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洋彼岸洋插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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憶海拾貝(9) 串聯古城鬧“文革

(2017-12-16 12:38:41) 下一個

 

9. 串連古城鬧“文革”

 

    1966年的下半年,史無前例的無產階級文化大革命驟然爆發,鋪天蓋地而來。

 

    當一夜之間被卷入反修防修的滾滾洪流之中時,人人對這場聞所未聞的群眾運動都茫然失措,不知道這是為什麽,也不知道該怎麽辦,隻能根據毛澤東在自己心目中無與倫比的威望而聽其號令:毛主席8次接見紅衛兵,天安門廣場成了紅色海洋時,我們就雷厲風行,人人手持紅語錄,個個佩戴紅袖章,也豎起了名目繁多的造反派山頭,誓死保衛毛主席;當毛澤東的《炮打司令部——我的一張大字報》披露時,我們都緊追不舍,把各色各樣的大字報貼得滿院滿牆,盡管其內容與反修防修相去甚遠;當毛主席號召學生停課鬧革命,深挖各級走資本主義道路的當權派時,我們都一哄而起,義無反顧地離開教室,衝向社會,進行無休止的辯論和批鬥;當毛澤東提倡全國各地的大中學生到北京參觀文化大革命,實行革命大串連時,我們卻避開北上的人流,一瞻古絲綢之路源頭的風采。

 

    1966年深秋,我們一行十數人毅然踏上了革命大串聯的征途,向原先隻在地理課本中知道的古城西安進發。

 

    平常,我們一幫農村的孩子連汽車都沒坐過,初乘風馳電掣的火車,心情格外激動。沿途之中,莽莽蒼蒼的靈寶蘋果林,巍峨突兀的華山雄姿,遼闊富饒的800裏秦川,都激起青年學生們對祖國的無比熱愛,更醞釀著將無產階級文化大革命進行到底的決心。但是,一路上發生的另兩件事,卻沒能讓我們狂熱的激情繼續升溫:一是鄭州與西安兩鐵路局不協調,使沿隴海線西進的列車到了潼關就掉頭東回,害得我們隻好到潼關大劇院借宿一宿,又徒步10數裏到孟源換乘別車才得以繼續西進。另一件事更讓人氣惱,火車到了西安站以後,同學們都排隊等待分發食品,由於我穿戴寒酸,與混進車站年齡相仿的叫化子沒什麽兩樣,執勤便把我當成他們的同夥惡狠狠地拽了出來。當我把紅衛兵進行革命大串聯的有關證件擺在他們麵前時,一場聲色俱厲的審問才尷尬地中止。我並且因禍得福,免除了排長隊之苦,優先領到了甜絲絲地糖精大餅。

 

    西安交通大學是國家的重點高校之一,其優雅的教學環境和突出的教研成果讓無數莘莘學子有口皆碑。我們曾經在這神聖的知識殿堂中與原西北局黨委第一書記劉瀾濤“短兵相接、刺刀見紅”。

 

    劉瀾濤,中國共產黨的高級幹部,全麵負責西北局黨的工作。在那“踢開黨委鬧革命,揪出黨內各級各類走資本主義道路當權派”的時代,理所當然的成為整個西北地區的首要衝擊對象。當他乘坐黑色小轎車(是“紅旗”或“上海”我當時就分不清楚)到達會場時,台下的步行族、公交族、單車族的不平衡心理立即有了宣泄對象,“打倒”、“揪出”、“誓死捍衛”之類的口號聲此起彼伏。

 

    批判台正中擺一張方桌,一把木椅,是發言者的位置。批判會自始至終,木椅都屬擺設,因為發言者不是義憤填膺,就是聲淚俱下,根本沒有落座的機會。劉瀾濤坐在批判台右側的木椅上,與他麵對的批判台左側呈45度角豎著一塊2米見方的水墨漫畫,表達的內容頗具特色:一個又黑又瘦的老頭蜷著身子向汙泥濁水中鑽,一隻粗壯的大手揪著老頭的耳朵向岸上拉,因相持不下,耳朵被拉得變了形,明顯失去了比例。  

 

    剛開始,一位交大的男學生上台控訴,說因為什麽什麽原因自己受到了迫害,不得已上訪北京,如何如何顛沛流離。他質問劉瀾濤,是不是你的指使?劉瀾濤聲色不動,隻簡短回答說不是或不知道。與此相反的是台下群情激憤,口號震天,什麽“不老實”、“頑固不化”、“不肯改悔”等等等等,不一而足。

 

    時間長了,神經對會場彌漫的火藥味麻痹了,我就開始對批判台上的漫畫產生了興趣,將注意力沉浸在欣賞和聯想之中,對台上的口誅筆伐充耳不聞。所以,究竟劉瀾濤當政時放縱了多少人走資本主義道路,他自己又陷進資本主義泥潭有多深,我當時沒注意到,至今也沒弄清楚。

 

    國家當時對大串聯紅衛兵的吃住行均不收費,所以,我們一行十數人在西五路市體育場住了7天時間,遊覽了長安整齊的街道,參觀了唐城堅固的城牆,感悟了城市文明與農村生活的深刻差別後才揖手相別。多少年以後我才知道,西安是座曆史名城。在這裏,女媧摶土造人,煉五色石以補天;周幽王烽火戲諸侯,討褒姒一笑而傾國;始皇帝叱吒風雲,統六國中央集權;楚漢爭霸,鴻門留名;華清池貴妃洗凝脂,唐盛世陡轉安史亂;兵諫總裁丟醜,國共合作抗日。上下數百萬年的曆史文化可謂深遠博大,但我卻沒有在這裏感悟出文化革命的真諦,實在是虛此一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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