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大王
在思鄉中思想
傍晚到喬丹湖畔散心。湖邊的釣魚碼頭已插滿了魚竿，風帶著水氣吹來，站在欄杆前的人影個個安靜而專注。人群中最顯眼的，是一位華人老大爺。別人麵前一根兩根魚竿，他偏偏架著七八根，仿佛不是來釣魚，而是來包場。大爺嘴裏叼著煙，一根接一根，絲毫不理會旁邊醒目的“禁止吸煙”告示牌，吞雲吐霧間，倒頗有幾分“笑傲江湖”的灑脫。
顯然，他聽到了我剛才用中文通話。等我掛斷，他便主動搭話，問我對美國政府關門的看法，於是我們就閑聊起來。聽他說起“慶祝川總統勝利、結束美國四十多天政府關門、帶領美國再次偉大”時，那份激動幾乎要把周圍空氣點燃。他一句“我川”、一句“白癡”（此處澄清，白癡指的是拜登），聽得我瞬間明白：這位大爺對美國是真愛，對川總統是真心。
聽說我差點因科研撥款問題丟掉飯碗，大爺立刻嚴肅起來，語重心長地勸我“認清形勢”。他說科研是浪費，是燒納稅人的錢，是拖美國偉大複興後腿的絆腳石。我試圖解釋科研是長期投資、是探索未知、不是每個項目都能馬上盈利。但大爺顯然不買賬。
“美國就是被這些浪費拖垮的！”大爺情緒越來越高昂。
就在他聲勢浩大地演講時，遠處響起“嗚啊嗚啊”的消防車警笛聲。他惱火地指著車影大罵：“消防局也是騙局！消防員一年到頭救幾次火？天天在練、在演戲，騙納稅人的錢！”說到興起，他還加一句：“什麽‘養兵千日，用兵一時’，都是騙人！”
我是真的愣住了。大爺眼裏，消防局都成詐騙機構了。
我小心翼翼地問：“那要是著火了怎麽辦？”
他不假思索：“發錢！雇那些無家可歸的，接水管、端水桶，三分鍾滅完。誰不會？”
“救火也需要專業技能吧？”我忍不住弱弱地提醒：“弄不好會燒死人的。”
“燒死就燒死！”大爺振振有詞：“一石二鳥，火滅了，社會寄生蟲也沒了！”
我驚得說不出話來。
“那些人，都是給社會拖後腿！”大爺憤憤地說：“他們死光了，廢掉奧巴馬醫保，保險費立馬降下來！”
聽到這裏，我都開始懷疑，是不是我錯了，不該做科研，而應該出版一本《大爺治國十三條——從滅火到治理美國》。隻要封麵再印上“Make America Great Again”，銷量大概用不著愁。如此一來，財富自由指日可待，還操什麽心思找項目。
既然消防局都是浪費，那科研這種長期投入，百分百是對國家的犯罪行。也罷，如果打爛知識分子的飯碗是通向“美國再次偉大”的必由之路，那科研廢了也就廢了吧。當消防隊成了詐騙團夥，那科學家必然是妥妥的犯罪分子。
大爺吸著煙，煙頭的火光忽明忽暗，好像是在給湖麵上的魚兒引領上鉤的方向。我忽然生出一種奇妙的感慨 --- 願他長命百歲，好親眼見證他所期待的那個“偉大時代”究竟長成什麽模樣。
難不成在喬丹湖碰到的不是大爺，而是時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