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堂山日記（16）之4月10日

4月10日

今天是個大風天。風聲搖晃著樹影，不斷地刺激著我的神經，讓我心裏頗為緊張。直到晚上，大風才平息下來，我也得以放下心來。然而，一輪壞天氣才過，又一輪就要到了。新冠疫情是人禍，狂風暴雨是天災，很多家庭會憂心忡忡地度過今年的複活節周末。

在美國，四月份的天氣最難琢磨。冷氣團和暖氣團在陸地上爭地盤，忽進忽退，有如華山論劍中高手過招。龍卷風像降龍十八掌，橫掃一片，人擋殺人，樹擋拔根。閃電像一陽指，隻要沾上，一招斃命，灰飛煙滅。雷暴有如蛤蟆功，發作起來地動山搖，摧枯拉朽，勢不可當。大雨像碧海潮生曲，有時仿若驚濤拍岸，有時連綿不絕，拆房毀屋，全是內傷。這個周末，從西南的德克薩斯，到南方的佛羅裏達和東岸的北卡羅萊納，都有可能爆發災難性的天氣。已經被新冠病毒折騰得疲憊不堪的人們，還得打起精神應對風災、水災甚至停電停水。

作為一個水文氣象學的“磚家”，雨再大我都不擔心。買房子的時候，地勢是我優先考慮的因素。所謂君子不立圍牆之下，一個水利專家當然不會買處在洪澇區的房子。教堂山這個城市，除了像Eastgate那樣的商業區，坐落在河灘上年年挨水淹，大部分的住宅區都在山坡上。如果自家的院子聚水，隻需要在房子的來水方向，挖上一條排水溝，基本上就能解決水淹的問題。當然了，如果房子湖景房，排水溝就幫助不大了。所以，傍水而居的朋友，最好買上洪水保險。

住在教堂山，風災比水災可怕。水災雖然也是突發事件，基本上可以預報，可以防控的。而大風來無影去無蹤，很難把握。住在森林中，房子周圍大樹環繞，一定要小心風災。隻要不刮龍卷風，健康的樹木一半不會被吹倒。所以，享受大森林的朋友，要時常評估一下院子裏的樹木，及時清理病樹和枯枝。一旦大樹被風吹倒，可能會造成很大的危害。2013年我還住在馬裏蘭州，在6月中旬，一場突如其來的大風（derecho），從美國中西部一直吹到紐約，橫掃十幾個州。鄰居家的一棵半死的大樹被風吹倒，砸在我新買的車子上。我花了2萬買車，保險公司又花了1萬多給我修車。大樹不但砸壞了我的車子，還砸爛了馬路對麵的房子。

刮大風的時候，通常是躲在屋子裏最為安全，但是也不盡然。在2013年那場大風裏，我的同事Ken一家就上演了極其驚險的一幕。Ken是個氣象學家，在南卡讀的博士，典型的白人書蟲。他最引以為傲的職業成就，莫過於把導師的印度女朋友撬了過來。在刮大風的當晚，Ken聽見外麵轟轟作響，特別興奮，拉著兩個孩子到屋外，要給他們講derecho大風的科學原理。他的印度老婆不放心，也跟著跑到屋外。說巧不巧，他們一家才到了院子，鄰居院子裏一棵參天大樹就被大風推倒，樹冠不偏不倚砸到了Ken的房子上。就像腳踩火柴盒一樣，房子被砸得四分五裂，徹底趴架。要是晚出來幾分鍾，Ken一家怕是有生命危險。事後，Ken得意洋洋地跟我說，災害天氣發生的時候，一定要帶著孩子到戶外，不能錯過講解氣象學原理的好機會。

保險公司花了一個月時間給我修車，花了兩年的時間給Ken重建房子。美國商業保險很靠譜，風災後我還有車子開，Ken也有房子住，更沒耽誤和老婆生了老三。但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每當有災害天氣，特別是大風天的時候，我多少都會擔心。如果有一天我換個地方生活，一定選一個風和日麗的地方。根據天氣預報，暴風雨天氣可能在周日前後波及到教堂山。我們還有一天時間做準備，防水防風防停電。至於今晚，則要一定蓋上厚一點兒被子。天氣預報已經做出了冰凍預警，明日淩晨最低氣溫可能在冰點以下，希望院子裏的花花草草能夠挺過霜凍。

今天，像我這樣關注天氣的人應該不會很多。人們應該更加關注疫情的發展。對於美國華人來說，一篇題目為“Phylogenetic network analysis of SARS-CoV-2 genomes”的文章吸引很多眼球。這篇文章為幾個英國和德國科學家所作，發表在《美國國家科學院院刊》（PNAS）上，報告了一個包含160個新冠基因組的係統發育網絡（phylogenetic network）。文章提出，新冠病毒有三種主要類型：A型、B型和C型。其中，A型與中華菊頭蝠冠狀病毒在核苷酸序列水平上相似性為96.2%。對此，有人的解讀是最早的動物傳人發生在中華菊頭蝠和A型患者之間。吊詭的是，A型和C型通常在東亞以外的地區，如美國和澳大利亞出現。B型是A型基礎上的變異演化，主要在中國和東亞其它地區發現。

文章中提到，中國發現的A型患者來自廣東省，美國發現的A型患者有武漢接觸史。麵對這樣的說法，人們又不同的解讀。支持美國投毒論的人認為，新冠肺炎最早在美國爆發，是美國人把A型病毒帶到了武漢。這個說法的短板在於，A型病毒基本上可以斷定是來自中國雲南的一種蝙蝠，而美國又沒有吃蝙蝠的飲食習慣。堅持美國投毒論的朋友，當然也可以推斷，在美國可能存在著另外一種蝙蝠冠狀病毒，與A型病毒的相似性更高。認為冠狀病毒最早爆發於中國的人這樣說，在中國的東南地區蝙蝠有被當做食材，具備動物傳人的條件。他們推斷，新冠肺炎可能從廣東開始，在武漢爆發。而美國的A型患者，是從廣東或者武漢被傳染的。還有人指出，美國的A型患者，未必是白人，也可能是往來中美之間的華人。

這兩種解讀針鋒相對，各有支持者，在微信群和網絡論壇裏爭鬥不休。我不是生物專家，靠著穀歌翻譯才勉強看明白這篇文章。看完之後，我的感覺就是撲朔迷離。160個病毒樣本有超過100個亞型，數據明顯不足，而且可能就包含人為的采樣誤差。在我看來，基於這篇文章，下任何結論都有些唐突。如果是在1600個病毒樣本中，有100個左右的亞型，那文章的結論就更具參考價值了。科學沒有國界，而科學家有自己的祖國和立場，不知道有沒有可能收集到足夠多的無偏見數據。

今天，美國的新冠病毒確診人數超過50萬人大關。北卡羅來納州的確診人數也破了4000，而我們的Orange縣也一百出頭了。附近的老人院接二連三傳來壞消息，實在讓人憂心。新聞裏報道了在本州80英裏外的Fayetteville快餐店Hardees和沃爾瑪超市員工感染了新冠病毒。為了保護零售產業和顧客，州長Cooper簽署了一項新的行政命令，要求店家限製顧客密度。這樣的舉措，應該可以削弱病毒的傳播，但是也會增加人們的不便。不過，以不便換來安全，百分之一百是值得的。

悶在家裏的日子越來越久，感覺生活越來越不方便。我這樣鼓勵自己。那些身體有殘疾的人，麵對生活的不便，需要一生的堅持。而我們有相對健康的身體，隻需要堅持一兩個月而已，如果居家幾周就嘰嘰歪歪，甚至要死要活，那實在是太矯情了。人的一生注定要經曆一些艱難的事情，製服自己的內心，才能克服困難。

暴風雨要來了，趕緊回家時收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