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爸神秘失蹤
每次政治運動,家父都是被迫的運動員,心灰意冷之下,埋頭學術之中。除了教學研究和行政係務工作之外,開始以英俄兩種版本對照,動筆翻譯和校對世界名著,諾貝爾文學獎得主,波蘭作家顯克維支的名作《十字軍騎士》。
家父花了整整四年時間,於1963年翻譯完成了65萬字的譯稿,遇到英俄兩種版本有出入的時候,再參照波蘭文原著作校正。家父不通波蘭文,就現學現賣,借助《波英字典》,全部完成校對工作。出版社已排好版打出紙型,準備開機付印時,文革爆發,這部譯著被打入冷宮。
1966年文革開始,家父即被打成走資本主義道路的當權派,被"紅革會"一幫打手拘押,不久又在拘押地點神秘失蹤,就連看管人員也不知家父的去向。此後不久,家母也在生化所遭受審查後,被遣送到奉賢縣"五七"幹校勞動,不準回家。
父母雙親,工資停發,三個孩子,我僅十二,
兩個妹妹,年幼多病,一個十歲,低能殘障,
一個六歲,腎髒疾病,小鬼當家,變賣家產,
聊以糊口,突然一日,家遭巨竊,損失慘重,
過冬衣服,一掃而空,報告家母,準假一天,
奉賢回城,托付外婆,家父姐姐,負責送達。
母親僅僅獲假回家一天,勿忙托付我的大娘娘,護送我們兄妹三人到武定路外婆家避難暫住。我外公剛剛因病去世,外婆長年肺病臥床,三舅,四姨和小舅三家與外婆同住,同樣遭受衝擊,住房麵積大為縮小,我們三人分住各家,我和三舅兒子表弟同睡一床。
寒冬臘月,深更半夜,一群暴徒,臂帶袖標,
麵戴口罩,手持皮帶,二三十人,騎著單車,
呼嘯而來,砸門敲窗,一把將我,抓出被窩,
嚴厲斥問,我爸藏哪?革命行動,趕快招認!
我被嚇得,渾身發抖,語無倫次,難以作答,
我三舅媽,挺身而出,將我摟住,護在懷裏,
回答暴徒,孩子無罪,暴徒逼我,帶路尋找,
追根究底,先找娘娘,淩晨二點,再闖良家。
三舅媽為了家母的托付,毅然決然,陪同前往。我隻得憑印象,將這一群"紅革會"的紅衛兵,帶到烏魯木齊中路148弄6號大娘娘家。一群人破門而入,皮帶抽打我大伯父,勒令他們交代出我爸的行蹤,正在僵持之際,我的18歲表哥,身穿軍裝,臂帶袖標,衝進來大叫:我是紅三司的!你們不能亂來!於是兩派組織開始談判,"紅革會"暫時撤兵。我大伯父一直活到96歲,至死也沒有原諒我當年的背叛行為,罪不可恕!
2016年11月23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