憶海拾貝（8） 勤工儉學有滋味

 

 8. 勤工儉學有滋味

 

     現在有一種很時髦的口號，叫做“民族振興靠科技，科技發展靠人才，人才培養靠教育。”說明有識之士已經意識到教育在興邦強國中的重要地位。回想我國教育的發展，曆來受經費不足的困擾，我在上初中的時候就深有體會。當時的學校為了避免經費捉襟見肘的尷尬，就積極響應上級號召，經常組織我們參加因地製宜的勤工儉學勞動。

 

    如今的河南省化工廠生產區東麵河沿，當時有數個當地農村利用自然地勢挖成桶狀的快速石灰窯。說其快速，是指從上麵要源源不斷地裝入原料和燃料，下麵能陸陸續續地掏出熟石灰。煆燒石灰需要碳酸鈣含量大的青色石頭，而灰窯所臨的石河道上遊就是青龍山，山上的青石經酷日暴曬急雨衝刷搬運曆練為鵝卵石大量埋藏在河沙內默默無聞。所以，我們經常去河道中刨石頭供給灰窯，用所得收入補充永遠不足的辦校經費。

 

    我們班主任——一位20歲剛過就經常哀歎自己年齡，意欲警示我們要惜時如金的女教師，在黑板上部寫字還需要用椅子加高，但卻有著非凡的組織能力和女性特有的魅力，讓我們幾十個十三、四歲又黑又瘦的少男少女循規蹈矩，能征善戰。我們刨開板結的河沙，將混雜於其中的大塊鵝卵石撿入大筐，沿陡坡抬上窯頂，過磅後或倒在高聳的石堆上，或踩著青煙繚繞熱力四射的窯麵倒入正中。一放下粗繩大筐或圓滾滾的木杠子，那肩膀的疼和腿根的痛一起襲來，讓對強體力勞動並不外行的農家子弟也淚滿眼眶。班主任來了，她幫女同學理了理被汗水浸濕的長發，揉了揉男同學那發紅的肩膀，輕輕地撣去大家身上的灰塵，滿麵的笑容和輕聲細語的指點猶如拂麵的春風，讓所有的累與痛不翼而飛，全部的沮與喪一掃而光。

 

    後寺河水庫，至今仍是鞏義市城區的淡水供應基地，我中學階段就和它結下了不解之緣。

 

    當時的每一個假期，我都要趕上家裏飼養生產隊的羊群到後寺河放牧。招兵石凹，巍石山寨，嶺峻山秀，草肥水美，都是群羊膘肥體壯流連忘返的好地方。每當旭日東升，羊群蹚著露水進入山坡，牧童則根據自己的興趣，可以到碧波蕩漾的水庫中如魚戲水，也可以在逶迤的河道裏捕魚捉蟹，還可以無所顧忌地爬上懸崖峭壁去收獲令人嘴饞的山韭菜。如果累了，就鑽入涼爽的岩洞中讓緊張的小說情節調節神經。隻有當晚霞給山尖塗上金輝時，才需歸攏群羊，清點數目，揮鞭驅趕羊群歸巢。

 

    近日因風景旅遊而名聲鵲起的慈雲寺與後寺河水庫相毗鄰，兩個地名之間是否有某種聯係我不敢妄下定論，但這裏刹古、山青、澗幽、水碧卻讓人有口皆碑。站在平湖高峽的水庫大壩上仰目四望，青山不讓碧水直刺白雲，黑壓壓的懸崖與青森森的峭壁次第迭起，中間過渡的數米寬山腰，像玉帶一樣纏繞在山水之間。

 

    有一次，羊群在巍石寨東南麵的山腰間吃草。一個二毛羔子因為貪吃，不小心滑入峭壁中間的一塊草地上。這隻靠山生存的小精靈在數米長3尺寬的“領地”吃飽了肚皮，才感覺到了寡居的悲哀，哞咩求救。在淒婉的叫聲中，束手無策的我隻好回家搬救兵。第二天，哥哥掂著長繩來到了現場。隻見他將長繩的一端拴在峭壁上麵的荊棘根部，另一端係在自己的腰上，雙手拉繩負重，雙腳交替踩著岩石，像今天的直升飛機海難搜救一樣，一步步地空降到了草地上。平常，調皮的小羊群居時是最難抓到的，可飽償了孤獨之苦以後就溫順多了，讓人乖乖抱起，脫離了險境。見小羊一夜之中安然無恙，我忍不住感歎起了夜遊野獸的菩薩心腸。見我不開竅，哥哥問，山羊沒命的地方野獸有命嗎？我這時才茅塞頓開、如夢初醒。

 

   當時的水庫沒有今天的嚴格管理，經常有不法之徒渾水摸魚。他們將炸藥、雷管、生石灰等裝入瓶中，連上導線，與羊骨頭等捆在一起，投入深水中。待魚群聚集大飽口福時，用電池在岸上突然引爆。強大的衝擊波聲震四野，突兀的水柱衝天而起，無辜的生靈慘遭塗炭，大大小小的魚兒肚皮向上，頓時漂浮在碧波之中。這些人一般做賊心虛，爆破後心急火燎，隻將暫時浮起的大魚撈出，匆匆逃離。

 

   有一次，我到水庫中劈波斬浪，見一條2～3斤重的鯉魚在水麵上時浮時沉，我知道，被衝擊波震迷後當時沒浮出水麵的魚，這時已經無主。於是，我順手牽魚，據為己有。那時的我，隻有生存的概念，沒有享受的意識，隻知道帶回家中交母親烹製，不知道就地處理。我動腦用鐮刀把魚開了膛放入水中，準備用流水的低溫預防腐敗，但到了中午，它還是發出異味。我實在沒了辦法，隻好一扔了之。母親知道後提醒我，你為什麽不生火烤了它呢？我才想起燒烤才是真正的佳肴美味。這真是年少不經事，至今想起來讓人後悔。

 

    後來，因勤工儉學，我們班在離水庫不遠的山神廟河灣裏篩了一周石子。在那緊張的七天六夜裏，我無論如何也找不到後寺河昔日的浪漫情懷。

 

    篩石子也是強體力勞動。白天，我們要選擇河灣水緩處挖坑、取沙、過篩、堆方，人人舉鎬揚鍁，個個揮汗如雨；夜裏，我們全都蜷縮在空山幽穀之中，耳邊山風呼嘯，滿目危岩猙獰，此情此境，仿佛置身於陰曹地府之中，使人毛骨悚然，不寒而栗。

 

    學校曾盡全力支持我們的勞動，派出教師和校醫進行慰問，千方百計地改善我們的夥食。我記得學校的總務主任曾親自下廚為我們蒸了鹵麵，裏麵有多年未曾享受過的肥肉片，很香很香，其味道至今難以忘懷。當我剛剛讀完初二，對當時初中三年級才開設的幾何、化學等課程夢寐以求時，洪水猛獸般的“文革”迎麵撲來，使我不得不將八年坎坷的求學生涯暫時告一段落，又投入人生的下一站旅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