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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安原創——《大劫持》第十七章 瀕死之求

(2017-04-17 04:31:52) 下一個
17,瀕死之求
胡同外是一條繁華大街,市聲喧鬧。霓虹燈光從那裏射來,有些晃眼。在這不利的逆光中,幾個高大影迎麵奔來。我有些慌,亨特卻很鎮靜。他悄聲吩咐安妮立即向後轉,走出胡同,到停車場去找我們的汽車。喬正在汽車裏在等我們,沒有熄火。
 
我和亨特與幾個黑影人正麵對峙。雖然看不清麵孔,但可以覺察出對麵是白人,是北歐那種身軀高大的白人。我們兩個已經默契地采取了相同戰術——慢慢後退,尋找戰機。我們希望盡可能地拖延時間,讓安妮、安格來得及離開。
 
幾個黑影人衝了過來。他們的意圖很明顯——要追安格。突然在我們上方響起了喊話聲。十分令人驚訝的是,喊的是華語,十分清晰,沉穩又洪亮。
“你們兩個閉上眼捂住耳朵。我要扔聲光彈了!”
 
我抬頭看。在我們剛才走過的防火梯上端有個人,是他在發話。這就是那個神秘人物。他用漢語警告我們,那些黑影人當然聽不懂。亨特和我拔腳向後急跑,同時緊閉雙眼手捂耳輪。接下來兩聲巨響震得我有些發暈,我靠在牆上呆了一會兒,亨特拽起我急走。
 
聲光彈果然厲害,追兵們好象全都倒下了。這種驟然間爆出的高強白光會使人暫時失明,高分貝炸雷聲會使人頓時失聰,這兩者共同作用讓人短時昏暈。
 
我們來到了燈火輝煌的商業街。行人很多,汽車緩慢地在街心蠕動。這裏很像曼哈頓,有著同樣的市聲喧囂和華燈閃爍,還有同樣的交通阻塞。奇怪的是,剛才那兩聲高爆好象並沒有驚動這裏的人,好象他們經常被什麽大的響動騷擾,所以麻木而無動於衷。我們混進了人群中。展轉幾條街後,亨特叫住一輛TAXI。這時突然出現警車,在車陣中左突右衝,朝我們剛剛離開的方向急馳。亨特用法語向司機講了什麽,出租車便載我們離開了鬧市區,駛入樹影幢幢的安靜街道。
 
我們到達農場時已是夜色濃濃。除了那幢獨立小樓的窗子透出橘黃色燈光,其他地方一片昏黑,隻有天際之處泛著暗蘭色的光。這裏十分幽靜。雖然四下黑糊糊的,卻有一種溫馨的安全感。
 
我們進到屋內,見到了安格。這個小夥子有點瘦弱,白皙的麵孔,大大的眼睛像安妮,但不及安妮高。他臉上的驚訝還沒有完全褪去,看見我和亨特仍有些不由自主的詫異表情。亨特走過去,用手撥弄了一下他的亂發,安格笑了。
 
“你是亨特。”安格出聲了。說的是英語,聲音輕輕的有點尖細。
“我是亨特,你是安格。”亨特用漢語這樣說。
安格也驚訝於亨特純正的華語,他眨眨眼盯著亨特看個不停,已經沒有了不安的情緒。
 
“大家請坐。”安妮發話了。
我們這才注意到,一張方桌上已擺滿了食品:牛奶、麵包、果醬、黃油、一盤火腿,還有冒著熱氣的一盆麥片粥。旁邊還放著一籃子漿果和幾隻蘋果。這些散發著農家氣息的美味是喬為我們準備的。安妮暫且充當女主人張羅著。這是一頓勝過大宴的會餐,雖然簡單,卻洋溢著難得的歡快和舒心。這當然是安格的自由為我們帶來的。
 
餐後,亨特在起居室的壁爐裏燃起了鬆木,鬆脂的香氣彌漫,室內變得更加暖融融了。五個人圍坐在火光閃閃壁爐前,聽安格講他的遭遇。
 
其實他遭遇的開始階段幾乎都可以猜測出來。有人去安格的小店,以修理手機為借口攀談,而後誘其出國辦店。安格以旅遊手續隨這個人到達泰國後,即受到軟禁,先後被關在幾個地方。安格很聰明。開始時他驚慌沮喪,十分害怕。當偶爾聽到有人說起安妮的名字,才覺察出,他的遭遇可能和姐姐有關。
 
直到後來喬在曼穀一家小旅店找到安格,對他講了安妮在紐約的情況和亨特其人。安格在喬的幫助下逃離禁錮後,他拿著喬給他的信用卡不辭而別,隨一個亞洲旅遊團來到比利時。怎麽辦成的赴歐洲的旅行,他自己都說不清楚。有人主動在街上攔下他,向他推薦這個旅遊項目,並稱包攬全部手續。那是一名中國婦女,中年人,相貌誠實。安格剛好不知如何選擇去向,便欣然同意前往。
 
隨旅遊團抵達安特衛普便遇上了這樣的事:在那間旅館裏出現兩個手持利器的華人,要安格跟他們走。之後來了一個駝背拄拐的老頭,隻三下兩下就打倒了兩個華人,而且是用拐杖打得他們頭破血流。這時我們趕到,那個‘老頭’閃開了。
 
這個神秘人物是誰,很難猜測。隻能說這個人的出現可能和安妮,和亨特,甚至和亨特堡有關。亨特認為,沒有必要為此傷腦筋,以後這件事會自動理清。亨特預言此人還會出現。當下要辦的事是,如何把安格帶回美國。安格聽了這話很興奮,臉都紅了起來。經曆了一場有驚無險的波折後,居然現在就可以開始赴美的行程,他認為自己真是幸運極了。
 
安格持中國護照從這裏赴美有難度。亨特說這需要一段等待的時間,還要有一些辦法。最後決定,一行四人與喬告別,先去瑞士。亨特有老同學在瑞士某大學教書,讓安妮、安格在那裏逗留一段時間,由亨特出麵找些人,再等待美國簽證。我和亨特先回紐約。
 
與喬的道別,我以為會很隆重。以我們中國人的習慣,對於付出這麽多辛苦的喬,起碼要擺一桌盛宴呈感激之情,一般還要加上一份厚禮。但亨特僅僅給了一個擁抱,還在他寬闊的胸膛上搗了一拳,算是告別。安妮也擁抱了喬,還把靦腆又不知所措的安格推到前麵,讓他以自己的方式道謝。安格深深地鞠了一躬。他還為曾經不信任喬又逃離而道歉,上前去笨拙地用力地擁抱了喬。喬一臉憨厚地笑著向大家揮揮手,駕車離開了。這簡單的純情告別讓我頗為感慨。
 
駕車去瑞士,沿途美景撩人。山巒上白雪覆蓋山頂,深棕暗綠的色調鑲在白雪下,有霧靄飄逸把遠近山丘和田野變得朦朧。樹叢和山巔又時而清晰可見。偶見懸崖高聳,矗入淨潔如洗的天空。隨即又是靜靜的湖畔,湖水幽藍,襯托著岸邊優雅美麗的村舍。一望無際的原野綿延起伏伸向天邊,那裏卻是深黑線條勾勒出的遠山輪廓。景色不停地變幻,美不勝收,目不暇接,讓人無法無動於衷。
 
我和亨特先行回到紐約
第二天淩晨兩點鍾,有人在撼動亨特堡的大門,警鈴聲不斷地響著,是‘命運’主旋律。我從夢中驚醒。這個警鈴設置非常人性化。它在我屋內的聲音由弱到強。讓你警醒,但不驚擾。
 
我和亨特幾乎同時趕到監控室。熒屏上出現的是一個黑黑的人形——穿黑衣,披黑鬥篷,戴黑帽,是一頂大大的鬥篷帽,臉完全隱在黑影裏。這人已經進入大過道。他在推搡一扇門,又按門鈴,不停地連續動作著,顯得十分焦急。亨特開啟了那扇門,這人急匆匆走了進來。但腳步拖遝無力,幾乎要跌倒。他被揚聲器引向一間會客室,我和亨特在那裏等著。門開了,踉蹌闖入的這個人掀起了像蓋頭一樣的大帽子——真令人吃驚,這是華!
 
他麵色白裏透青,還有點淡綠色調子,是一副鬼魂般的樣子。加上浮腫的麵頰和大眼泡,真有些嚇人。這個人現在完全沒有了霸氣。他抬頭看我們,毫無表情。兩眼冷冷的好象看穿了什麽,直勾勾地瞪著。突然他倒下了,重重地摔到了,像一大團黑布攤在淺色的地毯上。
 
華昏迷了,而且是重度昏迷。請來的醫生說現在還沒有危險,但不宜移動,要等清醒後再決定是否送醫院。醫生做了一切可能做的緊急處理。
 
不久華醒過來了。他蘇醒後的第一句話就是“千萬不要讓我出去!我有危險,求你們了!”在場醫生驚恐地望著他。亨特和我都明白這個請求的分量。可以肯定華又遇難了,而且這次絕不再像上次綁架那麽簡單。亨特隻好開辟了一個房間權充急救病房。不但請來了醫生,運來了設備,還報了警局備案。
 
羅伯遜警督再次親臨。他對華很重視,盡管華與那幾次惡性案件的聯係缺少證據,他還是認定這個人涉案不淺。華現在是以正常訪客身份逗留亨特堡,他有權行使一切正常人的權力。他要求,除了亨特和我,其他所有人都離開他的房間,包括醫務人員,態度十分堅決而且很急燥。他對亨特說,他的時間不多了,他有話隻對亨特和我講。
 
羅伯遜揚了揚手,作出十分不滿的樣子。但他也隻好一臉嚴肅地退出去。他必須遵守法律。
 
華說,他與大鱷決裂了。現在他握有一個移動硬盤,裏麵有大鱷的秘密信息。大鱷現在掌握了他的全部資產還綁架了他女兒。所以他與大鱷的對峙是勢均力敵。說到這裏,華從床上滾到地下,跪在亨特腳下說;“我知道我是個罪人,罪大惡極。我隨你處置,怎麽處置我都無二話,是我罪有應得。”
 
說到這裏他磕三個響頭:“我謝罪!但求你們救我女兒,我已經不行了,惟有你們能做到。這是可以救我女兒的東西。”
他從身上掏出一個布包雙手奉上,亨特接了。
 
“這是個鑲寶石的盒子,裏麵裝著的是那個硬盤,我相信它可以讓大鱷他們去見閻王。但是我求你一定要先救出我女兒。”他又磕頭三次。亨特不客氣地把他拽起來,推到床上。
 
他又說了他與大鱷決裂的原因。大鱷想殺死他,而且早已開始這麽做了。華拿出一塊扁圓石,約半指長寬,呈暗綠色半透明,中間有晶體樣反射光斑。
 
“這是大鱷一年前送給我的。他們叫它長壽石。告訴我把它放在丹田那裏,可以延年益壽。實際上這是塊放射性礦石,它毀了我的肝。”說到這裏華潸然淚下,很是悔恨的樣子。“他殺我當然是為了奪我的財產——價值六千萬美金的珠寶企業。”
 
華的樣子真是奄奄一息了。說到這六千萬美金時,他直翻白眼。這個喪失金錢的刺激在加速他的最後行程。他又斷斷續續地說,大鱷一夥針對亨特堡的行動在繼續升級,不久會有大的舉動。他過去做的事與他們比隻是小巫見大巫。他請我們寬恕他,也請我們做好準備。說到這裏華的聲音已經很低了。醫生診斷他確實患有放射病,有幾個重要器官衰竭,所以大限已到回天無力了。
 
華最後的一個強烈願望是,死在亨特堡。這很奇怪,但他懇求滿足他的這個最後的願望,否則他立即自殺——他手中有氰化鉀。
 
人之將死其言也善。華這個將死之人有些表現令人驚異。他說亨特和我及我們亨特堡的所有人都是好人,他自己他的同夥及大鱷一幫都是壞人。他要死在好人堆裏,求個安靜。更重要的是,他知道亨特不會對他的懇求——救他女兒——置之不理。他對亨特的人性看得很清楚,對亨特的能力也深有體會。
 
此時此刻,華和亨特好象換了個角色。華以心理學家的眼光剖析了亨特,把亨特奉為他臨終前的救主。這很滑稽,但不失準確,這是華的最佳選擇。亨特會怎麽想呢?這無須猜測。他不理會華的頌揚之辭,但會做應當做的每一件事,不會放棄。
 
但是亨特對華並不客氣。
亨特拿出一張照片,是泛黃的舊照片,上麵是一隻寶石盒子。照片雖舊,但照相水平不低。影象仍十分清晰。一隻璀璨的寶石盒,造型複雜,棱角很多,覆蓋著無數晶瑩的小寶石,顯得華貴異常。
    亨特向華展示這張照片,華瞪大眼珠驚訝無比,甚至有些恐懼。亨特神情十分冷漠,好象把華看作一個物件而不是人。他在仔細觀察華的一切舉止表情,而且用一部高級錄像機把華的聲音影象全部錄了下來。
 
“你當然認得這隻盒子!”亨特把照片立在像架上,又把華給他的那個布包打開,剝去一層薄紗,露出了閃光的盒子——令人驚訝,與照片上的寶石盒一模一樣!
 
我真糊塗了,華交出這個寶石盒的實物,亨特手中竟有這個實物的陳年照片?華見到照片又驚恐之極,這究竟是怎麽回事?
華問:“你就是因為這個寶石盒才追蹤我嗎?”
亨特不回答這個問題,隻說:“你真是罪孽深重!”
 
亨特把陷入驚恐的華丟在病房裏不再理睬,隻讓錄象機在那裏繼續與他為伴。我們離開了。
 
亨特告訴我,這隻盒子裏麵裝著一個硬盤但它們是兩回事——硬盤和盒子各有一個故事。我知道那是兩個很長的故事。我也相信亨特以後一定會講給我聽。
 
現在,這個背景故事的揭開加速了華的死亡,他更衰弱了。吃飯時湯勺都拿不穩,湯湯水水濺了一身。亨特對這個生命即將完結的人的興趣絲毫沒有減弱。他說對這個人的心理曆程研究正進入高潮。最後的時日謎團揭穿心扉敞開的結果是,把一個複雜靈魂清晰暴露在聚光燈下,獻出真實的靈魂標本,算是華對人類的一點貢獻——如果說這個罪人還能貢獻什麽的話。
 
華臨終前還有一個請求。他先問亨特,是否知道他曾在亨特堡走廊裏見過先師老子的顯像。他問這是假象還是真事?亨特不理睬這個發問,不置一詞。華認為,亨特一定不懂老子是誰。這就在他腦子裏形成了一個令他興奮的念頭 ——老子顯像可能是真的。他多年拜謁的天神確實沒有拋棄他。華要求有個香爐布置在他床前,他要在膜拜的狀態中走。一個皈依道門的人將輪回轉世——他混沌於道家佛家的這種理論,認為一概如此——這是華最後的期待。他就這樣在香煙繚繞中閉上了眼。但走得並不安詳——眉頭是緊鎖著的,眼睛也不能完全閉上,露著一條縫隙,無論怎麽也不能把它們合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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