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四歲女孩的憂傷
2015年的夏天,索菲亞已經是個漂亮、可愛、聰明的小女孩。粉撲撲的小臉很耐看,越看越讓人覺得可愛,透著靈氣、聰明勁、大氣,還有點富態,臉上長著不少細微的淡黃小茸毛,在特定陽光射角下,顯得更加生氣勃勃,充滿原生態的美。四歲的幼齡,已經有點亭亭玉立之感,是個美人坯子。孩子乖巧、安靜,從三歲開始,一個人就可以坐在桌前安安靜靜吃食、做媽媽布置的數學題,在iPad上看動畫片、玩電遊好幾個小時。
安妮晚到了。賈皓問她為什麽,她說,今天是孩子的生日。
索菲亞的臉上沒有喜悅,纏繞著絲絲的憂愁,在她這個年齡不應該有的。
對不起,又忘記了。有什麽活動嗎?他問。晚上帶她去吃飯。她答。
光吃飯是不夠的。這樣吧,今天就別上班了,帶著孩子去個好玩的地方,讓她挑選。Cedar Point是個不錯的選擇,讓她肆無忌憚的瘋一回。我覺得,她內心深處有股壓抑感,你得讓她釋放。或許,時不時的盡情瘋一下,就能解決問題。畢竟是孩子,心思不該太深。這是我的禮物,你拿去給孩子買點她喜歡的玩具。對於這個年齡的孩子,最重要的是開心,是一種有人在乎的感覺。人家的孩子有爸爸有爺爺奶奶一大家子,咋們這樣的移民的孩子,原本就有不少的孤單伴隨,對索菲亞更是。你沒看她的臉色,一臉的父愛饑渴。你多哄哄她。賈皓說。
你直接給索菲亞,好嗎?安妮說。
當然。說完,他轉身走向孩子:索菲亞,生日快樂。來來,給伯伯一個大狗熊抱。說著,他緊緊的抱起羞答答走來的小索菲亞,將她抬到空中,搖晃了幾下。隨後在她的小臉上濕濕的貼上好大一個吻印。放下索菲亞後,他遞給她張票子說:這是伯伯給你的,讓媽媽帶你買個喜歡的玩具,回來後給我看看,好嗎?
索菲亞點點頭,沒有說話。賈皓能從孩子的眼角看出一絲的開心。
你最想要的禮物是什麽?要不要伯伯幫助你尋到?他問。
索菲亞搖搖頭,依然沒說什麽。剛才的開心立馬消失,孩子明顯的有心思。
他對安妮說,孩子的心思太重,對她的成長不利。這個年齡應是沒心沒肺成長才對,得開開心心的陽光。你還得用心,帶著孩子多和其她同齡的孩子一起玩,而不是讓她陪著你去購物。我知道,你的寂寞需要排解,孩子的更是,而且應該優先於你的。實在不行,就帶著孩子去購物中心的玩耍場,那裏經常有不少的孩子在玩。讓她和那些不認識的孩子混在一起,最重要的是氣場和氣氛,那樣的天真爛漫,會慢慢改變她,喚醒她心靈深處的童心。
安妮點點頭,眼神裏帶著認可。這不是第一次,他對她這麽說。孩子很小時開始,安妮就向他請教該怎樣帶好孩子。自己雖然做了母親,但怎樣成為一個好母親,卻沒有太多意識。
賈皓繼續說,今天的孩子似乎不是很開心,是不是你訓斥了她?她非常害怕你不高興。頭幾天,她坐在那裏吃飯,我問她好不好吃,她搖頭。我再問她,不好吃為什麽還要吃?她說,媽媽會不高興的!這句話聽起來感覺淒涼,而不是乖孩子很聽話。你不應該也不可以讓孩子生活在這類恐懼,害怕失去之中。
前幾天,她也對我說了類似的話:不聽話,瑞(賈皓)會不高興的。她還害怕你不高興呢。
如果這樣的話,你就得異常敏感和盡可能回避才對。孩子太敏感,特別是在大人對她的感覺上。應是典型的缺乏父愛的結果。短期內,不要在尋找替代品上花太大的期望,那種事是可遇不可求。最關鍵,還是你自己對孩子的態度。孩子的成長,每一步都至關緊要,就像季節對於植物,你沒有太多的猶豫時間。賈皓說。安妮也一直基於他的建議調整自己的教育和培養方式、方法,至少安妮在口頭上是這麽說的。他則從孩子的表現上來觀察安妮做的效果。到目前為止,似乎不是很理想。
這幾天,她一直在問爸爸在哪,爸爸是誰。今天早上還在要挾,不帶她去找爸爸就不起床。我很耐心的給她解釋,她還是不高興。
你不會對她說,不聽話,媽媽就不要你了吧?如果這樣的話,可就是絕殺!我覺得,對於現在的她,世界上最重要的,恐怕就是有人在乎,有人愛她的那種感覺。所以,你得強調這種愛,得讓她感覺這種愛的存在,而且還是無條件的,不管她怎樣做!不應該以愛為要挾孩子聽話的條件。節假日和生日什麽的,提醒我一下,我準備點小禮物給孩子,讓她開心點就好。這樣的年紀,不會在乎禮物的貴賤,數量可能比質量更重要,關鍵的是那份感覺。孩子嘛,多哄哄就好。
賈皓沒有說出來的 是,可千萬不要將你孩兒時代的那份孤獨和絕望感,傳遞給孩子!才四歲的 孩子,整天陰沉著臉,可不是好兆頭。
賈皓第一次見到索菲亞是在三年多前,她還睡在嬰兒車裏,看到第一眼就喜歡上。
賈皓喜歡孩子,大家都知道,雇員,還有很多經常來的顧客。他的兩個孩子就是他親手帶大的,就此積累了不少的經驗。每一次,隻要是看見有幼兒的到來,他都會樂開花,自己也變成小頑童,旁若無人的逗孩子,直到看到樂嗬嗬笑個不停為止。有時,對付不苟言笑的頑固分子,在使出全身力氣後才意識到,他會轉身責怪孩子的母親:你到底給孩子吃了什麽藥啊?!弄得大家一陣哄笑。自己身邊,都是喜歡孩子的年輕女人,十五個白人外加三個越南裔,他的十八朵金花,他這個查理的十八個天使。白人女孩在十八歲到二十四歲之間,年歲大些的是三個越南女人安妮、漢娜和米婭。
見證了越長越漂亮、越來越可愛的小索菲亞後,賈皓更加確信安妮曾經是個漂亮、性感的女人,現在看上去也不差而且還年輕。三十多歲的女人不能算是剩女,美國社會也沒有剩女概念。很多人長期同居,最終沒有結婚也過的不錯。美國十六歲以上男女一半的單身率,和穩定和諧的社會現實,就是統計數字上的佐證。由於來自社會和家庭的約束少,結婚、離婚成本低廉,婚後輕率離婚的也不在少數。婚姻作為形式,雖然國家在稅收上有些經濟上的鼓勵,卻不會對所有人產生強大吸引力。對女性的保護,父親對孩子必須承擔義務的認定,沒有婚姻也差不到哪。在越裔族群裏,同居生孩子,不結婚,是更加普遍的現象。
安妮早就意識到孩子缺乏父愛和對父愛的渴望。她自己也需要一個有擔當的男人為自己分擔生活中的煩惱。她也一直在很用心的尋找替代者,做孩子的後爸。但是,她的努力沒有獲得預期的結果,反倒是為自己贏得一個拜金女,隨便和男人睡覺的隨便女人的 不雅名聲。
賈皓也能看出,安妮在努力,但是卻一直覺得,她努力的方向不對,著眼點有問題。
手下三個越裔女人中,個性相對穩定、成熟,文化素養較高的是漢娜。漢娜是來美國之後,自己基本上安穩時,回越南和大學時的初戀結婚。像她這樣的女人,回越南找個男人的案例,賈皓見到的是唯一。賈皓覺得不解:在美國有這麽多的越裔男子,為什麽不就近找?為什麽等了好多年才回越南?大學時代的戀人,對於她的感情到底有多深?越南男人真的會因愛而很在乎女人?
麵對這些問題,漢娜說,自己剛來時拿的是加拿大楓葉卡,需要時間轉為美國綠卡。自己都沒有站穩腳跟,怎麽考慮個人問題。再說,在這邊遇到的越裔男人沒有靠譜的,且基本沒文化,清一色高中混畢業繼續在社會上混。她拉來的男人還是本科畢業,兩人間還有段戀情。
漢娜長相普通,在三個女人中最弱。身材倒是最高,卻也高不了多少,還是較典型的越南南方體型。賈皓和漢娜交往了好幾年,卻從來就沒有見過她的丈夫。他在南邊十幾英裏的小鎮打點著一家小店。孩子相關的事物都是安娜一個人的工作。
按2013年的數據,越南約9500萬的總人口中,男性占50.2%,女性占49.8%。越南有54個民族,主體為京族占總人口的87%,也就是很多人認為的攜帶遠古時代中國人血統的那些人。可在越南,他們早就不被認作華裔,充其量隻是東南亞那一帶生活的古代人的後代而已。華裔被劃歸隻占13%的少數民族之中的大約十三分之一的部分,總數不到百萬,接近總人口的百分之一,在越南各民族人口數量排名中排在第八位,是個很小的少數民族。當年越南政府一次次的排華,今天應該說是已經獲得了自己想要的結果:華裔人口數量上的可以忽略不計。
在1975年攻陷南方之前,來自北方的男性傷亡較大,那時候的戰鬥人員,今天也基本上都在六十歲以上。隨後的國內政治環境的安定和經濟穩定,讓新出生的男女性別比例慢慢趨於正常化。今天的出生比例男女比在1.07,稍高於正常的1.05。15歲到64歲之間人口的男女比為0.99,女性稍高,應該主要體現在年長部分的男少女多。65歲以上的人群中,男女比例僅為0.63,非常明顯的男少女多,應該就是戰爭結果的體現。
一句話,在年輕和壯年的越南人口中,不存在女多男少的畸形狀態。反倒是,越南承接了中華文明中的重男輕女,慢慢的,男多女少的狀況開始出現,並且變的越來越嚴重。
很多中國人到越南旅行,看見西貢街頭多數都是靚麗的越南年輕女性,就自以為是的斷定,在越南有著嚴重的男少女多現象存在,很多漂亮的女人也是因為這種宏觀上的劣勢,而最終找不到婆家。這種判斷實際上並不真實,甚至就是錯誤的。
賈皓的疑問,實質上也帶著女多男少的暗設前提:既然如此,回到越南去尋找丈夫,會不會更加的困難,擁有更小的挑選餘地?倒是在美國,他見到的情況,似乎是女多男少。但是,這個狀態的真實性,沒有獲得數據上的確證,他也懷疑就是準確的。
安娜的丈夫就是普通的越南京族人,既然安娜可以這樣處理,安妮是不是也可以?何況,安妮的經濟條件可是遠高於安娜的。雖然安妮口口聲聲說想找個華裔,從越南的人口構成看,也不是很現實,更沒有必要。在越南,平均而言,華裔比京族更優秀,是說不過去的,應該是中國人自己的臆想。賈皓很多次這樣想,也問過安妮和安娜。
哪有那麽容易。安妮回答說。言下之意是,安娜的情況特殊。
你知道的。安妮的問題不是有沒有男人和在哪裏去找男人。安娜的意思是,安妮的問題在於她的個性,她得先改造自己,可是卻做不到,就此才有了死循環。
在賈皓眼裏,安妮是個非常矛盾的女人。遠沒有瑞秋她們說的那麽壞,拜金女什麽的。本質上,她不應該需要錢,或者說,金錢對於現在的她,不應該也不可能成為最重要的選項,特別是在挑選男人的時候。滿眼所及,普通的美國藍領階層的中老年男人,沒有幾個擁有她那樣豐富的財富。而且,她還是個比較善於理財的 人,有能力讓資產保值甚至是升值,在這點上,鮑爾都遠不如她。傑克和克裏,就更不在一個等級。
看著索菲亞憂傷的小臉,賈皓心裏難受,也覺得對孩子不公。他覺得,最簡單直接的辦法,應該是安妮和約瑟夫和好:改善關係,一起來承擔養育孩子的責任,就像自己經常看到的美國離異夫妻一樣,分手歸分手,養育孩子歸養育孩子。兩個大人感情的終結,和對孩子的愛,不應該有矛盾。
頭年聖誕節前夕,賈皓就努力過,特別的約了約瑟夫來好幾次,以在生意上幫助約瑟夫作為代價,勸說他承擔做父親的責任。結果並沒有獲得想看到的結果:約瑟夫打死也不想和安妮有任何交集!理由是,安妮是個不可理喻的人,自己寧可死也不願和她有交集。
死亡和親情,孰重孰輕,看來約瑟夫早就想好了,也做好了選擇。賈皓覺得。那麽,為什麽會嚴重到如此的水火不容?走到這一步,兩個人之中,應該至少有一個是魔鬼才對,否則無法解釋這樣的選擇。孩子無罪,更何況,這個孩子還是個聰明、懂事、聽話、可愛的小姑娘,誰會對這樣的 孩子如此的狠心?有好幾次,賈皓都有收養孩子的心,可是,他也身不由己,好多事情也不是一個人可以說了算。不過,如果他真的做的話,自己的兩個女兒倒是不反對,隻是預先警告說,他別打讓她們做看護孩子的事,不想當babysitter。
在賈皓看來,約瑟夫也不是一個惡魔,充其量隻是個不願意承擔責任的男人,很多越南男人都這樣,似乎沒有長大也不想長大,他隻是普通的男人一個而已。那麽,問題很可能還是在安妮這邊,正如約瑟夫所說。或許,安妮身上還有更深層次的妖魔,賈皓沒有看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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