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洋彼岸洋插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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憶海拾貝(20) 築路五指為電視

(2017-12-16 12:56:57) 下一個

 

 20. 築路五指為電視

 

    鞏義市南部有一座山叫五指嶺,是中嶽嵩山的主峰之一,海拔1215.9米,峰頂立五根石柱,狀如五指,故名。五指嶺東接滎陽,西連偃師,南臨登封、密縣,北毗鞏義,它拔地而起,俯視方圓五縣市十數萬平方公裏,是名副其實的五縣所至之地。河南電視台在上世紀60年代後期就根據其優越的地理位置選其為電視轉播台,對外稱“102工地”。為完成這一浩大的工程,我隨數萬名民工在這裏開山劈路,櫛風沐雨,為我國電視事業的普及和發展整整奮戰了一年。

 

  

  1968年初,電視一詞還沒有進入國人的語匯。一個風清月朗的夜晚,數萬名民工集中在五指嶺西邊的河道裏參加“102”工程開工動員大會,省文化部門的一位領導蒞臨講話。銀白的月光下,這位身材魁梧的領導穿一件乳青色的長袖襯衣,挽著袖口,就著巨大的鵝卵石前臨時拉起的電燈,在飛蟲頻頻騷擾的“助興”中侃侃而談。芸芸民工對他大講特講工程的重要性、緊迫性不感興趣,唯獨他用到“電視”一詞時產生了熱烈反應。人們顧不得帶隊領導會前的反複訓誡,空曠的河穀中頓時響起了“嗡嗡”的議論聲。你問我,我問你,一個個莫名其妙,誰也說不清“電視”什麽是東西。大會的最後議程是放電影,我突發靈感,用類比的方法似乎找到了電視概念的模糊內涵。但也有人從我們要開山劈路中認為它是一種類似汽車的現代化交通工具。但這個“東西”為什麽要往山上爬?爬上山頂要幹什麽?難解的謎令任何豐富的想象力也無能為力。

 

    我們大隊參戰的30多位民工都住在五指嶺西邊山腳下的方家村。房東是老兩口和一位近20歲的姑娘,一家人都很淳厚。姑娘經常穿一件黑藍底碎白花兒的土布上衣,肩頭或袖口上不經意地綴著幾塊雜色補丁。這種酷似當今苗族蠟染布的衣服在鞏縣北部家鄉一帶早被同齡人所淘汰,但穿在她身上卻顯得樸素端莊,別有韻味。姑娘算不上漂亮,很難劃入深山俊鳥的行列,還從不和客居的我們打招呼。我們中有幾位卻從不計較這些,幫她擔水,幫她掃地,殷勤地異乎尋常,隻恨沒有機會將自己的飯碗端給她吃,使其他年輕人心裏產生莫名其妙的反感。

 

    我們的工地是從山頂往下數的公路最南端的大拐彎處,距山頂近,離山腳遠,所以,嶺上居住的老人時不時偕孫兒到我們的工地上轉悠。老人們那漂亮的旱煙袋和獨特的吸煙程式讓我們眼界大開。

 

 

 照片中部最南端的大拐彎處就是當年奮戰的原址 

 

    玉石嘴,黃銅煙鍋,皮質的硬質煙包,用比胳膊還長的竹杆聯在一起的旱煙袋,是老人們須臾不離的心愛之物。他們或煙杆在後煙包垂前將旱煙袋搭在肩上,或將煙杆做拐杖拄在手中,偶爾也交光屁股孫兒扛在肩上,當然,小孫兒這時候最為神氣,昂首、挺胸、長槍護兵似的緊跟老人身後,隻是那光溜溜的屁股蛋兒和不安分的“小雞兒”讓人忍俊不禁。

 

    一有閑暇,老人便將煙嘴銜在口中,煙鍋支在地上,等待小孫兒配合享受天倫之樂。這時,心領神會的小孫兒就立即趴在地上,將火鐮引燃的火種壓在煙鍋裏。老人眯起眼睛,兩個腮幫子陷為深深的凹形對煙嘴用力,小孩瞅著忽明忽暗的煙袋鍋著急。當第一口濃煙從老人的鼻孔中噴射而出,小孩才如釋重負般的從地上爬起來,臉上漾出燦爛的笑靨。

 

    老人把煙抽到一定火候時,多脫掉自己腳上的“踢死牛”布鞋,將煙鍋中未燃盡的火球扣在鞋底上,待煙鍋在煙包中挖滿煙末,再將火球摁入煙鍋,對著煙鍋猛吸幾口,新的一袋煙就又開始了。所以,老人過一次“煙癮”,不管吸幾袋煙末,都隻需用原始的火鐮取一次火,也隻需孫兒趴在地上點一次煙,其火種都是通過鞋底“袋袋相傳”的。

 

    60年代末期正是體現人民公社“一大二公”優越性的時期,大型的突擊性工程多采用“一平二調”的方式組織農民完成,並不付給特殊的報酬。我所參加的“102工程”也是這樣,它隻給參戰的萬餘名民工以適當的夥食補助,使其餓不著肚子,保證完成繁重勞動的體力,另外,每2、3個月發一雙鞋錢。至於諸如安全帽、手套、工作服、雨具之類的勞動保護用品,民工是沒有資格享受的。隻要不冷,幾乎所有的民工都盡量少穿衣服,光著膀子,任憑風吹日曬,人人都像與黑色人種建立了某種血緣關係,皮膚赤紅,油光黑亮,簡直可以與塗有橄欖油參賽的健美運動員媲美。就我個人而言,除具備大家共同的特征外,手掌上的硬繭重重疊疊,手心裏的血泡層出不窮,因長期用鍁,兩手小指中節肌肉常被擠裂,苦與累無贅多言。如今想來,雖然當時苦了筋骨,累了肌肉,但它幫我認識了生活,鍛煉了意誌,是終生取之不竭用之不盡的精神財富。

 

    盡管“102工程”充滿艱辛,但年輕人愛玩的天性是不會泯滅的:春暖花開,我們曾結夥遊覽過登封境內的塔水磨村,那野花錦簇、山清水秀、曲徑通幽的意境,給我留下了世外桃源的印象;夏日炎炎,我們不惜汗流浹背地爬上五指嶺的製高點,領略過一覽眾山小的胸襟,體味過清風送爽的愜意;秋葉染金,我們從五指嶺的山腰向南披荊斬棘,摘到過發紅的野山楂,逮到過山溪的橫螃蟹,敲響過灑落在白雲深處的農家柴門;冬雪盈空,我們爬上料峭的山頂觀雪景,對蕭瑟在雪地裏的蜀黍杆生疑,當地的老農自豪地告訴我們,山頂氣候寒冷,不宜小麥生長,他們改秋玉米為春播,讓其春華秋實,一年一熟,擀成的玉蜀黍麵條可與小麥麵麵條媲美,在場者個個聽得津津有味。

 

    經過萬餘名民工艱苦卓絕的努力,繞五指嶺逶迤而上的盤山公路終於如期完工。通車典禮僅用一輛灑水車蝸牛般爬上山頂來完成,但山頂的百姓卻出現了少有的激動,他們扶老攜幼,趨之若騖,像欣賞稀世珍寶一樣將灑水車圍在中間。為解重圍,司機輕輕摁了幾聲喇叭,竟使那些不怕天地的頑童們趕緊捂起耳朵躲向大人們身後。不顧緩緩行駛著汽車的危險,古稀老翁竟顫巍巍爬上汽車,搶先體驗了現代化交通工具的滋味。

 

 

 蜿蜒公路步步高

 

   也許別人不會想到,我們在五指嶺為汽車修了一年路,凱旋時竟沒能乘上汽車,而是自己扛著行李,徒步80多裏“落荒”而歸。

 

    當時,上莊煤礦的日產量全國聞名,縣城與煤礦之間的公共汽車來往不斷,票價也隻有幾毛錢。當我們幾個負重日常用品到達上莊時,因為囊中羞澀,更出於農民的子弟從沒有乘車代步的習慣,便強壓似箭歸心,用上坡幫助推車為代價,將行李放在運煤的架子車上,與車主共同徒步遠征。煤車在烏羅下公路向西而去,我們扛著行李到北山口向東而行。到達南官莊南嶺時,已是繁星滿天。由於離家不遠,大家便決定休息片刻,誰知一坐下便喪失了再爬起來的能力,腰酸,腿疼,腳難受,長途跋涉後的滋味應有盡有,讓人不可避免地聯想到當年紅軍的萬裏長征。經過幾次努力,我們才相互攙扶著爬起來,狼狽地回到闊別一年的家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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