朗伊

小船上飄來個大總理

1986年3月22日，新西蘭總理朗伊一行11人，從香港乘坐金山湖號汽艇，經過3個多小時，到達廣州的洲頭咀碼頭，開始對中國進行訪問。

一個國家的總理坐個小船進行國事訪問，而且僅帶11個陪同人員。這在我的外事采訪生涯中實屬罕見。

42歲的朗伊待人隨和、平易近人。1985年4月，我隨胡耀邦訪問新西蘭時在飛機場還與他合影留念。

這次我又遇到一件事，他在廣州參觀了工廠、農村後，23日，朗伊乘坐飛機前往桂林遊覽漓江、蘆笛岩。在飛機上，中國民航的小姐向每一位客人贈送一條領帶。順序是先給頭等艙的客人。朗伊肯定已經得到了一條。當空姐來到普通艙要給工作人員發領帶時，隻見朗伊從頭等艙跟了過來，從小姐的盤子中又拿走三條領帶。大家還以為是他自己要，結果發現是要送給新西蘭電視記者的。

朗伊參觀了貴州的農學院、黃果樹瀑布和上海的針織大樓後，26日到達北京。他與趙紫陽總理會談了近3個小時，主要是就共同關心的國際問題交換了意見。

1986年3月27日中午，萬裏委員長在烤鴨店宴請朗伊，主要談的是農牧業的合作問題。萬裏知道朗伊去了貴州，他對朗伊說：“十幾年前，我去過貴州。解放前，說貴州是人無三分銀，天無三日晴，地無三尺平，現在有了很大變化，希望你們到上海、南京看看，與窮苦地區作一些對比。”

1986年3月27日，鄧小平會見朗伊。一見麵朗伊就說：“我很高興，您很健康。”

鄧小平：我10年沒有患感冒了。身體好的原因是每年夏天遊泳，冬天洗冷水澡。北方的冬天很冷，我也是一桶冷水。

鄧小平問朗伊：你抽煙嗎？

朗伊：過去抽，現在不抽了。

鄧小平：好人。抽煙究竟有多大毛病，議論不一樣。

接著，鄧小平談到中國的改革。他說：改革在農村見了成效。但西北地區和西南的部分地區還沒有擺脫貧苦。你去的貴州就算一個。我們的政策是先讓一部分人、一部分地區好起來，然後讓好起來的地區幫助窮困地區，根本道路的共同富裕。平均發展是不可能的，先好起來的一部分再幫助差的地區就容易一些。過去搞社會主義，搞平均主義。我們管它叫大鍋飯。改革首先要打破大鍋飯，這個路子是對的。

朗伊問：你們不搞平均主義，極左派會不會批你們？

鄧小平：有！我們的方法是允許不同觀點存在。要拿事實說話，讓他們認識到這種方針、政策是正確的。如果有一部分省帶頭搞，一兩年就會好起來。開始，有些地區還不相信，不讚成這個路子，看了一年。凡是搞了的，好起來了，他們才跟著走。不是所有政策一出台都能被人理解，要經過事實說服。現在搞城市全麵改革，今年是第一年，比農村複雜得多，與農村改革一樣，也有人擔心，但他們看到農村的改革成就，由反對的態度變成了懷疑的態度，我們允許他懷疑。這麽個翻天覆地的事，怎麽能沒有人懷疑呢？改革還是順利的。我們的改革能堅持下去，不會改變。中間有風險，甚至會犯錯誤，但最終會成功。很羨慕你年輕。我82歲了，看不了好久了。我要活到1997年6月30日再過五天就行了。

朗伊：香港。

鄧小平：香港在1997年收複主權。我要在6月30日以後到香港旅遊一次。

朗伊：我有機會看看中國20年後發生的變化。1981年人們很小心謹慎。1984年顯示出中國是個有活力的地方，有中國特色。1986年，人民有目標，發生了很大變化。

鄧小平：如果說變化，叫小變化，剛剛起步。

朗伊：新西蘭年平均收入900美元。

鄧小平：我們才有250美元，經過努力也不過300美元出頭，可能是350美元，隻能算小的成績，叫起步。本世紀末國民收入800—1000美元，這是中等變化，真正理想的變化是30到50年接近發達國家的水平。隻要一部分地區、一部分人富起來，幫助貧困不是很困難的。我們講社會主義、愛國主義，先進地區幫落後地區是自己的義務。今年減軍隊100萬。搞四個現代化，第一位的是經濟、工農業。經濟不發達、國力太弱，現代化不可能實現。優先為經濟服務的是科學和教育。從小變化、中變化到大變化，能不能成功有兩個決定因素：一條是堅持現行政策。能否堅持下去，決定於五年全麵改革能否成功。這五年是關鍵的五年，如果城市全麵改革成功了，會為中國幾十年的穩定發展奠定基礎。還有一個條件是持久和平。沒有和平環境，搞建設是不可能的。所以我們執行獨立自主的外交政策。這樣國家就有自己的地位，這有利於世界和平。我們改變了長期對戰爭不可避免的觀點。戰爭是可以避免的，和平是可以的，能爭取和平環境搞建設，實現我們的目標。我們放心地減100萬軍隊，不能坐在別人的戰車上。我們反對霸權主義，誰維護和平，擁護誰；誰搞戰爭反對誰；誰搞霸權主義，反對誰。

朗伊：新西蘭現在采取的是比較獨立的外交政策。新西蘭反對核軍備，不允許有核武器。

鄧小平：每個國家都有權製定自己國家的政策。中國發展起來了會變成一支反對戰爭、維護和平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