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侄女勸學篇

所謂情長紙短，本來想寫幾句後，卻囉囉嗦嗦寫了幾大段，請一定要讀完。

不知道你有沒有聽說過一個作家，他的名字叫做路遙。沒聽說過也不奇怪，因為他在1992年就去世了，那時候你還沒有出生。對於我和你媽媽這代人，有人也可能沒聽說過路遙這個名字，但是幾乎所有人都讀過他的小說，看過他的文學作品所改編的影視劇。在YouTube上，你可以找到佟麗婭，袁弘和王雷等人主演的電視劇《平凡的世界》。劇中的孫少平和孫少安兄弟，他們生於卑微長於困苦，曾經失學、失親、失去愛人，也曾短暫地失掉過生活的勇氣。經曆掙紮，孫家兄弟最終還是沒有放棄，他們把“爛包”的生活，繼續過了下去。小說的結局並不圓滿，少安和少平的生活，仍然有很多的遺憾。兩兄弟對於生活的韌性，鼓舞了我們這一代人。

我想跟你說的，其實還不是《平凡的世界》，而是路遙的另外一部中篇小說，名字叫做《人生》。早在1984年，《人生》就被拍成電影，榮獲1985年的“百花獎”和1986年的“金雞獎”。你喜歡表演，有興趣也可以把這個老電影找來看一看。當然，按照我的標準，故事裏的男主角高家林是個王八蛋，女主角巧珍是個文盲，都不值得學習。我想跟你說的，是路遙在小說《人生》扉頁上寫的這麽一句話：“人生的道路雖然漫長，但緊要處常常隻有幾步。”親愛的孩子，人生的道路真的很漫長，眼下的幾步對於你非常緊要。每一步對你來說，都很艱難，不同的走法，指向不同的人生未來。一個正確的選擇，可能走的是最艱難的路，通往最輝煌的未來。你是個聰明的孩子，這個道理你懂。

不是說老王賣瓜，自賣自誇嗎？我就是老王，那就說個自己的故事吧。不管是在馬裏蘭的單位，還是在北卡的村子裏，認識我的人都不少。我出生的村子，我讀過的學校，都把我當做鼓勵孩子念書的榜樣，好像我真的是個好學生一樣。了解我的人，並不這麽想。無論在中國，還是在美國，初中都是三年，可我卻讀了四年。當我第一次讀初三的時候，叫做“王有才”。自以為聰明，那個叫做“王有才”的家夥，從來不好好學習，在學校裏惹夠了麻煩，就逃學四處玩耍。當他玩夠了，想回學校考高中的時候，才發現學校已經按照自動退學處理，把他學籍都取消了。

同學們校園裏參加中考，“王有才”隻能繼續在學校外遊蕩，被同學笑話，被家長責罵。是回學校讀書，還是就此進入社會，“王有才”很苦惱。他想回學校，可是沒了學籍，似乎讀書升學的路已經行不通了。進入社會，去打工，去種地，去當兵，甚至去街上當個混混，都不是他的理想。雖然讀書不用功，在“王有才”的心裏，還是有一個模糊的未來，那就是考大學，當個科學家。然而，他可是被學校張榜勸退的呀，就算老師讓他回去，和低一級的同學上課，也夠讓人笑話的了。那時的“王有才”，非常彷徨，進退失據。

花錢能使鬼推磨，“王有才”的爸爸給校長送錢，換來了一個新的學籍。當然，回學校也不是無條件的，“王有才”必須洗心革麵，換個名字才能重新入學。於是乎，一個叫做“王有財”的人，回到學校，和小他一歲的同學再上初三。重新踏進校門之前，他有很多躊躇，很多猶豫，也想過書本一扔，就此浪跡天涯，再不回學校這個“傷心”之地。開學的第一天，“王有財”騎著自行車在校外閑逛了一天，手裏的零花錢用盡的時候，不得不認真地思考未來。

天涯很大，沒有錢卻走不遠。那時的“王有財”，大腦瓜，小細脖，又瘦又小，就像一個豆芽菜，頂著一個小蘿卜頭。他思來想去，好像除了念書，再也找不出更好的出路。第二天，他回到了校園。為了避免人家看見自己，走路他都是沿著牆根兒，在教室裏都坐在牆角兒。本以為會有老師批評他，同學笑話他。事實上，根本就沒人注意到他的存在。倒是班上幾個壞小子，很快和他交上了朋友。於是乎，“王有財”差點又成了以前的“王有才”，好在他那是多少開了點竅，白天學校裏跟朋友玩耍，晚上在家偷偷學習，就這樣他考入了河北玉田第一中學。

後來，這個叫做“王有財”的家夥，考上了大學，又到了中國科學院讀研究生，跑到美國讀博士，最後進了宇航局工作。到了現在，他已經是個四十多歲的中年人。要是問起他人生中最要緊的那一步從何處跨出，答案就是重讀初三的那段路。那段路走的難嗎？難，也不難。他在牆根底下悄悄溜進學校的時候，好像這個世界都盯著他。那時候，邁動每一步，都好像扛著千斤重擔。事實上，念書的同學的繼續念書，搞對象的同學繼續搞對象，打盹兒的同學繼續打盹兒，沒人理會到還有他這麽一根大蔥。大家都忙自己的事兒，根本就沒工夫搭理他。明白這個道理後，他就大模大樣，大搖大擺地在學校裏裝大尾巴狼了。

你知道 “王有財”就是我。有好幾個初中同學，和我一樣被學校踢出去，就此步入社會，再沒有回到校園。不回去的理由很多了，最主要的就是不好意思回去，怕被同學笑話。我回去了，也沒誰笑話我，反倒是交了幾個好朋友，到現在還常常來往。那些沒回學校的同學，生活各不相同。混得好的，在玉田縣城東邦立化肥廠打工，現在已經是車間或者部門主管了。大部分人混得不好也不壞，有人當貨車司機，有人當客車司機，有人家裏種大白菜，有人當小商販四處奔波。當然也有人混得不算好，幹啥啥不行，做啥啥虧錢。其實這些人，都很聰明，如果他們有我的勇氣，和我一起重回學校讀書，說不定比我發展的還要好。

多少年後，同學們重聚一堂，大部分人都叫不出名字來了。服務員上菜，小姑娘管我叫大哥，管我同學叫大叔。這很可能是風吹日曬，讓他們看起來比我老很多吧。席間，幾個錯失求學機會的同學扼腕歎息，甚至是老淚縱橫。如他們所說，真要是回到學校讀書，我還未必比得上他們呢。我心裏多少有點偷著樂，慶幸自己當年做出了正確的選擇。小時候一步之差，長大後的生活卻是千差萬別。

再回到路遙的小說。《人生》的男主人公高家林，在最要緊的幾步路上，做錯了選擇。因此，他不但前途坎坷，更錯過了巧珍純潔的愛情，再無機會得到那份幸福。反之，在《平凡的世界》裏，孫少安和孫少平，都曾痛失機會，甚至愛人，可是麵對挫折，他們都挺過來了。在可上可下的人生關口，他們選擇了堅持。艱難困苦的日子，熬過去並不容易。可一旦挺過來，生活也會給你滿滿的回報。

孟子這樣曰過：“故天將降大任於是人也，必先苦其心誌，勞其筋骨，餓其體膚，空乏其身，行拂亂其所為，所以動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要想成為一個不平凡的人，那麽你就得比平凡人經曆更多的苦難。你喜歡電影，肯定知道很多的大腕兒演員，都跑過龍套，吃不上盒飯，經曆過波折，挺過了雪藏，才百煉成金，功成名就。今天的苦難，就是明天的資本。人生的道路很漫長，多讀一年書，是鑄就未來幾十年輝煌的關鍵。人生的道路很漫長，但緊要處常常隻有幾步。明天的路，後天的路，很可能就是你人生中最要緊的幾步，請你一定要走好。親愛的孩子，加油！未來的輝煌在向你招手。挺過去，就是勝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