纖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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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麻子

(2019-09-15 11:40:52) 下一個

                         劉麻子

 
                         北極湖
 
劉麻子是我們大院管道修理工,人木納寡言,長了滿臉麻子,因輕度近視,沒配眼鏡,瞅人時總眯著兩隻眼,那模樣像極了一隻張牙舞爪欲撲食的老虎,把孩子們嚇得不行,這一招牌表情“眯眼看人”成了院裏一道著名風景線,每每淘氣犯渾的孩子不聽話,父母都會大聲恐嚇:“再鬧,再鬧劉麻子就來了!”一聽這話兒,孩子們立馬老老實實的,不敢再瞎折騰了。
 
一次鄰居家來了一位小住的跛腳女孩,照例,劉麻子前來修廁所下水道,冬天傍晚,樓道裏光線特別暗淡,跛腳女孩不經意間撞見正“眯眼看人”的劉麻子,頓時被驚嚇得“抱頭鼠竄”可惜,腳有殘疾,一瘸一拐地跑也跑不快,最終,大人來了,才算解了圍,女孩撲向大人懷裏,一直在振振有詞地大叫:“鬼來了,鬼來了!”事後,我那超級外向的二姐不停地為她那群“狐朋狗黨”模仿跛腳女孩可笑的動作、表情,一邊演,一邊逼真地大叫:“鬼來了,鬼來了!”
 
記憶中,似乎沒聽到劉麻子說過一句話,每次廚房廁所下水道堵塞,他都是第一個趕赴現場,背著笨重工具包,左手握著長長管子,右手拿著橡皮拔子,很奇怪,院裏孩子都很怕他,不願和他打照麵,但我卻一點不怕他,覺得他人並非如大家傳說那般可怖,經常,我會在他通管道的那個時刻,默默站在旁邊,看他耐心嫻熟地將病灶“手到病除”。望著他開心地用白毛巾擦拭臉上淌下的汗水,我突然覺得,大叔是這個大院最帥最帥的男人!
 
喜好交際的母親曾帶我去劉麻子家串門兒,這也是僅有的一次與他一家近距離接觸,劉麻子家住在大院後麵平房,兩間房寬敞整潔,看起來,女主人很是能幹,劉妻是郊區菜農,又忙地裏,又忙家裏,辛苦異常,夫婦倆有一男二女,兒子臉上沒麻子,長得那叫一個“劉麻子的翻版”,虎起臉嚇人的當口,“凶惡”程度一點兒不亞於其父,兩個女孩性格文靜內向,卻不著院裏孩子們待見,究其原因,或許是她們擁有了那一個“著名的父親”吧!記得他大女兒叫劉蘭香,女孩兒長得乖巧可人,雖學習成績不大好,然而,讀書非常得用功,說起來令人費解,院裏女孩兒以瘋丫頭居多,這幫瘋丫頭不約而同地給劉蘭香起了一個外號叫“劉蘭臭”,說是,她身上和她那通廁所下水道的父親一樣地臭,每一回,劉蘭香聽到瘋丫頭滿世界地大喊“劉蘭臭,劉蘭臭”的那一瞬間,眼中總是噙滿悲傷與無奈,人無法選擇自己的父母,人與生俱來的殘疾不應該成為嘲諷的目標,可是,這些道理對孩子們來說太深奧了,他們尚不明白“人之初性本善”這些連大人都沒搞清楚的道理。
 
私下,孩子們挖空心思地給劉麻子亂起“綽號”,什麽“劉大麻子,大麻子,大麻殼兒,麻坑兒......” 更過分的是一幫“壞小子、瘋丫頭”用廣播喇叭播出的一出楚劇清唱的調子給劉麻子編了一首歌:“劉大麻子,劉大麻子,劉大麻子今年四十八......” 每一次,在劉麻子修好廁所廚房下水道,走遠,總有一夥兒“壞小子、瘋丫頭”衝他遠遠背影,荒腔走板地大唱那曲楚劇小調:“劉大麻子,劉大麻子......” 歌聲竟使不少大人大笑不止。至今,我仍沒弄明白,為啥選中了楚劇的調子,畢竟京腔與楚調相差太遠了!
 
搬出大院後,再沒見到劉麻子及他一家人,這麽多年過去了,我相信,他終於可以和一家人在一起安享一個幸福的晚年,被他們夫婦倆教育得很好的子女一定非常孝順非常傳統,他們會以一己之力讓父母痛痛快快地度過每一天,就仿佛爸媽當年,以微薄薪水將兒女們撫養長大那樣。
 
老舍先生在(茶館)中塑造了經典的劉麻子,小劉麻子,今天,依然生活著眾多改邪歸正的栩栩如生的“劉麻子”,這些小人物有悲有歡有離有合,他們繼續在人間上演一出出新的(茶館)。
 
2019-09-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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