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故鄉學校不了情
我從記事時起,就十分鍾情於家鄉的小學校。
據上輩人說,故鄉的小學校是20世紀初“新文化運動”的產物,在當時就小有名氣。有史可查,當時力挺建校的開明士紳頂著巨大的社會壓力,勇敢地伐掉名刹慈雲寺中一棵千年白果樹,建成的教學樓使用至今。因當時鄉親們大多食不飽腹,故發展到解放初期也隻有一至四年級的初小規模。
50年代中期,社會主義建設蒸蒸日上,學校馬上升格為一至六年級的完全小學(當時稱完校)。在我的記憶中,每當太陽從東方露出笑臉,高懸於院牆外國槐枝上的磬鍾便“當當”響起,渾厚優雅的鍾聲在氤氳繚繞的山穀中久久回蕩,驚醒了我的甜夢,引起我對那二層教學樓上奪窗而出的朗朗書聲無限神往。當然,其中不乏對校園葡萄架上飄香碩果的垂涎,對亭亭玉立傲視樓頂的兄弟柏的仰慕。
1958年,我隨著時代激進的步伐邁進了校門,雖然大躍進、食堂飯、低標準等特殊年代接踵而來,我還是在這裏完成了小學六年的基礎學業,邁開了人生的第一步。
在史無前例的無產階級文化大革命中,學業未成的我以民辦教師的身份站在母校的講台上,這裏已成了“戴帽初中”,與大隊的耐火材料廠成了鄰居。隊辦廠沒有防洪意識,將工業廢料大量堆積在河道中,讓學校不知不覺中陷入了滅頂之災。
1971年,一場罕見的大雨中,山洪驟然爆發。本不願受河道約束的洪水在廢料的排擠下,破學校大門而入,闖進校園肆無忌憚。大部分學生在教師的組織下爬上2樓狂呼救命,一名貪於玩耍的學齡幼童措手不及,被洪水挾持而去,葬身魚腹。
洪水過後,小學校房毀屋塌,斷壁殘垣。過去閑人免進的財務室桌翻櫃倒,現金、賬本等貴重物品在沒膝深的淤泥中隨處可見。昔日擺放整齊的桌椅板凳、籃球架、單雙杠等不翼而飛,隻在河道的拐彎處留下些扭曲的鋼管及桌腿凳麵,教師宿舍被洪水灌地一塌糊塗,被褥衣物全成了目不忍睹的泥蛋蛋。
因葬身洪水的學生家長是大隊幹部,也因大多數貧下中農對原學校的位置、容量不甚滿意,遂利用大隊多年辦工業的積累資金,請來了東山的建築隊,選擇四、五隊的交界處這個全大隊的中心位置,大興土木。
新落成的校舍別具一格:一溜兒五座冬暖夏涼的雙層石券窯洞雄偉中不乏笨拙,玲瓏別致通風采光的兩層磚結構小樓新潮中透出單薄,雖然使寺廟改建而成的原學校相形見絀,但讓其承擔教書育人的功能實在有些勉強。即便這樣,新校舍落成在周圍村落還是引起不小震動,專程趕來參觀的不乏其人。我們教師當然不會落後,執繩測距,挖坑栽樹,沿校園翠綠的梧桐樹亭亭玉立,滿懷信心地讓新學校中飛出“金鳳凰”。
村裏的第二任學校,我曾在這裏任民辦教師數年。
時過不久,家鄉又“膨脹”出“山頭高中”,我們四個“拔節”的教師也被迫攀上了山頭。此山頭原有一家農戶獨居,因吃水、上工等日常生活多有不便,便舍棄了破敗不堪的農舍,搬入村中安營。高中部是受電影《決裂》的影響倉促上陣的,且不說搞教育的軟件具備與否,僅就教師的吃水問題就無法解決。無奈何,就要求學生上學時輪流給老師捎水。十五六歲的年齡,自己吃水似乎都沒操過心,負重登高數千米給老師擔水心中豈無怨氣!有女學生就偷偷地將擔水時必備的手帕擦汗後在水桶中洗一洗。隻要對老師封鎖消息,學生就可以如數“交差”,我們教師也照吃不誤。
當時大隊辦的山頭高中 ,如今已經荊棘茂密,無法近前。
民辦教師的我曾在這裏“誤人子弟”了好長一段時光
山頭生活的艱苦自不必說,但我還是從中找出了樂趣:授課之餘,附近的山頭成了我的“後花園”,野兔在腳前跑過而不必大驚小怪,山雞在身後躲藏也每每習以為常;夜晚,風清月朗,帶上心愛的小提琴,落坐在溫熱的岩石上,極目遠眺,天地一體,跳蕩的音符盡情在指尖流淌;萬籟俱寂的雪夜,我往往把兩扇窯門開一道縫,將笤帚類的重物架在門扇上,取暖火爐產生的一氧化碳可以從門縫及時溢出而不必擔心煤氣中毒。如果野獸貿然來訪,隻要門一動,重物就淩空砸下,不速之客一定會奪門而逃。
“山頭高中”大概辦了兩個學期左右,鞏縣第二高中就開始招生,我校的高中部還真應運飛出了“金鳳凰”,讓學生有幸成了堂堂正正的高中生。接著,國家恢複了高考製度,還有學生擠進了“文革”後首批大學生的行列。我們幾個年輕的民辦教師也趁此良機,赤膊上陣,毅然跳出了“農門”。改革開放後,由於我村人口向山外轉移,家鄉的學校又一次異地而建,座落在3隊20畝地東端的紅土坡孝大鐵路下,隻是將往日的“戴帽初中”、“山頭高中”免了“冠”,又成了30年前的“小學校”。據有人說,這與我們幾個跳出“民辦”加盟“公立”,造成學校中堅教師“斷檔”有關。我不咎其責,但我仍衷心希望心儀的家鄉學校雄風重振,人才輩出。
家鄉現在的小學——白瑤學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