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翻就翻的友誼小船(2)
兩人都對來之不易的幸福生活特別珍惜,對平凡的日子特別滿足。兩人婚後一直沒有生孩子,和田說生不生無所謂,一切讓黃自己做主,隻要黃開心做自己,不用看任何人的臉色。想哭就哭想笑就笑,隨時發飆都可以,最重要的是和田要黃不用跟著自己作日本人,不用接受日本文化。和田是基督徒,說他愛的就是黃這麽個人,一旦結為夫妻,就應該按照黃的本相接納他,不要黃因為跟日本人結婚而改變。平日,想吃中餐吃中餐,想吃和餐吃和餐,一切隨心。黃感激零涕,每天活在和田隨和包容寬大的愛中,天性逐漸醒來。原來日子可以過得這麽輕鬆,這麽任性,被人寵上天而不被索取回報,隨性作人是那麽放鬆幸福。幸福之餘,無所事事中,青蔥年月在娘家,在中國夫家,在中國工作單位環境所受的一切夾磨壓製,漸漸如洪水般回浸過心來。染陰了黃金般的幸福歲月。過去的人和事,震聾發聵般的傷痛經曆心魔般,隱隱蠶食著黃的幸福歲月。往事揮之不去,陰霾不散的纏嚼著黃的新生意念,黃變得抑鬱狂躁,屁事沒有都悲傷得痛哭不已。和田百般溫柔安慰,接納黃的一切無理取鬧,寬解黃因小時候的經曆帶來的傷痛。帶黃去教會領受耶穌的大愛,日本人天性木納冷漠,但是教會確是另外一番熱氣騰騰的光景。黃抑鬱發泄完畢,回過心來,知道自己是小時候經曆作崇,和田是躺著中槍,於是又對和田百般感激慚愧,兩人又好的如膠似膝似的。至於孩子,黃覺得年齡不饒人,兩人都是多病多弱之身,沒有力氣養了。和田說,我有你這門個大女兒已經心力交瘁,我也沒有力氣養了。於是兩人就這麽相依為命,一起接受教會牧師的心理輔導,寬解黃的抑鬱狂躁。
黃後來又得了子宮癌,沒有手術奇跡般自然痊愈後,不定愁訴等心理疾病還反複發作,和田也認命照單全收,偶爾受不了也自虐一番,這時黃就會醒悟過來,求和田饒恕自己。兩人就這麽相殺相愛的到如今。
黃沒有將自己的兒子搬過來,因為孩子大了,特別野。粗暴的個性根前夫特別類似,動不動就踢桌子打板凳,端碗吃飯放碗罵娘,一付天不怕地不怕的樣子。黃害怕孩子過來影響和田心如止水的生活,雖然和田說了很多次讓他把孩子搬過來,遠離現在異常生活環境,給孩子黃和前夫都不曾給過的父愛母愛,但是黃覺得在中國長大的小流氓實在太難管教,寧願常常跟孩子視頻,多給父母兄弟姐妹養育費也不願意國內的父母兄弟姐妹借著孩子再來蹂躪現在的平靜生活,節外生枝,和田常勸無效也就算了。一切隨緣,不再堅持。
黃父母兄弟姐妹其實都是知識分子,其父母在文革中受傷極深。黃小時候在學校犯了錯誤,寫了反動標語,他父母為了表明自己清白無辜,竭力劈開女兒寫反動標語與自己無關,曾經把7歲的黃吊在研究所大院門口大樹上,向所有的研究所同僚示範自己怎樣管教孩子,鞭打腳踢耳光侍候以示自己大義滅親。對小反革命決不姑息,堅決鎮壓。在黃的新衣服上打幾個難看顯眼的大補丁以示艱苦樸素,所以黃從小就極思恐懼父母兄弟姐妹的翻臉無情,另一方麵還特別依戀父母兄弟姐妹,拚命要討好父母兄弟姐妹,一切親情平安都是黃的委曲求全而來。前夫不甘黃被父母心兄弟姐妹榨幹血汗,沒少吵架。黃婚後仍然沒有察覺自己應該有自己小家的家庭生活,仍像婚前一樣竭力主動照顧滿足娘家的需求,娘家不提要求,他自己也要省吃儉用供養經濟條件很好的父母兄弟姐妹享樂,以示孝道。結果是夫妻兩人根本沒有自己的經濟,感情空間,都被黃拿去進貢給父母了。父母在孝順女兒麵前非常受用,不管女兒家庭生活的死活,橫蠻霸氣的長在父母的寶座上歡天喜地地享受女兒的恭順孝敬。前夫覺得黃父母的存在過度碾壓了自己小家庭的生存空間,稍不高興,父母就更不高興,站在道德高地上破口大罵女婿不孝,前夫受不了,久爭無果,最後也是對黃拳腳相向,離婚收場。
黃從懂事到現在,直到遇到和田,從來沒有過一天被人尊重,寵愛,平等,自由,放鬆的家庭生活,在中國的娘家,血親就是地獄。父母兄弟姐妹的愛都要竭盡全力才能稍獲片刻。稍不努力,就恐被父母兄弟姐妹找茬翻臉滅了。所以,從小黃養成的個性就是竭盡全力討好父母兄弟姐妹,做個孝順全家的乖乖女。厚削自己的天性獲取父母兄弟姐妹的歡心,親情。隻要家庭有事,黃是長女,一切都是理所當然的由她兜著。他也習慣了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的家庭關係常態。
可是黃跟前夫的兒子就不一樣了,畢竟是男孩子,看見外婆外爺偏向自己的家孫,小家夥就叛逆反抗,把姥爺姥姥鬥個半死。小家夥天不怕地不怕,動不動就敢拿刀子動黃兄弟姐妹的孩子。公安監獄幾進幾出也決不向他媽媽那樣討好姥爺姥姥,一物降一物,黃的父母被這熊孩子收拾得膽戰心驚,也不敢欺負她了。但是孩子被養成這樣動不動就拚個魚死網破的個性,黃也怕怕的。不敢接孩子過來,常在教會為孩子的成長禱告,自己嫁了人,前夫娶了別人,有了新的家庭生活,根本不管孩子。黃知道自己虧欠孩子太多,害了孩子,但是如果貿然接過來,不知道惹什麽禍,還是交給上帝吧。黃覺得自己就是個例子,在和田的溫柔接納中,黃沒有更加溫柔回報,而是變本加厲的折磨和田,測試和田愛的深度廣度,任性揮灑兒時沒有得到的親人之愛。黃害怕孩子來了以後跟自己一樣,和田吃不了兜著走,這麽大年紀要短命的。這樣就太辜負和田的癡情慈愛了。
就這樣,我和黃的聊友生活也就在這平淡閑扯,憐惜鼓勵中,友情逐漸加深變厚,慢慢演化成異國他鄉孤寂生活的一種慰藉。我們都是中國人,用母語交流可以把話說得很深很白,心思敞露到淋漓盡致的地步,這是黃和愛他的老公無法達到的深度交流。不知不覺又過了2,3年。後來因為換工作搬家到了很遠的北方,不在同一間教會了,但距離並不影響我們隨時通過視頻呼朋喚友,互相陪伴。雖然我知道了黃不堪回首的過去,但我認為他本善良,在日本如意郎君的百般嗬護下,他過去的傷痛不複重來。話至深處,想起過去在中國社會,家庭所受的傷害,黃仍然泗淚交流,作為朋友,教會姊妹,寬解他的痛楚,向個心理師一樣做個聽眾,讓他把過去的苦水吐出來,也算療傷了。他的過去與我無關,我們的友情來自未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