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憶中最早的跑步,是小學五年級和初中一年級那兩年。
那時我上學的小學校垮了,於是我們被轉去大概八裏路外的公社小學和中學。八裏路,四公裏,大概二點五英裏,今天看來好像不算什麽,小時候怎麽就覺得那麽遠呢?
這八裏路都是山路,或者是幾乎很少有人走的土地之間的間隔小路。從家到學校,要走過兩個山脊,還要經過一家養狗的人家。那家人的大狗甚是凶猛,我們每次都是遠遠地從他家後麵經過。而更糟糕的是要經過兩個墳堆。大人們經常談論誰誰誰看到了墳頭冒出的鬼火,還有人晚上從墳堆經過就再也走不出去,早上天亮後才發現自己在墳堆裏轉了一個晚上。
聽著這樣的故事,心裏瑟瑟發抖,但又必須要去上課。怎麽辦呢?跑呀!武俠小說裏說,天下武功,唯快不破。跑得快了,狗追不上,鬼也追不上。於是每天背著一個小書包,包裏還裝著當日的午餐,出門就開跑。一直跑到學校。
當時河對岸有五六個孩子,和我們在同一條道上跑去學校。我們也不說話,經常是你追我趕,一路狂奔,生怕落後被狗咬了,被鬼抓了。每次看到學校的教室,心裏就放鬆了,知道一切都安全了。而每次一到學校,全身都是汗,衣服後背都濕了。現在想起來,仍然很迷茫,那時候十天半月才換一次衣服,包括內衣內褲,怎麽從來沒有覺得衣服發臭呢?難道是久而不聞其臭?
我們跑過秋天,那樹葉慢慢飄落,野草逐漸枯黃,而漫山遍野的黃菊花,先明豔,後來也逐漸枯萎。我們一群孩子,在清晨的霧中時隱時現。到學校時,腳上的鞋巳被露水打濕。
我們跑過冬天,冬天是跑步的最好季節。跑起來,身上散發的熱氣很快被冷空氣吸收,身上不冷又不出汗。收割後的土地光禿一片,樹葉已掉光,隻剩空枝,偶有幾隻鳥兒木立枝頭。經過墳場時,那高低大小不一的墳墓更加清晰,讓人寒意更甚。遠處炊煙升起,空中傳來公雞打鳴的聲音。它們卻不知道,自己的大限將至。
我們跑過春天,桃花李花杏花次第綻放,空氣中似乎整天都迷漫著各種花香。小草開始變綠,周圍的大山也如披上了綠袍。我們的體能變好了,跑步已越來越成了習慣。
我們跑過夏天,麥子已由青轉黃,水稻已有沉甸甸的稻穗。玉米地裏的玉米須巳由白轉紅又轉黑。路邊的桑樹已結或紅或紫的桑椹。
現在想起來,那時的社會治安真的太好了。我們十一二歲的孩子,每天單獨在無人的山間跑來回八公裏,沒有父母擔心自己的孩子被拐賣,女孩被欺負。十來個孩子,整整兩年,沒有發生一件意外,放在現在這是不可想像的。現在,連大學女生都會被拐賣去拴上鐵鏈,過性奴一樣的生活。想起來,一個人要平安長大那是多麽偶然的事情,真慶幸我生長在了一個沒有拐賣的年代。
幾十年過去,當年一起在山間跑步的小夥伴們已經各奔東西,隻有兩位還記得名字。一位叫吳勝利。記得他是因為中國出了一個海軍司令,叫吳勝利,我一直在想他是不是我的小學同學。後來一想,也不可能,中國當年叫勝利,前進的人太多了。在中國這個當官隻選紅色後代的年代,我們那小山村怎麽可能出一個海軍司令呢? 另一位同學叫劉建成。記得他是因為他成績第一,非常聰明。隻是後來我轉校,突然就和大家失去聯係了。不知他現在怎麽樣了?離開家鄉那片貧瘠的土地了嗎?
人生似乎就是這樣,那些曾經陪伴我們的人,跑著跑著就散了。很少有人,能夠陪伴我們走完人生之路。
當年的學校已經殘敗不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