懷揣著溫暖的觸動,走進尚未營業的餐館。老板和老板娘已經來了,兩人正在做營業前的清點。
“伊伊,好大的眼袋,昨天晚上做什麽壞事了?”老板娘對我眨著眼睛。
“嘿嘿。”我不好意思地對她笑笑。
我從來不跟他們描述我和老公的私生活,樂得他們認為我就是一個追著老公黑在維也納的傻姑娘。反正被同情總好過被討厭。
將近中午的時候,我看見餐館裏靠東南角的餐桌前坐了一個長相很精致的華人。他也就是我這個年紀,清瘦,個子隻是中等,但是容貌著實出眾,穿著淡色的外套,顯得很洋氣,看樣子還是個學生。我偷偷盯著他的臉瞧了很久,心想最近維也納帥哥爆棚了,怎麽總遇到英俊的華人。
他 旁邊坐了一桌大概是東歐人,一個個邋裏邋遢,說話也很吵嚷,吃相極不文雅。其中有一個身材肥碩的大胡子男人,和我一樣盯了他好久,終於忍不住端著盤子走過 他背後去夾菜,卻故意把鹹豬手放在他的後腰上摸了一把,顯然是和他那桌的一群下流坯子合計好了,幾個人又吹口哨又拍桌子哈哈大笑。
那個眼角斜飛,長著一雙桃花眼的美麗男人一下子站起身,精致的臉上溢滿憤怒,寒冰般的目光狠狠瞪著那個大胡子豬男。無奈豬男對他那種殺人的目光毫不理會,仗著身高的優勢,竟然還摟了摟他的肩膀,拋出一個猥瑣下流的笑容。
小美人兒急了,揮手掙脫他的糾纏,端起桌上的食盤就打算搬座位。哪知被那桌的一個東歐人故意伸腳一拌,身子一下失去了平衡,飯都打翻在地,人正好摔進那個豬男懷裏。
“Du kannstmich mal! ”[1]豬男惡意在他耳邊說了這麽一句。此言一出,一桌下流人都肆無忌憚地猥瑣大笑,吸引得旁邊好幾桌人也都回過頭來。
然而在這個人與人之間都戴著客氣的麵具卻從不拉近距離的社會中,對於這樣的事,卻沒有好打抱不平的願意出頭。而在這個餐館裏就餐的大多數中國人,雖然眼見同 胞受辱,卻已經養成了作為社會邊緣人的心態,能不惹事生非最好。因此,雖然很多人都在用眼睛的餘光偷看這一幕,卻個個選擇明哲保身置身事外。
小美人兒估計德文也不好,對這種下流話顯然不知道如何應對。一個人無力地麵對這麽多頭粗壯的公豬,除了生氣說什麽也是枉然。
我在心裏默默地替小美人兒哀悼了一番,誰讓他長了一張連女人也要嫉妒的臉呢。來維也納這麽久了,從來還沒聽說過有哪個中國女人被老外調戲,因為比起他這副容貌,基本都算長得抱歉。要不是長得太招風惹眼,他何至於在最熱鬧的餐館被人當眾侮辱。
這幕戲的終篇是小美人兒丟下一個憤怒的眼神,飯也沒吃完就氣衝衝地結賬離去。我看到他目光中那種高傲自尊被踐踏的痛苦時,刹那間浮現出一種聯想,這個男人該不會就是遠生說起的那個像他一樣的人吧?
“還好沒有打起來。”老板娘緊張了半天,終於喘了一口氣,一扭臉卻突然發現我也在全程看好戲,禁不住用責罵的目光瞪過來,“伊伊,這麽忙的時段你又偷懶,還不趕緊幹活去!”
我心中對小美人兒那點兒同情刹那間煙消雲散,暗中把小白臉詛咒了九九八十一回,這個家夥被調戲,害得我站在餐台後原地行注目禮至少十分鍾,又被老板娘逮個正著。
下午,在校門口等著遠生出來,碰巧遇到遠生的朋友兼同鄉飄忽宇。說他飄忽是因為他明明沒有近視眼,卻照樣看不清路上的人。我主動跟他打招呼,他卻像是剛從夢裏醒過來。
“伊伊。”他掃了我一眼就失去了目光的焦點。
聽遠生說,這已經算他對一般人最高的禮遇了。問題是,他這“一般人”界定得也太寬泛了,認定了誰都是俗人,唯有他獨自清醒著似的。
我才懶得和他多說話,原地不動,繼續等遠生出來。飄忽宇同學則繼續他的深沉,飄忽著錯身走遠了。
這時遠生出來了,站在我正前方對我露出大大的笑容。我一步三顛兒地跑到他麵前,從他的手中接過書包背在自己肩上。
“我今天又在理論課上想到了好多音符……”遠生迫不及待地把他在課堂上的靈感哼給我聽。他德語不好,上大課時幾乎不聽老師在講什麽經,隻是一個人沉浸在藝術的 冥想中,然後放學路上靠著對我的講授把思路整理清晰,以保證晚飯一結束就能最快時間動筆。我能做的就是分享和記錄,偶爾加入討論,提一些小小的建議。
“老公,你今天上課沒困嗎?昨天睡那麽晚。”
“沒有,精神得很,哪像那個飄忽宇,總是雞啄米似的垂著頭睡覺。”
“我剛才看到他了,飄忽依舊。怎麽,不是自命不凡的大藝術家嗎,就這個樣子?”
“那是,人家可清高了,天天嘲笑我這種俗人不理解他那一腔才情呢。”
“哈哈,他那個樣兒竟然也配說我老公不懂藝術?”
“那是,他哪能瞧得起我這種一下課就忙著去打工的俗人啊。”
“哼,有錢的話誰願意把時間花在打工上!”
“他說他昨晚上心情低落,一小時內刷了2000歐元購物,就發泄出來了。想想我們每天都會因為幾塊錢而算計,人家就這麽不把錢當回事,唉。”
“這年頭偽藝術家還真多,像他這種人,天天拿錢買文憑,拿錢撒氣,還好意思標榜自己是搞藝術的?”
“真正懂藝術,能窺見雲層上聖境的人有幾個?實權部門局長的公子,指望他去理解我這樣天天點燈熬油的創作狀態?他的理論就是錢最庸俗,所以他要狠狠把錢花出去,像我這樣賣藝術換臭錢的,當然庸俗了。”
[1]德語中的下流話,大致意思是“你可以舔我的屁股”。
未完待續……
(文中涉及到的演員形象借用自網絡,請勿對號入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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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遠歌,公眾號:yggjv_ne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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