劍門奇石
職業: 外科醫生 業餘愛好: 旅遊, 文學, 京劇, 工作之餘喜歡寫些懷舊散文, 隨筆
今年以來，國內的幾家親戚與朋友及以前同事傳來不少買房賣房的信息，其中有悲有喜，一言以蔽之，可說是幾家歡樂幾家愁，以下略述幾家。
某君，以前老同事。九十年代搭上了房改末班車，化了將近2萬元將單位分配的一套兩居室的公寓房買下。當時還有些舉棋不定，因為那個年代單位分配的公房，每個月隻須付少量租金，等於就是自己的了，現在卻要付將近2萬元，畢竟當年2萬元也不是個小數目，不像如今。但後來看單位裏的同事都買了，也就隨大流，把房子買下。不久把房產證也領下了，人到中年的他有了自己房屋的產權也很高興，這房子當年單位分配給他時自家就進行了裝修，現在也不用再裝修。兒子巳在北京上大學，夫妻倆住著也覺得蠻寬暢。到2000年，他見不少單位同事因嫌原來的房子太小，子女也大了，於是就紛紛購置新房，他也有些心動。那時候房價才2000元不到每平方，夫妻倆都是事業單位，工資加起來每月也有個4000來元，就把曆年來的積蓄化了7萬元又買下一套比原來那套略大些的公寓房，準備將來給兒子作婚房用。不久，他見同事又在三環路外麵化17萬買了一套獨院，他去看了，很是羨慕，於是向親戚湊了十來萬元也買了一套一樣的獨院。但這套房子畢竟在城鄉結合部，離上班單位太遠，所以買了暫時也沒有去裝修，此時他還不知這房是人家村裏建了賣給村民的，是所謂小產權房，怪不得價格特別便宜。過了兩年，這房價突然漲起來了，他一看，手頭有三套房子，就打算賣掉一套。這獨院因是小產權房，賣不起價錢，就把第一套賣了， 居然賣了10萬元，想想自己化了不到2萬買下的，不幾年就賺了8萬多，心中很是高興。過不多久，那套小產權房所在的村併入市裏了，隻補交了萬把塊錢就改為商品房。再過兩年，那房價一路飆升，他一下又心頭活絡了起來，就打起那座獨院的主意來。不過他原先賣掉的那套後來新主人轉手賣了十五萬，所以覺得賣虧了，打算再看看。又隔了年把，他不知從哪兒聽到消息說國家要控製房價，房價會跌，於是趕忙托人介紹以72萬元賣了，那心下的高興勁兒就別提了，畢竟自己一個工薪階層，就這麽不費吹灰之力，幾年間就掙了近60萬。當時他常在我麵前吹噓自己多有商業頭腦，我當然也很捧他場，盛讚他頭子活絡，他居然受之無愧。因賺了不少錢，每次同事們之間聚餐，他總是搶著結帳。此後大家也退休了，若幹年後，我也隨兒子出國定居了，大家就難得見麵了。有一年我回國，他約了些老同事為我接風，席間大家東拉西扯的講了這幾年各人的境遇，大家還不忘恭維他當年的好眼力，好魄力。他說別提了，當年他也是目光短淺了些，他的第一套房因是學區房，那買他房的房主在2018年賣了100多萬，那幢獨院人家幾經轉手，最後一任房主賣了200多萬，說著非常懊悔。我說，你巳經很不錯了，我們在座的誰能像你，幾年間淨掙了幾十萬，知足吧，於是大家又觥籌交錯起來。
下麵再來說一個靠折騰房子發了財的，他是我多年的朋友，又是小學同學，而且小時候他家與我們家還是鄰居。那時候我們家經濟很困難，父母都失業在家，而他因父母親都是工人，家境比我們家好多了，每年開學，我們姐妹兄弟的學費就成了問題，承他父母總是多次伸出緩手以解我們燃眉之急，因此我們倆從小就很要好。不過他別的方麵倒蠻聰明，就唸書可真不咋的。他告訴我不知怎麽一進教室就頭昏腦脹，看見課本就發蒙，也因此他考初中考了個我們城裏最彆腳的學校，初中畢業後就進了工廠。過不幾年，他就與廠裏的同事結婚了，不久還有了孩子。他們家住的房子是老輩傳下來的，雖然不大，但馬馬虎虎也能將就。不過因為與父母住在一起，那兒媳婦與婆婆這對天敵每天就在一張桌子上吃飯那有不爭吵的，可他是獨子，也隻得將就著了。這樣一年又一年，到上世紀九十年代，他們家時來運轉，我們那條街全部拆遷，因當時那位人稱楊拆遷的市委書記為了趕進度，開出的拆遷補償條件非常優渥，而他又因為是拆遷釘子戶，據說是我們街上最後一個簽下拆遷合同的。他們那兩上兩下的一幢小樓房居然補了三套房子，其麵積遠遠超過了他們家原來的房子。他把一套給了父母住，自己占了一套，多下來一套就出租收房租。他這人其實是很聰明的，頭腦又特別活絡，他因為在廠裏是幹鉗工活的，當年鄉鎮企業剛興起，就是缺乏技術人才，他就利用休息和泡病假去鄉下廠裏，自己廠裏知道後，屢次扣了他的獎金，於是他幹脆就辭職。憑著他的技術和會與人打交道的能耐，不久就當上了付廠長，也賺下不少錢。他的一雙兒女倒是繼承了他讀書讀不出息的基因，他一看都不是讀書的料， 於是在子女沒有考上大學後，就把兩人一起弄到廠裏去了。那廠也在轉製時給他化了很少一筆錢就轉成了自己的，那是後話，這裏就不多說了。轉眼到了1998年，他看到有人買了別墅，心裏也想買一幢，但他的父母表示反對，說巳經有了三套房子，該知足了。他來與我商量，並把我帶到他看中的別墅小區，指著說就是這套，我看了後也覺得不錯，特別是院子很大，一打聽，隻要50萬（當然當年這個數字對我來說也是個天文數字），就對他說要買就要買院子大的，因為土地是不可再生的資源。於是當場拍板，他因為手頭一時湊不齊50萬，還向我借了10萬，又勸我把旁邊一套買下來，我說我家就三口人，女兒又在上海上大學，將來是不是回家鄉來也難說，況且我經濟實力也搭不夠，隻能望房興歎了。買下別墅後，經過一番裝修，他一家人就住了進去，這樣一住就是20年，兒女都巳自立門戶，他們夫妻倆也退休了。轉眼間到了2019年，他覺得手頭房子也太多了些，老夫妻倆住這麽個大房子又是大院子，打理起來有點兒力不從心，於是就想著把這別墅賣了。他征求我的看法，我對他說，這20年來國內的房價己經高得有點離譜了，總有一天會回歸理性，一開始他還反駁我說：“你說房價要降了，巳經說了十來年，可房價隻有往上漲，我是不是看看再出手。”我勸他說，月滿則虧，水滿則溢，還是早早出手為好。當年因為我勸他買下了這套別墅，所以認為我還是有點眼光的，於是決定賣掉， 也正巧經人介紹有人要買，最後以800萬元成交。他非常高興，說當年的50萬變成了800萬，漲了16倍，還讓他白住了20年別墅，這些錢遠遠超過了他這輩子的工資了。他又取笑我說，你們知識分子就是前怕狼後怕虎的，當年要是聽他勸也買了一套，不就輕輕鬆鬆掙下750萬。我無奈的對他說，一來是他決策能力強，二來呢，也是他運氣好，至於我呢，命中該有終須有，命中無有就不強求了。此後他與他老伴就到處遊山玩水，我勸他國外走走，遊遍世界，他說就他小時候那個熊樣，國內走走很好了，他這種土八路到了國外就找不著北了。前段時間他告訴我，剛從南方遊了一圈回來，馬上又參加了去新疆的老年旅遊團，是火車專列，直達烏魯木齊，在新疆有專車一路前行，因都是年紀大的人，所以每天的行程也不是太累，總算圓了他年輕時想去新疆的夢。我勸他，現在巳不年輕了，凡事得悠著點，包括遊山玩水在內，他很以我的話為然。依他的說法，因為當年聽了我的話，才有了今天，真得謝謝我，我當然謙遜了幾句，最後他與我約定今年回國一定要陪我去看看國內的大好河山。
以上說了兩個由於買房賣房結局非常好的例子，當然還有不少與他同樣交到好運的人，我這不再多說了，下麵要說兩個買房賣房結局不好的例子。
某某，我的遠親，是道地的農民。男的因會木匠活，每年幫人家蓋屋打打家具，收拾不錯，在村裏算經濟頗不錯的家庭。當年還是計劃生育，所以隻有一個獨子，這孩子在鄉下從小學讀到了初中畢業。那時候國家有政策，農村戶口可以買城鎮戶口，這是跳出農門的難得好機會，於是一家三口化了9萬元買成了城鎮戶口，但仍住在鄉下老屋內，不過沒有承包的地了，好在男的會手藝，所以生活還過得去。不久兒子也考上了大學，雖非名牌大學，隻是個二本，但在村裏也算很為父母爭光了。兒子大學畢業後，在一家私企工作，幾年下來，兒子也到了結婚年齡，但結婚得房，於是就把老兩口曆年積下的錢，又把鄉下老房子賣了，湊了個首付，買了套100多平米的學區房，裝修了一下，就熱熱鬧鬧的為兒子辦了場婚禮。老頭子也在大舅子的建築公司幹木匠活，老太幫兒媳照顧孫子，小夫妻倆的工資每個月還了房貸就所剩無幾，這經濟也就頗為拮據。三年疫情結束後，大舅子的建築公司關了張，兒媳工作的那家私人公司裁員把兒媳也裁了，這樣每個月的房貸就成了問題。這老話說，柴米油鹽開門七件事，現在就靠兒子那微薄的工資根本維持不了一家五口的生活，這樣本來挺和睦的一家就五天一大吵，三天一小吵，於是老夫妻倆想想還是回鄉下去吧，可村裏卻不同意接收他們，說他們是城鎮戶口，不能享受農村的待遇。好容易在大舅子家借了個披屋將就住下，大舅子又幫姐夫找了個看門的活，老夫妻倆這下把腸子都悔青了，如今家裏債務纏身，小夫妻倆還吵著要離婚。去年我回國時去看望他們，兩位老人淚眼婆娑的對我說他們這真是一夜回到了解放前，我安慰了他們，又給了些錢，然而救急救不了窮，也不知今後他們家怎麽辦。據說村裏像他們一樣遭遇的還有那麽幾家，大家都在苦挨著。
某君，我的高中同窗有一年還是同桌，所以也是很要好的朋友，因大家所學專業不同，所以上大學時隻有在假期中聚聚，平日有通信往來。大學畢業後，他被分配到一所中學教書，後來學校裏辦校辦廠，校領導看他頗有經營和管理能力，就給了他一個校辦廠廠長的頭銜，他也不負領導的信任，把校辦廠辦得風生水起，為學校賺得了不少利潤。他自己那幾年也掙了不少，他人又豪爽，出手大方，每次同學聚會，都是他買單。後來學校裏不允許辦廠了，他隻能重上講堂，好在他能說會道，雖然肚子裏貨色有限，但憑著他生花妙舌，倒也頗受學生歡迎。到了上世紀80年代末，憑著他敏銳的頭腦，除了學校裏分配的房子出錢買下，又買了2套，此後隨著房價的一路上升，他又把這2套房賣了，很賺了一筆。嚐到了甜頭，他就這樣靠著買進賣出，手頭也積攢了好幾百萬。他膝下有一兒一女，兒子唸書不行，大學隻考了個大專，畢業後還是靠老子的關係才在一事業單位找到了工作，女兒倒是很優秀，夫妻倆把她送到了澳洲留學，雖然學費加上生活費很是一筆支出，但仗著幾年來的積蓄也還供得起。老兩口退休後，不甘寂莫，就與人開了個校外培訓班，一年倒也很有些收入。每次我回國，來去都是他駕著車接送，還不忘約了些朋友為我接風，每當酒酣耳熱之際，他總不忘把靠著抄房賺了不少的事誇耀一番，說的是眉飛色舞，我因叨在老同學又是老朋友的分上，不免提醒他幾句，叫他見好就收，他聽我說的多了，頗有些不悅，說每年你都說房價要跌要跌，可房價就像直升飛機似的每年蹭蹭的往上漲，要是前幾年不把那些房子賣掉，不知要多賣多少。我呢也不怕他生氣，就告訴他美國與日本都曾經經曆過房產泡沫，可他就是不信，說我上學時就是個書獃子，一點也沒經營頭腦，我也隻得自認如此。前年我回國，他興高采烈地告訴我，又貸款買進了三套學區房，隻要轉手一賣，百把萬進賬易如反掌，我一聽，大吃一驚，叫他趕緊把手頭多餘的房子賣掉。他卻對我說疫情後國內經濟會更快發展，房價隻會漲，絕不會跌，我見他對我的忠告水潑不進也隻得作罷。上個月他與我視頻，帶著哭腔對我說，被我這烏鴉嘴說中了，今年的房價巳經跌了20%，而且還在跌，最可恨的是雖然他把房價降了許多，掛在中介上從未有人問津，現在每個月還得付房貸，又雪上加霜，培訓班也不許辦了，目前除了把以前賺的賠了個幹幹淨淨，還欠下銀行許多，以前不該不聽我的話，前年買房就象49年加入了國民黨，實在悔不當初，說吧歎息不巳。我隻好勸解，人生生不帶來，死不帶去，命中若有終須有，命中無有莫強求，要解套就隻能忍痛割肉，這房價今後隻有往下掉的分，還是早早脫手的好。最近他告訴我好容易賣了一套，虧了好幾十萬，又再加上一句，悔不當初悔不當初。
今年以來，我所聽到和了解的買房賣房的悲喜事還有好多，並且還有更荒唐奇葩的，我也不忍去說它了。這20年來國內的房市直似過山車，又有多少人深陷其中，真是幾家歡樂幾家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