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老白雲下

日過天頂，人經滄桑，黃昏夕陽會受到格外關照，謳歌黃昏夕陽的詩句多如牛毛。最膾炙人口的當數李商隱的“夕陽無限好，隻是近黃昏”。葉劍英不是詩人，且有花帥之名，但他的“老夫喜作黃昏頌，滿目青山夕照明”卻是不俗。前麵六句未出政治老套，惟最後兩句出彩，而且意境比古人高遠。

夕陽的確好，黃昏也不孬，但經李商隱一發揮，透著消極。夕照明，從衰落中看到新生，透著積極。同是半杯水，悲觀主義者說，半空，樂觀主義者說，半滿。同對黃昏晚夕，李詩屬於悲觀主義，葉詩屬於樂觀主義。相比之下，還是葉詩好，今勝昔。

一晃兒，老夫也到了喜頌黃昏的年紀。我不反感夕陽黃昏，但更喜歡藍天白雲。從少時起，心中就對白雲的那邊充滿向往，猛回首，大半輩子都在追趕白雲的路上走。攆著白雲走，已然攆到地球的另一側。曾幾何時，白雲的那邊是他鄉的方向，如今已被攆成故鄉的方向。

前不久，又惦記上大西洋邊的白雲，爭取在不久的將來攆上它。不僅要攆上斯，而且還要終老於斯。既喜歡藍天白雲，不妨對黃昏晚夕實施現象學懸置，且用白雲來描摹自己的命運，攆著白雲走，終老白雲下。

有道是，一方水土養一方人，反之亦然，一方人養一方水土。生我的那方土地已被嚴重汙染，汙染源不隻是有毒物品，更多的是土地上的惡人。子曰，邦無道，富且貴焉，恥也。我之所以奔向白雲的那邊，年青時是出於好奇，成年後是因為知恥。恥於為了富且貴，落得厚與黑。

兩千年前，子曰，危邦不入，亂邦不居。兩千年後，小邦變大國，子曰之至理，依然為時不過。“梁園雖好，終非久戀之家”乃是帝王門客之哀鳴，黎民無病，大可不必跟著呻吟。“落葉歸根”也隻是老舊觀念之一，其對立命題更廣為人知，何處黃土不埋人？更何況肥沃的黑土地，紅土地？

我很欣賞電視劇《亮劍》裏丁團長的霸氣，我看上的馬就是我的。梁園既好，便作新家，老夫的黃昏就想降落在紅土地之上，白雲之下。不信？有詩為證，

老家難忍，披發弄舟天涯。
新家適居，夢裏慈母白發。
遊目山水，目斷天際晚霞。
騁思暮靄，思追雲下歸鴉。
楓林斷崖，紅葉深處新家。
夕陽西下，朝日初升老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