嶽紅在路上

嶽紅:女,江蘇籍作家、詩人,畢業於南京大學中文係。出版過《零落一地的風》等個人文學著作八本。現居北京,致力於佛教文化傳播。
正文

不 能 說 出 來(長篇連載 35)

(2017-03-30 22:36:04) 下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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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

 

當天夜裏,我幾乎哭了整整一夜,我沒有讓李東平進我的房間,我覺得在外麵已經給足他的麵子了,此刻我絕不想再遷就他了。我反鎖了門,任憑李東平在外麵怎麽敲我都不開。後來,還是李父責備李東平吵了小孩睡覺李東平才像被踢了一腳的狗一樣嘴裏呢喃著離開了。

我實在難以抑製自己心中的悲哀,惟有用眼淚來表達。看著身邊嬌小的兒子睡得正酣,發出均勻的呼吸聲,我不禁對孩子更增添了幾分憐愛和擔心,這個孩子,他將來的命運會是怎樣的呢?如果遺傳了李東平的那些品性怎麽辦?我自身已經是漂泊不定的人生,現在又帶了一個小生命來到這個世界,不知道他又將遭遇到什麽。我想一會哭一會,哭一會想一會,不知不覺夜已很深。我起身去一下洗手間,怕吵了別人,我走路很輕,走一步停一下,以便眼睛適應客廳的黑暗。突然,我聽到李東平睡覺的房間傳出一句嗬斥的聲音說,你的知識和素質本來就配不上人家,不好好多學習來接近她反而這樣自己敗壞自己的形象,我的臉都被你丟盡了!我一聽就知道是李東平父親的聲音,雖然那聲音盡量壓低,但那份怒其不爭的情緒比聲音更激烈地四射著,我禁不住停下腳步,一陣沉默之後,又是李父的聲音說,你以為耍一些詭計把人騙到手就萬事大吉了?遲早有一天總會被識破的,她當時為什麽突然出走,回來以後說過為什麽嗎?你什麽都不知道吧?……你以為自己的婚姻就是鐵板釘釘的啦?上了保險啦?我告訴你,就你這樣下去,你是留不住老婆的!聽完這些話,我出了一身的冷汗,我實在太不了解李東平了,看來這裏麵真的有陰謀,比我想象的要詭秘得多。我的腿直發軟,心也嘭嘭地跳,竟然忘記自己要幹什麽了,剛往前走才想起自己要去上廁所,又回轉身,一不小心就碰到了沙發邊的茶幾,響聲像鑰匙一樣頓時把李東平那個房門打開了,李東平的父親瞬間走了出來,開了燈,看到是我,就問怎麽了?我說沒事,我上洗手間,不小心碰到了茶幾。李東平的父親說,客廳這麽黑,你出來怎麽不開燈呢?我很尷尬地笑了笑說我怕吵了家裏人休息,然後就迅速往洗手間走。李東平的父親狐疑地看著我,若有所思,回頭看了看李東平的房間,裏麵已經傳出響亮的鼾聲,他失望地搖了搖頭,回了自己的房間。

回到房間的我卻再也無法入眠了,我突然感到非常害怕,也不禁對自己的未來憂愁起來,早上起床之後,我的眼睛紅腫得非常厲害,我也顧不得那麽多了,我想今天就帶著孩子回林家。說不清是什麽心理,我就想馬上躲開,也說不清要躲避什麽,總之現在馬上離開才會讓我安心,哪怕隻是暫時躲開。李東平的父母都不怎麽同意,但也沒說出什麽理由,也許是看我紅腫的眼睛怕引起誤會吧。李東平似乎意識到了自己昨晚的過分,竟然願意馬上送我回去,他看著父母莫名其妙的神情,就解釋說可可早就想回去了,嶽母也希望她滿月後回去住一段時間,我把他們送過去,也在那邊好好陪陪他們。李東平的父親聽李東平這樣說,不屑之情溢於言表,想說什麽,但最後還是沉默了。然而,無論如何李東平當時的言行還是讓我心懷感激。

李東平提著小孩的那些用品衣物,張鍵幫著拿了搖籃車,我抱著孩子走在最後,張鍵自從退伍回來之後就一直住在李家,就住李東平父親有時單獨休息的房間。我一邊走一邊搭訕著問張鍵說,你的工作安置好了嗎?張鍵說,已經好了,表舅(李東平父親)幫了很大的忙,今天就要上班了。知道這個情況我也為張鍵感到高興,就問他在什麽單位?張鍵說在公路局。我說挺好的,以後好好工作。張鍵很感激地對著我笑了一下,笑得很靦腆。

 

到了林家,全家自然非常高興,小紅更是因為終於有機會天天抱著這個長得像瓷娃娃一樣的小嬰兒而高興得手舞足蹈。她那張蘋果樣的圓臉因而變得更圓了。

李東平卻並沒有像在他父母麵前說的那樣好好地陪陪我和孩子,當然我也並不盼著這一點,我甚至覺得李東平不在眼前,自己反而覺得清淨了許多。有了小紅和林媽媽的關心和幫助,我照顧起孩子就輕鬆了很多。我甚至有時還會在孩子睡著的時候,閑下來寫上幾句,對林毅那份默默無聞的毫無指望的愛就這樣宣泄流淌於筆端。

林毅即將與陳然結婚了。我覺得,兩個戀愛的人,隻要其中一個人挖空心思想結婚,這婚基本上都能結得成,林毅和陳然就屬於這種情況。尤其是在林毅處於仕途的上升期,有一個市長的嶽父和在組織部工作的老婆當然顯得比較重要,更何況陳然又是那樣的主動熱情。

林家都為這件事而忙碌和高興著,林毅並不想張揚,但林媽媽當然不能錯過這個熱鬧的機會,而陳然更是要用這個儀式來向全世界展示她那令之傾倒的白馬王子,於是,婚禮的籌備工作就在婆媳這兩個女人的口中和手上轟轟烈烈地進行著。我希望林毅得到真正的幸福。我明確地知道自己是愛著林毅的,真正愛一個人的時候,祝福便源源不斷。而陳然更是那麽狂熱地愛著林毅, 跟一個“我愛”的人在一起固然是一種心靈的美好體驗,但如果沒有互相愛著的人或不能與互相愛著的人結合,嫁一個或娶一個“愛我”的人卻是實實在在的生活,更何況,林毅始終逃不出陳然的網。我相信林毅會幸福的,陳然完全有這樣的能力,雖然我並不喜歡她的那些自以為是,畢竟,對於男人,事業才更重要。

不知是對林毅幾次為他解除尷尬的感激還是心底對我莫名的牽掛,韓冬突然又來拜訪林家,他是來給林毅送賀禮的,他即將去省城參加一個庭長封閉式培訓班,時間三個月,恐怕不能趕回來參加林毅的婚禮了,所以提前把賀禮送了來。意外地遇到我在,他似乎喜出望外,一時間都高興得像做錯了什麽事而有點語無倫次了,因為林媽媽和小紅都有事情要忙,所以就隻有我抱著孩子陪著韓冬。韓冬問我那次的事後來有沒有給你帶來什麽不愉快。我知道他在說孩子滿月酒那天的事,我當然是不會告訴韓冬實情的,本來我已經覺得很對不起韓冬了,我說沒事,李東平當時喝多了。韓冬說是啊,他是喝多了,過去了就算了,後麵這句話像是在安慰我又像是在勸慰他自己。

我很感激韓冬的善解人意,於是便不再提此事,而是談起了他去省城學習的情況,韓冬對自己的新崗位顯得躊躇滿誌,所以談到這些的時候,他就滔滔不絕地慷慨陳辭了。我並不懂太多司法方麵的事,但看到韓冬那種專注的神情還是讓人挺敬佩的,李東平就從來沒有什麽事情能夠讓他這麽專注過,除了在我沒有答應跟他結婚之前的那股以愛情為借口的賴和橫。

韓冬談完了自己的事業之後,我想起剛才林媽媽問韓冬什麽時候結婚而韓冬避而不答,就禁不住問,你上次不是跟我說過有女朋友了?那什麽時候結婚?韓冬頓時怔了一下,說還沒有確定,然後就又避開了。我不好再追問,畢竟他跟林可和李東平三個人之間有一些過節,提得太多反而顯得自己在探詢什麽隱秘,就低著頭默默地看著懷裏熟睡的孩子,而韓冬因為在林家被再一次問到了這個問題而感到很慌亂,隨之臉也紅了起來,這個時候,林家的門鈴響了,小紅跑去開了門,李東平春風得意地走了進來,一看韓冬在,感到很驚訝,再看客廳裏隻有我和韓冬相對而坐,臉色馬上就陰沉了。韓冬本身就處於慌亂中,又看到李東平來了,怕再引起他的誤解心中就更慌亂,而他更擔心如果他一直呆若木雞地站在這兒勢必又要造成尷尬,這樣又將讓我受委屈,於是他對著李東平笑了笑就站起身準備告辭。李東平當然不會留他,我也不想造成不愉快,也就順勢讓他走,抱著孩子站起來送他。

林媽媽再三挽留了韓冬,但韓冬還是執意離開,送走韓冬之後,林媽媽又去廚房忙了。客廳裏就隻剩下了我和李東平,李東平陰沉著臉看著我,鼻子裏哼哼了兩聲,一縷壞笑掠過臉上,那神情像是他潛伏很久終於抓住了一個小偷,有幾分得意。我從眼角看到了,心中覺得很厭惡,就抱著孩子回了自己的房間。

李東平馬上像跟屁蟲一樣粘在後麵跟了進來。我也並不理他,而是靜靜地把孩子輕輕地放到搖籃車裏,然後就蹲坐在車旁看著兒子睡覺。李東平說你沒有什麽話跟我解釋嗎?我沒有理他。他又問了一句,我還是沒有理他,李東平被激怒了,就走到我的身邊大聲說,韓冬到家裏來幹什麽?是不是對你還沒死心啊?孩子一下子被吵醒了,嘴一撇哭了起來,我非常惱火,一邊起身去抱孩子一邊衝著李東平說,你給我滾出去。李東平說,滾出去?讓你跟那個姓韓的幽會?你休想!我抱著孩子不停地兩邊搖晃著,李東平絲毫沒有停下來的意思,他幾乎是衝著我咆哮了,為什麽我一回來那個姓韓的就屁股著了火似地溜掉?心中沒鬼幹嗎那麽怕我?我輕輕地也是冷冷地說,你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李東平說,你說什麽?我是小人?那他韓冬就是君子啦?他他媽的還真會裝!做班長的時候裝,現在還裝!看來老師沒一個好東西,都喜歡假裝的學生!你是不是對他還舊情未斷啊?

我冷冷地瞪了李東平一眼,不再說話。不管李東平怎麽吼叫、跳高,我都不再理睬,我覺得自己不該再跟他說什麽,我心裏萬分厭惡和鄙視。我越是這樣,李東平就越來火,感到自己的子彈總是發射到一堆沙土裏,很是憋悶,孩子在他的吵聲裏一直哭,李東平更來勁了,說他韓冬是君子?他是君子為什麽做事總是偷偷摸摸的?

誰偷偷摸摸的?不知何時走進來的林媽媽很不高興地說,人家是提前來給林毅送賀禮的,這又怎麽啦?孩子睡得好好的被你們吵醒了,一點小事就吵成這樣!要吵出去吵,別在這兒折騰孩子!李東平不知是感覺到誤解了我還是怯於林媽媽的威嚴,竟然不再出聲,我這時反而眼淚像決堤的江水奔湧而出,李東平已經變得讓我不認識了,我不知道自己該何去何從,此刻我第一次想到了離婚,但看著懷裏的孩子,我又根本找不到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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