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雲的那邊

電影《噶達梅林》裏有一個場景令我難忘。小牡丹一家要搬家，老噶達戀戀不舍地問，你們要去哪兒？小牡丹說，到白雲的那邊去。一句信口童言卻似自然流露的浪漫詩句，白雲的那邊，多麽令人向往啊！

白雲的那邊時時勾起我少時的憧憬。那時的家每隔幾年就要搬一次，新家所在之地多半有山。在我能讀懂小說的年紀，家搬到一個大山溝裏，東麵的山勢酷似電影《南征北戰》裏的摩天嶺，又高又陡。印象中，夏日早晨要九點多才能看到日出。山坡上還有九個大字，敬祝毛主席萬壽無疆。進溝的路自西向東，二十裏外就能望見九個大字。

新家剛安頓不久，我就產生一種莫名的衝動，想看看九個大字是用什麽寫的，還想看看山的那邊是什麽。一日，趁大人進城，我攻上了摩天嶺。登頂後已然精疲力竭，但征服帶來的愉悅難以言表，好奇心也暫時得到滿足。九個大字為石頭鋪就，筆畫比汽車還粗，站到字裏根本無法辨認是什麽字。隻是，上去高山後，沒有望到平川，山的那邊還是山，而且一山高過一山。

遙望更遠的山頭，我的好奇心愈發強烈。那山的那邊是什麽？這股強烈的好奇心為我培養出一種愛好，爬山。在山溝裏住了兩年，周邊人力能及的山頭幾乎都被我征服了，好奇心卻沒有些許減輕。及至後來，不僅憧憬大山的那邊，還憧憬白雲的那邊。

一日，征服了一個更高的山頭，突然看到大海。北麵而視，一片湛藍，不見水端，幾片白帆，點綴其間。我在山顛坐了許久，一直坐到汗熱散盡，一直坐到白雲飄來。碧海與藍天在天際交匯，幾點白帆之上，又添幾朵白雲。望著藍天白雲，不禁產生新的憧憬，白雲的那邊是什麽？

山溝裏的孩子以為天下之水莫大於溝裏的水庫，突然見到大海，這對其視覺和想象力的衝擊是顛覆性的。我就象莊子秋水篇裏的河伯，出於崖涘，觀於大海，乃知己醜。見到北海若後，溝裏的水庫再也裝不下我了。這一視覺衝擊改變了我的人生軌跡。若幹年後，麵臨輪機和航海兩種專業選擇時，我毫不猶豫地選擇了航海。又過若幹年，我毫不猶豫地奔向了白雲的那邊。

如今，白雲的那邊成為故鄉的方向，莫名的衝動早已不知去向，剩下的隻有淡淡的思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