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打卡旅行者嗎?
杜駿飛
作者聲明:以下文字純屬說笑,請讀者勿對號入座。
1、打卡旅行者
打卡旅行者的本質,是“旅客”。
他們前往一個“景點”旅行,目的是達成“我來過”的小康目標。日後,不管周圍的人談到哪個景區,他都會驕傲地說:我去過。——這個自帶鼓掌音效的場景,是他在規劃旅行前就憧憬的。
打卡旅行者的目的地,無一例外有如下特征:高知名度、低難度、便於炫耀。
一個模範的打卡旅行者,一般都有高效旅行的能力,例如“三天四夜十一國遊”。
他們還有種珍貴的能力:在任何一個景區,迅速發現其標誌物,然後,竭力角逐最佳的留影位置。
遺憾的是,他們除了與景點標誌物合影、並曬在朋友圈之外,並無太多情感涉入於景區。他的旅行照片,多是前景半身照,所以敘事主題無一例外是他自己。這樣看來,與其說他是熱愛旅行,不如說是愛借旅行來插播自己。
一般來說,隨著相機“哢”的一聲,他的打卡旅行也就結束了。
年深日久,一些資深的打卡旅行者,會逐漸成為各類著名景點的收藏家。即使在他睡意昏沉時,隻要聽到別人談及一個有名的地名,他仍然會奮力睜開一隻半隻眼睛,大聲說:“這個地方,我去過。”
然後,他自己會感覺到,周圍的人看著他的目光變得完全不同了。
2、明信片旅行者
明信片旅行者以愛好“美麗風光”而聞名於世,他們是真正的“觀光客”。
明信片旅行者思想淳樸,積極向上,熱愛真善美。他們前往一個“景點”旅行,主要是想看到美的、更美的、最美的風光。因此,無論是江南還是塞北,是歐洲、非洲還是婆羅洲,一切美的場景都會深深地吸引他。
在風景區裏,明信片旅行者最常發出的感歎,都是一個耐人尋味的遞進句式:“太美了,真的太美了!”
而稍有段位的明信片旅行者,則多半會是一個“攝影家”——他們自謙為“攝影愛好者”。對他們來說,拍攝一幅“很美的”照片,既是對美景的證明,也是對自己愛美生涯的紀念。
一般來說,隻有在拍攝到那幅“很美的”、具有明信片價值的照片後,明信片旅行者才會結束當天的旅程。
回家後,每遇到客人來訪,明信片旅行者都會把美照展示給別人,然後滿含期待地問:“怎麽樣,美不美?”
如果你敷衍他說“嗯,蠻美的”,他會立即打開下一幅:“是吧,我告訴你,還有更美的。”
如果你不識抬舉,說“我覺得一般”,他也會立即打開下一幅:“那你看看這一幅呢?”——一直到你開始敷衍他說:“嗯,蠻美的。”……
3、文藝旅行者
文藝旅行者的本質,是一種“行為藝術家”。
文藝旅行者所選擇的去處,自有一定的文化藝術性,因此,文藝旅行大多是含蓄蘊藉的“小資之旅”。其目的地不會太雅,因為太雅令遊人自感卑微;也不會太俗,太俗顯得缺少文化。不會太大眾,因為混同於大眾,令遊者不甘心;也不會太小眾,太小眾會缺乏讀者共鳴,導致旅行失去“被觀看性”。
——你知道,文藝旅行者旅行時,腦海裏通常會有一個若隱若現的他者視角,這使得每一段旅行都具有難以言喻的文學性。
文藝旅行者中,有很多女性,她們旅行的目的不是要看物,看景,看人,而是想要“安放內心”。因此,在旅行時,她們容易被任何對象物所共情,直至沉浸於深刻的自我感動中,久久難以自拔。
文藝旅行者在路上時,主要愛好是寫作,一般來說,她們一旦進入旅行狀態,都會立即擁有不錯的文筆,其文風,則出奇的相似,我稱之為“非線性、半虛構文體”——這是一種在學校裏沒人教、但在自我感動後突然能學會的文體。
文藝旅行者的典型舞台,是在旅遊地街角斑駁的牆邊,或文旅民宿光影黯淡的咖啡吧裏。 當她在那裏感到自己被觀看時,她的旅行愉快地結束了。
所以你看,文藝旅行者多少都有些文藝病,其症狀突出體現在:一趟“說走就走的旅行”,是她們的共同向往。
但是,不知怎的,一旦實現了這種意外旅行,反而會加重她們的病情。
4、荒島旅行者
荒島旅行者不喜歡現代文明,賓館不要,遊人最好沒有,Wi-Fi什麽的最討厭了。
草原牛羊逐水草而居,荒島旅行者則逐荒涼而居。他們偏愛一切貧困落後地區,半開發甚或未開發的蠻地,是他們的最愛。
理想的荒島旅行應滿足以下條件:荒涼,但大致安全;四下無人,但此地應婦孺皆知。
所以,橫絕海峽,需要護衛船在側,徒步沙漠,需要引導車在前,翻越野人山,需要衛星導航在天。
野狼,可以有,但不能真有。大猩猩呢?最好是剛剛絕跡。食人族了解一下?呃,下次再說......
自然,這樣的冒險,也必須在聲望上能碾壓一切花式旅行。
荒島旅行者成分複雜,為了一個共同的理想才走到了一起。但一般來說,他們的生活欠缺什麽,就會喜歡什麽——注意,這是荒島旅行的核心密碼。
有些人喜歡征服,或是因為征服感對他來說,如久旱之望甘霖。例如,橫穿一個時常有人經過的“無人區”,無疑是氣概的宣言,勇氣的勝利。
這個旅行者最愉悅的事,發生在疲憊地歸家時,他可以跟一群競爭者打個招呼,淡淡地說一句:“我剛從無人區回來,有點累。”或開個發布會:“我剛爬了三座雪山,領悟了人生哲理。”
有些人想要有靈魂生活,他們厭煩了衣食豐足、但內心空蕩的日常,鬧市令他們厭惡,凡塵令他們抑鬱,人生越是正常,內心越不寧靜。
他們篤信,隻有人際罕至之處才是聖潔的,愈是荒涼之處,愈可能有救贖。
所以,荒山野嶺,始令他們靈魂出竅。
還有人因為生活太受限製,於是有了流浪情結。流浪有什麽理由呢?理由是,它好有藝術氣質。
一個有成就感的流浪者,會情不自禁地自忖:我能想到的最浪漫的事,就是三十功名塵與土,八千裏路四處浪。
甚至,他還會推論一下:甘願拋棄穩定生活達十五天之久,一定是因為我自帶流浪基因。
流浪有什麽目的地?看似有,其實沒有。在他們看來,隻要自我放逐,便是流浪,從自我實現的閾值來說,越遠越好,荒島最佳,而“直到世界盡頭”才是真諦。
荒島旅行者的本質是對探險的模擬,在一個沒有英雄和史詩的時代,探險旅行已是凡庸人間的傳奇。
說它是傳奇,是因為在外人看來,這類旅行,勇敢,造作,不可思議。說它是凡人生活,是因為它們像是探險,卻並非人類真實的生存奮鬥,而是寄托心情的遊戲,甚至是“戲仿”式的遊戲。
你也許也想到了,荒島旅行者並非人人適宜,真正值得以勇敢精神來涵化的,其實是每一個人的內心。我的意思是,地理意義上的荒島旅行,遠不能代替心理意義上的荒島旅行——
征服一座荒山,未必比征服一種愚昧更艱難;
在雪域高原上靈魂出竅,未必比在日常生活中超凡入聖更珍稀;
至於流浪、流浪遠方,那確實很浪漫,但你知道,如果你自己就是遠方,原本,是不必流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