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教堂山日記(7)之4月1日

(2020-04-02 07:29:11) 下一個

四月一日

今天倒敘,從晚上講起。

晚上九點十分,姐姐從上班的市場打過電話,上來就扯著嗓子喊“喂!喂!你們那裏21萬了,你們怎麽樣?”“什麽21萬?”我問她。“你們那裏確診病人21萬多了!”另一個聲音從電話裏傳過來,是姐姐的同事。“你千萬不要出門,再也不要出去買東西了!”姐姐衝我喊:“你不要吃肉了,把雞蛋和肉都留給孩子吃,她正在長身體!”“我們不吃肉可以,可是狗還得吃肉呢!”我回答姐姐。“你吃剩下的飯再給狗吃!”姐姐開始吼我:“你把狗拴在家裏,免得它跑出去把病毒帶回來!”“放心吧!”我跟姐姐說:“我們這裏還好,沒那麽可怕。”“都21萬了!”姐姐歎了一口氣,說:“這該怎麽辦呢?”“隻要不出門就沒事!”另一個聲音傳過來:“你們不出門,就什麽事也沒有。”“放心!”我告訴她們說:“我們一定不出門!”這些天來,國內的親人比我們還擔心美國的疫情,電話裏要不時安撫他們。

美國華人的恐慌,一小半來自美國新聞,一大半來自中國的新聞,尤其是通過微信流傳的自媒體。好多自媒體作者,唯恐天下不亂。談到美國,就說中國不賣給美國醫療物資,讓美國屍橫遍野;談到中國,就說美國不賣給中國糧食,讓中國餓殍滿地。對於鼓動宣傳來說,恐懼和仇恨就像生物武器一樣具有強大的殺傷力和傳染力。為了提高自己的點擊率,多賺幾毛錢的廣告費,一些在中國的自媒體煽動人們恨美國,還有一些在美國的華人自媒體煽動人們恨中國。如果完全聽信這些自媒體,在新冠肺炎被中醫中藥攻克之前,很多人早就死於恐慌了。美國的問題很嚴重,但是美國沒有失序,更沒有陷入全民恐慌。我們的小鎮教堂山,還和以前一樣,美麗祥和。

唐朝詩人柳宗元在謫居柳州的時候,寫過一首叫做“江雪”的詩歌,抄錄如下:千山鳥飛絕,萬徑人蹤滅。孤舟蓑笠翁,獨釣寒江雪。這兩天降溫,今早起來,外麵一片清冷,但是仍然掩不住春意,到處繁花似錦,各種各樣的鳥兒在枝頭呼朋引伴,叫個不停。這跟“江雪”詩中恰恰相反。由於政府的居家令,再加上春寒料峭,街上的人很少,有“萬徑人蹤滅”的意象。人類的社交疏離,把美麗的大自然暫時地歸還給了動物。鬆鼠在樹底下你追我趕,到處挖掘去年埋下的果實。蜜蜂、馬蜂還有大肚子木蜂在花叢中嗡嗡地飛舞,攪地花粉到處飛揚。色彩斑斕的蜥蜴一會兒跑到這裏,一會兒跑到那裏,不知道它們在搜尋什麽。趁著太陽還沒有高高地升起,我迎著微風,從Kingston Drive跑起,到Weaver Dairy大馬路繞了一圈。可能是早晨太冷的緣故,一路上我幾乎沒碰到什麽行人。獨自跑步,多少體驗到了“孤舟蓑笠翁,獨釣寒江雪”的落寞。

跑步結束,開始家裏辦公。整個上午,大半時間在打電話。電話會議的時候,我喜歡在院子裏走動。掛著耳機,隻有我發言的時候,才打開麥克風。其它的時間,一邊聽同事發言,一遍拾掇院子裏的花花草草。院子裏轉的久了,我發現杜鵑花不但有5個花瓣,還有5個花蕊。無論什麽顏色,杜鵑花都是一簇一簇的,小簇有兩朵花,大簇有六七朵花。我還發現,黃黃的白菜花,有四片花瓣,六個花蕊,四個長的,兩個短的。菜花的四個花瓣,像一個十字一樣,齊整地把花蕊圍繞在中心,這大概就是“十字花科”得名的原因吧。杜鵑花不容易栽培,所以詩人白居易寫到“爭奈結根深石底,無因移得到人家”。而栽培白菜花,就要容易很多了。從華人超市買來大白菜,吃掉菜葉菜幫,剩下的菜根埋到土裏,天氣暖了,就會長出莖葉來,初春開花,初夏就可以收獲菜籽了。同理,也可以把吃剩下的蘿卜根埋到土裏,用來開蘿卜花,收蘿卜籽。我就有這樣的一棵,已經長出了葉子,還沒有開花。

中午,忙裏偷閑看了一下CBS的午間新聞,所有的消息都與新冠肺炎有關。美國沒有中央電視台來定調主旋律,各家電視台都以收視率為目標,想方設法吸引觀眾的眼球。左派的觀眾,喜歡罵總統的新聞;保守派的觀眾,喜歡看總統罵人的新聞。總之,各個電視台的新聞,是少不了總統的。罵總統的新聞,會把疫情擴散的黑鍋砸到川建國同誌的頭上。總統罵人的新聞,自然是川建國同誌把黑鍋砸到別人頭頂上。總結一下這幾天的新聞,基本上就是“邊抗疫,邊甩鍋”,兩手都在抓,兩手都很硬。

黑鍋到底有多黑,我是知道的,因為我製造過黑鍋。喜歡做飯的朋友一定會知道,美國的爐子火軟,炒出來的菜不香。幾年前,為了改善人民群眾的夥食,我專門從中國搬運來一個強力猛火爐,接上液化氣罐,在院子裏煎炒烹炸。作為一個自定義的科學家,我覺得液化氣灶沒什麽科技水平,自然是不會讀使用說明書的。在連接液化氣管的時候,我發現有個金屬片,很勉強地堵在進氣管外麵。盡管我一直認為,農村長大的人都心靈手巧。可是,這裏不得不承認,從小用柴禾燒土灶的我,實在是知道那個鬆鬆垮垮的鐵片,是液化氣灶的風門。風門和進氣管之間的縫隙,是用來進空氣的。隻有和空氣混合好,液化氣才能在灶頭完全燃燒。

很可惜,我起初真的不懂這個道理,還以為是產品製造不過關。為了解決這個不是問題的問題,我用鋁箔紙把風門和進氣口之間的縫隙裏裏外外包了好幾層,做到了密不透風。後果是顯而易見的,人家的爐子冒藍火苗,鍋子燒完不積灰,我的爐子冒黃火苗,炒完一個菜的功夫,鍋底就積上厚厚的一層黑炭。那層黑炭,顆粒細密,水洗不掉,刷子刷不掉,隻有才泥地上蹭,才能去除。黑炭沾到哪裏,哪裏變黑,需要用酒精才能洗掉。黑鍋這個問題,困擾了我很長時間。我一直以為,是美國的液化氣不匹配中國的爐子,沒做多想。直到有一天,黑鍋把很多衣服和家什都蹭黑了,我才想起看說明書,搞明白了緣由。今天我在院子裏用這個猛火爐一邊炒菜,一邊回想黑鍋這個事兒。哎,沒文化不好,可是不懂裝懂更糟糕。以後,一定要謙虛!

吃過晚飯,出門遛狗,遠遠地聽見後麵有人說中文。回頭一看,原來是杜克大學的L教授和夫人,在我們身後二三十米處遛彎。L教授是化學大家,對我既是老師,也是朋友。我們都在減肥,自稱閃電1號和閃電2號,目的是從球形閃電,進化成兩條立閃。政府要求保持社交距離,朋友見麵不聊天難受,聊天又犯紀律,於是每次碰頭,我們都電話交流。這樣,我左耳朵接收的是空氣中傳來的聲音信號,右耳朵接收的是手機揚聲器發出的聲音信號。經過對比發現,手機信號有延遲。盡管電磁波速度是聲波的881,742倍,對麵講電話,還是有重音,有時候聲波信號比電磁波信號更早進耳朵。所以,等新冠病毒疫情平複,大家還是麵對麵直接聊天更舒服。

我們的生活依然平靜。院子裏炒菜的時候,聯想到各種各樣的甩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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