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了解這段鮮為人知的曆史是我們參觀The Andersonville Historical Site (簡稱曆史遺址)的主要原因。曆史遺址包括三部分:National Prisoner of War Museum 國家戰俘博物館(包括遊客中心)、 Andersonville Prison 監獄遺址和Andersonville National Cemetery 國家公墓。
今年四月中旬的一天清晨我們去到了那裏。停車場旁邊為國家戰俘博物館,包括遊客中心。此博物館於1998年開放, 大樓按監獄樓設計的。
踏進大門,似一股冷風吹來,一醒目標語板迎麵而來,記載著我們訪問當天的160年前監獄失亡戰俘人數等信息。
監獄遺址與國家公墓可自行開車參觀,沿途主要景點有文字說明,一般需2-3小時左右。室外參觀沒有遮陰處,一定要帶足飲水。當天11點有一講解tour。一般我們都盡量先看公園的文字介紹,特別是視頻電影,再實地參觀。但那天考慮到喬州中西南緣四月中旬的陽光,特別是中、下午還是很強的,決定帶上地圖,先參觀室外的監獄和公墓,然後回到遊客中心參觀戰俘博物館和看監獄視頻。
The Andersonville Prison 監獄遺址
監獄遺址就在戰俘博物館後麵的小山坡下。我們開車先到監獄的南入口,從那裏可觀望整個舊址全景。如今能看到的是(下照1 上為北,下照2上為南;南北之間為小溪)長滿蔥綠野草、安安靜靜的兩山坡。兩坡交界處為一小溪溝。難以想象160年前這裏的情景。
然而,當我們沿著舊址從北向南步行參觀,沿途原始的監獄照片讓,我們的心情陡然逆轉,毛骨悚然。
此監獄是南方Confederate 軍隊為關押大量北方Union 戰俘,於內戰結束前一年零兩個月(1864 年初)匆匆趕建的。建前的山坡為長滿高大樹木的森林。黑人奴隸在南方軍隊的監督下砍倒樹幹,直接用做監獄圍欄。
最初隻建了北麵山坡,占地約 6.7 公頃,四周圍著 4.6 米高的圓木柵欄。因大量戰犯被源源不斷地送入,於同年6 月擴建南麵山坡(約10.7 公頃)。整個南北兩麵監獄柵欄呈矩形(長 490 米,寬237 米),一條小溪橫穿南北山坡之間。
柵欄內是光禿禿的山坡,沒有任何供給犯人居住的最基本、最簡陋的遮掩設施(沒有牢房,沒有木棚,沒有桌椅……);也沒有任何衛生設施(沒有廁所,沒有清潔用水,沒有洗漱);更沒有基本醫療服務和較充足的食物。有的隻是嚴密的監視,難以置信的酷刑。
監獄於1864年2月正式使用,原計劃容納6千人。北方戰犯們源原不斷地被從南方入口押入被拋進人間地獄。
4月底已達7160人, 5月高達2萬4千人,比原容量增加了四倍。
6月南坡監獄修好後,關押人數增加到3萬3千,最後高達4萬3千。整個監獄的關押人數是其計劃容量的七倍多。
大柵欄內捅擠不堪、人滿為患,每囚犯隻約有 1.5 x 2 米(少於4平方米的露天生存空間)。犯人們睡在地上,坐在地上,任憑風吹雨打,日曬雨淋,露降霜凍!喬治亞州中西部春秋季有明顯的晝夜溫差,早晚涼、中午熱。夏季炎熱蚊蟲叮咬,冬季北風呼嘯寒冷刺骨。
囚犯的日記和回憶錄記錄了囚犯自己做的五花八門用以躲避寒風、酷熱和風暴的庇護所。多數為所謂的各式各樣“帳篷”:有將兩條毯子綁在一根棍上作為帳篷,將布條拚接在一根杆架上製成簡陋的傾斜式帳篷,或將毯子搭在一根短垂直杆上製成的帳篷。
少數稍有能力的則朝地下挖洞:如垂直下挖入地麵的簡單洞,或先向下挖,然後向側麵挖,形成小洞穴等。也有三四個人合力挖一個大約三英尺深的洞,然後以直角挖出口,以爬進這些洞穴,但他們也遭受塌方的困擾,一些囚犯人在睡夢中被悶死。有些人用鬆樹枝保護自己。其它什麽也沒有。
監獄裏沒有“衛生”可言,條件極其惡劣。多數戰俘進監獄時衣服經常已破爛不堪,監獄沒有囚衣發放。常常,衣服是從死人身上拿來的。一位當時的囚犯回憶說:“在一個人還沒有完全冷下來之前,他的衣服就會被人搶走,我見過很多爭奪者之間激烈的爭鬥。” 柵欄內到處總是堆滿了成千上萬生病和垂死男子的糞便。一位前囚犯回憶,“營地裏到處都是害蟲。你根本沒法坐下來。你可以去把身上的虱子全都摘下來,坐下一會兒,再站起來,它們就會爬滿你的全身。在這兩座山之間,到處都是沼澤,全是黑泥,而排汙的地方全是活的;那裏一直有嗡嗡聲,到處都是白色的大蛆蟲。”
尤為致命的是極其惡劣的水源。柵欄內幾萬囚犯唯一的飲用水來源是那條小溪,但同時那也是營地的廁所。
Connecticut 誌願軍第16 團的軍士長,Robert H. Kellogg描述他 1864 年 5 月 2 日進入戰俘營的情景:“我們一進入監獄,眼前的景象讓我們毛骨悚然,幾乎讓我們血液凝固,心髒也跟著跳動起來。我們麵前的這些身影曾經是活躍而挺拔的,如今卻隻是行走的骷髏,渾身沾滿汙穢和害蟲。我們中的許多人在激動和強烈的情緒中,真誠地喊道:“這是地獄嗎?”“上帝保佑我們!”
大家都認為隻有上帝才能把他們從如此可怕的地方救出來。整個監獄的中心是一片沼澤,占地約三四英畝,這片沼澤的一部分被囚犯用作水槽,糞便覆蓋著地麵,散發出的氣味令人窒息。分配給我們九十人的土地靠近這個瘟疫地帶的邊緣,在如此可怕的環境中,我們如何度過炎熱的夏天,當時我們根本不敢去想。”
1864年夏季一場暴雨後,囚犯們突然發現在小溪不遠處有清泉水湧出地麵,大家非常激動認為是上帝送來的救命水。
如今,在小溪流邊建了小紀念亭,題為“Providence" Spring”。
此外,監獄食物供給嚴重不足,囚犯們隻能得到微薄的食物配給,多是用磨得很差的玉米粉做的。飽受饑餓、暴露和疾病的非人折磨,這些曾衝鋒陷陣於戰場的囚犯個個皮包骨頭、瘦骨嶙峋。僅七個月內,大約三分之一的人死於痢疾和壞血病。
每天幾十、上百死者被集體埋葬在附近的壕溝中。
監獄由Captain Henry Wirz上尉指揮,他實行極為殘酷的管理方式。如柵欄牆內約 19 英尺處是“最後期限”,囚犯不得越過。如果囚犯跨過“最後期限”,相距約三十碼的“鴿子樓”中的警衛立即射殺他們。設立了種種酷刑懲罰,更具精神侮辱性的是,監獄還組織當地富有階層婦女上鴿子樓參觀柵欄內囚犯的慘景。
1864 年 7 月,Wirz 假釋了五名囚犯,讓他們到首都華盛頓DC遞交一份由監獄內大多數囚犯簽名的請願書,要求北方聯邦政府恢複囚犯交換,以緩解監獄過度擁擠,讓他們離開這可怕的地獄。但這一請求被政府拒絕了,一是因為南北雙方未就戰俘交換達成協議,特別是關於對待北方的黑人戰俘。二是因為當時剛被提升的北方 Ulysses S. Grant將軍認為被釋放的南方戰俘很可能會重新加入反抗北方的戰鬥。他的這一拒絕導致了約七千多Andersonville 戰俘的死亡。Grant 於戰後1869年當選為18任美國總統,但對他的“拒絕戰俘交換”決定一直存在相當的爭議和不同的看法。如今的我呀,也難以理解和接受他當時的觀點,
誰來承擔Andersonville 人間地獄的大量戰俘死亡的責任呢?Wirz 上尉戰後因戰爭罪被捕,被指控“違反戰爭法謀殺”,交於軍事法庭審判。他申辯自己隻是執行者,無權改變監獄及食物嚴重不足狀況,但最終被判死刑。據某些資料,在執行絞刑的前晚,他被告之,如果他能作證南方Conferderate政府總統,Jefferson Davis 應對Andersonville 戰俘死亡負責就能得到赦免。他拒絕了,於1865 年 11 月 10 日在華盛頓特區被執行絞刑。幾十年後,The United Daughters of the Confederacy(南部邦聯女兒會)為他豎立了一座紀念碑,至今仍立在Andersonville 小鎮。
此外,極少數囚犯在監獄裏襲擊其他囚犯,偷走食物、珠寶、錢和衣服。他們大多手持棍棒,搶想要的東西,不惜殺人。這使得監獄內更加混亂和恐怖。對此,同是囚犯的Peter "Big Pete" Aubrey組織了一些人阻止盜竊,自稱“監管者”。他們抓獲了幾乎所有的襲擊者,並由“監管者”法官和一個從一組新囚犯中選出的陪審團審判。陪審團在認定襲擊者有罪後,做出了懲罰措施,包括接受嚴刑拷打、被判處監禁、戴上鐵鏈,還有六人被判處絞刑。
總之,Anderson 監獄,這座令人發指的人間地獄僅隻運作了14個月(1865 年 4 月關閉),其囚犯死亡率是內戰期間所有監獄之最,被關押的4.5萬名聯邦士兵中近 1.3萬人死亡,占四年內戰期間戰俘死亡總數的43%。而那些僥幸存活的多數戰俘已枯瘦如柴、形銷骨立,奄奄一息。
2. Andersonville National Cemetery 國家公墓
國家公墓位於監獄遺址附近,主要安葬慘死在Andersonville 監獄的北方戰俘。
死者按州埋葬,約1.2 萬士兵死者墳墓立有碑,標有姓名等, 460 個墳墓被標記為“無名美國士兵”。前麵提到的在獄中搶刧被絞死的六名戰俘因恥辱而被單獨葬在角落,沒有姓名立碑。
如此大規模的鑒別,安葬工作得以實施,應感謝兩位重要人物。一位是Dorence Atwater。他曾被南方俘活,被關押在Anderson 監獄。之後不久,他被假釋到醫院記錄監獄死者姓名和人數,供南北兩邊政府在戰爭結束後使用。但他覺得聯邦政府可能永遠不會看到這些名單,於是秘密地記錄了每一位的死者信息,以期以後能有機會通知他們的家屬。戰後他被釋放時,把名單放在包袱裏帶著名單順利地穿過了出獄排隊線。
另一位重要人物是Clara Barton,這位在內戰期間以護士身份成名的“戰場天使”,也是美國紅十字會的創立人。
內戰期間,沒有官方係統來記錄失蹤或死亡的士兵。戰爭結束後,Barton 開始收到士兵家人的來信,探詢尚未回家的親人的命運。每一封信都引發了一場艱苦、辛酸的調查和回應家人的詢問。1865 年 6 月,Atwater聯係了Barton,請她提供失蹤士兵名單的副本。Barton 馬上聯係了當時的戰爭部長,請求他陪同美國陸軍遠征隊前往Andersonville, 辨認那裏的墳墓。當年7、 8 月一隊勞工和士兵在Atwater 和Barton陪同下來到Andersonville, 識別和標記聯邦陣亡士兵的墳墓,並將這裏改造成安德森維爾國家公墓。
3. The National Prisoner of War Museum 國家戰俘博物館
這是美國唯一專門的美國戰俘經曆博物館,於1998 年開放,以紀念所有美國戰俘。館內陳列了各種資料、照片、視頻演示描繪各個時期(兩次世界大戰、朝鮮戰爭、越南戰爭)美國戰俘的被捕、生活條件、艱辛和經曆等。
我們參觀完公墓回到戰俘博物館,先看了Andersonville 監獄錄相視頻。更多這人間地獄慘不忍睹,駭人聽聞的照片、圖片(部分引用在上節)地展現眼前。再逐一觀看了國家戰俘博物館(內容將另文介紹)。我們百感交集、思序萬千,沉痛、悲憤交加的心情達到了飽和與難以承受力的程度,真是:
煮豆燃豆萁,豆在釜中泣。
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總之,Andersonville 曆史遺址是記憶的守護者,是過去美國國內曆史災難、磨難的無聲見證者。它嚴肅地提醒我們戰爭的殘酷,殘忍,每一場戰爭都給普通民眾帶來痛苦、災難、死亡。去那裏看看吧,讀者們。
本係列博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