤東在上海召集康生、江青、張春橋等人開會,對他們進行了重要的談話。當張春橋提到,彭真批評上海方麵說:“過去上海發姚文元的文章,連個招呼都不打,上海市委的黨性到哪裏去了?”

  毛澤東氣憤地反駁說:“為什麽吳晗發表了那麽多反動文章,中宣部都不要打招呼,而發表姚文元的文章,一定要跟中宣部打招呼呢?”

  張春橋又說:“上海方麵問北京,《二月提綱》中所謂的‘學閥’是指誰?彭真說:‘學閥’是指阿Q,誰頭上有瘡疤就是誰。”

  毛澤東聽了更來氣了,說:“什麽叫學閥?那些包庇反共知識分子的人就是‘學閥’,吳晗、翦伯讚是大學閥,上麵還有包庇他們的大黨閥。中宣部就是‘閻王殿’。要打倒閻王,解放小鬼!”

  張春橋進一步說:“中宣部和北京市委是反對姚文元文章的,《二月提綱》的矛頭是指向姚文元的,也是指向毛主席的。”

  張春橋這句話是多餘的,毛澤東當然知道《二月提綱》是指向他的,用不著張春橋提醒。毛澤東說: “北京是針插不進,水潑不進。鄧拓、吳晗、廖沫沙寫的《三家村劄記》和《燕山夜話》是反黨反社會主義的。彭真、北京市委、中宣部要是再包庇壞人,中宣部要解散,北京市委要解散,五人小組要解散。”

  這裏,毛澤東提出他這次行動的明確目標“解散中宣部,解散北京市委,解散五人小組。”但是毛澤東要實現這個目標,用“自上而下”的方式已經不行了,毛澤東這次必須改用“自下而上”的方式。

  (28)

  毛澤東接著闡明他的鬥爭策略,是“從地方開始,向中央造反”。毛澤東說:“中央出修正主義,這是最危險的。我曆來主張,凡是中央機關做了壞事,我就號召地方造反,向中央進攻,各地要多出些‘孫悟空’,大鬧天宮。現在有些人怕孫悟空造反,站在玉皇大帝方麵,不站在孫悟空方麵,‘怕’字當頭,那就非垮台不可。我們要站在孫悟空方麵,要保護左派。”

  在這裏,毛澤東又對現在在位的中央高官們,發出警告說:你要站在造反的孫悟空方麵,保護左派,如果你站在保皇的玉皇大帝方麵,那你就非垮台不可。

  這次毛澤東的講話,挑明了毛澤東已經下定決心,不管阻力多大,一定要打倒彭真。當然毛澤東也知道,要打倒彭真,沒有周恩來的同意是不行的。3月31日,毛澤東派康生回到北京,向周恩來匯報他這次的談話內容,向周恩來“交底”,逼周恩來表態。

  周恩來聽了康生的匯報,心情十分沉重。周恩來非常不願意看到毛澤東與劉少奇攤牌,如果黨的第一把手和第二把手動手攤牌的話,這個黨必然麵臨一場大災難。

  周恩來並不忠於毛澤東,也不忠於劉少奇,但他忠於共產黨。周恩來是中共的締造者之一,他把自己畢生的精力和心血,都投入到這個黨的身上,黨就像他的親生孩子一樣,周恩來無論如何也要保住這個黨。

  可是現在毛澤東與劉少奇的鬥爭,已經越來越刀槍見紅了。周恩來知道自己阻止這場大鬥爭爆發的最好辦法,就是保持嚴格中立,讓毛澤東和劉少奇都不敢貿然動手。劉少奇搞《二月提綱》的時候,周恩來被迫卷了進去,所以周恩來不得不想一個對策,可以使自己抽身於毛劉兩人之外。

  1966年3月12日,周恩來致信劉少奇、彭真等人,說:“我擬在河北、北京各地調查、學習一個月。”並交待了外交、國防、國務院的有關工作事宜,同時函報毛澤東。之後,周恩來就到天津去了,躲開劉少奇在北京的一線中央,也躲開毛澤東在南方的二線中央。

  周恩來本想躲開一個月時間,沒想到五天之後的3月17日,毛澤東就招周恩來去杭州參加政治局會議。如果是劉少奇招周恩來去開會,周恩來肯定是推脫不去參會的;可是毛澤東招他去開會,周恩來不好意思拒絕,因為毛澤東畢竟在二線,這種“半退休領導”的心態,是最敏感的,所以周恩來隻得來參加這次會議。

  這次會議讓周恩來感到前景非常不妙,毛澤東的講話,已經是充滿火藥味了,周恩來看得出,毛澤東離爆發,已經進入了讀秒階段。但周恩來卻又無法勸阻毛澤東,因為毛澤東這個人是不聽勸的,越勸越糟糕。周恩來想到去勸劉少奇,但劉少奇會議一結束就走了,似乎也沒有接受勸告的跡象。

  而現在,毛澤東派康生來跟周恩來“交底”,他要打倒彭真。這時候,周恩來就非表態不可了。

  (29)

  清代揚州八怪的鄭板橋有一句名言:“聰明難,糊塗難,由聰明而轉入糊塗更難”。這句名言放在周恩來身上,是再恰當不過的了。周恩來本是一個絕頂聰明的人,但他經常卻要“裝糊塗”。毛澤東也深知周恩來很會“裝糊塗”,如果毛澤東用暗語跟周恩來說,周恩來就會裝做“聽不懂”,把毛澤東的“指示”敷衍過去。所以毛澤東這次一改過去用暗語講話的含蓄方式,直接用明語跟周恩來打開天窗說亮話了。

  1966年3月31日,毛澤東讓康生向周恩來傳達自己的講話,幾乎就是挑明了說:“我要打倒彭真,你同意不同意?”

  這可給周恩來出難題了。如果毛澤東用暗語“提醒”他,周恩來還可以“裝糊塗”,這次毛澤東是“打開天窗說亮話”了,周恩來也不得不作出一個明確的表態。周恩來在反複再三地考慮了兩天之後,於1966年4月2日,給毛澤東寫了一封信,這是改變中國曆史進程的一封信。

  周恩來在信中說:“遵照主席指示,提出高舉無產階級文化革命大旗,徹底批判文史哲方麵的反動學術思想,徹底揭露這些學術權威的反黨反社會主義的資產階級立場,嚴格看待這是奪取文化戰線上領導權的問題,以利興無滅資,組織自己隊伍,打倒反動學術權威的鬥爭。並擬按此方針,起草一個中央通知,送主席審閱。同時,指出前送主席審閱的《五人小組報告》(即《二月提綱》)是錯誤的,擬由書記處召開五人小組擴大會議,邀集上海、北京有關同誌加以討論,或者進行重大修改,或者推翻重寫。”

  周恩來用這封信,巧妙地回答了毛澤東的講話。毛澤東這次講話有三個要點,第一個要點是“中央出了修正主義”。毛澤東在講話中說:“中央出了修正主義,這是最危險的。”

  對毛澤東的第一個要點,周恩來用了許多含糊其詞的大話空話,先捧毛澤東一番,說:“遵照主席指示,高舉……,徹底批判……,徹底揭露……,嚴格看待……”

  字麵上看上去,周恩來對毛澤東的“指示”畢恭畢敬,但去掉大話空話之後,就什麽具體內容也沒有。毛澤東點出的“中央出了修正主義”的要點,周恩來完全沒有提及,也就是說,周恩來不同意“中央出了修正主義”。

  毛澤東講話的第二個要點是“發動群眾,搞一場‘自下而上’的教育界革命”。毛澤東在講話中說:“我們要發動年輕人向資產階級反動權威進行鬥爭,要讓學生鳴放,要允許學生造反,年紀小的、學問少的,打倒年紀老的、學問多的。”

  (30)

  對毛澤東的第二個要點,周恩來沒有反對搞一場教育界的運動,但對教育界搞運動的方式,周恩來婉言提出了與毛澤東相反的意見,說:“組織自己隊伍,打倒反動學術權威。”

  周恩來所謂的“組織自己隊伍”,意思是說:由中央組織一隻自己的隊伍來打倒反動學術權威,也就是搞一場“自上而下”的運動,而不是像毛澤東說的那樣,發動年輕人起來造反,大鬧天宮。

  毛澤東講話的第三個要點,也是最關鍵的要點,是:“中宣部要解散,北京市委要解散,五人小組要解散。”

  對毛澤東的第三個要點,周恩來的信中完全沒有提及“解散”的問題,也就是說,周恩來不同意毛澤東提出的“解散中宣部、北京市委和五人小組”。

  毛澤東的講話除了三個要點之外,還有一個最低限度要求,就是推翻《二月提綱》,處分彭真。毛澤東在講話中說:“《二月提綱》混淆階級界限,是非不分,壓製群眾,包庇壞人,搞這個提綱是錯誤的。”

  最後,周恩來同意了毛澤東的最低限度要求,同意推翻《二月提綱》。周恩來在信中明確表態說:“《二月提綱》是錯誤的,需要進行重大修改,或者推翻重寫。”

  雖然周恩來沒有直接提到彭真,但周恩來很清楚,一旦承認彭真搞的《二月提綱》是錯誤的,那麽彭真就要為這個錯誤負責,按照中共的慣例,應該對彭真進行降職處分。所以周恩來同意《二月提綱》是錯誤的,同時也就意味著同意對彭真進行處分。

  不過彭真的錯誤有多大,要降職到什麽程度,還有很大的商議餘地。但不管怎麽說,這是對劉少奇的一個重大打擊,也是周恩來傾向到毛澤東這邊的一個重要標誌。

  1966年4月2日,周恩來終於打破了自己的嚴格中立,同意了毛澤東的最低限度要求,傾向到毛澤東這邊。那麽為什麽周恩來這麽做呢?有人說周恩來這麽做是為了“討好毛澤東”,為了“自保”,這種說法並不正確。

  如果周恩來是為了“討好毛澤東”,他就應該同意毛澤東的三個要求“解散中宣部、北京市委和五人小組。”因為中宣部和北京市委都是劉少奇的人,五人小組中更是沒有一個周恩來的人,解散這三個部門,對周恩來來說,是無關痛癢的,甚至還有可能安插一點自己的人進去。

  所以,周恩來如果單純從自己的利益考慮,或者說為了“自保”的話,他應該同意毛澤東的三個要求,一來可以討好毛澤東,二來對自己的勢力也絲毫沒有影響,何樂而不為呢。相反,周恩來沒有讚同毛澤東的三個要求,隻是同意了毛澤東的最低限度要求,這樣的做法,並不讓毛澤東很滿意,達不到“討好毛澤東”的目的。這也說明周恩來的做法並不是為了“討好毛澤東”和“自保”。

  (31)

  從各種跡象來分析,周恩來這麽做,是因為他擔心,如果他連毛澤東的最低限度要求都不同意的話,害怕毛澤東會幹出更加出格的事情,那就是動用軍隊幹預政治,甚至發起“兵變”,那樣就太可怕了。

  為什麽周恩來會有這樣的擔心呢?因為周恩來已經察覺到,毛澤東在最近一段時間裏,對軍隊進行了非同尋常的部署。毛澤東對軍隊進行部署的具體細節,現在還沒有透露出來,但林彪在1966年5月18日政治局會議上的講話中,透露出了這個消息。

  林彪在講話中說:“毛主席最近幾個月,調兵遣將,防止反革命政變,軍隊和公安係統都做了布置。毛主席這幾個月就是做這個文章,毛主席為了這件事,多少天沒有睡好覺。”

  林彪的講話是在政治局會議上公開講的,毛澤東“調兵遣將”的真實性應該沒問題。林彪說毛澤東“最近幾個月調兵遣將”,但沒有說明具體是多少個月。按照中國的語法習慣,“幾個月”應該在三個月以上。林彪講話的日子是1966年5月18日,往前推三個月是1966年2月18日,那麽毛澤東在2月18日左右,應該就開始“調兵遣將”了。

  周恩來給毛澤東寫信是時間是1966年4月2日。盡管周恩來在軍隊裏沒有任何職務,但周恩來在軍隊中的消息來源是很多的,軍隊裏的事情,瞞得了劉少奇,但絕對瞞不了周恩來。毛澤東在2月18日左右開始的“調兵遣將”,肯定早就傳到了周恩來的耳朵裏。周恩來一定會倍加關注毛澤東下一步要有什麽動作,也一定會采取什麽防範措施。

  周恩來搞不清毛澤東動用軍隊想幹什麽,但他不能不防。所以我們也可以從這個角度,來理解周恩來為什麽要在3月12日,突然給劉少奇寫信,說:“我擬在河北、北京各地調查、學習一個月。”

  周恩來的這封信,讓毛澤東看來,也可以理解為:“我周恩來已經脫離北京的劉少奇了,我已經不給劉少奇幹了。”這樣的信息,有可能打消毛澤東使用武力搞“兵變”的念頭。因為隻要周恩來不與劉少奇合作,毛澤東就還有不用軍隊打倒劉少奇的可能。

  周恩來離開北京的行動,應該還有更重要的意義,這就是他要防範毛澤東真的冒險發起“兵變”,派軍隊進北京一舉占領中南海,逮捕黨中央的所有成員。這時候周恩來不在北京的話,就可以避免毛澤東把他和劉少奇“一鍋端”,所以周恩來要離開北京到天津去“學習一個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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