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創小說【無章可循】（8）月光下的淚

原創小說【無章可循】（8）月光下的淚

快樂玉子

索菲早早來到月亮餐館。麥克和她喜歡這家法國餐館的牛排。
正好主管莉莉當班。她們相識多年，是老朋友了。
“我給你們留了專座。” 莉莉笑容可掬。老熟客了，她記得他倆喜歡的座位。
“今天點的歌還是“友誼地久天長”？莉莉問。
“是的。”索菲點點頭。麥克喜歡這首歌。
熟悉的位置，桌上的新鮮玫瑰散發出一股暗香，浪漫溫馨的氣氛彌漫在悠悠晃動的燭光裏。鬥轉星移，熟悉的光影記錄了屬於他們的歲月。
二十年前他們在這個餐館訂婚。每個生日他倆都在此享受柔情蜜意的生日晚餐。今天她邀他來這裏，為慶祝他的生日，更為有一個吐露心曲的合適場合。
耳邊響起舒緩悠揚的音樂，宛如春雨般沙沙的樂聲觸開了遙遠的記憶之鎖。索菲的心被音樂搖動的飄起來。

“媽媽！客廳的天花板有雨滴。”孩子們叫喊起來。
索菲趕緊跑過去。不期而來的雨猝不及防，暴雨如注。或許雨來得太急太猛，可能剛換的屋頂哪一片瓦沒有接好，房頂漏雨了！
索菲想去找人修，又一想正是下班堵車時間，即使打電話找人，一時半會也來不了。廳裏的水滴越來越多。不行，她得自己上去看看。
搬了梯子，披上雨衣，她衝進大雨裏。
四個小小的人兒心驚膽戰地站在客廳外的門廊下。他們的媽媽順著梯子往上爬。風掀掉了她的雨帽，雨水打濕了她的頭發。
“媽媽，小心啊！”孩子們擔心害怕地在下麵喊。
“快進屋去！淋濕了會感冒。”索菲大聲叫喊，“琳達帶弟弟妹妹到房間裏去。”
孩子們擔心梯子上的媽媽，誰也不肯離去。
索菲在屋頂上探視，一塊塊地找，就是找不到漏水的地方。
“你下去吧，我來。”不知什麽時候麥克也上來了。
“雨太大，別把你也淋濕了，我_”還沒等索菲說完，麥克大聲喊道，“孩子們都在雨裏，你再不下去，他們凍感冒啦。”
索菲下了梯子，給孩子們換了濕衣。又做了一鍋熱薑湯。
天花板上的水滴漸漸地小了。“媽媽，不漏水啦。”孩子們開心地叫她來看。
麥克下梯子，走進屋裏，仔細檢查後說，“好了，OK啦。”
索菲趕緊端出一大碗熱湯，“喝吧，趁熱喝，去去寒氣。”口吻真像慣著小妹的兄長。
在廚房裏他第一次擁抱她，那個熱烈的吻玩兒溫暖了時空。她的心她整個人在幸福的陽光裏暈眩。她無法抗拒他的目光，那柔情蜜意的眼神裏彌漫了太多複雜的內容和情感，就是那一刻，索菲說服自己去愛一個她認為不可能有結果的男人。

時光荏苒，二十年猶如彈指一揮間。麥克是她的驕傲，她的溫暖，她生命的太陽。如今她的燦爛天空密布朵朵烏雲。
麥克帶著他習慣的微笑走進來。
點菜，吃飯，上蛋糕，送禮物。如往年一樣。
索菲不想破壞美好寧靜的氣氛，待所有的節目一一結束，二人靜靜地喝咖啡時，她才小心翼翼地問， “有沒有什麽話想要對我說？” 。
麥克望了她一眼，似乎想說什麽又咽下去了，繼續喝他的咖啡。
索菲無奈地直言，“能不能告訴我真相，究竟發生了什麽事情？”
麥克沉默不語。現在告訴她嗎？一想到對她的傷害，有些於心不忍。而且他也擔心在餐館裏，萬一她控製不了情緒怎麽辦？他猶豫是說還是不說。
索菲最害怕的是他的沉默。“無論發生任何事情讓我們一起麵對吧，不要把我扔在雲裏霧裏。”
麥克不知道如何起齒。
索菲不得不挑明了說，“能不能告訴我，是不行還是不想。如果你病了，我陪你去看醫生。如果你覺得我老我醜討厭我。就明明白白告訴我好嗎？求你不要隱瞞我。你在消磨我的自信自尊，我受不了了。”索菲的聲音變得越來越低沉，她鼓足勇氣說出了藏在自己心裏的話。 
麥克吃驚地盯著她痛苦的臉，那個堅強自信所向披靡的索菲哪裏去了？內疚和心疼像潮水般泛濫起來，是他造的孽。 
“好的，我告訴，你能安靜地聽我說完嗎？”麥克小聲問。
索菲冷靜地回答，“能，相信我，無論發生什麽，我都能接受。”
看著索菲真誠單純的眼睛，麥克喉結鼓了鼓，說不出話來。
索菲溫柔地望著痛苦的他，輕輕地說，“說吧。”
“我，”麥克的眼睛潮濕了，“我是同性戀。”
“同性戀！”索菲的像被刀捅了一下，鑽心的疼痛，她努力控製住自己的震驚，一言不發地聽他說。
“在我還是小孩子的時候，我的心裏就隻有一個人，他叫傑米。我們一起長大，我們相親相愛。我們答應彼此，無論發生什麽事我們永遠在一起。可是現實生活不會容忍我們的存在。為了能在社會立足，為解脫父母的痛苦，也為自己不合正常人情感的負罪感，傑米離開了。那時侯如果我可以選擇，我寧肯選擇死，而不是分離。”
“你為什麽不阻止他？”索菲努力壓製自己的情緒。突如其來的變故讓索菲震驚了，喉嚨仿佛被什麽東西噎住，壓抑的有種透不過氣來的感覺。與她生活了二十年，幸福生活了二十年的丈夫居然是同性戀。這事怎麽可能？是麥克的演技太好，還是自己反應太遲鈍？
麥克沉浸在他自己的傾訴中，“他說他愛上了一個女人，他走了，走得遠遠的，沒有一點消息。他讓我不要打擾他。他走了，帶走了我的心。我病倒了，昏昏沉沉地躺在床上。一天，我聽到窗外傳來傑米熟悉的聲音。我趴在窗口仔細地觀察細細地聽，我發現了你。是不是傑米把你帶到我身邊？你的聲音救活了我。”
麥克痛苦地沉浸在往事中。
這些年一直是索菲在嘰嘰呱呱地說，麥克默默地聽。他欣賞她的聲音。第一次他為她打開心門，聽到的居然是如此讓人心痛的故事。
“你心裏一直隻是把我當成他的影子嗎？”索菲微軟的聲音裏裹著淚。
“一開始是，後來就不完全是了。可是--”麥克無奈地歎口氣，“我不知道該怎麽說。”
 “你和我在一起不快樂，是嗎？”
“怎麽說呢，我不得不扭曲自己掩蓋真情，還小心翼翼地努力讓社會、讓你、讓所有人認為我們是幸福的一對。我的心很累很委屈，隻有夜深人靜含淚而眠。”
索菲眼前飄過每次他們相擁而眠時他的羞卻和被動。她終於明白，那是她在勉強他，那也是他在勉強他自己。怪不得麥克從來不接受在白天在燈光下的性生活，因為黑暗幫助他遮掩內心的痛苦糾結。
“對不起，我太粗心了。”索菲痛心地說。
“不是你的問題，是我一直在逼迫自己，勉強自己，做稱職的父親和丈夫。我的心在他身上，人卻在你身邊。我每時每刻告訴自己，我欺騙隱瞞了你，我必須為自己的行為負責任。既然我不能給你全部的心。我就應該盡我所能讓你快樂。你對我那麽好。你是好女人，為你多做一點，讓你快樂開心。我的負罪感和虧欠心就輕一些。 ”
“謝謝你對我的好。”索菲的心被真相一點點撕碎。
“我從來都沒有故意傷害你。我實在不明白，上帝為什麽給我如此的人生。我的負罪感我的思念折磨著我，真的沒想到，你會懷疑你自己，還因為我的逃避現實而失去自信。是我太自私軟弱，沒有勇氣麵對你。”
“你想和他一起？”，
“是的，這麽多年，傑米一直住在我心裏。其實他一直是一個人。他等了我這麽多年，終於等到同性戀可以合法存在的這一天。我渴望能夠做真實的我，不需要偽裝欺瞞，不需要勉強自己時時刻刻提醒自己是個罪人是個欠債的人。”
“你打算怎麽辦？”索菲小心翼翼地問。
“我，我也說不清。”麥克囁囁嚅嚅地說，,“我不想傷害你，更不能傷害孩子們。你明白嗎，雖然我有傑米，我也在乎你，二十年了，就是一塊石頭也捂熱了，你已經成為我的一部分。去掉一塊肉我也痛。”他無可奈何地低下頭。
“你想和我離婚嗎？”索菲聲音有些顫抖。
他無聲地點了點頭。
索菲的心翻江倒海的絞痛。她努力克製自己的眼淚，內心已大雨傾盆。她的丈夫是同性戀！他的心上人等了他二十年！他打算和她離婚！
“友誼地久天長。”索菲點的歌響了起來！
那麽抒情委婉的音樂，那麽熟悉動人的歌詞。
“我們也曾終日逍遙，蕩槳在綠波上。但如今已經勞燕分飛，遠隔大海重洋 …，我們往日情意相投，讓我們緊握手，讓我們來舉杯暢飲 ...。”
難怪麥克那麽鍾情這首歌，纏纏綿綿的歌詞，委婉地表訴麥克和傑米之間割不斷剪還亂的一往深情。
寓意深長的歌崩潰了索菲的心 ，“對不起，我去一下洗手間，”
她跌跌撞撞推開洗手間的門，心中的雨噴湧而出。
輕輕關上門，小聲的抽泣。盡量壓抑自己的哭聲，不想驚動任何人。五髒六腑在抽搐的痛。
為什麽是我？你有心上人，你們在一起好了，為什麽硬要拉上我？當初我讓你離開，是你黏著我。我愛你了，你卻揮揮手說，我要走了！
 你和我在一起，就為我像他的聲音？！我隻是他的一個影子。這麽多年了，難道你就不能愛上我？人生對我為什麽這麽不公平？她委屈憤怒。
我恨你！她想歇斯底裏地罵他一頓。可是她做不到，連恨他都不能夠。他是她的陽光她的快樂，她忘不了他為她所做的件件樁樁。
他無奈地欺瞞她一次，為此，他二十年來每日每夜在贖罪。 他也苦啊。
索菲哭得稀裏嘩啦，分不清眼淚是為自己還是為他。
二人默默無言拖著沉重的步伐走出餐館。 
也許意識到是最後一次來這裏了，再不會回到這個曾經帶給他們那麽多美好回憶的地方。他們的腳步踩得全是傷心無奈。
麥克的眼睛也溢滿淚水，心如刀絞地看著索菲微腫的眼，他知道她的心在滴血。他忍不住走上前，用他溫暖的雙臂緊緊摟住她，“在你沒有準備好之前，我會一直陪在你身邊。”
熟悉的身體熟悉的氣味熟悉的聲音，這一切讓索菲再次暈眩心疼。她想推開他，卻渾身沒有一絲氣力。
默默地依在他有力的臂膀裏，漸漸地她感到頸脖子上落下一滴滴涼涼的水珠。她的淚像泉水般湧起，苦澀地流進她的心裏。
淒淒月色下一對相擁而泣的男女，此時此刻任何語言都無法表達他們的心情，還能說什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