絕 戀

絕  戀

 

文：海納愚夫

 

他叫鋒，那一年他二十歲，念大學二年級。她叫薇，是鋒同級不同係的同學，薇比鋒大一歲。他們相逢於天津某名牌大學校園，開始了人生共同前行的軌跡。

 

鋒來自於一個農民家庭，父母是四川某市地地道道的農民。鋒是這個家族第一個通過考學跳出農門的大學生，他是父母，乃至整個家族的驕傲。

 

鋒長得英俊結實，接近一米八的個頭，是學校籃球隊的絕對主力，他也因此有眾多的女粉絲，是學校女生的夢中情人，標準男神版。

 

鋒不僅英俊瀟灑，而且愛好讀書，他思維敏捷，愛好廣泛，是學校各種社團的活躍人物。

 

在八十年代中後期，中國大學校園思想開放，百花齊放，百家爭鳴。來自農村的鋒，成為了天津這所名牌大學思想活躍分子的代表。

 

“一年土，二年洋，三年四年不認爹與娘”，這是對當時農村娃進入大學校園生活變化的寫照。經過一年大學校園生活的熏陶，鋒身上不僅延續著農村孩子的淳樸，也有了天子驕子的一些光彩。

 

薇來自於一個傳統的知識分子家庭，父母都是上海某區一所中學的老師。薇皮膚白皙，五官俊俏，身材勻稱，一米六五的個頭，帶著滿身的書卷氣，讓她的氣質與眾不同。

 

由於對文學的共同愛好，鋒與薇都成為了學校文學社的骨幹成員。課餘時間經常性的朝夕相處，讓他們情縈共生，愛在彼此心間流淌。

 

年輕的矜持讓他們都沒有去捅破這層窗戶紙，但是，心靈的相通，彼此的默契，已經讓他們心心相印。

 

大學校園，綠草茵茵，花前月下，留下了他們相攜相伴的青春靚影。

 

大學二年級的暑假，是他們相戀後的第一次離別，一個在四川農村，一個在大上海。在那個時期的中國，他們隻能通過書信來表達對彼此的思念。

 

而也正是這個暑假的分離，因為頻繁的書信往來，加深了他們對彼此的了解與依戀。寄托思念的書信一封接著一封，往往還有信件在路上，另外一封又已經寄出。

 

幾乎同時，他們明確向對方表達了愛意，確定了情侶關係。他們盼望著暑假早日結束，回到心愛的校園，回到彼此的身邊。那個暑假，他們忍受著分離的痛苦，他們又享受著愛的甜蜜。

 

漫長暑假結束後，鋒提前一天回到了學校，在火車站，他期待著薇的出現。

 

在火車站出口，他們緊緊相擁，全然不顧眾目睽睽之下匆匆過往的旅人。愛，因為分離而升華，愛，也因為曾經的距離與思念而更加濃烈。

 

回到學校，進入大學三年級，那一年，他們如膠似漆，雙進雙出，成為了同學們豔羨的對象，也成為了校園靚麗的一道風景線。

 

那年寒假，薇將鋒帶到了自己的家鄉，她陪伴鋒踏遍了上海自己曾經生活的角角落落。他們一起去尋找薇童年與青春的記憶，浪漫、溫馨而甜蜜。

 

薇的父母通過對鋒的認識與了解，對鋒也非常滿意，對未來的女婿也充滿期待。在薇的父母挽留下，鋒那年春節留在了薇家過年。

 

重新返校後，一場巨大的風暴正不知不覺向他們席卷而來。

 

時光進入89年，各大高校思潮湧動，進入四月，達到高潮。作為學校活躍分子的鋒，帶領同學們來到了京城。而作為知識分子薇的父母一直密切關注著這場運動，關注著女兒的思想動態，他們懇請女兒不要進京。

 

薇也通過各種渠道收集著各種信息，她心中有著隱隱的，嚴重不安的預感。她曾經委婉表達過希望鋒不要進京，但是作為組織者的鋒怎麽可能臨陣退縮。這不符合他的性格，也不可能成為他的擔當。

 

薇雖然感到不安，但她也隻能選擇理解鋒的所作所為。人在江湖，風口浪尖，薇隻希望鋒能夠平安歸來。

 

在那段難熬的時光中，薇時刻關注著一切動態，鋒沒有忘記通過書信向薇傳遞前線的情況，描繪那激情燃燒的青春歲月。

 

僵持的五月後，情況急轉直下，薇希望鋒能夠撤離，但是，局麵已經不是鋒所能夠掌控的了。他已經成為了熱血沸騰的青年，我以血祭軒轅，誓以死明誌。

 

薇失去了鋒的聯係，也失去了鋒的消息。

 

在焦急、期待過後，在熱血沸騰的六月過後，鋒似乎從這個世界消失了，無影也無蹤。

 

經曆那個夏天後，整個校園死一般沉寂。薇在黯然神傷中，度日如年的過著每一天日子。不是因為父母，她或許會追隨鋒而去。

 

她不知道該如何告訴鋒的父母，雖然她還未曾見過鋒的父母，但是，在她心中，她已經是鋒永遠的愛人。鋒的父母，就是她的父母。

 

這個曾經讓鋒的父母引以為傲的孩子，該如何麵對鋒的無影無蹤！

 

那個署假，薇千裏迢迢找到了鋒的家，泥土壘的牆，縫隙清晰可見；屋頂的瓦片，已經斑駁流離。鋒已經出嫁的姐姐陪伴著父母，他們見到薇，老淚縱橫，已經無語。因為，當地政府已經向他們通報了鋒的結局。

 

他們痛苦、壓抑、恐懼，他們逆來順受，不知所措。但讓他們無法想通的是，正直、善良、充滿朝氣、熱愛生活的兒子怎麽會是這種人生結局？

 

這個從未在農村生活過的女孩，沒有想到鋒的生活曾經這樣清苦。她也無法給他們答案，自己的初戀，自己的愛人，她做夢也沒有想到，會是如此結局。

 

在陪伴了鋒的父母幾天後，薇回到了上海自己的家。成天把自己關在房間裏，不言不語。

 

身為知識分子的父母理解女兒的感受，他們又何嚐不是經曆了一次新生！他們與薇進行了一次長談，希望女兒能夠申請赴美留學，離開這個是非傷心之地。

 

薇接受了父母的建議，學英語係的她，很快輕鬆獲得了美國簽證，那年春節後，薇選擇了遠赴美國……

 

 

（這個故事已經縈繞腦海中十年，今天終於成文，也算了卻了一樁心事。曆史已經遠去，歲月依然奔流不息。愚夫時常在想，為何每到曆史關鍵時刻，我們總選擇了最壞的結局？或許，這值得每一個人深思。）

 

2016年元月 於洛杉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