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雲流水

散文, 小說, 詩詞, 美術, 書法。 無拘無束兮如行雲,連綿不絕兮若流水。
正文

三十六 玉階佇立,寒山一帶傷心碧

(2018-10-15 12:13:42) 下一個

自從被派了去太學的皇差,成鏗少了和安穩等人在京郊練兵的機會,每天春和園騎射回來就是到太學,先從師韓太傅讀詩書經,然後跟著成績。成鏗在成績和閉月的棋局上露出驚人的記憶力,成績因為主管編輯大成史籍,工程浩大繁瑣,太史侍郎年歲又高,記心不強,於是想起了成鏗。

成績不單在博弈上出眾,文采也好,成績王寫的兩篇邘都賦益水賦廣為流傳。“隔篁竹,聞水聲,如鳴佩環”,“潭中魚可百許頭,皆若空遊無所依。日光下徹,影布石上,佁然不動。俶爾遠逝,往來翕忽。似與遊者相楽”,等等名句都是大家津津樂道的。

成績向成功要來了成鏗,讓他先讀一讀成績已經著筆開序的幾章大成編史。成鏗不禁拍案讚歎三哥哥的文采,隻恨沒早點兒來。

再讀下去就有些亂了。剛到邘都時看到太學裏撲天蓋地的書籍不過是冰山一角,各朝各代各國各地的書籍太學都有收集,而史籍這方麵又是最多。如何能包羅萬象確實不易,成績剛剛開始時的想法被成瑞成功及太史官改來改去偏了本意,開篇的幾章也是重寫了多次。如今成鏗也說亂,很難讀順,成績抓狂,有些要放棄了。

成鏗便問起成績的本意。成績指著身後滿屋堆得滿滿的的史籍說,“以前的幾部通史都始自堯舜,按年代記錄,至於賢士貞女,高才俊德,事當沖要者,必盱衡而備言,在沉冥者,不枉道而詳說。如絳縣之老杞梁之妻,或以酬晉卿而獲記,或以對齊君而見錄,其有賢如柳惠仁若顏回,終不得彰其名氏顯其言行。

成鏗點頭,“若不按年代,三哥哥要怎樣呢?”

成績想了想,“我本來呢,是想按人紀傳,紀以包舉大端,傳以委曲細事,表以序其年爵,誌以總括遺漏。逮於天文地理國典朝章,顯隱必該,洪纖靡失。故論其細也,則纖芥無遺,語其粗也,則丘山是棄,此其所以為短也。

成鏗笑著拍手讚同,“好一個顯隱必該,洪纖靡失。”

成績搖搖頭,“父皇說編次同類,不求年月,後生而擢居首帙,先輩而抑歸末章。太子也說同為一事,分在數篇,斷續相離,前後屢出。所以我才重新寫起,現在你也看出來亂無頭緒,就是反複改寫的緣故。”

成鏗因問,“那麽,三哥哥當如何呢?”

成績歎口氣,“暫時難以定論,倒也不著急動筆。”於是和成鏗商量,先通讀諸籍,分別歸類,有些頭緒了再決定怎麽寫。成鏗聽話,自去安安靜靜的讀史。

成鏗不想在編史上說出自己的見解,成績哥哥已經有了不同意見,他就不要再摻合了,他早就意識到自己和成功有許多歧見,既然成功是太子,攝政王,未來的皇帝,成鏗要努力培養自己聽話,少發表自己的見解,甚至丟掉自己的見解,將心思放在研究工具武器兵法上麵。

這一日說起成功要興農虞工商,讓農末俱利,成鏗笑說太子哥哥操六守,他成鏗可以為父皇和太子安三寶。

成瑞聽了笑問,“嗯嗯,三寶完則國安,你講講如何安三寶?”

成鏗道,“農一其鄉則轂足,工一其鄉則器足,商一其鄉則貨足。”

成鏗舉例說,要找些木匠鐵匠,因為以前在留春苑種地時想要改善工具,但沒有機會。

成瑞很感興趣,問什麽工具怎麽改。

成鏗笑道,“世傳舜田於歷山,象為之耕鳥為之耘。其實不過是要深耕細耘而已。要想深耕,犁的製作很重要。現在南北方多用直轅犁。我一直琢磨,也在越州試過。”成鏗比劃著,“我叫它曲轅犁,不但轉彎靈活,還可以調整深淺和寬窄。”

成瑞見他說得頭頭是道,便深問詳細。看父皇真的上心,成鏗請成瑞到園子裏,取過一隻箭,用箭頭在地上畫了起來,“比如現在用的犁,是這個樣子,如果在這裏彎過來,在這裏加這個底,不但省很多畜力人力,還可以增加平衡。”

“還有,我看如今的戰車也可以改進,車輪改成這樣,在山地行走就靈活多了,隻是要木匠做出來才能知道承重力如何。”

成瑞心裏暗暗歎氣,以成鏗的心胸機智,當不在成功之下,為了大成社稷和江山的穩固,成瑞不得不一再暗示成鏗忍讓。剛開始覺得有些委屈他,如今看他對農工商很上心,暗想,君子楽得其誌,小人楽得其事。成鏗能屈能伸,如果踏心做這些末流之事,不去和成功爭權爭位,這樣也可以減緩一下兩個嫡子之間的矛盾,既然他心思在這裏,就要多鼓勵多支持。於是答應讓司空司和成鏗一起改進推廣新農具。

成鏗等不得,第二天就去見大司空歐陽祁縝。本來去年助農時琢磨出用馬車收割,一直沒機會把想法從圖上搬到實用,如今父皇發話,哪裏等得。

司空司執事從沒見過皇子,萬分緊張,磕磕巴巴地請成鏗上座,然後一溜小跑,到後麵稟告。

歐陽大司空昨日得了皇帝口喻,卻沒想到鏗王今天就到,趕快整衣來見,暗地裏埋怨這些皇子們太閑,居然想到他司空司來玩兒,今兒來的這位還是個孩子,拿什麽哄他也是個頭疼的事。見麵施禮分賓主坐下,歐陽祁縝耐心的聽了成鏗的來意。

成鏗便說在農田裏看收割很辛苦,不像犁地,可以用畜力,收割又很趕季,一旦下雨,損失不可計量。如果能利用工具及畜力,說著,從袖中掏出一卷素帛,“我想可不可以試試把銍刀安在車輪上,趕馬車收割。”指著帛上自己畫的畫案,“請大司空幫忙打造這種直銍,然後卡裝在輪子上。”

歐陽侍郎看了看圖,點點頭,“殿下想法不錯,隻是,”瞥眼看見成鏗先前熱切的目光中閃過失望,便笑著指著圖上一兩處,“銍刀要加長些,裝在輪子上的角度也不太合理,殿下若是不反對,可以先試試兩兩成對,這個角度安裝。”

成鏗點頭,“大司空說的有道理。”

歐陽侍郎又笑道,“做新具需要有耐心,不氣餒。”

成鏗熱切點頭,“大司空說的對。”

“不過,”歐陽侍郎微笑道,“臣下政務繁忙,不能時時陪著殿下,臣下自會安排鐵匠木匠聽由殿下使用,殿下需要什麽,隻管和臣下提出。”

成鏗點頭稱是,“不敢有勞大司空親至。”

果然,歐陽祁縝馬上下令那個領成鏗進來的執事把杜濤佐司請來,見過鏗王,囑咐他安排照顧好。

杜佐司聽令,專門騰空一間房舍,配備鐵木匠及雜役,一眾十人,聽成鏗指揮,真的起爐幹起來了。

這邊幹著,過了幾天,成鏗又跑來見大司空,說是要飛。還帶來大大小小幾隻死鳥和一隻雞。展示給歐陽侍郎看,“想飛,就一定要有翼,翼的大小和身子的比例最關鍵。比如這雞,大身子,小翅膀,所以不能飛。”

“再看這些鳥,翼展和身長的比例都差不多。”

歐陽大司空捋著胡子沉吟,“人要想飛起來,按照這個比例,一側翼展要二丈,再加上翼寬,還要堅固,這個重量不是一個人能背起來的。”

成鏗想了想,點頭同意,“要在材料上想辦法。”嘻嘻一笑,“杜佐司不錯,大司空再給我加幾個人吧。”

歐陽侍郎無法,隻好再調十人歸杜濤管轄,給鏗王打造飛翼。成鏗和杜濤討論一天,決定先用竹子試試。做個三角支架,竹子一節割下一段,用鐵釘穿過,在竹節內滑動,控製上下,從竹子一頭穿根繩子,牽動下翼。翼展則用鳥羽紮製。理論上是這樣,交給匠人照圖打造,杜濤請鏗王耐心等待。

不久又來找歐陽大司空,講了新犁的設計,這次歐陽侍郎真正感了興趣,問了許多問題,親自動手改圖,另派個佐司打造樣品。

漸漸的,什麽水輪啦,風車啦,巨型彈弓啦,巨輪戰車啦,雲梯啦,越來越大,成鏗都畫來給大司空看,要司空司出人做。

歐陽祁縝盡量滿足,不免有時在成瑞麵前抱怨,成瑞笑著安撫,還讓他多陪成鏗頑兒,特意從自己庫裏撥款給大司空,不夠再補。

 

成鏗在司空司玩兒的不亦樂乎,成功又加了另一份差事給他。依大成曆,每年立秋之日,天子衣白衣,乘白駱,服白玉,建白旗,率百官西郊迎秋,行秋令,其中一令是命有司,修法製,繕囹圄,禁奸塞邪,審決獄,平詞訟。

成瑞認為大成延續至今的五刑三千條太多,每年到這個秋季行秋令的時候,就想要改革,一直不得實施,今年終於下了決心,下旨成功著手精減。成熟正是輪值司寇司右侍郎三年,成功就讓成熟主持整理編纂修改大成律法工程,由韓太傅王丞相溫司寇朱廷尉等協理。成熟常聽成績誇成鏗聰明,也向成功提出派成鏗幫他。

成鏗跟了三天,聽成熟講解大成律,發現成熟哥哥的特長是條理清晰思路嚴謹,這點上和成功最像。成熟說父皇旨意是要精簡刑罰,違律才懲罰以刑。正因為目前律法太多太亂,所以造成三千多的刑罰條律,因而成熟自己認為整理律法在先,再修訂刑法。

成鏗點頭稱是。

成熟張開雙臂比劃著,“你先讀屋中這一側書卷。”拿起一卷,打開說,“看這兒,田律是有關農田水利山林保護。廄苑律則是畜牧飼養牛馬禁苑林囿的法律。”

“剩下的糧食倉儲保管發放的倉律,貨幣流通、市場交易的金布律。還有關市律,工律,均工,工人程,徭律,軍爵律,置吏律,效律是對核驗縣和都官物資帳目,嚴格管理兵器鎧甲皮革等軍備物資,更細的還有度量衡製式和誤差。傳食律,行書,內史雜,尉雜,屬邦,除吏律,遊士律,除弟子律,中勞律,藏律,公車司馬獵律,牛羊課,傅律,屯表律,捕盜律,戍律,等等等等。”

看成鏗瞪大了眼睛聽,微笑道,“這側讀完,再讀那兩側。不用著急,慢慢讀。”

成鏗並沒有慢慢讀,而是盡快地把所有律法大致看了一遍,列了個單子,按六司分開,指給成熟說,“很多重複,有些互抵,倒不如先有總律,再定分律為附,若分律和總律互抵,以總律為準。”

成熟沒想到他讀得飛快,笑著點頭,“我有這心思,總是找不出個頭緒來,你倒是一言概全了。”於是兩人起草了大綱,提交給太傅丞相司寇等人審閱,再呈報成功成瑞。

成鏗半玩笑說,“刑罰應該去除杖刑,改為勞役,城旦舂就挺好。”

成熟看著他,猜他是因為挨成功的杖罰太多,有感而發,也不知說什麽好,就敷衍地道,“可以提出來試試,看父皇和太子是不是讚成。”

兩人都心知肚明,這根本行不通,相視一笑,便不再提起。

韓先曆太傅看了大綱,便喚了兩位皇子詢問詳細。成熟道,“大成的律法條條框框,分得很細,目的是為包括所有可能的罪行,定罪時便無爭議,再加上配套的刑罰,非常嚴謹,自建國以來大成便遵循這套律法。當然這其中的弊端就是司寇司及地方府衙的龐大臃腫。”

成鏗接著說,“精簡律法刑法的弊端則是容易徇私枉法,律法刑法太籠統了,全憑主審主判來定罪定罰,加入太多人為的因素,很難公平。”

“到底多繁多簡,”成績和成鏗的結論是,“即要精簡機構,又要減少人為弊端,繁簡適度,才是關鍵。”

兩人又向韓太傅解釋了二人的建議,三千罪律刑罰中,取締兩頭最極刑的大罪和最瑣碎的小罪。匯總司寇司及各州各鄉的舊例,有按舊律定罪量刑過的,則在新法中保留該條,如有新的犯罪,新法上沒有的,則可用舊律,舊律也沒有的,則詳細記錄審罰,再加入新法。新法將在全國統一推行,不允許再有私刑。

韓太傅很認同,約著二人再和丞相及大司寇商討。

自見者不明自是者不彰

道德經二十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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