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按門鈴的女孩（修改版）

 

不按門鈴的女孩

原創 骰子

 

小鎮，小路，小屋，還有那啟蒙愛情的小超市，是那個夏季最美的風景。那“落紅不是無情物”的小院，是那個夏天最迷人的花園。

所有蓄謀已久的傾慕，都是廉價的。所有心照不宣的好感，都是平庸的。因理解衍生的情，太過理智。因感激注入的愛，太過謙卑。真正價值連城的愛戀，是人海中相遇的驚喜，是一見鍾情的默契，是夢幻成為現實的難以置信，是錯過將抱憾終生的歎息。

如果春暖花開時愛情沒來敲門，那是夏日的玫瑰仍在等待，等待著屬於她的歸宿，等待著在那個寂寥的小屋悄然盛開。

熱風吹雨的季節，花落花開中的熙熙攘攘，遠不如春色滿園給人帶來的愜意。節令是有節奏的，夏的節奏一如既往的如進行曲般使人亢奮，時而鼓噪的你心跳加快，時而攪得你腳步踉蹌，使人不禁懷念起暖陽下慵懶的春眠。

人們總是說夏日的愛情太過熾熱，容易在秋季來臨時消磨成落花流水。

唉！即便是落花流水，畢竟盛開過，滋潤過，流淌過。

那個夏日的早晨，那個有強烈預感的晨夢，那個醒來依然鮮活的麵影，在晨跑中一路纏繞著我。

沒有令人期待的約會，隻有讓人驚豔的相逢。認識你，絕對是不可預知的偶然；愛上你，卻是命中注定的必然。

她是一個特別不願觸碰門鈴的女孩，當我告訴她7天24小時可以隨時按我的門鈴時，她大喘了一口氣，強硬地甩出一句：我恨門鈴！

是的，那是一個無法釋懷的理由，是一個小女孩一生的痛。門鈴響起，一位不速之客闖入家中，帶走了最寵她的那個人，讓她生命的支柱轟然倒塌，也讓她從此失去父愛。

她不允許我電話預約，也不想接過象征權位的鑰匙，可以任性地隨時撞入我的小屋。她喜歡隔著我家後院半人高的柵欄，用側空翻把這小院的屏障甩在身後。她討厭敲窗，說敲窗的感覺像是在偷情。除非我故意躲起來，逼著她和玻璃作對。但這樣做的後果，會受到各種意想不到的懲罰。所以我很知趣，盡量不給她機會折磨我。

她太清楚思念對思念者不擇手段的摧殘。當晨曦喚醒鳥唱蟲鳴時，一天中我會無數次在回望中凝視，不是凝視窗外的姹紫嫣紅，而是等那個倩影窕窕，佇立於窗外，摩挲著嵌入窗欞紫藤的女孩。她很享受小院空氣中散發出的，混合著各種植被的，隨風向不斷變換的奇異味道。她更喜歡青草潤濕腳踝的清涼，如溪水般輕揉肌膚，慢慢地侵蝕著末梢神經。即便被不招即來的飛蟲在親吻時留下泛紅的印記，她也不會抱怨。那種被叮咬後有點灼熱的刺痛，反而讓她有一絲暈眩般的醉意。

她知道自己不會等太久。那回眸隻為她閃現的溫柔，分分秒秒都會瞬間投射到她靈動的瞳仁裏。她隻等那一刻，等著我急切地開門，等著我擁她入懷，等著我的唇印叩滿她的香腮，等她一天中最美好，也是最胡攪蠻纏的開始。

這個夏季，有幹柴烈火，也有細雨清風；有令人窒息的悸動，也有淚如雨下的感傷。

公交車5站路的跑步，讓她落入如此尷尬的境地，當她感覺到定期開閘的湧泉浸濕短褲，劃線至膝蓋時，直接衝進路旁的小超市，抄起一包衛生巾快步走向櫃台。但當收銀員報出價錢時，她才意識到自己身無分文。打我站在她身後的那一刻起，我就注意到除了腰間一枚花哨的鑰匙，她好像什麽都沒帶。此時，看著束手無策的她，排在她身後的我，一邊遮擋住別人窺探的視線，一邊遞上牛奶，低聲而有力的對收銀員說道：兩樣一起算。

我以極快的動作抓起牛奶和衛生巾，漠視了收銀員找零的提醒。甚至假裝沒看見她感激的眼神，搶先快步走出超市。

一出超市大門，沒等她開口，我告訴她這裏沒有公共衛生間。

她雙手按著臀部，看起來有點失望。打從我抓起衛生巾急急走出超市，她就斷定我是個真心想幫她的人。這附近罕見能夠遮羞的去處，而此時，我已經想好如何化解她的尷尬和不安。

我故意漫不經心地說道：如果你不介意，(我隨手一指)，50步開外就是我家，你可以去那裏捯飭一下，再回住處。

令我意想不到的是，她竟然衝我喊了一句：你當真。

說我不懷好意，這有點過分，但想幫她是真的，理由嗎，憐香惜玉還不成嗎？

這姑娘讓人看著真是舒服，纏腰的無袖短衫似混搭的白練，米色的胸罩襯托著極富彈性的胸脯，短褲下線條鮮明的雙腿，給人以蓄滿爆發力的衝擊感。尤其是她著急時的樣子，雙眉高挑，嘴角微揚，讓你不但不想化解她的不安，反而想撩撥的她更加不淡定。

男人的形體美大都來自後天養成，女人的曲線美卻源自天然傑作。且不說和她談一場轟轟烈烈的戀愛會激蕩出什麽火花，僅看她情緒起伏時乳溝在薄衫下的時隱時現，會讓你瞬間膝軟腿僵，不得不扶牆而立。她嘴唇微顫不知如何是好的眼神，和她後來捉弄我時毫不掩飾的得意，會讓你產生無限豐富的想象。想到如果能做她的玩伴一定妙趣橫生，一定令人回味無窮。

這個晨跑的女孩乍看起來有點野性，可安靜時，卻有一種說不出的好看。這好看，耐人尋味，引人遐思。

去我家的路上，她一定要走在我前麵，而且與我沒有任何交流，難道是有意讓我一路欣賞她漂亮的背影？

這哪兒是我曾經泡妞的場景，分明是被首肯後引領我去她的香閨。

逼近小屋時，還沒等我趨前開門，轉瞬間她已衝進屋內，那架勢好像要阻擋我掩藏什麽秘密。她開門時隨口喊了一句：你沒鎖門，膽子真大。可還未等我解釋，她又開口了：超市那邊能看到你家，視線所及之處雅賊難以下手，隻能放棄。

這丫頭，悟性好到讓你不得不懷疑自己的智商。

給我點兒時間，清理一下洗澡間。

你不是要清除什麽不良記錄吧，我又不是備胎，我才不在乎呢。

我看了她一眼，裝作不悅回了一句：人都來了，怎麽就不把我往好處想。她沒搭理我。轉身去了別處。

若不是初見，我一定會追打這丫頭。

等她從洗澡間出來時，一杯熱牛奶，兩個煎雞蛋，一袋麵包，擺上了桌。她掃了一眼，什麽也沒說，拿著換下來的短褲開始滿屋亂竄，我也什麽都不說。不一會兒，聽到了烘幹機歡唱的旋律。

我把裝有紫葡萄的果盤，放到她的左側。她丟了一顆，用嘴接住，說了一句不吃白不吃。她看著煎蛋，口中念念有詞：我就喜歡黃色，不正經地黃色。說完一口咬了下去，還沒等下咽，口齒不清的她又說了一句：有夾心橄欖嗎？醃黃瓜也行。

她也真是不客氣，第一次在我這裏對付一份簡單的早餐，還挑三揀四。

當我拿出青椒蒜粒夾心橄欖時，她高興的喊了起來：我就知道你一定有，要不然我不會劍指這頓早餐。她認真的盯著我看了幾秒鍾，不懷好意地說：要不是隔著一張桌子，我會親你一下。

我的天哪，你這是求愛呢，還是讓這點兒驚喜衝昏了頭腦。我忍不住調侃起來。

這年頭有閃婚，就不興有閃愛。別想入非非了，這事兒OVER了，她加快語速說道。

橄欖裏的蒜粒可以接受嗎? 我提醒了她一句。

她看都不看我隨口說道：我又不打算和誰接吻，幹嘛放棄這原汁原味的享受！

她又一次讓我無語。

一頓飯，吃了倆鍾頭，這中間她換回了自己的短褲，寸露的小蠻腰可是真夠養眼。當她把嶄新的運動褲扔給我時，意味深長地說了一句：收好，可以做個紀念，但我不希望再有另一個姑娘親近它。

好霸道的入侵者：我還可以穿嗎?

她看著我，一本正經地說道：當然可以，但穿上後不許胡思亂想。

還沒等我回答，她又開始了另一波哈哈大笑。

這哪像初見，分明是以女主人的口吻在吆三喝四。她在我眼前展現的這一切，都是一種天然去雕飾的隨意。她不給你機會解釋，不給你時間多想。你隻能接受她的挑釁，承受她精準的調侃，而這些，又是那樣的令人回味，惹人心悸。

我突然有一種想擁她入懷的衝動…

當一切看起來越來越自然，越來越像我期待的那種互動時，我故作嚴肅的拋出一句：你膽子可真夠大的，不怕遭遇不測嗎？話音落地，她又是意味深長的盯著我說道：壞人是沒有膽子招惹我的。

此話一出，我實在忍不住笑了起來。隨即歎了一口氣回她：你讓我見識了，什麽叫胸有成竹的天真。

我不怕壞人，對付壞人遠比對付喜歡你的男人容易。

你這又是什麽邏輯。這話想說，但還是咽了回去。

她接著說道，用過你洗手間的女孩一定會問自己，我會不會是最後一個使用它的女孩。可惜我用的原因和她們不一樣，但我還是強勢地向自己發問：這間屋子的主人，想不想讓我成為最後一個使用它的姑娘呢？說完這話，她用略顯挑釁的眼神，笑看著我。

看著她的眼神，我的眼神恍惚間卻變得溫柔起來，我突然意識到，該不是愛上她了...

對視，不是對付她的挑釁，而是要柔化她犀利的眼神。

她看到了我表情的變化，瞬間止住了笑。慢慢地，她的眼睛裏盈出了淚滴。我看到了她淚眼中流露出的傷悲，看到了一個女孩內心的情感波動和無序彌漫…

在我收拾餐具時，她並沒有起身相助，而是看著牆上【西斯廷聖母】的臨摹畫像，墜入沉思。

稍後，她轉身問道：為什麽是這幅畫像？

我回道：這不過是向往中世紀歐洲文藝複興時期的一個標記。但我對宗教，並沒有特殊嗜好。

嗜好？你敢說你用的這個詞合適嗎？

除了對心愛的女孩承諾，沒有什麽事值得我虔誠。

你真可怕，拒絕你，一定是一個艱困的係統工程。

那你還不趕緊逃走？

除了放棄，我從來不會逃避。

這難道是認可的暗示嗎？我不禁捫心自問。

這期間，她提出要去我的小院看看。

在撫弄花花草草時，她撿起散落在地上的一片玫瑰花瓣，吹掉上麵的浮塵。在這同時，我們倆都看到了她跑鞋上的一滴血漬。可她蹲下身子，並沒有試圖去掩飾它，而是把手中的玫瑰花瓣放在鞋麵上，低著頭輕吟了一句：“落紅不是無情物”，我用略顯低沉的嗓音回道：“化作春泥更護花”。她拿著花瓣的手輕微抖動了一下，仍然低著頭，小聲說了一句：你的嗓音真好聽。此時，我選擇了保持沉默。

稍後，她開口問道：你覺得我討人喜歡嗎？說這句話時她顯得比較嚴肅。我隨口回了一句：當然。她看著我有點得意的笑了。她這一笑，讓我有點後悔，怎麽這麽快就把掌控權釋出了。

其實，離開小超市後，我又何嚐有過掌控權。

她緊接著又開始發難，你是怎麽看待討人喜歡的。

這種問題恰好是我炫耀口才的好時機：討人喜歡是把雙刃劍。有人因此改變了命運，也有人因不善經營這門技藝，讓生活變得混亂不堪。

哲學家的說教。她回了我一句，繼續說道：我不這樣看，我認為討人喜歡說白了是生存需要。最好的討人喜歡是不刻意，這樣的人至少不會活的太累。如果你刻意討人喜歡，那不成了取悅別人了。討人喜歡的最低標準是不惹人生厭，最高標準是讓人舒適。

一個比我還哲學的女孩。

我看著眼前的她，一時間不知該說什麽。

她繼續說道和：你沒說上幾句話，我就知道你是個口才極好的家夥。你知道嗎，我的專業是傳媒，所以呢，特別想和你這樣的人過招，打贏你，我當然高興，即便輸了，也讓你知道小女子不好招惹。沒準我還能從你那裏盜竊一些有價值的辯才。說完，她眯著眼睛，笑著看我的反應。

一個女孩的笑，通常會釋出兩種不同的信息，矜持下，反射出理解；開懷中，透射出默契。

她的笑，有時爽朗的讓你想哭，那種甘之如飴的可愛，那種占你便宜時的得意，那種不設防的信任，那種挑戰你心智的暢快，讓你一次又一次地特別，特別害怕失去這一切。

我不自覺地望向那個幾乎天天光顧的小超市，它簡樸的門臉，獨立於鬧市的恬靜，為我帶來了新的冀望，帶來了夢幻中的你...

這個夏季，注定不再平靜。這場相遇，正在悄然改變我的生活……

 

待續

骰子草書於那個令人難忘的夏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