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媽媽,小魚死了!”。周日清早,女兒邊哭邊喊地衝上樓來。我睡眼惺忪地,在她的注視下,愣了半分多鍾。”媽媽要起床,讓爸爸先處理一下”。
我邊洗漱邊想,暫時是搪塞過去,但是對於十歲的孩,關於死亡,家長究竟應該說什麽呢?回避嗎?不應該。解釋嗎?自己都沒明白呢。
在家裏,是不大談這個話題的。女兒知道,姥姥是不準她提到“死”這個字的。這個字,是大忌,尤其是有老人在場的時候。在學校,似乎也沒有相關的教育。如果中國文化對此比較避諱,西方文化裏好像也不常談。
不談死亡,是因為它太遙遠嗎?“為什麽每天都有很多人死呢?” 有一天,看著電視新聞,女兒大聲問我。連十歲的孩子都知道,死亡並不遙遠,隨時隨地都在發生著。
不談死亡,是因為事不關己嗎?“你一生中最大的一個迷是什麽?” 古漢語老師開堂的第一句話是這個問題。“是你的壽命!” 這可能是課堂裏我接受過的全部的死亡教育。死亡是件必然的而且要親身經曆的事。人自從出生之後,就沿著單行線走向死亡。每個人,每個動物,每個生命,都要經曆,就像出生一樣,不能避免,不能替代。
不談死亡,是因為它不重要嗎?說起課程,各種各樣的都有。除了學校的文化課,還有人生各階段的實用課程。幫助找工麵試的,關於生孩子的,學習開車開飛機的,提高烹飪縫紉技術的,更有各種文藝體育班。是他們都比死亡重要?還是比死亡令人愉快?所以,全世界都在回避死亡這個話題嗎?
所有人都避而不談的話題,女兒經曆了,還不是第一次。我還沒有什麽也沒有說呢。
女兒最早的寵物是魚。幾條小魚,病的,老的,死的。然後,再買幾條回來,繼續這個過程。因為死了的魚都及時被大人“處理”好,所以她沒有真正接觸過死亡。兩年前,她的第一隻狗忽然生病死了。那時,她八歲。我們難過地昏天黑地。唯一的治療辦法,就是買回來了第二隻狗。她有喜有悲,形容自己的心“被分割成兩半了”。兩年後的今天,她看到心愛的小魚死掉。還要馬上買回新的魚嗎?新的魚還會再次被替代,不久之後,今天的一幕又重演嗎?一次又一次,我必須準備好演講稿了。
應對死亡,用相似的代替失去的,傷痛就減少了。所謂的大自然的新陳代謝嗎?自然裏生命繁衍不息,但是,對於個體呢?人不可替代,如何減輕傷痛呢?
到哪裏找答案呢?
宗教裏或許有的。東方佛教裏有超度重生,西方宗教裏講地獄天堂。難道要對十歲的孩子講解宗教嗎?
想這個問題時,剛好讀一本書。裏麵提及到,墨西哥是幸福指數很高的國家,一部分原因是文化和性格。墨西哥人天生樂觀,可以笑對磨難,對於死亡都有節日慶祝。去墨西哥或許可以找到答案?但是書中還提到,墨西哥的治安極其不好,警察的信譽極低,犯罪率很高。還是去不得了。
前不久讀到的另一本書裏也有一個關於死亡的章節。書名記不清了,是關於孩子的哲學教育。書是一位西方學者寫的,但是死亡的章節倒是讚同了東方的佛學。建議這樣對孩子解釋死亡:“人死之後就會回歸,像是一滴水回到瀑布中。看不清也分不出個體來了。” 我將這個意思原封傳達給了女兒,不懂,沒通。畢竟,我自己也不明白。
我自己接觸過的死亡也不多。除了小動物,人的死亡,很少。十幾歲時,爺爺奶奶,姥姥姥爺去世,除了大人們的痛苦,沒有太多其他記憶。大人沒有讓孩子們看到很多,也沒給關於死亡的任何解釋。
倒是不久前的一次葬禮,讓我與死亡有了真實的接觸。一位同事的先生得癌症去世,我和其他同事去參加葬禮。有同事說,葬禮是去慶祝一個人的一生,但是她錯了。希臘人的葬禮,不平靜,更不慶祝,氣氛很悲哀。最後的環節是向遺體告別。我完全懵了,因為棺木是大開的。人們排隊一一走近棺木,近距離瞻仰。一位同事還將手搭在棺木上,親切地說了幾句話。我不認識也沒有見過同事的先生,他的遺體像是一個蠟人。離棺木一兩米的地方,我不得不停下轉身,腿邁不動了,腦子也木了。排隊慰問家屬時,我深深感受到了死亡的威力,人的無助和悲痛。我抱著同事,忍不住放聲大哭。她似乎已經走出了悲痛,拍著我的後背安慰我。這次和死亡的接觸,讓我心神不寧了很久。
以這樣的心態,我還沒有資格向女兒解釋死亡。要趕緊學習補課,但是怎樣開始呢?教材在哪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