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愛如山,母愛如水。世界上最百感交集的心情,莫過於父母看著孩子一天天長大。小心嗬護待你羽翼豐滿,又不忍獨立後飽嚐人間五味雜陳;蹣跚學步企盼茁壯成長,待你大樹參天卻懷念幼苗時的依賴。
龍應台在《目送》裏寫道 :所謂父女母子一場,隻不過意味著,你和他的緣分就是今生今世不斷地在目送他的背影漸行漸遠。你站立在小路的這一端,看著他逐漸消失在小路轉彎的地方,他用背影默默告訴你:不必追。
教育家、哲學家瑪利婭·蒙特梭利說:“父母不是子女的創造者,而隻是他的監護人。他們應該像承擔某種崇高的使命一樣去保護兒童、關心兒童。孩子,我該如何愛你,如何守護你純真時代最寶貴的一方淨土?
翻開名家寫給孩子的信,在字裏行間感受那份沉甸甸的責任與親情。
餘光中——《寫給未來的孩子的詩》
孩子,
我希望你自始至終都是一個理想主義者。
你可以是農民,可以是工程師,
可以是演員,可以是流浪漢,
但你必須是個理想主義者。
童年,我們講英雄故事給你聽,
並不是一定要你成為英雄,
而是希望你具有純正的品格。
少年,我們讓你接觸詩歌、繪畫、音樂,
是為了讓你的心靈填滿高尚的情趣。
這些高尚的情趣會支撐你的一生,
使你在最嚴酷的冬天也不會忘記玫瑰的芳香。
理想會使人出眾。
孩子,不要為自己的外形擔憂。
理想純潔你的氣質,
而最美貌的女人也會因為庸俗而令人生厭。
通向理想的途徑往往不盡如人意,
而你亦會為此受盡磨難。
但是,我的孩子,
你盡管去爭取,
理想主義者的結局悲壯而絕不可憐。
在貌似坎坷的人生裏,
你會結識許多智者和君子,
你會見到許多旁人無法遇到的風景和奇跡。
選擇平庸雖然穩妥,
但絕無色彩。
不要為蠅頭小利放棄自己的理想,
不要為某種潮流而改換自己的信念。
物質世界的外表太過繁複,
你要懂得如何去拒絕虛榮的誘惑。
理想不是實惠的東西,
它往往不能帶給你塵世的享受。
因此你必須習慣無人欣賞,
學會精神享受,
學會與他人不同。
要愛自己和愛他人,
要懂自己和懂他人。
你的心要和溪水般柔軟,
你的眼波要像春天般明媚。
你要會流淚,
會孤身一人在黑暗中聽傷感的音樂。
你要懂得欣賞悲劇,
悲劇能豐富你的心靈。
席慕蓉——《我的女兒》
我女兒剛送來一首詩,我念給你聽,題目是《媽媽的手》
嬰孩時——
媽媽的手是衝牛奶的健將,
我總喊:“奶,奶。”
少年時——
媽媽的手是製便當的巧手,
我總喊:'媽,中午的飯盒帶什麽?'
青年時——
媽媽的手是找東西的魔術師,
我總喊:“媽,我東西不見啦!”
新娘時——
媽媽的手是奇妙的化妝師,
我總喊:“媽,幫我搭口紅。”
中年時——
媽媽的手是輕鬆的手,
我總喊:“媽,您不要太累了!”
老年時——
媽媽的手是我思想的對象,
我總喊:“謝謝媽媽那雙大而平凡的手。”
然後,我的手也將成為另一個孩子思想的對象。
念著念著,隻覺哽咽。母女一場,因緣也隻在五十年內吧!其間並無可以書之於史,勒之於銘的大事,隻是細細瑣瑣的俗事俗務。但是,俗事也是可以入詩的,俗務也是可以縈人心胸,久而芬芳的。
世路險膨,人生實難,安家置產,也無非等於銜草於老樹之巔,結巢於風雨之際。如果真有可得意的,大概止於看見小兒女的成長如小雛鳥張目振翅,漸漸地能跟我們一起盤桓上下,並且漸漸地既能出人青雲,亦能縱身人世。所謂得意事,大約如此吧!
胡適——《我的兒子》
我實在不要兒子,你自己來了。
“無後主義”的招牌,於今掛不起來了!
譬如樹上開花,花落偶然結果,
那果便是你,那樹便是我。
樹本無心結子,我也無恩於你。
但是你既來了,我不能不養你教你,
那是我對人道的義務,並不是待你的恩誼。
將來你長大時,莫忘了我怎樣教訓你:
我要你做一個堂堂的人,不要你做我的孝順兒子。
龍應台——《寫給安德烈的信》
孩子,我要求你讀書用功,不是因為我要你跟別人比成績,而是因為,我希望你將來會擁有選擇的權利,選擇有意義、有時間的工作,而不是被迫謀生。當你的工作在你心中有意義,你就有成就感。當你的工作給你時間,不剝奪你的生活,你就有尊嚴。成就感和尊嚴,給你快樂。
如果我們不是在跟別人比名比利,而隻是在為自己找心靈安適之所在,那麽連“平庸”這個詞都不太有意義了。“平庸”是跟別人比,心靈的安適是跟自己比。千山萬水走到最後,我們最終的負責對象,還是“自己”二字。
畢淑敏——《寫給孩子的一封信》
有一天與朋友聊天,我說,我這一輩子,從沒打過人……你突然插嘴說:媽媽,你經常打一個人,那就是我……
那一瞬屋裏很靜很靜。那一天我繼續同客人談了很多的話,但所有的話都心不在焉。孩子,你那固執的一問,仿佛爬山虎無數細小的卷須,攀滿我的整個心靈。麵對你純正無瑕的眼睛,我要承認:在這個世界上,我隻打過一個人。不是偶然,而是經常,不是輕描淡寫,而是刻骨銘心。這個人就是你。
在你最小最小的時候,我不曾打你。你那麽幼嫩,好像一粒包在莢中的青豌豆。我生怕任何一點兒輕微地碰撞,將你稚弱的生命擦傷。我為你無日無夜地操勞,無怨無悔。麵對你熟睡中像合歡一樣靜謐的額頭,我向上蒼發誓:我要盡一個母親所有的力量保護你,直到我從這顆星球上離開的那一天。
你像竹筍一樣開始長大。你開始淘氣,開始惡作劇……對你摔破的盆碗、拆毀的玩具、遺失的錢幣、汙髒的衣著……我都不曾打過你。我想這對於一個正常而活潑的兒童,都像走路會跌跤一樣應該原諒。
第一次打你的起因,已經記不清了。人們對於痛苦的記憶,總是趨向於忘記。總而言之那時你已漸漸懂事,初步具備童年人的智慧;它混沌天真又我行我素,它狡黠異常又漏洞百出。你像一匹頑皮的小獸,放任無羈地奔向你向往中的草原,而我則要你接受人類社會公認的法則……為了讓你記住並終生遵守它們,在所有的苦口婆心都宣告失效,在所有的誇獎、批評、恐嚇以及獎賞都無以建樹之後,我被迫拿出最後一件武器——這就是毆打。
假如你去摸火,火焰灼痛你的手指,這種體驗將使你一生不會再去撫摸這種橙紅色抖動如綢的精靈。孩子,我希望虛偽、懦弱、殘忍、狡詐這些最肮髒的品質,當你初次與它們接觸時,就感到切膚的疼痛,從此與它們永遠隔絕。
我知道打人犯法,但這個世界給了為人父母者一項特殊的赦免——打是愛。世人將這一份特權賦於母親,當我行使它的時候臂係千鈞。
我謹慎地使用毆打,猶如一個窮人使用他最後的金錢。每當打你的時候,我的心都在輕輕顫抖。我一次又一次問自己:是不是到了非打不可的時候?不打他我還有沒有其它的辦法?隻有當所有的努力都歸於失敗,孩子,我才會舉起我的手……每一次打過你之後,我都要深深地自責。假如懲罰我自身可以使你汲取教訓,孩子,我寧願自罰,那怕它將苛烈10倍。但我知道,責罰不可以替代也無法轉讓,它如同饑饉中的食品,隻有你自己嚼碎了咽下去,才會成為你生命體驗中的一部分。這道理可能有些深奧,也許要到你也為人父母時,才會理解。
打人是個重體力活兒,它使人肩酸腕痛,好像徒手將一千塊蜂窩煤搬上五樓。於是人們便發明了打人的工具:戒尺、鞋底、雞毛撣子……
我從不用那些工具。打人的人用了多大的力,便是遭受到同樣的反作用力,這是一條力學定律。我願在打你的同時,我的手指親自承受力的反彈,遭受與你相等的苦痛。這樣我才可以精確地掌握數量,不致於失手將你打得太重。
我幾乎毫不猶豫地認為:每打你一次,我感到的痛楚都要比你更為久遠而悠長。因為,重要的不是身累,而是心累……
孩子,聽了你的話,我終於決定不再打你了。因為你已經長大,因為你已經懂了很多的道理。毫不懂道理的嬰孩和已經很懂道理的成人,我以為都不必打,因為打是沒有用的。唯有對半懂不懂、自以為懂其實不甚懂道理的孩童,才可以打,以助他們快快長大。孩子,打與不打都是愛,你可懂得?
劉瑜——《願你慢慢長大》
媽媽以前不知道人會抬頭這事也會讓人喜悅,手有五個手指頭這事也會讓人振奮,一個人嘴裏吐出一個“哦”字也值得奔走相告——但是你牽著媽媽的手,引領媽媽穿過存在的虛空,重新發現生命的奇跡。現在,媽媽在這個奇跡的萬丈光芒中呆若木雞,媽媽唯願你能對她始終保持耐心,無論陰晴圓缺,無論世事變遷,都不鬆開那隻牽引她的手。
小布穀,願你慢慢長大。
願你有好運氣,如果沒有,願你在不幸中學會慈悲。
願你被很多人愛,如果沒有,願你在寂寞中學會寬容。
願你一生一世每天都可以睡到自然醒。
冰心寫給孩子們的一封信
親愛的小朋友:
昨天下午離開了家,我如同入夢一般。車轉過街角的時候,我回頭凝望著——除非是再看見這緣滿豆葉的棚下的一切親愛的人,我這夢是不能醒的了!送我的盡是小孩子——從家裏出來,同車的也是小孩子,車前車後也是小孩子。我深深覺得淒惻中的光榮。
冰心何福,得這些小孩子天真純潔的愛,消受這甚深而不牽累的離情。火車還沒有開行,小弟弟冰季別到臨頭,才知道難過,不住的牽著冰叔的衣袖,說:“哥哥,我們回去罷。”他酸淚盈眸,遠遠的站著。我叫過他來,捧住了他的臉,我又無力的放下手來,他們便走了。——我們至終沒有一句話。
慢慢的火車出了站,一邊城牆,一邊楊柳,從我眼前飛過。我心沉沉如死,倒覺得廓然,便拿起國語文學史來看。剛翻到“卿雲爛兮”一段,忽然看見書頁上的空白處寫著幾個大字:“別忘了小小”。我的心忽然一酸,連忙拋了書,走到對麵的椅子上坐下——這是冰季的筆跡嗬!小弟弟,如何還困弄我於別離之後?
夜中隻是睡不穩,幾次坐起,開起窗來,隻有模糊的半圓的月,照著深黑無際的田野。——車在風馳電掣的,輪聲軋軋裏,奔向著無限的前途。明月和我,一步一步的離家遠了!今早過濟南,我五時便起來,對窗整發。外望遠山連綿不斷,都沒在朝靄裏,淡到欲無。隻淺藍色的山峰一線,橫亙天空。山坳裏人家的炊煙,鎊鎊的屯在穀中,如同雲起。朝陽極光明的照臨在無邊的整齊青綠的田畦上。
一站一站的近江南了,我旅行的快樂,已經開始。這次我特意定的自己一間房子,為的要自由一些,安靜一些,好寫些通訊。我靠在長枕上,近窗坐著。向陽那邊的窗簾,都嚴嚴的掩上。對麵一邊,為要看風景,便開了一半。涼風徐來,這房裏寂靜幽陰已極。除了單調的輪聲以外,與我家中的書室無異。窗內雖然沒有滿架的書,而窗外卻旋轉著偉大的自然。筆在手裏,句在心裏,隻要我不按鈴,便沒有人進來攪我。龔定庵有句雲:“……都道西湖清怨極,誰分這般濃福?……”今早這樣恬靜喜悅的心境,是我所夢想不到的。書此不但自慰,並以慰弟弟們和記念我的小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