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1965年11月10日,當天的《文匯報》放到劉少奇案頭的時候,不禁讓他皺起了眉頭,馬上意識到這篇文章來者不善,因為這篇署名姚文元的《評/海瑞罷官》的文章,點名批判了吳晗。吳晗是中國科學院的“院士”,行政級別是副省級,按照當時的規定,批判吳晗這樣級別的人,是要通過中宣部同意的。《文匯報》居然敢不通過中宣部,直接刊登點名批判吳晗的文章,這不是跟中宣部作對,這不是犯上嗎?
1949年新中國建國後,毛澤東主管“槍杆子”,周恩來主管“錢袋子”,劉少奇主管“筆杆子”,也就是文化宣傳領域。中宣部和文化部是劉少奇直接主管的部門,誰跟中宣部作對,那就等於是跟劉少奇作對。《文匯報》本身肯定是不敢跟中宣部作對的,更不敢跟他劉少奇作對,《文匯報》背後一定有大人物撐腰。當時中國敢跟劉少奇作對的,隻有兩個人:毛澤東和周恩來。
劉少奇熟知周恩來的性格,知道周恩來不會用這種咄咄逼人的方式來進攻。所以《文匯報》這篇《評/海瑞罷官》的後台,隻能是毛澤東,或者是毛澤東和周恩來兩個人一起聯手。如果《評/海瑞罷官》的後台隻是毛澤東一個人,劉少奇倒也不怕,要不然他怎麽敢挑戰毛澤東呢。劉少奇怕的是毛澤東和周恩來聯手起來對付他。
劉少奇馬上派人去查作者姚文元的底細,這樣就可以基本知道這篇文章的背景來曆了。調查結果很快出來了:姚文元,現年34歲,上海《解放日報》文藝部主任,文化程度“高中”,幹部級別“科級”。
看到這個結果,劉少奇還有點意外。吳晗是中國科學院的“院士”,幹部級別是副省級。按照劉少奇的想法,他的對手要批吳晗,應該找一個權威人士,一個身份與吳晗相配的人,即便不是院士,也至少是個教授;即便不是省級幹部,至少該是個市級幹部吧,怎麽也不至於是一個高中文化程度的九品芝麻官科級幹部吧?
從作者的身份劉少奇判斷出,這篇文章的後台隻是毛澤東一個人,周恩來沒有參與。如果周恩來參與了,即便不能弄出郭沫若這樣的頂級名人來批吳晗,至少可以弄個教授級別的名人來批吳晗,絕不至於“寒磣”到用高中文化程度的科級小人物姚文元來批吳晗這個大人物。這時,劉少奇甚至有點同情毛澤東了:看來毛澤東真的成了孤家寡人,已經沒有高級別的人替他賣命了,隻好找一個九品芝麻官的科級幹部出來濫竽充數。
劉少奇搞清楚這篇《評/海瑞罷官》的後台隻是毛澤東一個人,他就放心了。劉少奇跟毛澤東在一起三十多年了,比跟王光美在一起的時間還要長,他對毛澤東的性格太了解了,知道毛澤東是那種不會輕易善罷甘休的人,早就料到毛澤東會對他來點反擊。現在毛澤東拋出這個《評/海瑞罷官》,並不讓劉少奇意外。
(2)
這一段時間以來,吹捧劉少奇的人越來越多,不免讓劉少奇有點飄飄然起來。其實這些人與其說是捧劉少奇,不如說是來自官場學的智慧。官場學是一門“隻可意會,不可言傳”的深奧學問,不過它的核心,可以概括為兩條定理:“不能站錯隊”和“晚跟不如早跟”。
官場學是一門“投機”的學問,基本原理與投機股票是一樣的。買股票,一定要有眼光。如果買錯了股票,那就要把老本都陪光了。要當官,也一定要有眼光。決不能跟錯了人,一旦跟錯了人,一輩子就別想再有出頭之日了。
另外,買股票,單單買對了股票,隻能說是保證不虧本,要想賺大錢,你還得買得早,最好是買原始股,這樣才能賺到大錢。等股票上市了、走紅了之後,你再去買,那就隻能賺點零頭小錢了。當官也是一樣,要想當大官,你就要在人家發跡之前、走紅之前就去“跟”,這樣才能謀到大官。要是等到人家已經發跡了,已經成為大人物之後,你別說去“跟”了,就是想去巴結人家,都不一定能排得上隊,最多隻能謀個小官混混。
毛澤東退居二線以後,讓很多人動了心,因為重新排隊的時機來了。不少人開始拋售毛澤東的股票,搶購劉少奇的股票,一時間劉少奇股大漲,毛澤東股大跌。當然高官們也懂得,在劉少奇沒有正式上台以前買他的股,風險是很大的。但就像膽小的人不敢買大股票一樣,膽小的人當不了大官,敢賭的人才會大贏,敢“早跟”的人才會當大官。高官們都懂得“晚跟不如早跟”的官場定理,隻有在劉少奇正式上台之前去投靠劉少奇,才能日後得到重用和厚報。
不少以前“跟”毛澤東的人,也都動了心,因為他們從那時的大趨勢看,“跟”毛澤東似乎已經沒有什麽像樣的前途了,因此這些人就紛紛想轉過去“跟”劉少奇。不過換投靠山的時候,總不能兩手空空去,要有個見麵禮,才能得到重視。就像現代京劇《智取威虎山》裏的情節,楊子榮從許大馬棒門下,轉投到座山雕門下,他的見麵禮就是一張“聯絡圖”。而吳晗給劉少奇的“見麵禮”,就是《海瑞罷官》了。因為錯批彭德懷是毛澤東的軟肋,而讚揚海瑞又是毛澤東自己提倡的,所以《海瑞罷官》就是“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的妙棋,頗得劉少奇的欣賞。
(3)
當然別人也想到了用“海瑞”給劉少奇做見麵禮,比如文化部副部長周揚,搞了一個京劇《海瑞上疏》。文化部副部長周揚的官職級別,與北京市副市長吳晗的級別是一樣高的。另外還有一些海瑞戲,《海瑞背纖》、《五彩轎(海瑞戲)》等等,但都不如吳晗的《海瑞罷官》有份量,特別是“罷官”這個詞本身就十分露骨。後來文革中張春橋說:“我們曾考慮過究竟批哪一個?是《海瑞罷官》,還是《海瑞上疏》?我們認為《海瑞罷官》寫得太露骨,應該批判這個影響大的。”
劉少奇細細看一下姚文元的《評/海瑞罷官》,居然寫得很不錯,水平不在吳晗之下,劉少奇不得不佩服毛澤東有伯樂的眼光,也敢用人,敢讓一個高中文化程度的人跟一個“院士”叫板。
如果有一個郭沫若這樣重量級的人物站出來替毛澤東批吳晗,劉少奇還要考慮認真對付。而這次毛澤東弄一個九品芝麻官出來批吳晗,劉少奇就大意了,覺得很容易對付,自己沒必要親躬這件事,把《海瑞罷官》這件事全權交給彭真處理,他本人集中精力去搞“托拉斯”試點,這才是劉少奇要搞的重頭戲。
如果說林彪是毛澤東的鐵杆,那麽彭真就是劉少奇的鐵杆了,也是劉少奇最信任的人物。彭真是劉少奇“白區派”那條線上的人,是一直受劉少奇栽培的重鎮人物。彭真當時是中央政治局委員,中央書記處書記,兼任北京市委書記,在黨內排名第八,排在毛澤東、劉少奇、周恩來、朱德、陳雲、林彪、鄧小平之後,但陳雲和朱德都沒有實權,所以彭真事實上是黨內第六號實權人物,在北京更是一手遮天,用毛澤東後來的話就是“針插不進、水潑不進的獨立王國”。
彭真是山西人,是典型的北方“老西”,麵貌像秦始皇兵馬俑裏的武將一樣,厚厚的嘴唇永遠微微上翹,一雙炯炯有神的眼睛瞪著人,想到什麽就直言不諱。有人說彭真霸道,也有人說彭真厚道,如果我們仔細端詳秦始皇的兵馬俑,還真會發現兵馬俑的麵孔也有兩個特點,那久經歲月的臉龐看起來又霸道又厚道。
天安門城樓上的毛澤東與彭真
雖說彭真是又霸道又厚道,但他做事還是比較小心謹慎的。凡是在白區做地下工作,都必須謹慎小心,不謹慎就有生命危險。但這次接到劉少奇讓他處理《海瑞罷官》的事,彭真卻失去了平日的謹慎,而是大意了。彭真在處理《海瑞罷官》上的大意,後來把自己送進了監獄,直到毛澤東逝世後才得以重新出山。
當然彭真這次的大意也是有原因的,因為毛澤東啟用姚文元這個不知名的小人物來批大人物吳晗。這在彭真看來,明顯是毛澤東已經到了困獸猶鬥的地步,甚至是黔驢技窮的象征。所以彭真覺得毛澤東再沒什麽可怕的了,驕傲大意起來,采取了一個前所未有的大膽舉措,公開對抗毛澤東。
(4)
1965年11月10日,毛澤東也在中南海菊香書屋的臥室裏,半躺半坐在大木床上看《文匯報》上姚文元的文章。人們很難想象,貴為一國之主的毛澤東,日常生活竟是以一張再平凡不過的大木床為主,在這個木床上看線裝書還情有可原,可是毛澤東也在這大木床上看文件,批文件,甚至接見他的部下。或許有人認為這體現了毛澤東的“懶”,其實這並不是毛澤東的“懶”,相反是體現了毛澤東“勤”。這是毛澤東的“勤”養成的習慣,一旦成了習慣,就如同一種慣性無法更改了。
毛澤東的這個習慣,還得從1927年講起。從1927年毛澤東上井岡山,至1949年長達22年的漫長歲月中,毛澤東一直住在中國最偏僻的窮鄉僻壤,除了1945年到重慶與蔣介石談判,住在重慶周恩來的公館,俗稱“周公館”,享受過了幾天大城市的生活。
在與蔣介石爭奪天下的22年間,毛澤東不要說沒有蔣介石那樣豪華的辦公室,就連像樣的桌子也沒有。毛澤東喜歡看書,又沒有書桌書架,隻好把書和文件都攤擺在炕上。晚上躺在炕上睡覺,白天半躺半坐在炕上看書、批文件。等到毛澤東打進北京城,有條件置備豪華的書桌和漂亮的書架時,不幸的是,毛澤東已經無法再改變他過去養成的生活習慣了。
這一天,毛澤東用同樣的姿勢,半躺半坐在他的大木床上看姚文元的《評/海瑞罷官》。這篇《評/海瑞罷官》的寫作,前後曆時九個月,在發表前大修改九次,毛澤東本人也審看過三次,可謂是一篇“字字皆辛苦”全力之作。這篇文章毛澤東是滿意的,姚文元沒有辜負江青的期望和毛澤東的慧眼,寫出一篇打擊力很強的檄文。姚文元因此得到毛澤東的器重,由一個科長乘超速電梯直達中央委員。
毛澤東啟用小人物姚文元,一方麵的確是找不到肯效力的大人物;另一方麵,毛澤東也從不迷信什麽學曆,他從來不以學曆的高低來選用人才。
與此相反,蔣介石倒是很重視學曆的,我們不妨看一下1948年蔣介石政府班子的學曆情況:
1948的國民政府組成,行政院長翁文灝(hào 博大),比利時魯汶大學地質學博士;考試院長張伯苓,哥倫比亞大學哲學博士;最高法院院長謝贏洲,巴黎大學法學博士;外交部長王世傑,巴黎大學法學博士;教育部長朱家驊,柏林大學地質學博士;司法部長謝冠生,巴黎大學法學博士;交通部長俞大維,哈佛大學哲學博士;中央銀行總裁劉攻芸,倫敦大學經濟學博士;上海市長吳國楨,普林斯頓大學政治學博士;……可謂人才濟濟,熠熠生輝。
(5)
蔣介石的這個班子,大概是曆屆中國政府中學曆最高的班子,但是它的政績,卻又是曆屆中國政府中最差的。這個結果也說明,學曆高的人,特別是學曆高的中國人,一般是不適合搞政治的。在政治鬥爭中,一貫是學曆低的戰勝學曆高的,毛澤東戰勝蔣介石,就是低學曆戰勝高學曆的很好證明。這次批判《海瑞罷官》,也是一場政治鬥爭,毛澤東讓低學曆的姚文元與高學曆的吳晗對陣,反而取勝的把握更大。
毛澤東選擇1965年11月10日發表姚文元的文章,有一個時機上的考慮,那就是觀察與文章有直接關係的、且這段時間都在北京的、四個人的反應。這四個人是:中宣部長陸定一;負責文教宣傳的中央書記處書記彭真;國務院總理周恩來;和國家主席劉少奇。因為按照常理,這四個人,至少是這四個人中的一個,應該來找毛澤東匯報。
這是為什麽呢?原因很簡單,因為姚文元的這篇文章,是明顯違反黨紀的。中央曾有規定:報刊上公開點名批評有影響的文化人物,必須經過中宣部的同意,其中還特別明確指出,郭沫若、範文瀾(lán 浩大)、翦(jiǎn)伯讚、吳晗、茅盾等一些人,不得點名批評。
這次姚文元的文章,不經中宣部同意,甚至不跟中宣部打招呼,就直接點名批判中央指名保護的吳晗,無疑違反了黨紀,是應該受處分的事。因此,後來江青在文革中說:“張春橋同誌、姚文元同誌為了這個擔了很大的風險。”的確,張春橋和姚文元為了毛澤東,幹了違反黨紀的事情,擔了很大的風險。
這是自從新中國成立以來,還從來沒有發生過的事。一份地方報紙,不經過中宣部同意,就敢刊登一篇指名道姓批判一位副省級高官的文章。更有甚者。姚文元在《評/海瑞罷官》中,一語驚人地作出結論說:“《海瑞罷官》是一株大毒草”,這可是一頂可以置人於死地的政治大帽子。
因此,這次《文匯報》違反黨紀刊登批判吳晗的文章,對於中共來說,無疑是一件重大的政治事件,因為它會造成人們的“思想混亂”,影響社會的安定團結。
這麽重大的政治事件,當然是要嚴肅處理的。即使這件事放在今天的中國,按照現在的標準,也是要嚴肅處理的。在正常情況下,新聞界發生了這樣重大的政治事件,中宣部部長陸定一,與中央主管宣傳的書記處書記彭真,應該立即向黨中央主席毛澤東匯報情況。
即使陸定一和彭真已經知道這件事的背後主謀就是毛澤東,他們也應該裝作不知道的樣子,去向毛澤東匯報情況,更向毛澤東告狀,告發上海宣傳部門的重大違紀事件,要求毛澤東嚴肅處理上海的《文匯報》與姚文元。在這件事上,彭真和陸定一沒有任何過錯,他們完全可以理直氣壯地去向毛澤東告狀。
(6)
毛澤東當然也知道《文匯報》不通知中宣部,擅自發表批判吳晗的文章,是嚴重違反黨紀的事情。為此,毛澤東早就埋下了解圍的伏筆。兩個月前的1965年9月21日,毛澤東在北京主持中央政治局擴大會議,討論支援越南的“抗美援越”問題。在會上,毛澤東突然把話題一轉,用嚴肅的口氣說:“現在我提出一個問題,這就是必須批判資產階級反動思想。”
與會的眾高官聽了不免暗自心煩,心想毛澤東真是老糊塗了,討論抗美援越的時候,怎麽又冒出批判資產階級反動思想的問題。當然眾高官也會給毛澤東留麵子,一個個擺出洗耳恭聽的神情,聽毛澤東說他那一套“年年講、月月講、天天講”的階級鬥爭。
這時毛澤東把頭轉向彭真,問說:“吳晗的問題可不可以批判呀?”
彭真愣了一下,以為毛澤東指的是吳晗在訪問朝鮮時的一些發言,於是應付地回答說:“吳晗有些問題當然可以批判,他最近參加訪問朝鮮代表團,在朝鮮的一些講話就有錯誤。”
聽完彭真的話,毛澤東沒有再繼續談這個問題,事情似乎就這麽過去了。眾高官也沒有太在意,認為這不過是毛澤東時時掛在嘴邊的階級鬥爭“老生常談”而已。其實,毛澤東這句話是大有深意的,這是他準備好為姚文元和《文匯報》開脫責任的伏筆。
毛澤東準備等彭真和陸定一來向他告狀,要求處分《文匯報》違反黨紀的時候,他可以這麽對彭真說:“你忘了嗎?我在九月份就跟你打過招呼了,你不是也同意吳晗的問題可以批的嘛。”這是毛澤東準備好的一個“小花招”。
果然彭真得知上海市委領導下的《文匯報》發表姚文元的文章時,怒氣衝衝地說:“發表批吳晗的文章,為什麽不向中宣部打招呼?上海市委的黨性哪裏去了?”可是彭真生氣歸生氣,卻沒有向毛澤東匯報,這就奇怪了。
彭真批評上海市委“沒有黨性”,可是他自己同時犯了“沒有黨性”的錯誤。按照黨的組織原則,出現這種重大政治事件的時候,彭真應該向他的上級領導匯報。彭真的級別已經非常高了,他是全國人大副委員長兼全國政協副主席,他的上級隻有四個人:毛澤東、劉少奇、周恩來和朱德。可是彭真隻是向劉少奇一個人作了匯報,對毛澤東、周恩來和朱德都沒有匯報,這就違反了黨的組織原則。特別是不向黨中央主席毛澤東進行匯報,這是從哪個方向都說不通的。
四個人的匯報在毛澤東的等待之中。如果劉少奇來匯報,那是對毛澤東表示和解,不過毛澤東對此基本不抱希望;如果周恩來來匯報,那是對毛澤東表示支持,毛澤東對此抱的希望也不大,因為周恩來是走政治平衡木的高手,這個時候他肯定是要中立的。劉少奇和周恩來不來,毛澤東絲毫不意外,他意外的是彭真和陸定一居然也不來向他匯報,讓毛澤東事先精心準備好的“小花招”也成為了多餘。
(7)
按照常理,負責文宣的彭真和陸定一,必須向毛澤東匯報這件事。因為這件事出來以後,必須解決兩個“大”問題。第一個問題是如何處分上海《文匯報》的違紀行為,如果不對這種違紀行為進行處分,中宣部的威信就沒有了;第二個大問題更為重要,那就是怎麽給吳晗“定性”。既然姚文元已經在文章中明確說“吳晗的《海瑞罷官》是一株大毒草”,那麽中央就必須公開給吳晗一個結論:《海瑞罷官》到底是不是毒草,這是不能回避的問題。
陸定一與夫人嚴蔚冰
怎樣處分《文匯報》的違紀行為?怎樣給吳晗的《海瑞罷官》定性?雖說彭真和陸定一是這兩個問題的負責人,但要處理這兩個問題,已經超過了彭真和陸定一的權限,他們必須要征求最高領導人毛澤東的意見,更應該與毛澤東商議處理這兩件事的對策,否則就是明顯地架空毛澤東,視毛澤東的權威而不顧。
毛澤東在11月10日等了一整天,彭真和陸定一都沒有來匯報,難道是他們兩人因為工作忙,沒有注意到《文匯報》的這篇文章嗎?這是不可能的。因為中共有一份專供高層幹部的“內部參考”,每天發行“上午版”和“下午版”兩份,專門報道國內外的重大事件,這是每個高幹必看的。
《文匯報》刊登批判吳晗的文章,一定會登上11月10日的“內參”。如果說彭真和陸定一上午沒注意到,那麽他們一定應該看到下午版的“內參”,不可能在11月10日還不知道這個消息。退一萬步說,即使他們兩人真的在11月10日沒有注意到這個消息,那麽11月11日總該知道這個消息了吧。可是毛澤東11月11日又等了一天,彭真還是沒有來,陸定一也沒有來,甚至兩人連派秘書送來一份書麵的匯報材料都沒有。
彭真和陸定一為什麽不來匯報呢?這裏有三種可能性。第一種可能性是“不敢來”;第二種可能性是“不屑來”;第三種可能性是“不必來”。
彭真和陸定一“不敢來”是不應該的,一來他們兩人都不是膽小的人,二來在這件事上,他們兩人完全沒有錯,完全可以理直氣壯地找毛澤東告上海市委的狀,除非他們兩人有什麽不可告人的陰謀,才會“不敢來”。
如果彭真和陸定一是“不屑來”,那就說明他們根本不把退居“二線”的毛澤東放在眼裏,認為隻向“一線”的劉少奇匯報就可以了,不屑再來向毛澤東匯報了。
如果彭真和陸定一是“不必來”,那就說明他們兩人已經把毛澤東看成是敵人了,因為向敵人匯報是沒有必要的。
(8)
不管是彭真和陸定一“不敢來”、“不屑來”還是“不必來”,無論哪個理由,都無法讓毛澤東原諒他們兩人。此時毛澤東的心中,充滿了一種被羞辱的怨憤。常言道“人走茶涼”,現在毛澤東人還沒走,茶就涼了。如果說劉少奇騎到毛澤東頭上來,還有一點點可以容忍的地方。現在連彭真和陸定一這樣的小角色,也騎到毛澤東頭上來了,居然連向黨的主席匯報這個最起碼的“規矩”,都被省略了。毛澤東怎麽忍得下這口氣,一定要把這兩個人打倒,所以後來彭真和陸定一成為文革第一批被打倒的人物。
從事後諸葛亮的角度分析,彭真這件事處理得不好,劉少奇後來也埋怨彭真。盡管這件事的主謀是毛澤東,如果彭真裝作不知道,去向毛澤東請示匯報的話,雙方還能在麵子上過得去。這次彭真卻魯莽地幹脆不理毛澤東了,這不僅是不給毛澤東麵子,同時也是公然表示他無視毛澤東的權威,無視毛澤東的指示了。這等於撕破了雙方最後一層虛偽的麵紗,從此徹底撕破臉進行鬥爭了。
毛澤東沒料到彭真和陸定一,居然也敢不向他匯報,無視他的存在,看來這場鬥爭,比毛澤東設想的還要嚴峻。11月10日姚文元的重磅炸彈文章發表後,毛澤東本以為會引起一場不小的地震,沒想到這篇他費了九個月精心打造的文章出籠後,居然像泥牛入海一樣,一點兒動靜也沒有。既沒有人表示讚成,也沒有人出來反駁,甚至連提到的人都沒有。這樣下去,用不了幾天,人們就會把這篇文章忘卻了。
毛澤東看出來,彭真這次要用“默殺”的計策來對付他,要把姚文元這篇重磅炸彈的文章,捂起來沉到水底,讓人們忘掉它曾經存在過。毛澤東準備用這篇批判文章挑起一場論戰,而彭真則幹脆不與毛澤東爭論,一個巴掌拍不響,讓毛澤東試圖要發起的論戰自然熄火。
既然彭真要讓人們忘掉這篇文章,毛澤東就要讓人們重新想起這篇文章,要把這篇沉下去的文章重新“頂”起來。毛澤東讓人們重新想起這篇文章的辦法,就是讓其他報刊“轉載”。毛澤東馬上給上海那邊下令,要上海的報紙轉載這篇文章,重新把人們的眼球吸引過來。
到11月11日的晚上,毛澤東突然叫來汪東興,說他馬上要離開北京,讓汪東興即刻去通知他的專列。毛澤東的專列是24小時待命的。當毛澤東的大吉斯轎車到達車站的時候,列車人員已經一切準備就緒,毛澤東一上車,列車就開動了。
毛澤東立即離開北京,是他意識到彭真既然已經“敢”跟他撕破臉,那麽他繼續住在北京就危險了,因為北京是彭真一手遮天的“獨立王國”。這次毛澤東離開北京時間很長,直到1966年5月彭真被打倒之後,毛澤東才回到北京。
(9)
1965年11月11日夜,毛澤東的專列悄悄駛離北京。這次毛澤東拋出一顆精心準備了九個月的重磅炸彈《評/海瑞罷官》,居然被一個彭真輕而易舉地捂下去了,沒有炸響,這是毛澤東反擊劉少奇的又一次挫折。當然毛澤東是不會服輸的,要是輸給彭真這麽一個小人物,那可是太沒麵子了。毛澤東在思考扳回敗局的法子。
毛澤東知道,他搞的《評/海瑞罷官》被彭真捂下去的這件事傳出去,肯定會影響他“毛澤東股”的行情,毛澤東股又要下跌,而劉少奇股又要上漲,這讓毛澤東心中鬱悶。為了挽回“毛澤東股”的行情,毛澤東采用他的慣用手法,出去外巡,接見地方大員,聽他們的匯報,對他們做指示。毛澤東做這些是要讓人們知道,他毛澤東依舊活躍在政治舞台上,依舊過問國家大事,他要用事實澄清那些傳言。因為有各種各樣的傳言說:毛澤東已經不過問國家大事了,去專心搞哲學研究和詩詞創作了。
11月12日,毛澤東的專列到達天津,毛澤東立即派人通知河北省委,讓省委的主要負責幹部過來向他匯報工作。毛澤東明白,越是在股票跌的時候,越要擺出一點威風,一點霸氣,這樣才能讓別人對他的“毛澤東股”有信心。
河北省的主要幹部不敢怠慢,馬上趕來,畢恭畢敬地向毛澤東匯報工作。地方大員們都比較頭痛向毛澤東匯報工作,因為毛澤東經常會講一些摸不著邊際、搞不清含義、甚至根本聽不懂的話。這就使這些封疆大吏們很累,不得不使勁猜毛澤東每句話的含義,讓人大傷腦筋。
果然,這次毛澤東又用半開玩笑的口吻,開口就說出一句讓大員們搞不清含義的話:“你們最近聽到我有什麽指示嗎?”
那時的政治大局對“劉少奇股”的行情看好,大部分人都買劉少奇股,對毛澤東的話隻是應付而已。他們對劉少奇的每一句話都牢牢記住,生怕搞不好會得罪劉少奇,而對毛澤東的話就是應付差事,當成耳邊風。最近這段時候,毛澤東在各種場合也講了不少話,可是大員們都沒有當成一回事,聽完就忘了。這時毛澤東問起來,大家當然想不起來,麵麵相覷,有人總算想起一句毛澤東的指示,說:“備戰,備荒,為人民。”
毛澤東聽了哈哈大笑,用不太滿意的語氣說:“我這句‘為人民’,早就在多少年前講了。”
眾大員搞不清毛澤東這句話的意思,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怎麽回答才好。其實毛澤東說這句看似開玩笑的話,實際上是在測試自己在地方大員們心中的威信。如果大家能夠牢記毛澤東的話,那就說明他們把自己的話當成一回事;如果大家對毛澤東的講話沒有印象,就說明這些人不把毛澤東當成一回事,毛澤東在他們心中的威信已經是笈笈可危了。
(10)
毛澤東心中沉重,表麵上還是談笑風生地問“你們看,搞四清好,還是不搞四清好?”
這句話又把大員們問得麵麵相覷,“搞四清”是黨中央提出來的,他們要跟黨中央保持一致,即使有人心中認為“不搞四清好”,但也不敢說出口呀。於是大家一致回答說:“顯然搞四清好。”
毛澤東這句話,是想測試一下這些人當中,有沒有膽大的,有膽量跟中央對抗的。從他們的回答,毛澤東看出來,這些人都是些膽小鬼,應聲蟲,一切看中央的指示行事,沒有自己的任何主見,簡直就是一台忠實執行政策的機器人。毛澤東知道,在他反擊劉少奇時的鬥爭,不能指望這些膽小鬼。
11月12日,隻有張春橋控製的上海《解放日報》,轉載了姚文元的《評/海瑞罷官》,上海的其他報紙,都沒有轉載。尊為黨中央主席的毛澤東下令“轉載”,而響應轉載的居然隻有一家報紙,這讓毛澤東自己都感到悲哀,現實比他預計的還要糟糕。毛澤東明白,現在到了決定勝負的關鍵時刻了,不能後退半步,否則就全線崩潰了。此時毛澤東必須“硬著頭皮頂住”。他常說:“人長了個頭,頭上有塊皮,歪風來了,就要硬著頭皮頂住。”
毛澤東的專列離開天津後,沿著京滬線徐徐前進。11月13日到濟南,14日到徐州,15日到蚌埠,16日到南京,17日到上海。毛澤東每到一處,都叫當地的黨政軍負責人,專程來向他匯報工作。毛澤東列車每到一處,都有人把當天的報紙和各種內部資料給毛澤東送來。這幾天毛澤東每天翻看報紙,在11月12日《解放日報》轉載了姚文元的文章之後,別的報紙一點兒動靜也看不到,毛澤東的心情也愈發沉重了。
11月15日,毛澤東終於看到《光明日報》內部發行的《情況簡編》,提到了《評/海瑞罷官》的情況,這是一則內部消息《吳晗看了姚文元批評(海瑞罷官)一文後的反應》。在該消息中,吳晗很輕鬆地說:“姚文元這樣批評我,我也不怕。不過我覺得這樣牽強附會的批評,亂扣帽子,這種風氣很不好,誰還敢寫東西?誰還敢寫曆史?”吳晗最後說:“我不準備寫答辯的文章,正給市委寫個報告,直接送給彭真同誌。”
看了這篇材料後,毛澤東在旁邊批語:“我都已看過,一夜無眠。”
為什麽毛澤東會“一夜無眠”,這是因為吳晗說“我不準備寫答辯的文章”。毛澤東本來的戰略部署,是準備讓吳晗出來與姚文元公開論戰的。現在吳晗明確表示“我不準備寫答辯的文章”,那就打亂了毛澤東搞《評/海瑞罷官》的全盤戰略部署,所以讓毛澤東“一夜無眠”了。
那麽毛澤東為什麽要大費心思地搞一個《評/海瑞罷官》,他最初的想法是什麽?最初的戰略部署又是什麽呢?我們將在下麵分析。
(11)
毛澤東的秘書胡喬木在他的回憶錄中寫道:“如果沒有這篇《評/海瑞罷官》,究竟要不要搞全國的‘文化大革命’也不一定。批判《海瑞罷官》的文章發表後,《人民日報》又不登,就把毛澤東的火煽起來了。在沒有這件事以前,毛澤東頭腦裏並沒有這些東西。”
據說,彭真在生前曾透露說:“毛主席曾經想用整風的辦法,解決黨內在意識形態、思想領域、政治領域中存在的分歧,但是後來采取了‘文化大革命’的辦法。關於這件事的原因,我不能講。”
盡管胡喬木和彭真的說法有差異,但有一點是一致的:毛澤東最初花費九個月時間,九牛二虎的力氣搞出來的《評/海瑞罷官》,與他發動文化大革命並沒有直接關係。而現在卻有一種流行的說法,說毛澤東搞《評/海瑞罷官》的目的,是為發動文化大革命作準備。這種看法顯然是把曆史簡單化和戲劇化了。
胡喬木和彭真鑒於他們的身份和利害關係,不便向我們透露更多的細節。但通過曆史事件的推理考證,我們還是能分析出毛澤東搞《評/海瑞罷官》的最初想法和最初的戰略部署。這裏我們先說一下結論,之後再慢慢分析得出這個結論的理由。
這個結論是:毛澤東最初打倒劉少奇的想法,是在原計劃於1966年召開的中共第九次代表大會上,通過黨內鬥爭的形式,撤銷劉少奇以及劉少奇派重要人物的職權,毛澤東重新回到黨中央一線領導崗位。由於彭真和劉少奇的抵製,使毛澤東無法再使用黨內鬥爭的形式。這樣毛澤東就不得不修改原來的計劃,把原計劃的黨內鬥爭,擴大化為一場全民鬥爭,這就是文化大革命。
中共在1956年召開“八大”之後,原先預訂在五年後的1961年召開“九大”,但是因為發生了“三年自然災害”,所以“九大”就延遲到十年後的1966年召開。從曆史的過去到現在的今天,中共每次代表大會,都是一次權力的再分配。所以這次本應該在1966年召開“九大”上,中共“三巨頭”毛澤東、劉少奇和周恩來,都要麵臨權力的再分配。
假如毛澤東沒有發動文革,中共1966年在“穩定團結”的氛圍下召開“九大”,會有什麽權力再分配的結果呢?當時一般的預測都是:最大的輸家肯定是毛澤東,最大的贏家肯定是劉少奇,周恩來大概能保持不贏不輸。毛澤東將不得不讓出“黨主席”的寶座給劉少奇,在“名譽主席”的光榮名譽之下,退出政界,安享天年。
從事後諸葛亮的角度,這對於毛澤東來說,也不是一個壞的選擇。列寧之所以比斯大林名聲好,很大程度是得益於列寧去世早。如果列寧再多活二十年,就要多犯二十年的錯誤,到那時列寧的名聲,說不定還不如斯大林呢。
(12)
如果1966年毛澤東真的退出政界,不再幹事情了,當然也就不再會犯錯誤了,更不用擔心會有人罵他。那樣,毛澤東將成為中國的華盛頓,成為“功成身退”的偉人,成為隻有功績,沒有錯誤的完人,被後人供在廟裏,永世享受人間煙火,名垂青史。
但毛澤東就是毛澤東,他既然下定決心要打倒劉少奇,就不可能有什麽力量能夠阻止他。《評/海瑞罷官》的發表,標誌著毛澤東已經出擊了。他向劉少奇發炮的時候,也同時做好了思想準備:要不然打倒劉少奇,要不然被劉少奇打倒,已經沒有退休當名譽主席,“安享天年”的第三個選擇了。
前麵說過,毛澤東是一個“虎氣”和“猴氣”兼有的人,他不會魯莽行事,他有一個全方位的計劃和部署。從大的全局戰略來考慮,毛澤東的戰略部署,可以分上、中、下三個方案。
上案是用黨內的力量打倒劉少奇,這是最理想的;
中案是發動一般群眾,用群眾的力量打倒劉少奇,這個方案要把鬥爭擴大到整個社會,不是很理想;
下案是用軍隊的力量打倒劉少奇,就像後來粉碎“四人幫”那樣,毛澤東可以派一支親信部隊去把劉少奇抓起來,關起來,一夜之間武力奪權。但這麽做不但會毀了毛澤東一生的名聲,而且危險也極大,弄不好,稍微走漏點風聲,就會引發一場血流成河的內戰。所以不到萬不得已的情況下,毛澤東是不會使用下案的。
事實上,“文化大革命”就是毛澤東“中案”,這是毛澤東使用“上案”不成功的結果。
姚文元的《評/海瑞罷官》,本來是毛澤東“上案”中的第一步棋。毛澤東本想用姚文元的《評/海瑞罷官》,激怒吳晗,挑逗吳晗跳出來與姚文元爭論。一旦兩人論戰起來,就會把群眾的眼球吸引住。因為人們都是喜歡看吵架的,過去如此,今天也是如此。
毛澤東本想用姚文元與吳晗的一場論戰,把他與劉少奇的政見分歧,公開到下層黨員,公開到人民群眾。在此之前,下層黨員和人民群眾,完全不知道毛澤東與劉少奇的政見分歧,他們看著毛澤東與劉少奇一起接見外國客人,兩人的照片並列出現在《人民日報》上,還以為毛澤東與劉少奇是毫無矛盾的親兄弟般的同誌呢,完全想象不到他們兩人已經到了劍拔弩張的地步。
按照慣例,黨內的矛盾都是要“捂住”的,是不能讓一般群眾知道的,因為擔心一般群眾知道了黨內的矛盾,就會影響他們“對黨的信心”,會影響“黨的威信”。
可是這次毛澤東卻“反其道而行之”,不但不“捂住”他與劉少奇的矛盾,反而要把他們兩人的矛盾向一般群眾公開。這是又為什麽呢?
(13)
為了理解毛澤東為什麽要大費心思地搞一個《評/海瑞罷官》,我們有必要對中國的國家機構做一點簡單的說明。理解了中國的國家機構,對後來毛澤東所做的一係列事情,就很容易理解了。
中國的國家機構,分為三個層次:決策層,執行層,實施層。
決策層是國家的最高權力機構,一切法令政策都由決策層來策劃和決定。決策層的人數一般不超過十人。在古代中國,決策層的名稱叫“內閣”,對1949年成立的新中國來說,決策層的名稱叫“政治局常委”。
執行層是把決策層製定下來的法令政策,變成具體可執行的細致條文,交給下麵的實施層去實施。執行層的人數一般在百人前後,古代中國執行層的名稱叫“朝廷”,新中國執行層的名稱叫“中央”。
實施層是政府直接麵對“人民”末端機構,古代中國實施層的名稱叫“衙門”,新中國實施層的名稱叫“基層幹部”。基層幹部的人數眾多,數不勝數。
決策層製定的法令政策,具有“自然的正確性”,執行層對上麵下達的法令政策,可以對其“正確性”表示懷疑,但隻能提出自己的意見,卻沒有表決權。基層幹部隻有忠實地實施上麵下達的法令政策,連對其“正確性”質疑的資格也沒有。
中國體製的特點是:不到十人組成的“內閣”決定一切;百餘人組成的“朝廷”隻有質疑的權力,沒有參與決策的權力;千萬人組成的“衙門”,連質疑的權力都沒有。如果“衙門”的小人物對“內閣”的決議表示質疑的話,那就等同於“造反”了。
1960年毛澤東退居二線之後,他在“決策層”已經成為絕對少數。當時具有表決權的政治局常委有七個人:毛澤東、劉少奇、周恩來、朱德、鄧小平、林彪、陳雲。其中朱德、鄧小平和陳雲都支持劉少奇,周恩來中立,毛澤東的支持者隻有林彪一個人。
毛澤東在下麵的“執行層”中,有比較多的支持者,但要想過半數也很難。真正支持毛澤東的,是廣大的基層幹部,但這些人連對中央決議表示“質疑”的資格也沒有,想支持毛澤東也沒有資格。
因此,中國的體製特點就是:一旦你在決策層成為少數,那一切就完了。盡管有廣大的基層支持,盡管你有廣大的人民基礎,但都是沒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