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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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代驚悚,十世恩寵

(2018-02-09 18:14:13) 下一個

離開布拉格,我們去了斯洛伐克,借宿首都布拉迪斯拉發。不巧,這一天正好是斯洛伐克重要的宗教節日:聖母七苦紀念日。全國停止一切娛樂活動,商店關門,餐館打烊。入夜之後,街道漆黑一片,人們是在靜默中度過這一天的。
在哪兒用晚餐呢?隻有自己住的酒店餐廳還營業。我們摸黑上了酒店最高層的餐廳。推開門,裏麵是弱弱的燭光,暗暗的餐台和空空的座椅。我們入座之後,看著麵前翠綠的餐巾,“我們需要吃素嗎?”因為有點緊張才向侍者問了一個愚蠢的問題(亞洲人總以吃素來表達尊崇之心)。
“不,不需要”侍者很謙恭的遞上了菜單。菜單是英文和德文兩種文字的,我們要了米飯配雞肉和麵條配三文魚。在捷克的餐廳我們淨吃出德國菜的味道,估計斯洛伐克也差不多。當侍者給我們上菜的時候,卻大大的出乎意料。菜式細致精美,入色入味,滿嘴噴香,恰到好處。侍者見我們歡喜,便解釋說,今天客人少,大廚知道諸位是中國人,就多下了幾分功夫。太感動了!知道中國人味蕾豐滿。

(在斯洛伐克過聖母節吃的晚餐)

大家都把捷克和斯洛伐克看作是一對"孿生姐妹",但斯洛伐克人卻不這樣認為。捷克的波西米亞和摩拉維亞是平原上的民族,而斯洛伐克是喀爾巴阡山的山地王國。他們隻是在近代有過兩次合並,斯洛伐克是被迫的。捷克沒有欺負過其他民族,除了斯洛伐克,這是這位挺有學問的侍者說的。他還說,斯洛伐克在曆史上更多的時候是和匈牙利在一起,他們才是忠肝義膽的兄弟。我欣然!怪不得剛才的食物那麽如滋如味,原來是匈牙利的東方基因。


地圖上的深色部分是山脈。我們可以發現匈牙利平原正好被夾裹在兩座弧型山脈的中間。東麵和北麵是起源於斯洛伐克的喀爾巴阡山。它在古代是阻擋東北麵遊牧民族入侵的重要屏障。而西麵和南麵,是起源於奧地利的阿爾卑斯山。這是古代歐洲的第二道防線。兩座著名山脈中間的山口,是隻有幾十公裏寬的平坦開闊地。多瑙河經過這裏流向匈牙利。維也納和布拉迪斯拉發分列在兩岸各自的山脈一邊。如果匈牙利被形容為"歐洲的心髒",那麽喀爾巴阡山和阿爾卑斯山就是胸膛上的肋骨。


(美麗的匈牙利平原。遠處隱約的山巒是斯洛伐克的喀爾巴阡山。)
第二天一早我們就離開了。很遺憾沒能在斯洛伐克逗留。它是歐洲古代城堡數量最多的國家,但喀爾巴阡山荒涼貧瘠,人口稀少,城堡也已多數頹敗。除了徒步登山,好像沒有專門的景點可遊。
我們的旅遊大巴駛向匈牙利平原的深處。大巴上的導遊風趣的把自己形容為古代匈奴人的單於(首領),帶領著我們衝下喀爾巴阡山,殺向布達佩斯,像一把東方利劍直刺歐洲的心髒。

……當我們的大巴鑽出一片樹林,駛向高坡的時候,突然間,布達佩斯呈現在我們麵前……一座粉紅色的城市和一條銀色的河流穿行其間,陽光透過薄雲灑下一片微藍……美得讓我們憋住了呼吸。接著,是一股噴發式的歡呼,尖叫,和跳躍。這時我卻發現導遊蜷縮在角落裏,他是在默默享受著他精心導演的高潮。記得有一次在意大利的羅馬城,也是這種情形: 大巴車廂裏突然響起了貝多芬的第九交響曲,車子剛轉過一個街口,古羅馬的帝國大道轟然呈現眼前...這樣的高潮,讓我們美到極致,嗨到頂點!我真心佩服這些敬業的導遊!

(左邊的多瑙河西岸的布達,右手是東岸的佩斯。兩市合並為匈牙利首都。)
南北流向的多瑙河在匈牙利平原的中間劃了一條線。它不寬不窄,既是古代人的生命之河,又是不容易跨越的天塹。最先入侵這裏的匈奴人,是從喀爾巴阡山由東而至。他們把日耳曼民族的西哥特人趕去了多瑙河的西岸而占據這裏。當時的匈牙利平原應該是遊牧民族最理想的草場。

(布達佩斯的西岸是起伏的丘陵,東岸則是一馬平川。)
曆史上的匈奴人,是農業文明的天生魔障。在挑戰華夏農業帝國的漢朝失敗之後,匈奴民族的一部分遷徙到烏拉爾山休養生息。兩百年後又殺到歐洲,占據匈牙利,開始挑戰另一個農業文明的古羅馬帝國。當時的匈奴已有一定的畜牧業生產技術,特別是將馴馬和騎射用作戰爭手段,打敗了羅馬軍團的步兵方陣。


(西岸城堡山俯視多瑙河兩岸)
歐洲人把當時的匈奴首領阿提拉稱為“上帝之鞭”,認為是上帝用來懲罰他們的。阿提拉強悍無比,所向披靡,讓歐洲人又恨又怕。盡管曆史為歐洲記下匈奴人的一代驚悚,但同時又為匈牙利續寫了千年榮寵。

(匈牙利王宮)
中國人很喜歡匈牙利這個名字,因為它容易聯想到中國的大漢朝。匈奴,再怎麽說也是中國曆史中的悍將。但在英語中,卻並不太雅。匈牙利和“饑餓”這個詞隻差一個字母,讀音完全相同。


(布達城堡山)
當年匈奴人在歐洲掀起一場劇烈風暴,既摧毀了西羅馬帝國,也席卷得自己片甲無存。當匈奴人消失了幾百年之後,另一支東方遊牧民族悄然掩至。他們輕車熟路的越過喀爾巴阡山,來到匈牙利平原。他們似乎刻意掩蓋自己的來影去蹤,也許是不希望匈奴人的孽債算在他們頭上,但曆史學家和考古學家還是發現了他們的出生地: 烏拉爾山。盡管他們堅稱自己是馬紮爾人,但歐洲人卻毫不客氣的為他們保留著“匈”這個名字

正好在公元1000年,馬紮爾人的國王伊斯特萬率領族人皈依基督教。


在基督教的早期曆史中,除了日耳曼人,斯拉夫人和拉丁人,還沒有一個東方民族自覺投奔基督教的。事實證明,伊斯特萬並非出於權宜之計,而是一位真誠的信徒。對於這位勇武的外姓王,基督教也是真心的投桃報李,奉若上賓。尊伊斯特萬為基督教聖人,並賜予王冠。


聖伊斯特萬國王,他拔下了插在歐洲心髒上的那柄東方利劍,把它鑄成了“基督之盾”。


(多瑙河西岸的匈牙利布達皇宮)
以前匈牙利人守在東岸,多瑙河是阻擋日耳曼人的天塹。從現在開始,為了保衛基督教世界,匈牙利人調轉了槍口,對準了由東而來的其他遊牧民族。他們把王宮建在了西岸的高坡上,使他們居高臨下,進可攻退可守。


(匈牙利皇宮,始建於13世紀)


匈牙利遭遇的第一個來自東方的強敵,就是他們的近親蒙古大軍。他們的英勇抵抗,迫使蒙古人改道。當蒙古大軍攻到多瑙河上遊,包圍了維也納的時候,匈牙利人又毅然派出軍團解救。匈牙利的忠勇堅定,使他們在基督教世界名聲大震。

最考驗匈牙利人的,是被奧斯曼帝國統治一百多年時間。古代曆史中的"城頭變換大王旗"是家常便飯,教堂和清真寺改來改去也是易如反掌。而匈牙利人能始終堅持同一信仰,真不愧是忠肝義膽。特別是,馬紮爾人和突厥人也許是近親。


(漁夫堡)
匈牙利人是東方遊牧民族,全民皆兵應該是傳統。布達城堡山的城門是由漁夫們把守,而不是農夫。說明13世紀的匈牙利還保持著漁獵和放牧的生產方式。

漁夫堡是為了紀念馬紮爾人的七個遊牧部落和當地漁夫英勇守城的故事

今天的漁夫堡,是一座現代仿古建築。許多建築師在離開本國去外國設計作品,往往更敢於大膽創新更令人驚豔奇葩。像丹麥設計師的悉尼歌劇院和比利時建造師的布達佩斯漁夫堡,它們創造的是獨一無二的美。


(馬加什教堂,旁邊的玻璃建築是希爾頓酒店)
去過漁夫堡的人都奇怪,漁夫堡的城牆似乎不是為了保衛匈牙利皇宮,而是為了守護一座教堂。是的,是聖瑪麗教堂(馬加什教堂)。因為它供奉著基督教為聖伊斯特萬國王加冕時賜予匈牙利的王冠,它是匈牙利宗教信仰和民族權利的象征。由於老國王無子嗣,不能延續香火。連最後一任馬加什國王,也是匈牙利最偉大的國王之一,但卻因為他沒有王室血統所以無法傳續。以後的國王都是由神聖羅馬帝國皇帝來代行王權。所以,守護王冠是匈牙利人民的神聖信念。


布達佩斯,中國人很喜歡這個名字。它聽起來像是一位身披袈裟手持佛仗的高僧。但在英語裏,它是指異教徒。因此,匈牙利在西方世界所受到的百般榮寵卻始終無法掩蓋“匈”和異教徒這樣的東方“胎記”。


(塞切尼鏈橋,始建於1839年)
進入十九世紀,匈牙利國力強盛,幾乎沒有天敵。在西方國家中的地位舉足輕重。建國800年來,由於戰爭不斷,形勢險惡,多瑙河上隻有浮橋。鏈子橋是第一座架在多瑙河上的永固橋。以後在多瑙河上一共建起了九座橋,然而第一座橋始終是最美麗的。也許是因為它凝聚了匈牙利人八百年來對和平的渴望。


(瑪格麗特橋)
匈牙利人想模仿巴黎的塞納河,法國人就替他們建了一座巴黎的橋。匈牙利很喜歡人們稱布達佩斯為“東方的巴黎”。巴黎的塞納河上有三十三座橋,布達佩斯建了九座。還有許多雄偉壯麗的景觀佇立多瑙河兩岸,甚至布達佩斯的城市區劃也是按照巴黎的編號製。


(約瑟夫橋,也叫自由橋,或綠橋)
用前神聖羅馬帝國皇帝,現任奧匈帝國皇帝兼匈牙利國王弗朗茨.約瑟夫的名字命名。
曆史的名稱: 約瑟夫橋;政治的名稱:自由橋;老百姓的名稱:綠橋。


(伊麗莎白橋,又稱茜茜公主橋)
這樣大的單跨度橋,在今天看來都是挺現代化的。但它始建於十九世紀末。


伊麗莎白橋優美的白色線條,和茜茜公主非常相稱。


多瑙河流經九個歐洲國家,所以多瑙河的遊船之旅非常有名。如果你在布達佩斯上船,可以享受匈牙利式的皇家待遇。


德國音樂家勃拉姆斯創作的係列匈牙利舞曲,輕鬆歡快,還帶有宮廷室內樂的典雅。它們是古典音樂的瑰寶。


然而在布達佩斯的小酒館裏,匈牙利舞曲和舞蹈卻是完全不同味道。它讓你仿佛置身於烏克蘭草原,烏拉爾山脈和俄羅斯平原的風嘯馬嘶之中。樂曲和舞蹈在不間斷地旋轉著,像一把越拉越緊的弓弦……你期待著兩種可能: 要麽箭離弦,你的情緒被釋放;要麽弓弦被崩斷,你的情緒遭重擊。……但弓弦還是不斷地在拉緊,直到你醉成一灘爛泥……


在布達佩斯的小酒館裏,匈牙利人用獨特的方式品酒


(蓋萊特山和自由女神像)
匈牙利人曾經渴望自由。然而1848年資產階級革命的失敗,卻換來了西方世界的最高獎賞: 奧匈帝國的雙皇之一。匈牙利,一個歐洲的外姓王國前所未有的登上了皇帝的尊位。要知道,大英帝國在最強盛的時候,都沒有被稱為皇帝。


(匈牙利國會大廈,建於19世紀末,20世紀初)
這是按照英國國會大廈的模式建造的。作為奧匈帝國對1848年鎮壓革命的補償,這個資產階級的議政場所建得歐洲最大。然而,當時匈牙利人追求的最大自由,卻隻是英國式的君主立憲。


再沒有比哥特式建築更能表達作為天主教匈牙利人的崇敬之心。匈牙利國會大廈堪稱哥特式建築中的偉大作品。

 
(布達佩斯英雄廣場)
我們把英雄廣場安排到最後一個參觀景點,因為它是我們回顧總結匈牙利行程最合適的節點。從小養成的思維習慣: 大事小事要總結。關乎匈牙利曆史文化,更不可懈怠。
可不巧的是,正好遇上匈牙利慶祝民族節日。廣場周圍圍起了2米高的板牆,既不讓進,也看不見。最後我們冒險爬上一個大垃圾箱,才勉強拍到了裏麵的場景。


英雄廣場上矗立一座36米高的紀念柱,天使加百利在頂端展開翅膀,高舉十字架和匈牙利王冠。後襯著兩座16米高的弧形柱廊,分列左右。羅馬式的廊柱和曆史英雄的雕像莊嚴肅穆。但今天是民族節日,廣場上的一切都顯得輕鬆活潑,色彩斑斕。我看見人們在跳舞,還看見馬匹在奔跑。匈牙利人也曾經是一個馬背上的民族。

這個英雄廣場是為了紀念馬紮爾人遷居匈牙利正好一千年而建的。匈牙利簡直是人類文明文化發展進化的一塊活化石。匈奴人的出現和消失,因為沒有文字記錄他們。而馬紮爾人則讓我們完整清晰的看到一個原始民族如何選擇宗教,如何使用文字,和如何轉變成現代匈牙利人的整個過程。


然而,一個真正自由的匈牙利的誕生,卻是在王權和帝製幻想徹底破滅之後。希特勒把神聖羅馬帝國稱作德意誌第一帝國, 把奧匈帝國稱作德意誌第二帝國,把自己的納粹黨稱為德意誌第三帝國,愚忠的匈牙利被綁在了第二次世界大戰的戰車上成為戰敗國,布達佩斯75%的城市建築被摧毀。
今天的匈牙利是浴火重生。布達佩斯的榮耀與光輝源自人民的勤勞和智慧,而非他人恩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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