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幾天之後,39年4月初的一個早晨,最宜人的季節。踏著滿山遍野的山花,一對小鬼子開進了羅畈,帶著狼狗。狼狗東嗅嗅西聞聞,很快在村頭一間土屋屋後的一處土坑裏用腳扒達扒達,扒出來一個黃色的衣服。鬼子小隊長用刺刀挑起放到地上,再用刺刀將其攤開,明顯的是一件國軍的軍服。
巴格。這裏有躲藏的軍人,給我搜。隨即,小隊長指揮隨隊的士兵封鎖村子的出口,自己站在村口,讓其他幾個鬼子進村搜查。被搜出軍衣的屋子首先被搜查。隨後從屋子裏帶出一個漢子,就是那位和德望一起逃回來的,他叫羅德信,是德望的叔伯兄弟。
逃回後他們還一起合計談論過,該怎麽處理這些物件。槍支什麽的他們早就丟在路上的池塘裏了。留下來的隻有穿在身上的衣服,上麵還帶血,有鬼子也有國軍自己身上的。德信選擇埋掉,覺得不吉利,但是還是沒有躲過鬼子的狼狗。
村頭有棵大樹,德信一家人被帶到這個有千年曆史的菩提大樹下。
鬼子搜到了德望家,很快就翻到了洗得幹幹淨淨的軍褲和軍衣。見到這些鬼子二話不說,一個刺刀就戳進了德望的腹部,隨後將刺刀用力一旋轉,再向他的身體重重的踢了一腳,踢出去好幾尺遠。德望手護著自己的腹部倒下。隨後鬼子再進裏屋,看見了呆坐在床上的老爺子和老太太。鬼子嘰裏咕嚕幾句後,老頭老太太被像被抓的小雞拖到了院子,又成刀下鬼。
兩個鬼子做完了這些後又回到中間屋子的門口,他們兩個先進去,另外又來了一個等在門外。裏麵的兩個鬼子,分別將已經嚇得半死的德望媳婦和他們十歲的閨女糟蹋。在屋外等不及的第三個鬼子也加入他們。屋裏是母女倆的哭泣、求情和反抗,但是一切都無濟於事都沒有意義。折騰了一陣後,三個鬼子淫笑著提著褲子滿意的離開。
事後人們發現,母女倆都赤裸下體,被鬼子用刺刀挑開腹部死了。三個鬼子輪奸了母女,而且還是當著母親的麵輪奸了才十歲的女兒!女兒的身上還有大量的鬼子的精液。
隨後,所有的村民全部被集中到村口的菩提大樹下。德信一家子被鬼子用刺刀捅死,當著村民的麵。他們死後,翻譯對村民說:這就是抵抗的下場,他們是軍人和軍人的家屬,他們的手裏有帝國軍人的鮮血。為數不多的幾個壯年也被抓走,還有幾個年輕好看的女人。後來,那幾個男子成為鬼子修炮樓的拉夫。女子則被糟蹋後送到漢口的隨軍妓院當了慰安婦。
羅畈慘案的傳來,讓憨娃奶奶當晚就哭斷了氣。憨娃的媽媽也哭的臥床不起。麵對慘案,除了悲傷,這些普通人能有的,就是更多的悲傷!
凝雪海沒有流淚,隻是昔日和這位姐姐在一起相處的時光,又一次次的浮現在眼前。他從小就和憨娃家走的近,小時候除了晚上睡覺時間,他呆在憨娃家比呆在自家還多。很多時候就在這裏吃和睡。他媽媽也覺得挺好:孩子不覺得孤單。
按照輩分他是叔;按照年齡他是弟。年長自己一歲的孫家燕,就成為姐姐憨娃就成為弟弟。孫家燕也一直將凝雪海當做自己的弟弟來對待。記得十歲那年有一次,凝雪海在村前的水塘裏玩水,不小心被水草纏住腳。他在那裏一邊拚命的掙紮想擺脫水草,又一邊大聲的喊叫想有人來救自己。這時候,村子裏的大人都下地幹活去了,除了為數不多的小孩也沒有幾個人。正在這時,聽到喊聲的孫家燕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表現出異常的鎮靜。她一方麵讓幾個在一旁玩的孩子去喊大人來,自己則直接朝著喊聲奔去。問題是,她自己並不會水!
到了水邊,她絲毫沒有猶豫,就向他跳去!算是兩個人都命大,她下跳的衝擊力將凝雪海腳下的纏草給拉斷了。他擺脫了纏草,剛剛打算鬆一口氣,向岸邊遊去,就見在水裏掙紮的孫家燕。此時他才意識到,這位姐姐自己並不會水!於是,他又反身遊回去,將她救起來。
你真不要命!他的媽媽,口氣中帶著對兒子的埋怨,和對孫家燕的擔心和感激。
想不了那麽多!她倒是快言快語。不久前,村子裏有個男孩就是因為被水草纏住而淹死的。會水的先死,一度成為很多父母對孩子們的警告語:不要輕易去水裏玩,更不能一個人去玩,得有伴,而且還得有大人在身邊!
一天多,凝雪海坐在那裏一動不動的在發呆!沒有什麽好發呆的!黑大個說!他見識了太多類似的悲慘!是該出手了!小白臉在鼓勵。他覺得,對待畜生隻有打疼它一個辦法。還是不要頭腦發熱的好,等等機會吧。鄭小酣此時表現出特別的冷靜。
雪海(德虎)看了看身邊的弟兄們,除了鄭小酣外個個臉上都充滿仇恨,眼睛裏都冒出複仇的火焰!雪海知道,自己的這幫兄弟都不是吃醋的。問題是,越是這樣的時刻越該冷靜再冷靜!他一直不做聲,是想讓自己的仇恨先冷卻,讓自己的思緒先冷靜下來!
此時的他,已經變回軍人,一個軍人指揮官!
凝雪海,錢誌德,鄧春來和鄭小酣,在國軍中都是排長,除雪海是中尉外其他都是少尉。錢誌德和鄧春來是在醫院時認識的,隨後又在田家鎮一起並肩戰鬥。鄭小酣是在田家鎮戰役後,凝雪海他們在山頭偷襲鬼子,後來又遭到鬼子的埋伏時,參與錢誌德一起救助自己的國軍兄弟。當時,他的部隊被打散,就和錢誌德一起打算撤到武漢再找自己的部隊,結果遇上了那個小股日軍特工的伏擊。相對而言,凝雪海對鄭小酣的根底知道的最少,他自己也不怎麽說,神神秘秘的。
凝雪海他們打算打掉的,就是製造了羅畈慘案的這批鬼子。按錢誌德的意思,咋們馬上就出發,到了地方直接將鬼子的炮樓給端了,讓鬼子嚐嚐坐飛機的滋味!而鄧春來覺得,還是應該智取,畢竟咋們是在鬼子的腹地作戰,鬼子不僅在人數上占優,很快就可以獲得援助,而且,炮樓也不是輕易就可以被端掉的,特別是,咋們現在又沒有重武器。
真想有一門在田家鎮要塞那樣的大炮!錢誌德說。如果有那樣的大炮,哪怕隻是小口徑的,一炮就可以要鬼子的命。問題是,咋們沒有,拿什麽來和鬼子拚命?鄭小酣的口氣還是不要急於出動!再說,我們是什麽人?鄭小酣繼續據理力爭。
國軍呀!錢誌德開始有點不耐煩。不對,我們隻是普通的老百姓,充其量算是土匪!鄭小酣想讓大家先明白自己此時的真正身份,再想想,自己需要和可以做什麽。
站在一旁的雪海看的真切:錢誌德多勇而少謀略;鄧春來更擅長於思考,但是,又少點剛勁;鄭小酣則明顯的以苟且偷生為主。
凝雪海已經拿定主意,必須報複但得智取,立即開始,主動去尋找機會。敲定了消滅這支小鬼子的目標後,他馬上就派出好幾個人去實施偵查,摸清鬼子的活動規律。幾個月下來,一直也未找到好的實施機會。鬼子駐紮在王家河鎮,住在炮樓裏。他們沒有重武器,已有的輕武器又子彈不足,除了偷襲和伏擊外很難有好的作為。
雪海一直在認真的聽鄭小酣的分析,覺得他說的也不是沒有道理。在對於大局的分析上,鄭小酣明顯的高人一籌。有時候他在想,這個看上去有點文質彬彬的小夥子還挺有頭腦的,他到底是個什麽樣的人呢?和鄧春來比,鄭小酣似乎是少了點同情心和正義感,但是他不能算壞。按照現在的處境,他的做法也無可指責:為了報仇,拿弟兄們的性命去賭,既不理智也不公平!
他們不再隸屬正規軍,隻是一幫擁有一點點武裝的普通民眾。既沒有必須的守土職責,也沒有不顧一切去攻堅,或者是保住陣地之類的死命令需要去執行。對於他們,任何軍事行動,保住兄弟們的性命必須是第一位的。在這樣的情況下,他們也隻好繼續等。與此同時他還在繼續做德泉的工作。在他看來,如果德泉可以加盟,勝算就會很大,他需要德泉的智慧和軍事才幹。
已經習慣於置身事外的德泉一直以為,如果自己老老實實過日子上蒼是會保佑自己的。這許多年過去了,他過的也還算安穩。但是他不得不麵對的現實卻明顯的變得殘忍。自己想躲卻一次次的麵臨躲不掉的尷尬,不僅他的兒子最終還是被抓了壯丁,並且幾乎送命,而且羅畈的慘案對於他,也不是和自己絕對無關的!
對於日軍的殘忍,他聽的多也見了不少。憨娃家又出了這麽大的災難。他想躲,真的是無處可躲。慘案發生的消息傳來後,他也是好幾天食不知味,夜不能寐。雖然他躲著不見德虎,並不意味著他沒有遭受煎熬。他想讓自己安靜下來,給自己幾天時間來思考。這幾天他去了山上,一個打獵用的小山洞。每天做的最多的,就是坐在山頂的山石上,靜思。
三天後德泉回來了,還讓一個小孩過來送信,讓德虎過去坐一坐!
人生的選擇,很多時候是被現實給逼出來的。孫德泉答應加盟他們,但隻是作為軍師。他拒絕了德虎讓他當老大的邀請。德泉知道,領導這幫人不是他這個老紅軍可以做到的。況且,這裏的幾位國軍軍官,是不是會買老紅軍的帳,也是個很大的未知數。
有了德泉這個遊擊戰的高手,進展就快了很多:德泉的意思是,等待不是好辦法,最好是誘鬼子出動再打他個措手不及。第一次出擊非常重要,必須一擊成功,否則等鬼子回過味有警惕,就更不容易得手。
就在他們在尋找和想辦法製造機會時,共產黨領導的反抗武裝,在湖北的北部對偽軍下手,而且是下了狠手,數千偽軍在短期內被全部消滅。
這樣一來格局就有了變化:那麽多偽軍剛剛被消滅,鬼子會不會因此有所顧忌而變得更加小心翼翼?這是德虎在問自己,也是在問大家的問題。大家圍坐在洞裏,討論下一步該怎麽辦。
當然會。共產黨對偽軍的襲擊遠在大別山腹地,離鬼子控製的地盤比較遠。鬼子一直也瞧不起偽軍這些烏合之眾。如果我們選擇在比較接近鬼子控製的據點,在他們感覺安全的地方動手,行動快的話,應該會有意想不到的收獲。這是孫德泉的分析。這個主意好。三哥,你怎麽會?德虎有點不明白,他習慣於叫孫德泉“三哥”。
一直都在觀察鬼子的所為,一直都在看國軍和鬼子的對抗。孫德泉知道德虎在問,為什麽他對於當前的形式了解的如此準確和快速。你並不是不關心,是沒有到時間?德虎明白。
國難當頭,躲是躲不過去的。不知道誰說了一句。至此,國家安危對於家庭安危的價值和意義,開始在不知不覺之中顯示出來。
王村河位於懾水河畔,離雙峰嶺的直線距離也就三十多裏。懾水河北部起源於大別山,匯集了來自大別山的水流,向南流經雙峰嶺山腳不遠再繼續由北向南,流過縣城城區,最終在漢口和長江匯流。除了河西的108國道,河東不遠的地方還有今天重要的42號國道,這個連接武漢和合肥再到南京的幹道。王村河在地理位置上是個交通方便之處,戰時則是一個重要的戰略要道。得益於交通的方便,這裏當年集聚了不少的居民,形成了規模不小的王村河鎮。
雪海強調說:在王村河鎮對鬼子下手,沒有太大的勝算。最好是選擇在鬼子出動清鄉,在他們覺得安全,就像上次到羅畈洗劫那樣的時候。不過,羅畈在王村河和縣城之間,即使有機會也得靠速戰速決,才有全身而退的機會。
我們也可以引誘鬼子出動。 孫德泉更喜歡誘敵深入的戰術。
接著,凝雪海讓鄧春來給大家講解最近的抗戰形勢。這些人中,數春來的口才最好。
鬼子雖然猖狂,也主要隻是在大城市和據點附近活動。廣大的農村和山區,還不是鬼子的控製範圍。武漢淪陷,國軍主力撤離之後,在鄂西北的大別山區,有很多被打散的國軍和當地的民眾,組織了不少的小股武裝,多數的不過是占山為王變相的土匪而已。
在鄂南沔陽地區,原屬西北軍楊虎城部的王勁哉,從幾百人開始,不到一年時間,就坐擁一隻多達九個旅的武裝部隊,占據鄂中六個縣的地盤,成為日軍繼續西進的第一道關卡。今天的王勁哉,宣傳獨立於國軍和共產黨,搞獨立自主的抗日。
在我們的北部不遠,共產黨主導的武裝,做了類似於王勁哉的事,一個個的收編了這些地方的散兵遊勇和小股武裝,組建了新四軍五師,成為共產黨領導下的武裝力量。
還有一部分昔日的國軍部隊,選擇投靠日軍,成為皇協軍(偽軍)。於是,就有了附近最大的一支偽軍,自稱“中國人民自衛軍”,司令是金龍章。
在武漢會戰國軍主力撤退之後,蔣介石也開始鼓勵民間發展武裝搞敵後遊擊戰。金龍章原本屬於國軍係列,在這時看到了機會,就借機從李宗仁處搞了些發展武裝的資金和必需的軍備,隨後自認司令,開始招兵買馬,在武漢北部的縣城一帶發展。這時他結識了來自本地蔡店孫家嘴的李漢鵬。
1895出生的李漢鵬這時已經四十四歲。這家夥不是善茬,從小就好逸惡勞、好吃懶做。1922年二十七歲時就開始當國軍當兵,後來離開部隊回到家鄉又參加了本地的青洪幫。抗戰開始後,他搖身一變成為抗日的隊伍之一,幫助組織武裝並且擔任了自己所在鄉護衛隊的隊副。
金龍章當時在黃陂是以“第四戰區魯豫皖遊擊支隊”的番號在發展。正在尋找更好機會的李漢鵬,找人和金龍章結識。正在用人之際的金,覺得李是個難得的人才,就委任他為團長。有了頭銜和資金支持之後,李就開始到處招兵買馬,收羅散兵遊勇,很快就整出來一支規模不小的隊伍。那時由於戰爭,民不聊生,很多人隻是為了有口飯吃選擇跟隨他。
在縣城淪陷後,作為國軍部隊的他們,卻做起了打劫國民黨的勾當。李帶兵隨金龍章襲擊了國民黨黃陂縣政府及其所屬的縣大隊,既將縣政府所屬的文件檔案,糧食、槍支和公私款物都掠奪一空,同時還劫持了縣長潘正道。李也因為這次戰功,而被日軍提拔為混成旅的旅長,縣大隊的人也被並入自己所在的混成旅。
日軍是在1938年年底占領武漢的。日軍占領之後,就開始收編附近的各類武裝力量,為己所用。幾個月之後的1939年年初,李就隨金龍章接受了來自鬼子的誘惑投靠了日軍,並且改名為 “中國人民自衛軍” ,金龍章為總司令,李任該軍第七師師長。再幾個月後,他們又被改編為第八軍,李被認命為該軍軍長兼第七師師長,管轄偽軍四千餘人,屯駐蔡店新李灣一帶。
有了日本人做靠山的他,更加肆無忌憚,在附近地區橫征暴斂,想要什麽搶什麽。錢財、物資和女人,隻要是他看上的,即使是新媳婦,也得屬於他。誰敢說個不字,等待的就是滅頂之災。當時,附近的孩子一聽到他的名字,沒有敢再哭的。
蔡店位於雙峰嶺西北,鬼子的意圖很明顯,就是用他們當擋箭牌,阻擋活躍在大別山區的反抗武裝,對武漢地區的騷擾。他們也自不量力,以為隻要人數眾多,又有鬼子這杆大旗嚇唬人,就沒有人敢對他們動心思。
1939年5月,組建和收編完成的新四軍五師,聯合本縣北山區梅店抗日自衛武裝,外加當時活躍在附近的國軍遊擊部隊,決定打掉這夥偽軍。5月底,新四軍五師的遊擊第六大隊、在國軍二十一集團軍獨立遊擊第五大隊一個中隊的配合下,悄悄的摸到了李的軍部所在地,突然發起猛烈攻擊。這支烏合之眾很快就被打垮,除被打死的,一名旅長和團長等三百多號人成為俘虜,其他人潰逃。
到了7月,第六大隊和第五大隊再次聯合,夜襲了盤踞在臨縣杜塗垸的李部手下的趙光榮師,又俘其旅長及以下官兵200餘人。在這兩次打擊之後不幾天,駐紮在泡桐店一帶的李部所屬的尹昌彥師,師長被嚇跑,部隊則被自行潰散。就這樣,八軍所擁有的四千多人的偽軍,幾個月就全軍覆滅。李也逃走,隱姓埋名,靠經營鐵鍋鑄造謀生。解放後的1951年,縣人民政府視其坦白認罪,給予從寬處理。
偽軍主力的被剿滅,給凝雪海所領導的這支沒有名稱的武裝很大的鼓舞。事實上,幾個月前就有共產黨人來和他談收編,被他拒絕。當時,他無意和日本人對抗,隻想保境安民不想搞出太大的動作。再者,他們裏麵多數是國軍或者和國軍沾邊。
隨後的很多事情的發生,他們已經變的身不由己。
(版權所有,不得轉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