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2007年3月20日清晨。馬來西亞吉隆坡國際機場。
飛機像離弦之箭呼嘯著衝向藍天,向世人向蒼天發出生命中最後的吼叫,拚出全力。巨大的分貝並沒帶來意想中的效果,人類就是這樣,越高調越想讓人注意,人們就越選擇忽視。帶著哀鳴聲的飛機帶著百來號無辜生靈,消失在雲霄。
起飛前蒼劍吃的幾片安眠藥起了作用,這會睡著。這幾年來隨著屬於他的財富在數字上位數加長,睡眠質量成正比越來越差,很多時候得靠安眠藥,即使是在這休假時刻。
在夢裏他回到了闊別多年的仙人渡天池山頂。他盡可能讓自己不去想當年的那幕,那些個年代久遠的承諾。今天卻在迷迷糊糊中又回去:又一個約定時刻。
別忘了,咱們有約!曉婉的聲音在耳邊回蕩,音量不高卻洪亮有力,依然年輕充滿青春活力。時間已悄無聲息的過去了整整二十年!每年的這天,他在潛意識裏都會有想到那個山石的時刻。有時是轉瞬即逝的一刹那,有時則像現在,整個大腦被徹底占領和征服。
他不可能知道,不久後曉婉會站在那塊山石上,靜靜地遠看,想找回昔日丟失的記憶,還有那她一直在努力想堅守的承諾。此時她心裏五味雜陳:承諾堅守不是她一個人可以完成。
就在他在夢境流連於山頂時,感覺到暴風雨突然而至。他覺得應是山區的夏天,大雨傾盆,河水暴漲,小溪歡快,突然間山崖出現好幾片嘩嘩響起的瀑布,在向鄉親炫耀自己的再次到來。
此時此刻,虛幻和現實被完美的結合在一起,他無力區分,帶著欣賞,冷眼旁觀這突然而至的變化和美景,繼續在夢中流連。
顛簸幾下後飛機開始失控,隨後是被強製性下滑,最終衝進海水。
飛機被衝擊力從中間撕開,斷裂成兩半。海麵一片漆黑,除了點點燃燒的火焰。似夢似醒,蒼劍在混亂中覺得有人推了幾下,然後在脖子上套上了什麽。他含糊地“不要,不要”了幾聲,就再也沒人打攪。幾分鍾後基於本能,他是抓住了個救生圈,並且快速的套在自己身上。
一陣大浪打來,他失去了知覺。
再次睜開眼時天已大亮。右前方天際發白,應該是東邊。太陽還未升起。看看手表,上午四點十五分。他不知道這到底意味著什麽,北京的還是吉隆坡的。很多時候他都忘記或懶得調整。很長時間以來,手表對他隻是裝飾物,僅此而已。
在一個重外表時代,包裝已成重要關鍵詞。
他搖了搖頭,搜尋自己的記憶:是早上坐上飛機不久後出事,怎麽醒來是半夜?自己到底昏睡了多久?到底出了什麽事?
平常,他戴的手表和隨時攜帶的手提包,加在一起的造價就在大幾十萬人民幣,隨他軀體一起行走的成本價,早在百萬。有次在外出差,對著廁所牆上的鏡子,看著身子上上下下,他半自嘲半滿足:百萬也不過如此,做不了什麽!
每當此時他都會記起曉婉說的:與其將自己搞的花花哨哨,還不如用那些錢為家鄉的孩子做點什麽。修條路,建所學校···。
他笑笑,覺得她天真、幼稚:沒有這花花哨哨的,怎麽混江湖?
這次出來,不小心還是潛意識,他沒戴冰雪送給他的造價三十來萬的瑞士,而是用上看來已很普通的勞力士。年前因為一個偶然原因,碰到一個炫耀自己手裏戴著勞力士手表的土豪,隨後他在網上搜了下,發現妻子昔日買的,現在新版也不過五萬。在他看來,十萬以下的手表戴著會很跌份。那個在炫耀的土豪的手表,也值二十幾萬。
土豪就是土豪,窮怕了,窮的太久。那次,他搖搖頭自說自話。
年多前的一天,他很大方的將他人送來的三十萬人民幣隨手給了冰雪,說是送給她的禮物,讓她自己去商店挑選自己合意的。回來後她帶回這隻手表,後來才知道,她自己還倒貼了幾萬。他明白她的意思,沒推辭也沒客氣,心領神會接納了,給了她個深情擁抱和甜吻回報。
那天早上,出門前有點迷糊。一直承諾給冰雪的蜜月因忙於事務抽不出時間,沒有兌現。再者,離婚一事也因曉婉的拒絕而辦不下來,讓他煩惱。今天在冰雪的一再要求下,他打算完成這個承諾。
雖然和冰雪的交往有段時間,她卻從沒催他離婚,好讓自己上位。有時他不是很明白,這個女人心裏到底在想什麽,和他交往又到底為什麽?他承諾給蜜月,她在乎的卻是兩個人在一起好好待段時間,讓大家有機會輕鬆享受下生活。至於是以什麽名義,卻並不重要也不值得在乎。
她在乎的是“他在乎”!對於那隨手給她的三十萬元,聰明的她當時就看出了他的隨意。她回贈了他個永久的紀念,好讓他永遠記住這個時刻。
聰明的女人大概都這樣:看上去的不經意,外表掩蓋下的卻是精心策劃,用心良苦。誰說頭發長見識短,頭發短的很多時候不一定就鬥得過頭發長的。見識短很可能隻是表象!
躺在海灘,身上裹滿海帶等海生物,還有隻小螃蟹在他大腹便便的肚子上慢悠悠移動。他用手輕輕撥弄開身上的小螃蟹和海生物,坐起來。他不記得也不知道,自己究竟這樣在這裏躺了多長時間。太陽已離開海平麵,有一丈多高。哎喲,他叫了一聲,上上下下看了看,身子還是完整的,隻是手背被擦傷,掉了塊皮,腿部也有幾處小傷。
他左右看了看,是片沙灘,看來很原始。再轉頭,身後是陡峭的山崖。舉目向前遠看,海麵上還可以看到漂浮著的飛機殘骸,似乎還有人影在那晃動。
有人!他突然興奮起來。在這一瞬他似乎意識到,自己很可能是在島嶼。那麽那些晃動的人很可能就是救援者,而自己很可能就是被他們拖到沙灘上來的。
想到這裏他安穩了許多。繼續躺下,體驗一下這難得的安寧。聽著海嘯,體驗著海風的吹拂,看著高高的藍天和上麵慢悠悠漂浮的白雲,他很開心。這就是他,在如此危急時刻,還可以讓自己心平氣定的享受可以享受的。如果是換做他人,早就一躍而起,尋找救命的稻草去了。
不知躺了多少時間,等再醒來時,卻沒有看見如何人的動靜。他看了一下沙灘四周,除了自己和隨海水飄來的來自飛機上的物件,什麽也沒有。
不對!自己是被海水衝過來。原本就沒有救援人員。那麽,那晃動的人影又是?
幸存者!一定是!想到這,他一個鷂子翻身跳起。再舉目遠看,剛才看到過的飛機殘骸已被淹沒在水裏。海水再次恢複以往的波濤和狂野,海麵隻有一望無際的波瀾在追逐。似乎從來就沒發生過什麽!他眨吧眨吧眼,又深度思索自己的記憶,覺得不該是在夢中:剛才明明白白的是看見了飛機和人影的!
他突然感覺害怕,從來沒用過的孤單和寂寞。此時第一個念頭:看來得當魯濱遜了。可是,魯濱遜當年還有大量來自船上的物件幫助,自己這孤單單的一人,又能在這孤島存活幾日?他在心裏自言自語。
冰雪!這時他才記起還有她,還在飛機上。
有人嗎?有人嗎?他站起高聲喊叫,在沙灘上奔跑,對著山崖。迎接他的是回音,伴隨著海水衝擊山石的吼叫聲。沙灘上,離他躺的地方不遠,有個黃澄澄的東西在隨著海水起伏,那是他曾經抓住,並且救了他命的那個救生圈。
他飛跑過去,快速抓住救生圈,穿在身上,向右前方海水撲去,那裏應該就是記憶中看見過飛機殘骸的地方。他費力的向前遊了大約八百多米遠,停下來,隱隱約約的能看見腳下的飛機殘骸,已經在水裏下沉一米多。他看準頭等艙的位置,取下救生圈潛水而入,機艙內雜亂地漂浮著屍體。幾個小時前還活生生的生命,此時已成為冷冰冰、硬邦邦的漂浮物。
生命實際上非常脆弱!在這一刻,他似乎醒悟了什麽。
找遍頭等艙沒有看見她的屍體,浮出水麵透口氣,打算下潛到普通艙尋找。但普通艙先行下沉,托著頭等艙,才得以讓頭等艙離水麵近些。水底壓力太大水太深,他隻好選擇放棄。
回到水麵,透口氣積累點能量和力氣,再下潛進入頭等艙。這次他想尋找所有可用物件,他得像魯濱遜一樣在這裏呆很久甚至度過餘生!想起來很悲哀,但像是第一次意識到,個人力量對大自然是如何渺小和不堪一擊。
頭等艙的東西似乎被人動過,所有能移動的物件都不存在,隻有五具屍體,都穿著救生圈帶著安全帶。他將安全帶解開,借助救生圈的浮力讓五具浮出水麵,隨後又用隨身攜帶的刀子將安全帶割下,連成個繩索,帶著五具屍體向自己先前呆過的沙灘遊去。
帶著屍體遊動可不是件容易事。好在幾具屍經處於浮沉狀態,應該是在水中浸泡了些時間的原因。人在被淹死時,先應該是下沉,若幹時間後才開始上浮,再之後又會是下沉。他不記得是在哪知道的這個常識。
非常費力的遊到沙灘,帶著沉重的屍體。不記得和其中任何一位講過話,在那些人到來前他估計就已睡著。他在較高位置的沙灘上,用樹枝和石塊挖了五個沙坑,脫下他們的外套和鞋子,建了五個墳將他們埋了,還在上麵各自放了塊石頭。原本想將他們埋到山坡上去,但他沒有能量在土質堅硬的山坡挖出坑來,更別說是埋上五具屍體的大坑。
三男兩女,女的都年輕漂亮,蒼白的臉上還能看出是不一般的標誌,隻有二十幾歲。男的則個個大腹便便,五十左右,一看就是一度春光無限的富豪、土豪、權勢人物。即使是那落單的,他覺得應該也有位陪葬女人,隻是沒有找到罷了。很多屍體已被海浪衝走,頭等艙也不應該隻有這幾位乘客。
一般的人坐不起頭等艙,普通年輕人更是。能坐得起的富二代和官二代出行到這,多數也是旅遊。照這樣的邏輯,他估計,其中兩對可能是像他和冰雪。這也是時代特點:中國人做什麽都喜歡趕潮流,隨大流。
埋好他們後接下來,他得考慮生存和求救。這麽大的飛機失事,不可能沒有大規模搜尋。想在頭等艙裏找到幾盒灌裝食品,卻沒有成功,隻找到幾瓶沉在地上角落裏的葡萄酒和幾個玻璃酒杯。食品他不是很擔心,至少還有大海在。最緊急的是尋找淡水。山崖有四五層樓房的高度。中間隻有一條小縫隙,雖然他曾經是運動健將,但多年的富裕已將他變成大腹便便的富豪身子。那幾下潛水和掩埋,已將他搞的精疲力竭。如果是在大學時代,即使是徒手,他也會很不費力地爬上去,可現在不行。
他躺在沙灘上,太陽已老高到了頭頂。手表上顯示的時間是十一點。他在地上插了根從沙灘上拾到的枯枝,在地上太陽陰影完全消失時,將手表時間調整為中午十二點:從現在開始,咱們實行海島時間!他對著手表說。
背對小島,右手邊是越來越高的山崖。左手邊的末梢,山崖相對比較矮。他費勁的爬上這邊矮小點的,採了幾個灌木枝條,編成個帽子狀。隨後返回到堆放存貨的山崖邊,拆開件救生圈,內嵌在剛才做好的枝條帽裏,在底下又用塊塑料布做底,再捆綁好,做成個水盆。
隨後,他帶著水盆又爬上那個低矮些的山坡,希望能找到水源。山後是塊緩慢斜坡,上麵長滿了密密麻麻的灌木。常識告訴他這裏地下有水。隻是,地表是不是也有?如果有個水塘,那可是天不滅我!扒開密密麻麻的灌木向前走,走下山坡,沒有見到明顯地表水。他沒有失望,在一處雜草長勢良好的窪地,他用一根樹幹扒拉地麵,很快就見到慢慢流出積累的水流。他將小坑扒拉大點、深點,水流出的速度雖沒變化,積累的水體積卻在增加。已經幹枯一天的他,看來很快就有淡水可喝。
就在這時狂風大作,頃刻間大雨傾盆,不到一刻鍾,小水盆裏已經積累寸多深的雨水。顧不得喝水,他快速用小盆將附近闊葉上還累積未滴下的水收集起來,不一會就有了小半盆。
部分闊葉上的水,被他直接吸進嘴裏。他心滿意足,小心翼翼地抱著小水盆往回走了幾步,突然想到什麽又回來,看了看自己建的小水坑,裏麵已滿滿的聚滿了水,他點點頭笑了。再放下水盆,採了幾片完好的闊葉,收好再帶上水盆才滿意的繼續往回走。
身上早已濕漉漉,成為貨真價實的落湯雞。他想找個山洞避風擋雨,沒有成功。隻好自己動手搭建個樹屋。雨停後,太陽很快就出來。他脫掉衣服光著身子,將衣服上的水擠下來收集在自己製作的另一個類似容器裏,再將衣服掛在樹丫上。與此同時,他在後山坳選了個較好的地址打算建房。背靠向前凸起的山崖,隻需建牆就有個不錯的避雨地。想不到,自己這個靠地產起家的富豪會有這一天,需要用最原始工具和辦法,建造個如此簡易的掩體,上帝似乎在開玩笑。
水源問題解決,住的基本有著落,下一步該是火,有火就可以靠捕魚為生。試了試鑽木取火,一直沒有成功,他還記起小時玩鏡子折射陽光起火的經曆,想找幾塊鏡子也沒成功。
台風季節,雨來的頻繁來的快,去的也快。天氣像個被慣壞愛耍性子的小姑娘。剛才還是陰雲密布黑雲壓城,自己似乎是呆在個巨大卻低矮的漆黑山洞,有股透不過氣來的壓抑感。跟隨而來的是狂風肆虐和傾盆大雨,似乎是在挑戰自己的耐力。幾小時後又好像什麽都沒發生過。雨過天晴,陰雲消散,太陽早已消失在天際,迎來的是滿天星空燦爛。
他坐在山石上仰望著天空,看著水瓶座閃閃發亮的星星,似乎是一隻隻眼睛在盯著自己發問。他看不懂它們到底想問什麽,也沒有心思去想任何問題。此時的腦海一片空白:已經不知多少年,沒像現在這樣靜坐看星星。一直在追求金錢和所謂成功後的金錢,讓自己忙的團團轉。
不知坐了多久,一直保持一個姿勢看著水瓶座發呆。一會兒,身體本能的疲勞,他慢慢躺下,眼睛還是沒有離開天空上的水瓶座。就這樣他睡著了,再次睜開雙眼時太陽已將天際照的通紅,天空上曾經閃閃發亮的星星,早已不見蹤跡。肚子正在咕咕叫,環顧四周卻沒有果腹的食品。連果子都沒有看見。他爬起來,開始為最基本的生存尋找必須的食品。
平常他喜歡吃日本料理,生魚片。於是,他在沙灘上找了塊地,做了幾個小港灣,等待好奇的魚兒到來,那裏是他的漁場。魚兒遊進來後很難再遊出去。於是,他有了可能的儲備。
他又找了個枯樹幹,將一頭在石頭上磨尖,他要用它來捕魚。沒有大點的刀子,飛機上不讓帶,他覺得自己隨身攜帶的小刀實在太小,在這種場合應派不了大用場。結果,最後還是那個小刀子的功勞,才讓他收獲豐厚。
這些技能,都是多年前看魯濱遜漂流記時,從書中學到的。魚兒反應很遲鈍,他很快就用綁在樹幹上的小刀子殺到了好幾條一斤來重的。隨後他用小刀破開魚肚,將裏麵的魚肉生吃掉。配上葡萄酒的生魚片,他吃得狼吞虎咽津津有味。吃完後他意識到自己需要鹽,於是又將一塊救生圈的帆布撕下,在沙灘找到一處理想石塊,在上麵建起個超微型的曬鹽場,來生產自己飲食需要的食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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