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筆雜談

兒童用最直接的方式來表達他們的情感。常常讓人忍俊不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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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03-12 10:08:27) 下一個

  - xiào - 上麵是土,下麵是子,從上到下一長撇(丿)。

最近在當地的中文圖書館看見了二十四的兒童畫冊。挺驚訝的。每一個故事都是虐待兒童的案例。

再看這個孝 字 -上麵是土,下麵是子,從上到下一長撇(丿)。那簡直就是活生生的寫照呀!一腳把兒子踏進泥土裏,再斜插一把刀,讓兒子永無出頭之日。 這就是孝。

 

魯迅《朝花夕拾》中作品摘錄

我所收得的最先的畫圖本子,是一位長輩的贈品:《二十四孝圖》。這雖然不過薄薄的一本書,但是下圖上說,鬼少人多,又為我一人所獨有,使我高興極了。那裏麵的故事,似乎是誰都知道的;便是不識字的人,例如阿長,也隻要一看圖畫便能夠滔滔地講出這一段的事跡。但是,我於高興之餘,接著就是掃興,因為我請人講完了二十四個故事之後,才知道“孝”有如此之難,對於先前癡心妄想,想做孝子的計劃,完全絕望了。

“人之初,性本善”麽?這並非要以加研究的問題。但我還依稀記得,我幼小時候實未嚐蓄意忤逆,對於父母,倒是極願意孝順的。不過年幼無知,隻用了私見來解釋“孝順”的做法,以為無非是“聽話”,“從命”,以及長大之後,給年老的父母好好地吃飯罷了。自從得了<<孝子>>這一本教科書以後,才知道並不然,而且還要難到幾十幾百倍。其中自然也有可以勉力仿效的,如“子路負米”,“黃香扇枕”之類的。“陸績懷桔”也並不難,隻要有闊人請我吃飯。“魯迅先生作賓客而懷橘乎?”我便跪答雲,“吾母性之所愛,欲歸以遺母。”闊人十分佩服,於是孝子就做穩了,也非常省事。“哭竹生筍”就可疑,怕我的精誠未必會這樣感動天地。但是哭不出筍來,還不過拋臉而已,到“臥冰求鯉”,可就有性命之虞了。我鄉的天氣是溫和的,嚴冬中,水麵也隻結一層薄冰,即使孩子的重量怎樣小,躺上去,也一定嘩喇一聲,冰破落水,鯉魚還不及遊過來。自然,必須不顧性命,這才孝感神明,會有出乎意料之外的奇跡,但那時我還小,實在不明白這些。

其中最使我不解,甚至於發生反感的,是“老萊娛親”和“郭巨埋兒”兩件事。

我至今還記得,一個躺在父母跟前的老頭子,一個抱在母親手上的小孩子,是怎樣地使我發生不同的感想嗬。他們一手都拿著“搖咕咚”。這玩意兒確是可愛的,北京稱為小鼓,蓋即鞀也,朱熹曰:“鞀,小鼓,兩旁有耳;持其柄而搖之,則旁耳還自擊,”咕咚咕咚地響起來。然而這東西是不該拿在老萊子手裏的,他應該扶一枝拐杖。裝佯,侮辱了孩子。我沒有再看第二回,一到這一頁,便急速地翻過去了。

那時的《二十四孝圖》,早已不知去向了,目下所有的隻是一本日本小田海仙所畫的本子,敘老萊子事雲:“行年七十,言不稱老,常著五色斑斕之衣,為嬰兒戲於親側。又常取水上堂,詐跌仆地,作嬰兒啼,以娛親意。”大約舊本也差不多,而招我反感的便是“詐跌”。無論忤逆,無論孝順,小孩子多不願意“詐”作,聽故事也不喜歡是謠言,這是凡有稍稍留心兒童心理的都知道的。

然而在較古的書上一查,卻還不至於如此虛偽。師覺授《孝子傳》雲,“老萊子……常衣斑斕之衣,為親取飲,上堂腳跌,恐傷父母之心,僵仆為嬰兒啼。”(《太平禦覽》四百十三引)較之今說,似稍近於人情。不知怎地,後之君子卻一定要改得他“詐”起來,心裏才能舒服。鄧伯道棄子救侄,想來也不過“棄”而已矣,昏妄人也必須說他將兒子捆在樹上,使他追不上來才肯歇手。正如將“肉麻當作有趣”一般,以不情為倫紀,誣蔑了古人,教壞了後人。老萊子即是一例,道學先生以為他白璧無瑕時,他卻已在孩子的心中死掉了。

至於玩著“搖咕咚”的郭巨的兒子,卻實在值得同情。他被抱在他母親的臂膊上,高高興興地笑著;他的父親卻正在掘窟窿,要將他埋掉了。說明雲,“漢郭巨家貧,有子三歲,母嚐減食與之。巨謂妻曰,貧乏不能供母,子又分母之食。盍埋此子?”但是劉向《孝子傳》所說,卻又有些不同:巨家是富的,他都給了兩弟;孩子是才生的,並沒有到三歲。結末又大略相象了,“及掘坑二尺,得黃金一釜,上雲:天賜郭巨,官不得取,民不得奪!”

我最初實在替這孩子捏一把汗,待到掘出黃金一釜,這才覺得輕鬆。然而我已經不但自己不敢再想做孝子,並且怕我父親去做孝子了。家景正在壞下去,常聽到父母愁柴米;祖母又老了,倘使我的父親竟學了郭巨,那麽,該埋的不正是我麽?如果一絲不走樣,也掘出一釜黃金來,那自然是如天之福,但是,那時我雖然年紀小,似乎也明白天下未必有這樣的巧事。

回想起來,實在很覺得傻氣。這是因為人們已經知道了這些老玩意,本來誰也不實行。整飭倫紀的文電是常有的,卻很少見紳士赤條條地躺在冰上麵,將軍跳下汽車去負米。何況我早長大了,看過幾部古書,買過幾本新書,什麽《太平禦覽》咧,《古孝子傳》咧,《人口問題》咧,《節製生育》咧,《二十世紀是兒童的世界》咧,可以抵抗被埋的理由多得很。不過彼一時,此一時,彼時我委實有點害怕:掘好深坑,不見黃金,連“搖咕咚”一同埋下去,蓋上土,踏得實實的,又有什麽法子可想呢。我想,事情雖然未必實現,但我從此總怕聽到我的父母愁窮,怕看見我的白發的祖母,總覺得她是和我不兩立,至少,也是一個和我的生命有些妨礙的人。後來這印象日見其淡了,但總有一些留遺,一直到她去世——這大概是送給《二十四孝圖》的儒者所萬料不到的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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