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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凡的一生充滿了爭議,但究其根本是逃不出緣字的輪回。
1997
年,千年蟲問題像瘟疫般困擾著全世界每一個角落。各式各樣聳人聽聞的話題風一樣地刮向地球人。千禧年降臨時,提款機裏的錢會象自來水一樣流出,銀行裏的存款會突然消失。原子彈和導彈會毫無控製地盲目發射,各種安全係統和生產體係會紊亂無序,甚至有人預言第三次世界大戰將由此而引發。。。。。。。
所謂千年蟲問題,源於最初的計算機程序設計,當時為了節約,時間隻用兩位標識,如1998年就表示成“98”,到了2000年,機器上出現的時間就是'00年,而電腦不能識別到底是公元1900年還是公元2000年,所以就出現了所謂的“千年蟲問題”。解決的辦法是:用4位表示“年”。當年遍布在世界各地數以萬計的大型計算機係統都麵臨著同樣問題:
大量的程序需要修改,否則後果不堪設想。而全世界熟悉大型計算機係統和編程人員趨之若鷲。因此那些最可能召自滅頂之災的世界發達國家,開始把目光聚焦在發展中國家,像中國,印度,菲律賓等。凡就是在那時經過加拿大政府授權的專家在全國範圍內,經過層層篩選,多次麵試,最後作為從中國特聘的首批四個專家之一以工作簽的身份破格錄用了。
在踏上加國土地的那一刻,他就對這個擁有世界上最大麵積,卻隻有中國一個大省的人口的國家充滿了好奇和憧憬。他甚至天真地認為生命會因不同國度之間現代化程度和文明的差異得以延伸。現在的凡不僅可以盡情享受高科技帶來的文明,同時還可以根據自身以往對生活的認知和理理解,重新活過一次。
最初,他被安排在一家星級賓館住下。該賓館坐落在埃德蒙頓市議會大廈花園般的風景區旁,清一色的歌德式漢白玉建築。在重重花樹簇擁下,錯落有致地聳立著形態各異的人文雕朔,還有兩座結合現代理化念,應用高科技手段構建出來的大型彩色音樂噴水池。每當夜幕降臨,萬燈齊明,水香花豔。伴隨著從鍾樓頂部發出的充滿浪漫情調的古典鋼琴曲,讓過往行人仿佛置身與人間仙境之中。在欣賞陶醉之餘,凡不禁為古人感到惋惜,他們到死也不曾看到這些鬼斧神工的創造和與大自然有機融合出的天上人間!很快凡就把這裏當成了世外桃源,時常一個人靜靜的躺在櫻花樹下麵的長椅上,一邊聆聽著議會大廈頂部發出的陣陣鍾聲,一邊反反複複地想像並感覺陶淵明[采菊東籬下,悠悠見南山]中的意境和那種讓自然入懷,讓生命浩蕩的激揚。真可謂景不盡觀,觀不盡景!而每次都是讓花雨淋透了他的身心,花香醉了靈魂,才一步一回首地慢慢離去,每每此刻他都飄飄然如羽化登仙般的陶醉。。。。。。。
這樣的日子大約過了半個月,他開始感到有些孤獨。每天,除了培訓人員外,他隻能用幾乎沒人能聽懂的英語和賓館裏一位波蘭籍女服務員進行簡單的交流。他很想和人們談談他的感想,他的所見所聞。但這對當時的他來說,不過是一種奢望。有一次那位波蘭籍女服務員打掃房間時,無意間透露出一個令人興奮不已的消息,中國城就在附近,即便走路也就十多分鍾左右。可想而知凡當時的感受,竟然忘記禮節,連招呼也沒打就匆匆離去了。一路上他激動的有幾次喜極成泣。從那以後,每天閑暇之餘,他都會去中國城。有時為了買菜,有時就為了能在原鄉人的聚集的地方呆上一會兒,借此驅散縈繞於心的孤獨和尋找夢一樣家的感覺。他很想和人說說話,隻是苦於那些人講的都是他聽不懂的地方方言。
一天,在一個超市賣菜的女孩兒突然用普通話問他:
"你一個人嗎? "
"是啊,你怎麽知道的? "
" 你每次都是自己來的呀 。"
雖然隻是廖廖數語,卻讓他倍感親切,這是他離開祖國後遇到的第一個和他用普通話溝通的人。當時那種他鄉遇故知的感覺對他而言真像金子般的珍貴。那個叫葉玲的女孩還告訴他,她每天都會在同樣時間來這裏打工,要想聽國語,就還是這個時間來。
在回賓館的路上,反像哥侖布發現美洲新大陸似的即興奮又開心。以後他都會選在那個時間去買菜,就是為了能見到她,說說家鄉話。一個星期六的下午,她突然對他說:
"我可以帶你去認識更多的中國人,那裏有很多的留學生和訪問學者,都講國語。"
"真的嗎?太好了 ! "
"我告訴媽媽了,說撿了一個哥哥,她聽了很高興,還讓我今晚帶你到我家吃她親手為你烙的餅呢。我媽媽的老家也在東北,所以她要認你這個小老鄉。不瞞你說,我媽可不是輕易給人烙餅的啊。你在這兒等我一會兒,下班後我們一起走。"
聽葉玲這樣說,凡不假思索就答應了下來。他早就厭倦了天天靠方便麵和漢堡包充饑的日子,而那種排解不掉,揮之不去,對家鄉的眷戀和渴望更令他的心靈飽受煎熬。而在這塊陌生的土地上,如果能經常和自己的同胞們一起聊聊天該是件多麽讓他歡欣鼓舞的事情啊。在此之前,他還一直以為家鄉在他離開祖國的那一刻起,就隻是一個遙遠的概念了。
葉玲的家坐落在當地的一所高層公寓裏,兩室一廳的單元有一個巨大的落地窗,讓視野可以在廣裘的世界裏任意熬遊。她母親非常熱情好客,不僅烙了他喜歡的蔥油餅,還炒了許家鄉菜。老人還告訴他,葉玲的父親是部隊南下幹部,現在在省裏當領導。葉玲在這裏讀碩士,為了減輕他們的負擔每天都去超市打兩個小時的工,她是來看女兒的。她還說她一看到fan就很喜歡,她沒兒子,讓他就給她當幹兒子。她母親還說讓他把這兒當成自己的家,饞了就過來,再給他烙餅吃。那晚,fan過得很愉快,也吃得很香很飽。更重要的是他作夢般的有了一個家,有了幹媽和妹妹。
第二天,他們一起去了教會。當人們問起他是誰時,葉玲總是自豪的對別人說fan是她在馬路上撿來的哥哥。在那裏,fan認識了許多講國語的人,每個人都很熱情,誠懇,待凡象親人一樣。在回賓館的路上,fan想:如今在異國他鄉,他不再是孤身一人,這裏還有許多愛他,同時也為他所愛的人們。而從現在開始,他不但有了一個溫馨的小家,還有一個溫暖的大家。
以後,葉玲經常帶fan回家吃飯,偶爾他們也會去fan的桃花園裏散步,周末一起去教會。葉玲告訴凡,她在廣州有個男朋友,也是幹部子弟,兩家是世交。還是那種很小就在一個院子裏一起玩著長大的發小。但他總象一個長不大的孩子,跟他在一起總是找不到像fan一樣可以依靠的肩膀。
凡從葉玲那裏學到了許多在國外生活的常識。他從心裏喜歡這個活潑可愛,善解人意的妹妹。是葉玲給了她一個明亮幹淨的世界,讓凡在無垠的沙漠中找到了精神的甘露。在凡最孤獨最無助的日子裏,葉玲給了他太多的關愛和幫助。而他能回報給葉玲的也隻是講一些他自己的故事,但葉玲每一次都聽的很認真。如果他中間停了下來,葉玲總是纏著他,直到他又重新開始為止。
不知從哪一天起,葉玲看他的眼神變得躲閃,異樣了。葉玲會在他們談話時突然走神,也不在凡麵前隨便開玩笑了。從來不化裝的葉玲開始抹了口紅,有時身上還會有種淡淡的香水味。葉玲不再正視他的眼睛,凡給她講故事時,她常常低著頭若有所思,雖然依舊靜靜的聽著,但卻不像平時那樣喜歡提問和開玩笑。一次葉玲的眼睛腫腫的,凡問她出了什麽事,葉玲推說是眼睛裏進了沙子。她也不再提起男友的事。對此,凡竟天真地以為是那些悲苦的故事觸動了她,而女孩子多愁善感。
終於有一天,幹媽把凡叫進裏屋,一臉嚴肅的對他說,葉玲為他要和國內的男友解除戀愛關係。幹媽勸了葉玲多次,可她就是聽不進去,還為此第一次和幹媽爭執起來。幹媽還說,如果葉玲真的這麽做了,她沒法向男方家和鄰裏們交代,並問凡對這件事的態度和想法。凡聽後感到十分吃驚,因為他一開始就明白無誤的向她們說明了自己的情況,而他從來都把葉玲當成妹妹看待。他們之間也從未談及過兒女私情,再說葉玲對外人介紹他時一直都說凡是她馬路上撿來的哥哥。而這突如其來的變故讓凡一時間手足無措,處境十分尷尬,也很痛苦。當時凡感到腦子裏一片空白,他真不知道如何麵對這樣的事情,也不知道如何回答幹媽提出的問題,他甚至忘記了是怎麽離開的那個讓他如坐針氈,曾經溫暖如春的房子的,隻記得在葉玲用車送他回賓館的路上,他們沒有說一句話。
當晚凡是看著窗外的月亮沉下去的,而他的心情比沉下去de月亮還要沉重。凡在心裏反複地問自己:
怎麽辦? 怎麽辦?
一方麵,凡為將要失去那個曾經帶給他太多美好和關愛的幹妹妹而痛心疾首,盡管他現在已經有了許多新朋友。另一方麵,他真不想在自己還糊塗時就做出任何選擇。凡是那種很戀舊又知恩圖報的人,這一切又來的太突然,而且不是能用感情交換的東西。但如果非
得有個明朗化的結論,凡寧願回到原先的孤獨裏,省得害人害己。
凡開始躲避所有的人,把自己關在房間裏,甚至不敢踏出房門半步,而她們的影子還是如影隨形地揮之不去。既使夜深人靜時,凡獨自一人來到那個曾經讓他賴以寄托情感的“桃花園”裏,也再無法收集起以往的心情,更品味不出些微的美好來。他不知道如何麵對幹媽,更不知道如何麵對天真,可愛的葉玲。而此刻無論說什麽都顯得那麽蒼白,凡實在找不出一種既可以不傷害葉玲自尊又能維持現狀的方法,而對愛情的選擇又偏偏涇渭分明。此刻凡才深深體會到人世間的諸多無奈,而擺在他麵前的唯一選擇隻能是逃避。那些日子凡一下削瘦了許多,也憔悴了許多。凡甚至想過回國,又覺得有些無顏麵對“江東父老”。凡真的不甘心讓來之不易的‘家’得而複失,但除了放棄這一切,他還能有其它的選擇嗎?
人的一生總會被迫在取舍之間作出選擇,而這些選擇無關對錯,卻和人的經曆和世界觀有著密不可分的聯係。至於怎樣的選擇,並不重要,重要的是凡必須做出並麵對他的選擇,而無論對錯,這就是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