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了少年頭

3歲定終生。從善並不一定減少生活裏的痛苦,擇惡一世肯定不安。
正文

給世界特奧會做義工的兩次經曆(四)

(2023-06-05 08:07:14) 下一個

每日早上的團長簡報們會結束。我剛走出會議室,奧委會的一個管理人員過來對我耳語道,國家奧委會主任瑪麗要和我見麵開個會。我對跟在我後麵的張團長悄聲說,你們就在大廳休息等我。隨後,跟著奧委會的人到了大廳角落一個用屏鳳隔開的辦公點落座。我心想瑪麗有什麽事非要找我開會呢。幾個工作人員引著我女兒在大廳裏玩。等了大概幾分鍾,看見瑪麗和另一個國家奧委會的高級主管在營地主管陪伴下,從邊上的一扇大門裏走了出來,一臉嚴肅地走到我麵前,我們互相問候了一下,她就在我對麵的椅子上坐下來,兩個主管站在旁邊。國家奧委會主任瑪麗,五十多歲。那時正值女性主義在西方剛剛抬頭。不講能力,隻講比例。瑪麗神色嚴肅的看了我一眼,明知故問了一下我的名字,當然這是基本的規矩和禮貌。然後語氣非常不友好地直接問我;“據報你在營地提拔了一個助理,請問是誰授權與你這麽做的?” 我一聽她使用這麽強硬的語氣和語言,心裏是有點惱火。知道她是一國奧委會主任。但通常這個職位的人是不可以用這種語氣詢問或調查一件事。特別是對一個誌願者。這是對他人的基本尊重。為了再一次確定她問的問題。我對她說,瑪麗,你能否再重複一次你的話。她大概忽然明白我是一個非英語母語的人,可能聽不明白她的話。所以她看著我語調稍慢又重複了一次。我看著她心裏暗自思忖這是怎麽回事。我用眼睛掃了一下另外兩個主管,他們也都神情嚴肅的看著我。我心裏一樂,心想我沒有做過你們說的這件事,你們興師動眾神情嚴肅的對待我,等下有得你們道歉的了。

我用平穩的聲調回答瑪麗,我沒有什麽助手,也不知你在說什麽。聽完我的答複,瑪麗的眼睛明顯流露出一種壓製住的憤怒。她的眼神朝向旁邊那個基地主管,那是身體語言。基地主管立刻就說,昨天,有一個穿誌願者製服的中國女性在基地告訴他,她是我委任的助手,所有台灣人在基地的事宜,都由她來協調和處理。因為這有違奧委會章程的安排,所以他上報奧委會。他說完,瑪麗看著我。我估計她心裏一定在說,證人,證詞都在,你賴不了了吧。

聽完基地主管的簡單陳述,我才明白原來有這麽回事。我心裏一陣開心,他們一定弄錯了人了。但又感到非常奇怪,中國女性?誰這麽膽大妄為自說自話說我委任她做助理。看著瑪麗心想你聽了一麵之詞就對我如此蠻狠無禮質問,我也不把你當回事,我用稍微粗魯了點但也不過份的話對瑪麗說;這完全是一派胡言,我從來沒有委任過誰。瑪麗聽完我用一派胡言回複她,臉色徒然下沉,眼睛裏流露著強壓的憤怒。身為國家奧委會主任。大概還從來沒被哪個下屬當麵用一派胡言這種話來回複。她一臉怒容站起來問那個基地主管,你說的那個女性現在在哪。她在外麵車裏,基地主管回答。讓她立刻來這裏。基地主管打開手機馬上給等候在外的工作人員發出了指令,接下來幾分鍾的等候時間裏,大家都很尷尬,眼睛都看著不同方向,不願對視。我知道他們三人的內心都很痛苦和難受。畢竟是一件小事,要鬧到最後不得不把證人帶來,這在文明社會隻有很少下作的人才會發生,他們是不願意麵對的。我內心隻是比他們多了點厚顏無恥的幸災樂禍感覺,想看看她究竟是誰。一會兒功夫那個女的被帶來了。她大概30不到。我第一天帶台灣代表團到達基地時看見過她。

瑪麗首先平和的問她姓名和所在營地。估計她也知道今天不是她的日子。所以一臉愁容的回答瑪麗她是市中心那所著名大學營地裏的誌願者。接下來瑪麗問她,是誰提名她做我的助理。她支支吾吾說是她自己委任自己的。此話一出,瑪麗的臉部表情一下呆住了,眼睛直盯盯著看著她有一秒鍾。那個營地主管眼睛也睜得大大的看著她。你一個女人,昨天和今天的話怎麽可以如此隨意顛倒。不過說句實話,測試自己的文明程度,隻要看你對別人當你麵羞辱自己時你內心是什麽樣的感覺。瑪麗畢竟是主任,立刻問她,你是怎麽去到那個遠離市中心基地的。我知道瑪麗問的這個問題是涉及到了她作為國家奧委會主任在管理上的安全問題了。這對她可不是小事。那個台灣女人回答瑪麗,是國際奧委會東南亞執行總裁台灣人張XX安排她進入這個基地並委任她作我的助理。

這個張XX我在第一天帶台灣代表團入住營地時看見過他。我不詢問他們誰是誰。後來查了奧委會官網才知道。他是作為國際奧委會的嘉賓來出席特奧會的。他的官銜要比這裏的國家奧委會主任大概高一點。

瑪麗聽完她的陳述,和旁邊的另一個同僚耳語幾句。他一閃出了屏風。就一會兒老張和張團長及古秘書走了進來。老張畢竟是國際奧委會的高階官員,臉帶微笑,一副神定氣閑地樣子。瑪麗用稍平穩的語氣問老張,是你指定這個台灣女人來基地作助理的。老張臉色有點尷尬的點頭說是的,因為。。。。。瑪麗的臉色立刻嚴肅的對老張說,我們歡迎你作為嘉賓來參加此次盛會,不需要說你一定比我更清楚國際奧委會的規則製度。老張的臉及其尷尬。連連點頭稱對不起,對不起,不是故意的。隻是想把事情做得更好。

高官對話,點到為止。瑪麗也不再和老張繼續說下去。估計瑪麗會向國際奧委會書麵反映。然後瑪麗指著我對他們三人說,他是國家奧委會指派給你們代表團的全權代表,必須受到尊重。你們有任何異議或要求,可以及時向國家奧委會提出,我們會盡量滿足你們的要求。但不可以私自更改和決定。他們三人連連點頭稱是。我也見識多廣,但這樣的東道主和客人說話,我是頭一回遇見。心裏有種說不出的身份認同的難受和迷茫。瑪麗又對國際奧委會的老張和張團長說,我認為你們必須為此事向他道歉。他倆隨即向我表達了道歉,我隻能微微一笑表示接收。然後瑪麗對那個台灣女人宣布,奧委會現在決定,你的誌願者服務即刻中止,你的誌願者衣服立即上繳。從現在起不得再進入任何代表團基地。同時你立刻離開這裏!我斜眼看了那個台灣女人一眼,她臉上各種顏色都有,不知她當時的心情。隨後瑪麗站起來走到我跟前對我說實在對不起,我微微一笑了之。另一個主管向我道歉後就隨瑪麗離開了。

營地主管和我差不多同齡,手搭在我的肩膀上,眼神裏流露著一種悲傷和氣憤。滿懷歉意的對我說,非常抱歉,非常抱歉,晚上營地見。晚上在營地和他聊天時我問他究竟是怎麽回事,他原話告訴我,是昨天那個台灣女人對他說,我委任她作助理是因為我不是台灣人,不懂怎麽安排和處理台灣人的事。那個國際奧委會的嘉賓老張當時也在旁邊點頭表示同意。但他覺得我私自委任違反了奧委會手冊上的安全章程。他問我他們為什麽要這樣做,我無語。隻能回答說我也弄不懂。

多年後我在另一個城市一個台灣夫婦家做客時還碰巧遇見過那個台灣女人,我已記不得她的樣子,但她記得我,裝著不認識我。在吃飯閑聊時台灣夫婦說她也曾參加過特奧會義工活動。我才記起她的樣子。不料她馬上說做義工的事早忘記了。

這出醜劇落幕了。張團長坐在我旁邊的椅子上,他起身拍了一下我的肩膀,古秘書坐在旁邊朝我一臉苦笑地輕輕點點頭。也算是中國人的一種歉意表達吧。大廳早已恢複了原有的寧靜。我起身拉著女兒的小手慢步離開。望著這幾個人的背影,我內心有種被辱但又無法描述受辱後該怎樣申述的感覺。這幾個都不是平庸之輩,受人尊敬的頭銜,官銜。包括他們平時所經曆和見過的很多大世麵。他們身處的社會環境也有某種大家認可的優越性。但他們身上又有一種令人厭惡的傳統優點,一種社會最底層的人生活中最不可缺少的東西---不知厚顏無恥為何物。想著想著走出了大門上了我們的專車,女兒趁大人們在大廳裏為爭權奪利打得不可開交時早已偷偷在小口袋裏塞滿各種巧克力,上車落坐後從口袋裏擠出好多,怕我沒收一再保證明天不吃了。誰知道明天又有更大的麻煩在等我。是自找苦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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