嶽紅在路上

嶽紅:女,江蘇籍作家、詩人,畢業於南京大學中文係。出版過《零落一地的風》等個人文學著作八本。現居北京,致力於佛教文化傳播。
正文

不 能 說 出 來(長篇連載 7)

(2017-03-14 20:27:10) 下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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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媽媽顯然已經猜出來了,憑她對繼父這些年的了解,她也許最清楚繼父會幹什麽。她急迫地追問我,那個畜生又幹什麽了?見我沒有吭聲,她又提醒我說,他再侵犯你你就殺了他!雖然我後來殺了繼父並不是聽從媽媽的安排,但她對我的這個提醒,不斷地回響在我後來的生活中,使我總不由自主地聯係這件事的前因後果。或許,殺繼父的那一刻,是媽媽在冥冥中的安排,而我竟無法感知?甚至有時我會感到慶幸,覺得幸好媽媽死了,否則,也許憑她的這句話就可以定她縱女行凶的罪。但我那有知的良心清楚,是我不顧一切地殺了繼父,真的跟媽媽的提醒沒有關係。

我始終沒有說什麽,隻默默地聽著媽媽在那兒盡情地詛咒,仿佛事情跟我無關似的。倒是陳康的形象和聲音見縫插針卻又不合時宜地擠進了我的腦中,我開始思考,陳康能想象我這樣的家庭嗎?他能理解並接受嗎?我想的時間並不太長,答案是否定的,我相信即使想再長的時間,答案一定還是否定的。當然,在這個家裏,我沒有安靜地想這問題的空間。因為繼父很快就像蒼蠅一樣又嗡嗡飛進來聒噪了。

他的聲音也像幽靈一樣跟著他飄了進來,他說你們又在說我什麽?好像他是一個什麽英雄人物有很多值得我們嘖嘖稱道的英雄事跡似的。

我媽媽惡狠狠地白了他一眼說,你不是人,你不得好死!我繼父本來是站在門上的,聽了我媽媽的話,好像說到了他感興趣的話題,他索性走了進來,站到我和我媽的麵前,指著我媽媽說,你欠了我很多,結婚這麽多年不給我生個一男半女。當初要不是我,你們倆可能都餓死了。是我,繼父一邊說還一邊用自己的食指指著自己的鼻子強調,那根手指因為常年的抽煙已經變成了咖啡色,看上去像是他拿著一支雪茄放在鼻子前麵嗅。他說,我養活了你們母女這麽多年,你們母女都欠了我的!

那你就跟我媽離婚好了!我實在憋不住了,這句話脫口而出,我說完了都驚奇自己怎麽控製不住自己又搭理這個人了。

我這句話激起了繼父萬分的憤慨,他說你倒挺會說,我現在這麽大年齡,又下崗了,又老又沒錢,我到哪兒去重找?!再說,我還要等著你賺錢來養我老呢!我一聽他提錢的事,立刻想起包裏的錢,我說我現在就把錢還給你!我說著就衝到旅行包前,從裏麵掏出了陳康給我的一千塊錢,然後又從包的最底層拿出一個信封,把錢掏出來合到一起摔給緊跟著我的繼父。我說你數數,這是我上大學時你給我的錢和這些年的利息,我現在不欠你的了!我用力之狠,足以讓我覺得自己已經把繼父給我的屈辱甚至連他的人都被一起摔了出去。

繼父看到像子彈一樣射向他的錢本能地要躲避,當看清楚確實是人民幣時,他立刻變得英勇無比,不但不再躲避,還伸出雙手去搶和撈,經他這一搶一撈,錢全部散開了,一部分攥在他的手裏,一部分落到他腳下,他動作敏捷地彎下腰像母雞啄米一樣一張不剩地撿起所有的錢,一邊撿一邊朝一起整理,眼睛裏放著光,好像那錢是打火機,呼的一聲就點燃了他眼裏的燈芯。但錢並沒有讓他罷休,他把錢整理成整齊的一疊卷好後塞進了上衣的口袋裏,然後找個椅子坐下來,一副要跟我算總帳的架勢說,還錢?他拍了拍他的上衣口袋裏還鼓在那兒的錢說,你這點錢就叫還了?你還得清嗎?我的青春你是還得起的嗎?說著他又拍了拍上衣口袋裏的錢,好像都是因為那些錢讓他的青春變得那麽貴而不是他自己抬高價格似的,拍完他又說,你現在說這樣的話了,當初怎麽不說這樣的話?繼父越說越激動,好像他的深仇大恨一下子全湧上心頭。

媽媽在裏屋咆哮起來,她說這個不關橋橋的事!是我無能、弱智、委曲求全!把你這個畜生縱容成這樣!

繼父聽了我媽媽的話,鼻孔裏哼了一聲,好像他要跟我媽媽說的話都在鼻孔裏堆著,隻要他哼一下就會成串地往外湧:縱容?沒有我,有你們母女的今天嗎?隻怕早就餓成兩具幹屍了!

我覺得這些話一直在他的鼻孔那兒弄得他直癢,終於被他給哼出來了,而他看上去也舒服了一些似的。

媽媽在裏屋捶起了床板,一邊捶一邊哭訴起來:死鬼啊!你為什麽那麽早就撇下我和女兒啊,讓我們在這世上受人欺負啊!我不知道我的媽媽怎麽一下子又想到了我死去的爸爸,好像那床板就是我那死去的爸爸。哭訴了一會,媽媽又衝著客廳哭罵起來:你不是人啊,橋橋13歲就被你糟蹋了……

不要說了,媽媽!我幾乎是喊叫著衝進媽媽的房間。我說媽媽,你不要說出來!我不想聽到!可是我的媽媽非常激動,已經完全不顧我痛苦的哀求了。那些話洶湧而至,顯然媽媽的嘴唇已經決堤:為了橋橋的名譽我一忍再忍啊,我打掉了牙往肚子裏吞啊,你還不知道收斂,好不容易上大學了,你卻讓橋橋不得安寧,你害得我連女兒都看不到啊!你還是人嗎!媽媽的話,像洶湧澎湃的海浪把我一次次地往深海處推送,我最後隻好放棄努力,無力地隨波逐流。

然而繼父始終是一副兵來將擋、水來土掩的大無畏精神,他聽到我媽媽說到上大學,好像覺得這三個字特別好笑,他的冷笑聲又從鼻子裏哼了出來:上大學!你還跟我提上大學?不是我,你女兒上得了大學嗎?當時你們跪遍了鄰居、朋友,湊夠了學費了嗎?說到“跪”這個字的時候,還特別強調了一聲,像是我和我媽媽此刻還跪在他前進的路上,使他不得不拐個彎通過。拐過來之後,他才說,還不是我最後把老家的房子賣了才讓她上的學?我還不就是念著她也是我的女人,否則我才不會出這個錢呢!說完這些,又低下身子輕柔地對我說,噢,現在大學要畢業了,翅膀硬了,想飛了?沒門!他嬉皮笑臉的表情突然變得蠻橫起來。我無力地靠在媽媽的床頭,不再理會繼父那醜惡的嘴臉。

媽媽對繼父的說法更加氣憤,她說你的錢是賣房的錢嗎?那是你賭博的錢啊!

可繼父自有他的邏輯,他說如果不是給你女兒上學,我再去打麻將的時候,用得著賣我老家的房子嗎!如果不是你女兒用我的錢,我老家的房子現在還好好的呢!有一個外國的公司在我老家征地,那房子的價格升了好幾倍!如果我不賣,我現在吃喝不愁了。繼父邊說邊擠眉弄眼地看著我。

無恥!我氣得說不出更多的話。無恥這兩個字像無數的肥皂泡在我的心底往上冒,我的嘴輕輕一動它就立刻冒了出來。

繼父好像終於能看到我有反應而得意,他再一次語重心長地教育我說,這不是無恥,這是我愛你的表現,你應該知恩圖報才對!

你還想怎麽樣?我媽媽的聲音聽起來像是要爆炸。

繼父也提高音量回應我媽媽說,我要她還我的年輕,還我本來該過的好日子!

我媽媽好像突然受了這句話的驚嚇,聲音頓時變成了低吟:我已經用我的一輩子在還你了!這關她什麽事?這跟她無關……

媽媽的低吟讓繼父很不屑,他譏笑她說,你還好意思提你的一輩子!你的一輩子值幾個錢?我年輕時每日拚命工作賺錢給你用,給你養女兒,到老了又攤在床上讓我服侍。還提你的一輩子!我現在就是要她來償還我!繼父不屑到了令他自己激動起來的控訴裏似乎浸透了滿心的委屈。

媽媽馬上拉緊我的手,好像繼父馬上就會把我拉出去賣了抵債似的。她一邊緊緊地抓著我,一邊說,她剛才不是已經把那些錢還給你了嗎!我感覺出媽媽跟我一樣也很疲憊了,希望甩掉一樣惡心的髒東西一樣想馬上甩掉走開。

繼父卻似乎非常熱衷於此,他像終於發現並迷上了一個自己以前沒有發現、玩起來才知道竟然如此好玩的遊戲,他看起來津津樂道。他說,現在的錢跟我年輕時的錢一樣嗎?我要她用身體償還!說完又走近我身邊,像告訴我一個秘密似地說,你要是不回來,我準備過幾天去你們學校去找你呢,你媽媽沒有給我的,你要代她還給我!

那一刻,我感覺自己的胃裏有堆積如山的贓物因為在臭水池裏漚的時間太久,在持續的高溫下,終於翻江倒海般地要往外湧。這時,我聽到我媽媽像巫婆在念咒語一樣說,你殺了他!橋橋!你殺了他!我的媽媽幾乎歇斯底裏了。我沒有動,我沒有絲毫的力氣,那些汙物快要把我淹沒了。

繼父依然饒有趣味,他好像充滿關愛地奉勸我媽媽別激動。他說,不要激動,激動會傷身體!我又不是叫她一下子還,我要求不高,哪怕一個月就給我一次也行……

繼父的話還沒有說完,就被我媽媽的呐喊打斷了,我媽媽像遭到劫殺似的喊了起來:讓我去死,讓我死吧!一邊喊一邊緊緊地拉著我,我對不起你啊,橋橋……

我的媽媽聲嘶力竭地在床上翻騰,她下半身動彈不得,隻有上身和頭在那兒痛苦地東搖西晃,兩隻胳膊像溺水的人在掙紮。我從奔流的汙物的壓力中掙紮著站起來,走上前去拉住媽媽,我有氣無力地企圖阻止媽媽的掙紮,可是自己卻整個人壓在了媽媽的身上,看上去像久別重逢而親切地擁抱。

繼父似乎也有這樣的感覺。他像要為我媽媽鳴冤叫屈,笑咪咪地責怪我說,你看看你,連寒暑假都不回家。不想我也應該來看看你媽媽啊!要畢業了才回來,是想跟你媽媽商量去什麽地方的吧?

我趴在我媽媽的身上,生命似乎奄奄一息了,我聽到自己像蚊子似地叫了一聲:請你出去!我知道這是我唯一想說的話,我隻想這個人馬上消失,但我還是很吃驚自己竟然還有力氣把它說出來。

繼父似乎突然變得寬容大度起來,連聲說好好好!我出去。一邊說一邊還舉起右手搭在太陽穴那兒,像是在行軍禮。他不是往外走,而是往後退,一邊往外退還一邊叮囑我說,但我可告訴你,別想著遠走高飛,我會跟著你的!除非你不要你媽媽!

你給我滾出去!我媽媽突然大吼了一聲,用勁之猛,讓我非常擔心她的嗓子突然間斷了,連趴在她身上的我的耳朵都感到震得疼痛。

繼父終於出去了,但臨關上門的那一瞬間,他還把頭伸進來強調一句說,就是不要你媽媽了,我也能找到你!

橋橋,你去幫我殺了他!我也不想活了!我媽媽的手又撲騰起來。

那一刻,我似乎變得很冷漠,我沒好氣地衝著我媽媽說,你不想活我還想活呢!我的生活才剛剛開始,我為什麽殺了他而放棄我自己的幸福?我殺了他還髒了我的手!我連珠炮似的話語明顯帶著怨憤,不知道怎麽突然之間有了說話的力氣。但我知道自己沒有理由再把怨氣轉嫁給痛不欲生的媽媽了。

我的話像一把彎曲的鐵鉤一下子把媽媽勾回到了現實中,媽媽馬上恢複語調問我說,你畢業之後準備去哪兒工作?

去哪兒都可以,就是不想回來!我回答得漫不經心,憔悴而衰弱的媽媽沉默以對。媽媽的沉默讓我情不自禁地回想自己剛才的話,才發現,那口氣似乎說得分外決絕。我突然想到,這樣說是不是傷害了媽媽?

媽媽很快就用她的理論撕破了短暫的沉默,她說你當然不能回來!隨便去任何一個地方也不要回到這個火坑裏,都是媽媽害了你……

我知道這是媽媽的真心話,但我聽起來總覺得是媽媽在埋怨我。我安慰媽媽說,我就是放心不下你!我這句話與其說是安慰我媽媽,還不如說是求助於她,這一點才是我迷茫和困惑的最主要原因。我一直都沉浸在無助中!

這樣的求助卻讓我媽媽感到很滿足,仿佛她生我養我一場,唯一的期待就是能被我放不下一次。她滿臉幸福地說,不用擔心我!我沒事的,隻要你過得好了,我就死也瞑目了!那語氣和神態好像她一點問題都沒有了,臉上的滿足感千絲萬縷地牽扯懸掛著,讓人覺得她真的已經瞑目了。

但我當然不可能安心。我說你現在這樣我能不擔心嗎?我每天想到你都會心驚肉跳!我不知道自己什麽時候才能有能力把你接到身邊!

我這句話剛一落音,房間的門就瞬間洞然大開,讓我懷疑自己說的不是一句話,而是一把斧頭把門給劈開了。破門而入的繼父像一個凱旋的英雄充滿自豪地佇立門上,他看上去頗像是剛剛獲悉一個令他非常興奮鼓舞的勝利喜訊。他好似抓著俘虜的衣領一樣得意地笑著說,哈哈!原來心中有了男人了!

我和媽媽都怔住了,似乎一時間被繼父的勝利衝昏了頭腦。

繼父馬上就揭開了謎底,他抖地彎下身,俯瞰著我,放低音量問,陳康是誰?你要跟他一起走?他的臉上是抓到了別人把柄一樣的壞笑。

我突然意識到了什麽,放開媽媽直衝到客廳,發現旅行包的嘴大開著,像是吃多了東西在往外吐。我這才想起剛才拿錢忘了把包拉上。我伸進手去一掏,發現日記本已經沒了,這時跟過來的繼父像捉迷藏一樣把背在身後的手拿出來,然後高舉著我那本紫色封麵的日記本,一臉得意!

他誇張地晃了晃日記本,好像那日記本是一棵搖錢樹,他在竭盡全力搖更多的錢。他一邊搖一邊問,是找這個吧?

我一邊大叫著“給我!”一邊奮不顧身地衝了上去。我理所當然地沒有搶到,因為高大的繼父又換了一隻手。這件小事上我和他的優劣勢懸殊不用說都能想象得出來,他像變戲法一樣把日記本在兩隻手裏換來換去,嘴裏還是不停地在逗著我說,放心,我會給你的!別搶,讓我多看幾篇。這小子豔福不淺啊!

給我!我終於發作了,高聲咆哮了起來。

給你給你!別生氣嘛!你生氣我也很心疼的!繼父突然像一個溫順的孩子乖乖地把日記本還給了我,這讓我稍微冷靜了一點。

 

我之所以如此不厭其煩、喋喋不休地詳細描述這個情景,是因為這個情景像砍在我身上的一道刀疤怎麽也無法消除,一想起殺繼父這件事,這條刀疤就像一幅被汙染的布一樣在我的麵前晃來晃去,甚至擋住了我其它所有回憶流淌的方向,我隻能徹底地描述它才得以將它一把扯開。另外,這個情景老是讓我想起我小時侯的一個鄰居,那是我媽媽還沒有嫁給繼父時的鄰居,也就是我自己家的鄰居的一個大男孩,我有一次看到他拿著一個新鮮的紅蘋果在逗引他姐姐家的小女兒,他每次都把蘋果放到他的外甥女幾乎能夠著但又總是差一點點的地方,任憑他的小外甥女手舞足蹈怎麽也夠不著,急得眼淚都出來了,女孩的媽媽和外婆都連聲催促那個做舅舅的大男孩別再逗孩子了,快把蘋果給孩子,孩子得到了所有大人的支持,終於擦掉眼淚停下來等舅舅把蘋果給她,誰知,最後的結果令所有的人都意外,停止遊戲的舅舅三口兩口就把一個鮮紅的蘋果給吃掉了,速度之快讓人不得不懷疑他是囫圇吞下的。我一直不知道那個舅舅是什麽樣的心理,但我繼父對這件事的處理方法卻如出一轍,他不但逗弄了我,最後還徹底地毀了我。繼父把逗引我的蘋果給我的那一刻,其實傳來過忽咚一聲,那是我真正跌入繼父魔掌的聲音,隻是當時我沒有聽到罷了。

我拿到筆記本,在手裏摩挲了一會,仿佛要抹掉繼父剛才在上麵留下的灰塵和病菌。然後把它裝到旅行包提到媽媽的房間,塞到媽媽那個木板床的靠牆邊。然後把門反鎖上,又把那個小的衣櫥挪過來抵住門,之後才強迫自己坦然地睡到媽媽的身邊。

繼父敲了很長時間的門,最後可能因為酒勁過了,也沒有了力氣,我似乎聽到他回自己房間的腳步聲,後來就寂靜無聲了,又過了一會,那邊就傳來了響亮的鼾聲。

仿佛是被關押的俘虜,直到繼父這個凶惡的看守睡著了,我和媽媽才敢講話。一聽到鼾聲,我們都輕呼一口氣,放鬆地聊了起來,真是難得的安靜,我說媽媽,我想去江南!我附在媽媽的耳邊輕聲說,蘇州、無錫、鎮江或者杭州隨便哪兒都行!我說,如果爸爸活著他肯定也希望我去他生活過的地方的!

媽媽本來就為能不受打攪地跟女兒說說話而高興,聽到我這麽說起爸爸的願望就更高興了,她感歎了一聲說,好啊,你去哪兒,媽媽都高興!她的感歎在黑暗的房間裏漂浮,夾帶著莫大的欣慰。我知道,我去哪兒對媽媽來說她都會高興的,但關鍵問題並不是這個。我驀地又想到了陳康,於是我又告訴媽媽說,我們班有一個男生一直追我,都三年了,我一直沒有明確答應他!

媽媽聽了,突然露出了少女懷春般的興奮,好像被追求的人不是我而是此刻的她,她緊接著追問我是否喜歡陳康。

我說我挺敬佩他的,學習非常好,也很有能力,而且長得也挺帥的,是我們班班長!媽媽馬上又著急地追問我為什麽不答應他。我想說我總覺得配不上他!但最終還是沒有說出口。我們之間安靜了下來,媽媽顯然已經知道了我的心思,她鼓勵我說,那不是你的錯!是那個畜生的錯!隻要你不說,他不會知道的。我還是沉默著,媽媽因為沒有說服我而不安,她把我往她的懷裏摟了摟又說,他追了你那麽長時間,說明他是真的喜歡你,既然喜歡你就會理解你!

我還是沒有說話,我也知道媽媽的話是說服不了我的,這些想法在我的腦中和心間不知道盤旋過多少回了,我找不到一個出口。我的沉默讓媽媽很不安,她在不停地尋找能讓我得到安慰或自信的理由,她一字一頓地說,沒什麽!橋橋,除了這一點,你哪方麵都很優秀!那慢吞吞的語速好像是在每一個字的下麵都加了著重號。

我回應媽媽說,這我自己知道!但我總是很不安!很多時候又感到很自卑!媽媽無話可說了,沉默了半天,媽媽發出了一聲哀怨的長歎,唉!都是我害了你啊!

媽媽的長歎讓我的心在黑夜裏痙攣起來。我勸媽媽別說了,我說如果我將來能跟陳康走到一起,我們一定建立一個安靜的家庭,把你接過去一起生活,過安靜的日子!

……

房間裏徹底靜了下來,周圍傳來夏蟲的啁啾夜鳴。

夜是如此的靜,在繼父那常常讓人懷疑他不會再呼出下一聲的呼嚕的間隙裏,我還能聽到我媽媽淚水滴落打在枕頭上的聲音。

我的媽媽,就在這闃然無聲的夜裏默默地流著淚,這是她最後一次在我麵前流淚,那一夜,她仿佛下定決心要流盡一生的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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評論
jun100 回複 悄悄話 這裏所有的故事,差不多都是瘋子很冷靜,神經病很有邏輯,合情合理不著痕跡地拐到生活絕路心理扭曲暗無天了。。。
貓姨 回複 悄悄話 繼父可惡,惡心, 客觀上也養活著母女倆, 從他的角度說, 他也很倒黴, 那麽窮的家, 他花錢還債付學費, 女人不能生育還是癱瘓需要伺候。
這個媽也是弱智, 要殺人想辦法自己殺, 為什麽讓女兒犯法殺人---
有一天我會 回複 悄悄話 總是要回家見媽媽的,故事倒是合情理。就是,唉,要是我,就找個男同學一起回家把媽媽接出來,哪怕不上大學,隨便找個工作,怎麽養活也比麵對這麽個無賴好。太過優柔寡斷了。
yanfan55 回複 悄悄話 非要回去麵對惡心的繼父,等於直接撕開自己的傷口,這得需要多大的心理承受力啊!故事有點牽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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