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我們家狹小的客廳比起湯生家那邊不知道小了幾倍,桌椅用具也肯定不止寒酸一星半點,但這頓相熟宴的效果顯然還算不錯。至少從湯生和榮生兩個人的表情上,看不出他們對我們有任何的抵觸或者輕視,讓我懸著的一顆心終於安穩著陸。
初次相識,我並不敢過於放肆在席間打探太多,但很肯定的一點,他們的關係正如我心裏揣測的那樣,並且對於這份感情,他倆並沒有表現得太過避諱,反而處理得自然大方,讓我們也放心不少。
晚飯結束後,榮生央遠生彈奏一曲,我則低頭收拾桌子,到廚房洗刷碗筷。湯生幫著我一起忙,沒有像那兩個大爺一樣,吃完不管。
作為女主人,我對於湯生的善意感到很不好意思,讓客人幫忙收拾總歸是不大禮貌的。但是湯生卻說:“平時做習慣了,這些事情很簡單的,沒什麽。”
他十分擅長做家務,不僅細心,而且相當精於統籌,將時間安排得很巧妙。
“平時我收拾廚房要好久,也不及你用這麽少的時間做得好,標準的好丈夫。”我不禁讚
歎。
“這些都是小事情。我回到歐洲工作之前,也在台灣的銀行做過。台資企業苛刻是出名的,上司經常要求我們在有限的時間內完成很多事情,不求過程,隻要結果。所以,我會為了節省時間而用心優化做事的程序。”
“所以你這投行高管哪是普通人能隨便當上的呢!遠生也會對自己的做事實效很關注。當然,他的目的都是為了能夠最大限度節省時間搞創作,所以做任事前腦子裏都會轉好每一件事的每一個細節,想到如何銜接才能以最高的效率達成結果,我就沒他這個能耐。”
“他的確是一個很優秀的人。”
“你也很優秀啊。”
湯生僅報以淺淺一笑,然後就歸於沉默。
晚上榮生竟然在我們這邊流連到很晚,看來他和遠生之前在MSN上,關於藝術的探討已經很深入了,根本不用像世俗人一樣,花費很長的時間來彼此攀談熟識。估計就像遠生說的,他們的靈魂早就很熟了。
湯生因為要處理公事,很早就回去了。
我略微收拾了一下房間後,便進屋準備休息。躺在床上直直腰對於忙碌一天的我來說太重要了。這時,遠生的聲音突然從客廳傳過來,“伊伊,你幹嘛呢?”
我連忙從床上跳起來回話說:“我正準備換一下衣服,然後寫小說。”哼,遠生明明和榮生聊藝術聊得入神,怎麽一隻眼睛還不忘跟蹤我,想偷一點兒懶都不行,這種人!隻好從房間裏走出來,拿著電腦開始寫作。
遠生正在和榮生說起柴可夫斯基和梅克夫人之間的逸事。我的神經也被遠生生動的講述吸引著,打字的手不禁停下來了。
“……柴可夫斯基一生並未和梅克夫人真正見麵交流過,他們兩人之間靠著1200多封的書信往來維持了一生超越友誼的情感。這種超越,怎麽說呢,沒有情誓,亦無許諾,注入給彼此生命難以抑製的激情,又默契地恪守了肉體的界限。也許這就是真正意義的精神吸引。
梅克夫人僅僅從柴可夫斯基的作品中就能斷定他是一個偉大的藝術締造者,於是她用一個女人的全部——聖潔的資助、詩意的護佑和宗教般的愛情,支持她所崇拜的英雄。從某種程度上,柴可夫斯基的偉大作品應該算是他與梅克夫人共同完成的。
那個時代,人與人之間常常能夠實踐跨越現實生活,將靈魂赤誠相對的感情,在這個過程中抒發理想,碰撞愛情,洗滌靈魂,升華境界,彼此激勵人生。但是今天,礙 於整個社會淪於現實,縱然有一個精神追求者敢於在世人麵前堅持信仰,不放棄對真愛的追求,人們也會以己度人,對於那種純淨和真誠不屑一顧。錯過也就罷了, 往往還會去曲解和中傷……”
遠生低垂著頭,單手在琴鍵上劃出一組流暢地歎息著的音符。
“你特別希望世上還有能守住夢想,跨越表象和你達到共鳴的人吧?”榮生問。
“精神的世界是冰冷而孤獨的,哪怕得一個人,能夠在冰雪中相擁取暖,甚至互相舔血,都足以支持前進的步履。”
“這真的是很冷酷又很溫暖的畫麵,並且,是很奢侈的夢想。”榮生像是看到一幅圖畫般,目光注視著眼前的虛空,卻閃爍著向往的光芒。
遠生抬頭看著他,半晌,輕輕一笑:“是很奢侈。精神追求者是被神詛咒的,孤獨是他們的結局。”
“如果已經預見結局,都會有人敢於繼續嗎?”
“至少我會繼續……”
我遠遠注視著遠生的樣子。每當他說起這些事情的時候,我都覺得他周身散發著無窮的魅力,看上去好美。那種精神之光,能夠投射到聽者的心裏,讓人忍不住想要為他做點什麽,或者像他一樣可以懷揣一個偉大的夢想。
然而,雖然遠生願意對別人坦誠自己的追求和遭遇的乏力,希望一萬個聽者中終於有一個人會讀懂他,真正走進他豐富的情感和博大的內心世界,但始終沒有這樣一個 人出現。我有點想過去阻止遠生和眼前這個小美人兒聊這些話題,搞不好,他在不久的將來又會因為發現他也是不過是一介凡夫俗子而失望。遠生的每根神經都異常 敏感纖細,就算被一個不相幹的人曲解一下,他都會很受傷,因為他會把這種傷害上升到對他整個人生理想的否定。
但我又豈有資格幫他屏蔽別人?這麽多年來,聽他的自我剖白最多的是我,曲解和傷害他最多的人也是我。他和我的交流會出現多次重複,往往是因為我沒有在第一時 間內真正接收到他的意思。作為伴侶,遠生不能漠視那些誤解橫亙在我們之間阻礙愛情的高度,他一次次地耐心消解——但這種消解又是何其困難,它實質上是兩個 不相似的靈魂相遇的搏鬥。但遠生懼怕承認我們靈魂的不相似性,因為那等於從終極上否定了他愛我的可能性。於是,他必須征服我這個和他不能夠匹配的靈魂。
可一旦這種搏鬥發生得過於頻繁,就會非常致命地影響兩個人在現實生活中的關係——可能會因為我被同化而越來越緊密,也可能會一下子造成了我非理性地全盤崩 潰。我常常會在和遠生進行爭吵時想到要放棄我們之間感情,但是,一旦最終理解了,我就會越發地愛他,離不開他,想要寄生在他的精神世界中,永遠不要出來。
有時我也在想,如果他真的遇見和自己很像的人,是不是就不用這麽費力,是不是會幸福很多?他要的那個梅克夫人,我做得到嗎?
未完待續……
(文中涉及到的演員形象借用自網絡,請勿對號入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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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遠歌,公眾號:遠歌國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