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很多年前,我還時小孩子,吃肉是一件稀罕事。所以如果偶爾吃一次肉,老家就叫打牙祭。一年除了過年到正月十五那半個月,也許有那麽兩三次打牙祭的機會。
那時大哥在一個鎮上讀小學,有次去看他,聽他和同學說下館子,我心裏非常恐怖,因為我一生中見過的“管子” 就是抽水用的。這些人興高采烈去“管子”裏幹什麽?怎麽擠得進去?
後來才知道,館子是一個吃香喝辣的好地方,是一個可以打牙祭的地方。
就算到了上高中的時候,吃肉也是一件困難的事。學校的食堂一周供應兩次肉,最好吃的是粉蒸肉,三毛錢一份,我和弟弟很快就吃完了一份,最後思想鬥爭了半天,才心懷愧疚地去買了另外一份。
而要說上大學以前吃得最難忘的一次,就是酥肉了。
李叔叔是我爸的同事也是好朋友。有一天他專門請我和弟弟去他家打牙祭。那天的一個主菜就是酥肉,是他太太陳嬢做的。
具體的情節已模糊,隻記得酥肉上桌,我和弟弟眼裏放光,筷子不停,根本不知道講禮呀客氣呀什麽的,我想即使知道講禮在那一刻也會忘了。直到我們撐得肚子滾圓才停筷。
喜清靜說過,小孩子純真的目光是最貪婪的,我想我們兩兄弟那時的目光的確是非常貪婪的。
多年過去,生活好轉,吃了無數的豬肉,牛肉,雞肉,魚肉,甚至飛禽走獸的肉,可還是忘不了那一碗酥肉。
十幾年前第一次回國去看李叔叔,就想請陳孃再做一碗酥肉。李叔叔已頭發花白,而陳嬢已在前一年去世了,心裏一陣哀傷也一陣失落。
這件事似乎成了心結。偶爾在太太麵前提起,甚至慢慢想起來肉是先裏一層澱粉油炸過的,裏麵的配菜還有黃花和窩筍什麽的,而且湯似乎略帶酸味。
今天,太太試著把我記憶中的酥肉變成了現實。
夾起一塊一嚐,時光仿佛突然倒流了幾十年。
我的眼中含淚。
可以肯定的是,那絕不是因為我眼裏進了沙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