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一般的人，大多是從“曇花一現”這個成語知道曇花的。原以為，曇花之所以一現即逝是因為她太嬌嫩了，因而不能持久。又以為曇花一定很豔麗，所以人們常常用“曇花一現”來形容那些轉瞬即逝的鼎盛榮華，或是比喻那些如過眼煙雲般的虛名濫譽。自從家裏養了曇花，才知道曇花既不嬌嫩又不豔麗，而是生命力極強的一種植物。曇花的顏色大多為純白色，極其淡雅。盛開時，風姿綽約，暗香浮動，冰清玉潔，真乃花中極品。美中不足的是，曇花開花時間很短，隻有三、四個小時，且隻在夜間開放。入夜時花蕾初綻，晨光微熹時便香消玉殞了，故有“曇花一現”之說。在英文中，曇花被稱為“夜女王”(Queen of Night), 這大約是因為此花兼具淑女的嫻雅和女王的雍容，故此而得其名的吧。
曇花看上去非常高貴典雅，可實際上卻非常接地氣，易栽易養，生命力極強。從主枝上取下一片半尺來長的葉片，把它插在水裏，長出根須後栽在花盆裏，假以時日，它便會生根長葉，並不需要過多的嗬護保養。過三年五載它就會枝繁葉茂，開始孕育花蕾了。每到春夏之交，隻要光照充足，施肥及時，它葉片的兩側或是頂端就會出現小米粒一樣的東西。仔細觀察，如果小米粒呈淺綠色，就極可能是花蕾，如果顏色呈紅紫色，則可能是新的葉片。曇花從花蕾初現到吐蕊開花大約需要三、五個星期。初期的花蕾有點兒像蠟燭形狀的小燈泡，頭部像火焰、尖而粗、而尾部則較細。十幾天後，花蕾的頭部開始生出小小的細長的花萼。隨著花蕾一天天長大，其尾部逐漸變長，頭部細長的花萼也開始隆起，護衛著花蕾頂端。花蕾能長到筆杆粗細，五六寸長，垂向地麵。二十幾天時，整個花蕾開始一點兒一點兒地向上彎曲，最終彎成了一個金鉤狀，優雅地懸掛在碧綠的葉片上。此時，你便知花信已至，不久就可以一睹芳顏了。
曇花隻在晚上開花，從開到謝隻有短短的四、五個小時。但是，如果在這四五個小時裏，你能靜下心來，像品一杯香茗或是聆聽一首名曲一樣細細地品味曇花花開花謝短暫的過程，或許竟會锝到一種你從未體驗過的享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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曇花在開花前，花蕾的頭部開始向上抬起，明顯的增大膨脹，顏色也漸漸變深，看上去像一個小小的燈籠，橫著垂掛在葉片上，與地麵平行。輕覆在“燈籠”上麵的窄窄尖尖的花萼也改變了顏色，或桔紅或淡黃，鬆鬆散散的，像是被微風吹拂而隨意飄揚的秀發。“燈籠”的前端是一個小小的開口，時間一分一分的過去，小口開始微微張開，圓圓的，有小紐扣那麽大。漸漸地，圓圓的開口變大了，看見了裏麵花蕊的頂端。十幾根細細的銀針一樣的東西從中間彎彎曲曲地向四周伸展開來，玲瓏剔透，潔白如玉。開口再大些，就可以看見整個的花蕊了，長長的，像無數細小的長長的玉針頂著一顆顆鵝黃色的碎珠向前平伸，接近頂端時，頭部一起向上抬起，整齊的排列著。須臾，純白的花瓣也清晰可見了，但還沒有張開，依然相依在一起，將花蕊團團圍住。不經意間，你似乎聞到了一抹暗香，幽雅綿長，淡淡的，似有似無，嫋嫋地在空氣中飄動。開口又大了些，整個花蕾看上去更像一隻精致的燈盞了。最外層的花瓣已經微微張開，在龍飛鳳舞的花萼襯托下，像默默含羞的豆蔻少女，正準備在自己的成年舞會上一展風采呢。此刻，你可能已開始想象曇花盛開時的模樣，對那一刻的到來充滿了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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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終於開了。潔白的花瓣從最外邊開始舒展，像白色的孔雀徐徐地打開自己的尾屏，又像芭蕾舞者輕輕地撩動自己的紗裙，又像一曲優美舒緩的樂章在小提琴上悄悄奏響。漸次地，花瓣一層層全部打開，我們終於可以一睹曇花的芳顏了。盛開的曇花花朵很大，花瓣光潔如玉，雪白溫潤，有如冰膚雪肌的美人，一身縞素，在燈光月影中搖曳身姿。雪白花瓣後麵的花萼彎曲有致，顏色深淺不一，或淡紫或淺綠，像是飄帶飛舞，把曇花襯托的格外高雅脫俗，獨具一種不同流俗，飄然欲仙的氣質。隨著花朵一點點變大，那最初的一縷暗香也濃鬱起來，一陣微風吹來，香氣沁入你的心脾，讓你一領“花氣襲人”的美妙。曇花不像菊花那樣多姿多彩，獨領秋韻，也不像牡丹那樣雍容豔麗，傲視群芳，她就像一位嫻雅文靜的淑女，端莊大方卻又不失嫵媚風流。中國民間常用“月光美人”之名來稱讚曇花，想來是頗有幾分道理的。曇花雖然開花時間很短但花期卻很長。因為它原產於熱帶，在南方把它種在地裏，暮春時開始開花可以一直開到晚秋。即使是在北方，把它種在花盆裏，隻要養護得法，從五月底到九月中它都可以開花。常常是這一波的花剛剛凋謝，新的花蕾就出現了。在這一點上，比起荷花、菊花等單季花來，它似乎更勝一籌。
在中國，曇花還叫“韋馱花”, 韋馱是佛教中的護法菩薩。 這名字後麵還有一個美麗動人的愛情故事。傳說曇花本是一位花仙，本來四季都開花，日日都燦爛。她偷偷愛上了每天辛勤為她澆水施肥的年輕人但也因此違反了天條。天帝聞聽後大發雷霆之怒，罰曇花從此隻能在夜間開花，瞬間便謝，又罰年輕人去靈鷲山修行，侍奉佛祖，並賜名韋馱。曇花忠貞不二、仍對韋馱一往情深，就在每年韋馱上山為佛祖采集春露的夜晚時辰開花，希望韋馱見到她能再續前緣。不幸的是，韋馱被天帝施了法力而一心向佛，已無法記起前塵往事，對美麗的曇花也熟視無睹了。因此民間現在還有“曇花一現，隻為韋馱”一說。
中國古詩詞中，吟詠種種名花異卉的名句佳作可謂汗牛充棟、俯拾皆是，而專門吟誦曇花的佳句則實屬鳳毛麟角，寥若晨星，而且很少被收入詩歌典籍裏麵。網上廣為流傳的幾首曇花詩，也難以考證其真偽出處。不過據說是唐代貞山的《夢囈》和清代詩人宋玲的《憂歎》兩首絕句倒是寫出了曇花一現的意境，讀起來令人回味無窮：
《憂歎》
幽人空歎夜闌珊，纖指撥箏曲輕彈。
曇花一現終何意，朝朝魂夢空掛牽。
《夢囈》
曇花一現祗為緣，魂夢相依情難宣。
絲絲殘淚淒涼意，空留雁影飄藍天。
這兩首詩很有意思，雖然詩的作者據說是來自兩個不同的朝代，而兩首詩卻像是答和之作，一問一答，渾然天成。兩首詩都纏綿淒婉，不約而同地為曇花一現唏噓不已，感慨萬千，獻上了一曲悲歌。 是啊，以曇花之美，卻隻能在夜深人靜之際得以一展芳華、而且轉瞬即逝，怎能不教人感慨萬千呢。不知《紅樓夢》裏的林妹妹為何沒有機緣見到曇花。如若林妹妹見到曇花如此風情萬種卻又如此 紅顏薄命， 不知道該怎樣地柔腸寸斷，憐惜傷感呢，想必一定會為曇花寫出一首比《葬花吟》更加哀婉動人的千古絕唱來吧。
今年看到家裏的曇花屢屢綻放，有感而發，拉拉雜雜、漫無邊際地寫出這許多與曇花有關的話來。若曇花有知, 但願不會唐突了她。期望著來年曇花能如期而至，再為人間獻上她那不同凡響的美。
二零二零年中秋於多倫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