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初上講壇練硬筆
我初進教師隊伍,正逢教育係統轟轟烈烈落實毛澤東“學製要縮短,教育要革命,資產階級知識分子統治學校的現象再也不能繼續下去了”的指示,傳統的教育方式天翻地覆:“小學下放到生產大隊辦”的“侯王”建議,使握鋤頭的繭手掌起了文化教育的大印;“貧下中農管理學校”,鬥大的字不識一升的老貧農坐鎮學堂,左右了教育革命的路線和方向;毛主席語錄、毛澤東詩詞代替了有“封資修(即封建主義、資本主義、修正主義)”嫌疑的舊教材,成了學生的必修課;認為在分數麵前人人平等的考試製度是對學生搞突然襲擊,是把學生當敵人被徹底否定,強調“師生是同一條戰壕的戰友”,取而代之的是察祖宗三代是否根正苗紅的推薦製。
我和其他教師不一樣,對時刻懸在頭頂的“資產階級知識分子”的大帽子沒有心理負擔,隻想在同齡人羨慕的崗位上早一點站穩腳跟。當時,不知道“革命”確切含義的小學生整天衝衝殺殺鬧革命,大字報、大辯論、大批判接連不斷,從不以教課怎麽樣來評價教師。所以,新教師最怵的教課關沒有給我壓力。於是,我便把過剩的精力轉移到與教育有關的興趣和愛好上。
字是教師的臉,教育界的同行都這樣說。
剛走進教師隊伍時,左右結構的“數”字竟被我板書成上下結構,實在讓人丟人現眼。我卻自不量力,總認為自己的字寫得還可以。有一次,我處理完作業後發現對麵桌上一份上報的材料要謄寫,就主動代勞認認真真地抄寫了一遍。當我滿心歡喜地將材料捧給領導時,拙劣的字跡讓驗收者大發雷霆。有人委婉的告訴他這是我自願而為時,陰沉的臉色才開始轉晴,賞賜我一個無可奈何的苦笑。這個幹澀凝重的苦笑特寫定格在領導臉上的時間雖然不長,但對我觸目驚心,讓我振聾發聵,一定要練好硬筆的決心油然而生。
在那個特殊的年代裏,想學點本領並非易事。學寫字離不開字帖,但國家發行有限的字帖都被“破四舊”運動付之一炬,我被逼就地取材,看誰的字漂亮就跟誰學,那個字好看就照著寫,真可謂兼收並舉,博采眾長。我沒能從基礎的筆畫和間架結構練起,也無幸明師高手的指點,更因我天賦有限,我的字至今仍不倫不類,難登大雅之堂。
學寫字全靠見縫插針。當時,早上的“天天讀”雷打不動,學校的全體教師都要在這個時間內自帶小凳集中在校園裏學“毛選(毛澤東選集的縮略式)”或“兩報一刊(人民日報、解放軍報、紅旗雜誌)”社論,我就找領導視線的死角,用石子在地麵上練字。這種原始的練字方式也有方便之處,且不說撿起磚頭瓦塊就是筆,遍地黃土皆為紙,來了興趣“搭上鏊子就有饃”,隻說字體可大可小,筆畫可粗可細,自己周圍寫滿了用腳一祛,便痕跡全無,從頭再來,就讓人興趣盎然。
“共產黨的會多,國民黨的稅多。”這是當時的一句順口溜,因將共產黨教化民眾與國民黨搜刮民財相提並論多有不恭,故它隻能私下流傳,但當時的會議多,政治學習泛濫確是事實,這也給我練字提供了方便。那時的學習除早上外,其餘的都在大辦公室裏正襟危坐,我就瞅準機會讓練字見縫插針。有時準備個本子,來不及準備就摸出口袋裏的手紙,沒有手紙就抓學生的廢作業本,或者利用廢報紙的邊角等就地取材。在難熬而又不得不熬的時間裏,廢紙的正麵、反麵、天上、地下、角角、落落,都讓我傾注了無盡的希望。有很多次,政治學習的內容我似是而非,但寫字有沒有長進我卻心知肚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