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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0-05-08  《誰是贏家》 ----期貨小說

(2016-03-05 16:12:30) 下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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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源:  於 2010-05-08 17:39:50

《誰是贏家》 ----期貨小說

《誰是贏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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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是贏家》第一章 
  1994年1月31日,天津。 
  北洋商品期貨交易所交易大廳內,一片忙碌。一位身穿紅馬甲坐在交易台前的接單員痛苦地裂著嘴,猛地把戴在頭上的耳機扯了下來,耳機裏震耳欲聾的聲音立刻跳了出來:“快!9403合約,市價拋出100噸!跌停板也拋!快!”紅馬甲對旁邊的操作員複述著客戶的指令,語態與耳機裏的聲音同樣急迫:“226號客戶,9403合約,市價拋出100噸!”幾下鍵盤響聲過後,指令進入了電腦交易係統。 
  另一交易台的紅馬甲對操作員說:“快!老板說,無論哪個月的合約,照著拋就是了!”全場幾乎所有人都在緊張地傳遞著一個信號:拋!拋!拋! 
  昨日是周末,《經濟日報》刊登了“國務院發出關於繼續加強固定資產投資宏觀調控的通知”,通知再次強調,對我國在改革開放、經濟建設中出現的投資增長過猛、在建規模偏大等問題,必須進行嚴格調控。特別強調,要加強對房地產開發建設和開發區建設的管理。 
  所以,今天一開盤,北洋商交所的交易品種6.5線材,便應聲而跌,全線飄綠。6.5線材是基建項目中必不可少的建築用材,在去年7月國家決定進行“加強宏觀調控,整頓金融秩序”以來,從每噸3940元左右跌至3600元,近一個月,又瘋漲至4000元左右,在全國範圍內引起極大爭論。今天的暴跌,算是給了這場爭論一個明確的答案。 
  珠海橫空實業總公司駐北洋商交所的出市代表郭浩,卻仿佛置身於氣氛緊張的交易之外,表情輕鬆地一邊用手指在交易台麵敲著鼓點,一邊按捺不住地在心裏哼著小曲兒。過了一會,他撥通了蜀漢金屬公司交易台劉燕的電話:“劉燕,今兒中午想吃什麽?”因為劉燕給的消息,才使郭浩所在公司及時地平掉手中的多頭,反做了一萬噸空頭,今天一下賺了120萬。看情形,再跌兩、三個停板沒問題,而每跌一個停板,他們就將有120萬元的利潤進賬。就衝這個,怎麽請劉燕都值了。 
  劉燕很衝地說:“吃空頭!”“天啦,這會兒大家都搶著要了你才說要,這不是更讓我感到驕傲嗎?嗨,你已經不錯了,沒留‘多頭’在手,不虧錢也算是一大功了。別對自己要求太高了啊。”“隻好這麽安慰自己了。得,你就別請我了,方便報銷的話,周末我們到北京去,好好請請白雪一家子吧。” 
  放下電話,劉燕望著電腦熒屏上的一排排綠色數據,想起一周前去白雪家的情景和剛過去的那個令人膽戰心驚的周末,心中真是百感交集。 
  北洋商品期貨交易所離北京很近,蜀漢金屬公司的出市代表劉燕,抽空去看望了在《經濟日報》當記者的大學同學白雪。白雪一家熱情地接待了她。劉燕落座後,白雪的母親說:“燕子,你現在在哪兒上班呢?” 
  劉燕說:“我現在換新工作了,是到公司新成立的期貨部當出市代表。就是代表我們公司在期貨市場進行交易,因為工作時要穿標有公司代碼的紅色背心,所以也叫紅馬甲。” 
  “什麽叫期貨啊?”雪兒的母親一邊給劉燕遞上山楂汁兒,一邊好奇地問。“其實,我也說不大好。期貨跟股票和房地產一樣,是一種可以賺大錢的方式,但和股票、房地產相比,運作規則很不一樣。比較直接地講字麵意思吧,就是與一手交錢一手交貨的現貨交易相反,是未來某個時期的商品合約的交易。期貨的盈利跟我們平日裏知道的貿易一個道理,就是看你在這一買一賣中是不是高賣低買,隻要是賣得高,買得低,無論是先買還是先賣,你都是贏家。好比你用10元錢買了一條圍巾,12元賣出去,你就賺錢了;若是9元錢賣出去就虧了。當有人想12元買一條圍巾,你雖手中無圍巾,但你知道在10元的價位能買到圍巾,你可以先和他簽訂12元賣圍巾的合約,然後再用10元錢買來一條圍巾拿給他,你就賺了;若你去買圍巾時,圍巾漲到了14元,你為了履行合同隻好高價買來給他時,你就虧了。當然,期貨中,我們交易的不是具體的圍巾,而是圍巾的合約,所以,平倉時並不要具體的圍巾去交貨,而是做一個與你最初的做法相反的合約就成了。” 
  “說著容易,其實行情的漲跌並不好判斷,說實在的,我最怯的就是這個,真不知怎樣才能看準,好在我也就隻是個‘槍手’,聽指令往電腦裏輸單就行了。我們交易的品種6.5線材,是我們公司的常規經營品種,領導們都懂,也用不著我瞎操心。”“線材?我們報社上周剛登了一篇《最終決定市場的是供求關係——鋼材市場又一輪瘋漲的思考》的文章,這文章談的事和你的工作有關吧?”白雪說。白雪父親也在一旁提醒劉燕:“你要注意國家政策方麵的變化,最近我們得到上邊的指示,要求登載一些關於市場經濟發展狀況的討論文章,我估計有新的政策要出台。” 
  那天午飯後,劉燕和白雪去逛了賽特。當她疲憊不堪地回到天津,匆匆沐浴倒床要大睡時,腦子裏最清晰的東西竟是白雪父親叮嚀她要注意政策方麵的變化的話。她對自己說,明天開始,要多讀一下報紙了,中國的媒體是黨和國家的喉舌,這一點她還懂。 
  連著幾天,劉燕都特別留意《經濟日報》的相關文章,她總是一大早就去街頭的報攤兒買一份兒。這天剛出大門就碰上珠海橫空實業公司的出市代表郭浩,於是兩人一起去吃早餐。趁著等早餐的時候,劉燕翻開了報紙,一看,跟前幾天一樣,沒什麽新東西,便歎了口氣。小郭問:“什麽事兒呀?好像很失望的樣子。”“一位前輩告訴我,國家可能有新政策出台,他們報社已經組織相關的討論文章了,我以為這些文章會把國家的意圖表現出來,可討論中什麽觀點都有,看不出明顯的傾向。” 
  小郭一聽,眼睛馬上一亮,他把報紙拿過來認真地讀了起來。讀著讀著,像是豁然開朗般地自語道:“明白了,我明白了。”劉燕有些不解地看著他。小郭顧不上吃麵,指著一段文字念道:“有關人員匯報到線材的價格時,朱副總理插了句話:‘線材都快成金條了’——我看這意思是要管管線材的價格了。你看,線材的漲勢是明擺著的,如果需要論證它應該漲,說明已經有了相反的意見,當然,有相反的意見本身很正常,但是,上邊專門要求組織討論,這說明有跟目前的發展勢頭不一致的精神了。朱(金容)基身為主管國家經濟的副總理,會那麽具體地說到線材成金條了,你不覺得是線材要跌的信號嗎?”說到這兒,小郭的呼吸忽然急促起來,緊皺著眉頭堅決地說:“不行,今兒一開盤我就得把手裏的多頭平了,反倉做些空頭。劉燕,你也趕緊吧。” 
  聽了他的話,劉燕也有點兒緊張,放下筷子就要走,“除了自營有部分空頭外,我們還有許多客戶都持的是多頭,我得趕緊去給公司匯報情況。”“這早餐我請客,算是對你的重要信息的答謝吧。”小郭急步跟上劉燕。 
  “劉燕,你們公司膽兒夠大的,這麽猛的漲勢居然敢拋空?”“哪兒啊,正悔著呢,當時覺得這價格漲得挺邪乎,很不正常,所以試著空了一些,現在已套很深了。好在我們省級金屬公司在各大鋼廠都能拿到廠價,所有費用算下來並不虧。但怕繼續飛漲背不住盯市浮虧,上周最後一個交易日已做等量多頭鎖住了。” 
  回到房間,劉燕將情況向公司領導作了匯報,之後,便進場了。交易大廳設在北洋物貿大廈五樓,是目前國內最氣派的期貨交易廳。劉燕打開電腦,輸入密碼,查看了一下手裏所持有的倉位和可用資金,便緊張地等待著開盤。她真怕一開盤就跌,來不及平掉手中的多頭,因為她已見過開盤就封漲停板或跌停板的場麵,輸的一方即使願意認賠也平不了倉,用大夥兒的話來說就是‘想上吊都找不著上吊繩’。 
  “咣”一聲鑼響——開盤了。 
  劉燕一看成交價,楞了——價格還在漲。她心想:糟糕,我給公司匯報的情況會不會是錯誤的?於是用內線電話撥通小郭:“喂,小郭,還在漲嘛,而且好像漲得挺穩的。”“這不正好讓咱們平多反空嘛。”小郭的鎮靜並沒有消除劉燕的緊張,反而令她有一種罪惡感,她真怕自己的消息是一種誤導。 
  這時,直線電話的鈴聲響了:“平掉所有的多頭。”劉燕的頂頭上司潘經理說。然而,行情就像在跟他們作對,平倉前還隻是平穩地漲,這會兒卻開始飆升,9405合約已摸高3900元/噸,9406合約有望達到一直以來的期盼高點4000元/噸。 
  場內交織著興奮、驚恐、慌亂、悔恨的情緒,交易員們都屏住呼吸緊盯著熒屏。由於沒有拋單,價格沒命地往上竄,緊張的氣氛被推向了高潮。終於,4000成交! 
  場內響起熱烈的掌聲,劉燕回頭看見小郭高舉雙臂喊得比誰都拚命。她想,漲這麽厲害,他卻平掉多頭做了空頭,有什麽好高興的?
  這天是周末,要到下周一才能看到價格是漲還是跌,從而判斷他們的多反空是否做對了。平時覺得周末一晃而過,不能睡懶覺的周一轉眼就來了。現在覺得,兩天的假日像是三秋,漫長得難耐。 
  周日一早,一陣急促的電話鈴聲激醒了淩晨才入睡的劉燕,她有些不耐煩地從被筒裏伸出手來,摸索了半天才拿到了電話。電話裏傳出一陣笑聲,是小郭:“謝謝你!大功臣!”“什麽意思?”“你還不知道?今天各大報紙都刊登了國務院發出的通知,題目是《繼續加強固定資產投資宏觀調控》,咱們的多頭可是剛好在周五平掉了,周一就等著利潤滾滾而來吧。”劉燕的困意頓時沒了蹤影,她快樂地一躍而起,快樂地衝進衛生間,快樂地洗漱,快樂地趕著出門去見小郭。 
  郭浩滔滔不絕地講著他如何義無返顧地多翻空,眉飛色舞地預測著將會有多少利潤在一瞬間朝他湧來,興奮得滿臉通紅。“遺憾啊!你們為什麽沒有翻空呀?明天一開盤根本就沒機會再空進去了!”郭浩不無惋惜地說,“你們要是空了的話,那你的感覺就不僅僅是高興,而是……而是飄起來了!” 
  劉燕很想對小郭說:我已經有飄的感覺了! 
  小時候,她就聽過盤古王開天地的故事,說:天地原是個渾濁一體的大雞蛋。有一天,沉睡其中的盤古王醒了,一伸腰,雞蛋裂開了,於是,輕而清的東西往上升,形成了天空,重而濁的東西往下沉,凝結為大地。此時,她覺得自己內心深處輕而清的東西在升騰,重而濁的東西在下沉,那條讓期貨行情變臉的信息,像是突然醒來的盤古王,使她心靈的天地間一片光明。 
  她第一次知道:期貨行情的漲跌是可以預測的。 
  她第一次體會:政治與經濟的關係是如此密切。 
  她第一次理解:為什麽男人們談起國家領導人時如數家珍。 
  她想,真的很有樂趣呢。 
  春節一過,劉燕被改派到蘇州商品交易所做出市代表。 
  蘇州,是江南的一個恬靜的小城,是劉燕向往已久的地方。如果說最初引起她心弛的,是與蘇州相關的許多美麗的傳說的話,在經曆了“1·31線材暴跌事件”後,她神往的則是蘇交所波瀾壯闊的期市行情。劉燕懷著一腔熱血和滿腦的夢想奔向了蘇州。
第二章 
  西裝革履的秦恒神色緊張地急步走進上海浦和金屬材料總公司總經理喬和平的辦公室,反手關上門便說:“喬老板,情況已摸清了,蘇交所線材9404合約的‘多頭’是中國通達集團蘇州公司,他們的淨持倉有11萬噸,其他‘多單’是與他們聯係緊密的散戶。” 
  “通達期貨的副總是不是叫季德軍?”“對,北京物資學院畢業的碩士生,原在內貿部信息司工作。聽說他是駱部長跟前的紅人,所以成立通達集團時,駱部長當了總經理,期貨部就讓他出來獨擋一麵了。”“見過他,蠻機靈的小個子。”說著,喬和平笑了笑,從容地拿起電話撥通了老上級的家:“丁總,我有重要的事要請教您。” 
  軍人出身的喬和平個頭中等偏上,也許是由於少年時便在西藏部隊當兵的緣故,膚色較黑,不過,這倒讓他那五官平凡的臉龐顯得生動而富有男人味兒。喬和平能升任浦和金屬材料總公司總經理,是丁總離休前力排眾議的結果,老頭覺得他在工作中敢於並善於解決疑難問題的硬骨頭作風很像自己。 
  此刻,喬和平麵臨的局麵是前所未有的複雜:他們落進了通達集團精心設計的“多逼空”陷阱裏! 
  自從國家推行國企由“計劃經濟”向“市場經濟”過渡的政策以來,原物資供銷模式已在市場經濟的大浪中遭遇了“滅頂之災”,期貨市場的建立,期貨交易方式的出現,給了在競爭中奮力掙紮的人們以新的希望。不用交割,隻需百分之五的保證金就可能賺取百分之百的價差,這種交易方式大大刺激了長期從事現貨交易的商人們,浦和公司原供銷渠道的客戶們齊聚他們的旗下,通過浦和公司在各交易所的席位頻繁地買進賣出。 
  年前,國務院關於壓縮固定資產投資規模的通知見報後,線材價格“飛流直下三千尺”,一個月裏便跌落近千點。不久,又逢第八屆人大預備會議傳出消息:代表們對這幾年物價上漲非常不滿,尤其提到是期貨將白糖、煤炭、線材的價格炒得太高,指出期貨是通貨膨脹的首惡。基本麵的“利空”,令所有客戶都做了“空單”,本指望至少賺它個500點,不想,價格跌到3000元/噸反彈至3150元/噸附近後,盤整達三周之久,客戶們對此議論紛紛。 
  情況反映到分管期貨部的總經理喬和平那裏,喬和平認為:盡管有許多“利空”消息,但畢竟已跌了近千點,誰都怕接到最後一棒,因此都在觀望,此時退出或少持倉比較理智。本想勸客戶平倉出場,但一了解持倉嚇了一跳:浦和公司席位在整個蘇州商品交易所裏的總持倉中占了四分之一,其中距交割期限隻有不到三十天的1994年4月的合約竟占有當月合約總量的近二分之一——八萬多噸。這麽多“空單”,一旦平倉,即使沒有“利多”消息也會帶來不小的漲幅。 
  喬和平想了想,對期貨部經理沈阿弟說:“告訴客戶,這幾天公司自營在9405、9406合約狠拋一部分‘空單’,打破目前的盤局,讓他們趁勢平掉些頭寸,9404合約最好把不打算交割的虛盤都走掉。”沈阿弟說:“喬總,大跌以來,遠期合約比近期合約跌得多,客戶們都覺得近期跌得不夠,在目前跌勢不變的情況下,沒人願意接實盤,這樣一來,臨近交割時近期合約就會大跌,所以把重倉放在9404了。另外,我們自營並沒有多少9404合約,沒有必要為他們出單而率先打壓行情吧。” 
  “你看看9404與其他合約的持倉量,你就沒嗅出危險的味兒?”喬和平將辦公桌上的每日行情表推到沈阿弟麵前。沈阿弟仔細看了看:“是挺反常,一般臨近交割的合約倉量,要比遠月的合約倉量小許多,而9404卻與遠月的量很接近,你是說……”“我是說可能出現‘多逼空’。”“多逼空?不會吧,我想這也許是正月十五剛過完,許多人還沒有調好頭寸的緣故。”“但願如此。”喬和平喝了口熱茶接著說:“等試著打壓一下後,看看盤麵變化再做判斷吧。” 
  遠月合約的打壓並沒有帶來希望的結果,9404合約的持倉不僅未減少,反而略有增加,就像一條龍,龍頭不動龍身再怎麽擺都還得回到適合龍頭的位置來,遠月合約又返回到打壓前的價位。一場有人精心謀劃的“多逼空”行情已昭然若揭。 
  浦和公司的客戶們想到臨近交割期交不出貨來將被迫斬倉,而對方的惡意不平倉將導致他們中的一些公司和個人輸得很慘、有的甚至會破產時,大家先是被期貨的殘酷所驚駭,繼而被讓人“設計”了所激怒。泰興物資公司的龍經理氣憤地說:“如果我行情判斷錯了而輸,我沒話說,讓人算計而輸,我咽不下這口氣。”客戶們齊聚在交易廳裏,情緒激動地討論著行情,商量著怎樣才能渡過這場危機,並不時以惡毒的詛咒來發泄心中的憤懣。 
  龍經理找到期貨部的沈阿弟說:“沈經理,請喬老板來給我們大家拿拿主意吧。”沈經理四周看了看,壓低了聲音說:“喬老板就是讓我通知你和陸老板等,晚上一起喝茶。放心吧,喬老板說了,我們肯定不能束手就擒。” 
  當晚九點,喬老板來到約定地點時,龍經理等人已翹首以待多時了。“喬老板,你一定有辦法幫我們大家!”龍經理以他與喬和平有多年業務交往所建立起的信任說。客戶們都靜靜地注視著他,那神情像是一群無助的孩子。 
  “我已經安排人去了解對方情況了,我們怎麽辦,也要了解大家的情況後才能決策。今晚請大家來,是希望各位立即弄清幾件事:第一,你們通過努力能夠拿多少貨來交割?第二,你們除了現有賬戶上的資金還能拿出多少資金?第三,是否願意由本公司牽頭,統一組織打一場以‘套期保值’的方式而進行的自救之仗?如果同意,可推選兩名客戶代表負責聯絡。這些情況都弄清了,我就知道怎麽辦了。”聽得出,喬和平有條不紊的意見是經過反複思考的,這些意見像是一支強心劑,使這些煩惱不安的人們看到了擺脫困境的曙光,特別是一種“淮海戰役即將開始”般的濃厚火藥味兒,撩得男人們個個都按捺不住地想往前衝,恨不得立刻就把“多頭”掐死在搖籃之中。於是,喬和平的話音剛落,溫州老板陸國毅就興奮地表示自己要當“客戶代表”:“我可以劃三千萬資金來跟你幹!” 
  六年前,陸國毅還一無所有,赤手空拳打天下,最窮的時候身上隻剩下兩毛錢。窮則思變。後來,他進了一個私人辦的皮鞋廠打工,給打鞋樣的師傅當下手。由於他勤奮好學,很快掌握了做鞋的竅門。他發現這家廠的鞋式樣太老,便將市麵上看到的各種各樣的鞋記在腦子裏,回來後憑記憶和想象打樣,然後請人製做。就是這雙鞋,被來廠定貨的商家老板看中了,一下定了好幾百雙。這下,陸國毅信心大增,立刻自己借錢辦起了製鞋作坊,稍有積蓄,他就用於購買好的設備,很快,他便可以摹仿進口名牌皮鞋了。從此,他便一步步走上了發展、發財的道路,資產很快超過五千萬。 
  期貨本來跟他是八竿子都打不著的事,因為半年前,一位朋友為了做期貨,把一間20平米的住房以五萬元抵給他,當時要得很急,說是有一波不能錯過的行情。一周後,那個朋友還錢來了,還另給了兩千元的利息,說是一把行情用五萬賺了十二萬。這一下把陸國毅的心火給扇了起來,他便跟著那個朋友到上海浦和公司試著做期貨了。 
  剛來時,對期貨很陌生,連一些基本術語都不懂,第一次做單就錯了。那個朋友也是的,恰恰在行情很激烈時,鬧肚子上廁所了。陸國毅聽到許多人議論著“平空”,於是,他也填好一份“空頭”指令單擠了上去,當接單員複述他的指令往場內報時,周邊的人都用奇怪的眼光看著他,一個人問他:“嘿,這麽膽大?我們都在平空頭了,你還拋,是不是有什麽內幕消息啊?”“我跟你們一樣,空呀?”“你哪兒是平空呀,是在做新空。”“平空?跟空頭不是一回事?”陸國毅急得對接單員大喊:“快給我撤單!”接單員正在講電話,過了一會兒才說:“快填單啊。”“我馬上填,你快先給報進場吧。”“那怎麽行,呆會兒你不認賬咋辦?”看接單員不緊不慢的樣子,陸國毅氣得真想給他一耳刮子。 
  單填好了,接單員這才往場內報撤單指令:“撤93112977號單,什麽?剛成交。”他抬頭對陸國毅講:“已經成交了,要趕緊平倉嗎?”陸國毅的火氣再也壓不住了:“如果不是你磨磨蹭蹭地,這單是能撤掉的,所以這責任得你負。” 
  爭吵聲把辦公室裏的喬總引了出來,他簡單問了一下情況,立刻讓報單員把單平出來,虧損放公司賬上。末了轉過身來,對陸國毅說:“這單由公司處理,你就別管了,以後大家都配合默契點兒就行了。”一聽喬老板這樣處理,陸國毅反倒過意不去了:“這,這,這怎麽行?!”“嗨,別爭了,我們的工作人員不能急客戶所急,是我們做的不好,給點教訓也是應該的。”“那,咱們各承擔一半。雖然損失不大,但這是我們雙方誠意的見證。” 
  從那時起,陸國毅便逐漸將鞋廠的事務交老婆打理,自己則安安心心地跟著喬老板做期貨了。他認為,像期貨這樣高風險高利潤的買賣,就得跟著這樣的人做,心裏才踏實。 
  眼下,他們遭遇了見識期貨以來的大陷阱,他當然要跟喬老板一起幹。隻是,他還沒懂什麽叫“套期保值”。為了不影響其他人繼續商討,沈經理在一旁悄聲地給他解說“套期保值”。“這是一種轉移價格風險的手段。拿你生產皮鞋來說吧,皮革是你生產所必需的原材料,但你在不同時間進貨的價格不一樣,為了控製生產成本,你當然希望在皮革價格較低時購入。” 
  溫州陸說:“對對對,但又不能壓太多的貨,資金、場地等等都受到限製,可等到有資金有場地時,價格又漲了。要是有皮革的期貨交易,那就省事了,我在價格合算時買遠期合約,到時候拿貨就是了。”“對,這就是套期保值。” 
  “我明白了。如果我不是生產皮鞋的,而是生產皮革的,那我要做的就是在期貨價格較高時賣出皮革合約,到時候拉來交就是了。不過,要是那時期價漲了呢?我期貨不是就虧了嗎?”“好好算算,你有虧損嗎?”見溫州陸盯著自己沒了話,沈經理緊追了一句:“你當初賣出的價,不已是你理想的價了嗎?隻是期貨上有了浮虧,當買方付了貨款之後,扣去浮虧,剩下的不就是你當初賣出的價嗎?當然,這價不是期市漲高後的最高價,你少賺了點而已,可一個人怎麽可能吃盡所有的利潤呢?!我們現在要做的就是這種‘套保”。” 
  溫州陸一下打斷沈經理的話,著急地說:“嗨,我明白了,我們現在是要弄貨來交到期貨市場,以保證我們的空頭倉單不至在高價位砍倉,我們在3000元左右拋出的‘空頭’,隻要有3000元左右的貨來交,我們就不算虧損。可是,眼下哪來那麽多貨呢,多頭不就逼我們這一點嗎?”一著急,嗓門兒也大了,引起了其他人的關注。 
  喬老板接過他的話頭說:“我告訴你,這種策略肯定是行得通的,我們是否能做到,還需要一些必備的條件,這也就是我請各位來商議的目的。”“我同意跟喬老板做,今晚我就和各方麵的關係聯絡,看看能在資金和現貨上做到什麽程度。”龍經理表態說。幾個能自己做主的人也當場報名參與這場不戰則死路一條的自救戰。另一名“客戶代表”也當場選定,他就是浙江泰興物資公司的龍經理。 
  龍經理是那種典型的、任何人做領導都會用的人,他有很強的責任心,事無巨細,他都事必親躬。龍經理對自己的長短處心中有數:他永遠都不會害人,他永遠會仔細琢磨每一件事的利弊,不會衝動地做任何決定,但他不是那種能謀劃事兒的人。喬老板是他認識的人中又厚道、又有頭腦的人,許多與喬老板打過交道的人,都會說一句:這人一點都不像上海人,倒像是耿直的北方人。他百分之百信任他,也會百分之百聽他指揮。 
  喬和平有一個大膽的策劃,這個策劃如果實現,他們就能反敗為勝,變被動為主動,最低限度可與對方打個平手,但是,這個策劃一定要有丁總的支持,否則落實的難度將非常大。這會兒,他正在去丁總家的路上。 
  丁總的親家是上海市分管工業的齊副市長,平日裏兩親家各忙各的難得相聚,幾日前老丁硬約齊副市長在百忙之中安排時間與之見麵,對他詳訴了浦和金屬材料總公司在期貨市場上遇到的困境,提出請他出麵協調鋼廠給予幫助,在25天內提供6、7萬噸6.5規格的線材,並同意先期暫時隻付百分之三十的貨款,其餘部分待期貨交易所劃撥買方貨款後即付。 
  這件事顯然使齊副市長很為難,因為國家壓縮基本建設規模的政策出台後,生產線材的上鋼三廠的生產任務不再飽和,庫存很有限,而且其線材日產量隻有750噸,25天內要6、7萬噸好像不太現實,再說這麽大的量,貨款還隻付百分之三十,鋼廠周轉資金也成問題。看來要幫助浦和金屬材料總公司擺脫困境,還需要協調市經委和金融機構。齊副市長答應立刻向市長匯報,以爭取市長的支持。老丁知道,齊副市長這麽做並非因為他們是親家,而是由於浦和金屬材料總公司可能出現的巨額虧損牽動了他的心,浦和公司的虧損從本質上講是上海市政府的虧損。 
  這兩天丁總表麵沉靜地照平時的生活規律過著日子,內心卻一直焦急地等待齊副市長的消息,剛才終於得到通知,市政府辦公會研究決定:一、上鋼三廠從現在起,除設備必需的停休外,每日24小時連續生產6.5規格的線材,到滿足浦和金屬材料總公司的需求為止;二、為此事所需周轉資金由鋼廠和浦和金屬材料總公司各承擔一半,具體貸款事宜與市建行王行長聯係。 
  電話裏齊副市長感歎道:“自從東部沿海地區成為改革開放的前沿陣地後,我們上海市的重要地位就受到來自各方麵的挑戰,你們認真打好這一仗,讓人們看看曾經的金融中心上海市骨子裏是什麽。” 
  “一定!”放下電話,丁總心裏一陣歉疚,因為他沒有給齊副市長全講實話,期貨上被套住的“空單”並不全都是浦和金屬總公司自己的,但他很快就釋然了,與公司的客戶團結一致迎接挑戰是浦和公司當仁不讓的責任,在過去傳統的經銷工作中是這樣,在新經濟形勢下的資本市場中也應該不變。 
  丁總叫來喬和平,轉達了市政府的意見,並依照市政府給予的條件建議他將原策劃做了幾處修改,於是,一個較為完善的可操作性強的反“多逼空”為“空逼多”的方案誕生了。

第三章 
如果說胥城大廈是蘇州商品交易所各會員單位常設機構的中心的話,蘇交所對麵的雅都大酒店便是期貨界大款們的必住之地。明麗寬敞的大堂四周全是大型落地玻璃牆,一組組造型各異的華美吊燈很自然地劃分出大堂的不同區域,總台、酒吧、西餐廳、商務部一目了然。 
季德軍和他的搭檔李威,收盤後來到旋轉酒吧,隨意要了杯綠茶,便再一次仔細地推敲起他們的計劃來。他倆是北京物資學院的前後校友,當然最主要的是他們在中國首屆“期貨經紀人培訓班”相識後,發現彼此的觀點、思維都非常接近,現在一個做“中國通達集團期貨部”的老總,一個做下屬“蘇州部”的老總,工作中自然配合默契。 
在中國期貨開展之初,很多人把它看成是繼股票之後的又一大賺錢機會,嚐過了原始股甜頭和錯過了原始股賺錢機會的人們,牢記著“好事要趕早”的經驗向著期貨市場湧來。但在這些“趕早”的人中,大多數對怎麽做期貨都還是迷糊的。與他們相比,季德軍是在理論上和實際上都已“武裝到牙齒”的有準備的人,從倫敦金屬交易所和芝加哥期貨交易所的曆史中展露的那些經典事例影響著他們,資本市場的無常所蘊含的巨大契機誘惑著他們,部級公司能快速獲得上層信息以及擁有資金實力的條件支持著他們,胸膛裏隨時蕩漾著的時勢造英雄的豪情撞擊著他們,使他們睜大眼睛尋覓機會,現在,這個機會終於被他們在蘇州商品交易所捕捉到了: 
他們計劃在全國一片看空聲中,打一場漂亮的“多逼空”殲滅戰,以逆勢出奇兵的效應給中國期貨史留下一筆濃墨重彩! 
季德軍端起杯子,吹開浮在水麵的還未泡開的茶葉,輕輕地呷了一口,問李威:“怎麽樣,情況和我們當初估計的差不多吧?”“對,蘇交所的會員單位結構中,物資係統所占的比例隻有16%。” 
全國能進行6.5線材交易的交易所中,北洋和武漢兩處的會員都是以鋼廠和鋼材供銷渠道的單位為主,而蘇州商品交易所由於級別低,又不是鋼材產銷集散地,其會員結構中期貨公司和其他為表示對交易所支持而進入的各類雜牌公司占了很大比例。 
李威說:“物資係統以外的那些公司的客戶,基本上隻能做投機,不做也沒條件做套期保值,這幫人一團散沙沒有組織,是市場追漲殺跌的動力,同時又不會給交割帶來任何壓力。當市場一致朝一個方向投資時,有實力的機構悄悄吸好盤,然後朝著與市場相反的方向猛推一把,使其中一些人爆倉,然後便可在他們自己殺自己的血腥中獲利了結。需要我們認真對付的,就剩下那16%了。真正要認真對付的是浦和金屬材料總公司和蘇州物貿中心以及他們的客戶,他們都在物資流通領域裏摸爬滾打許多年了,又占有東道主的地理優勢,能量很大,有實力交割重量級的實盤。” 
季德軍說:“雖說他們有優勢,但他們又有自身的局限性,這個局限性將使他們的優勢轉化為劣勢。首先,他們的思維多半還停留在現貨階段,要否持貨總是以貨的進出是否有價差來決定,由於期貨價格是人們對未來價格的反映,在跌勢中的期貨價格比現貨價格還低一些,他們不可能事先想到備貨待交,而等他們意識到需以高價購貨交割的小虧損來避免期貨砍倉的大虧損時,一切已經來不及了。其次,通達集團是以一個整體來打這一仗的,或前進、或後退、或佯動、或靜默,均在自己的掌握之中,而對方即使是同一條‘跑道’的持倉人,也是各有其主,無法統一領導,最終將為了自己的利益而出現——你不跑我跑、你跑我也跑的‘空殺空’的慘烈局麵。” 
李威也很亢奮地繼續講著他摸來的情況,說:“據調查,目前交易所已有可交割的庫存線材隻有一萬兩千噸,而周邊市場因為價格不穩定幾乎沒有庫存的現貨,如果臨時組織貨源,萬把噸也許比較容易,但超出這個量就難了。現有的和潛在的加起來大約有三萬噸,通達集團完全有能力接下來。” 
他們算了一筆賬:按接三萬噸計算,這些現貨在市場比較清淡的狀況下處理,將虧損600萬,為了把風險考慮得更充分,又按如果交割五萬噸貨計算,一共將虧損1000萬,也就是說,通達集團的虧損範圍大致在600萬到1000萬之間。而通達集團要博得的利潤會是多少呢?按目前11萬噸的持倉量計算,以每噸獲利500元計算,他們將贏利5500萬,扣除銷售實物的虧損,純利潤是4500萬至4900萬。 
“近5000萬啦!太刺激了!也許……”這時,季德軍的手機響了。“喂,哦,冬兒呀,有事兒嗎?”覃冬兒是季德軍新婚不到一年的妻子,他們約定,當季德軍不在家時,每晚九點一定得通次電話。可現在還是下午她就來電話了,一定是有什麽急事兒。 
冬兒在電話那頭綿綿地說:“我剛才出去辦事兒,遇見玲玲和明剛了。”玲玲和明剛是和他倆幾乎同時結婚的朋友。“他們剛去了醫院,玲玲有了。”一聽是這事兒,季德軍笑了:“咱不是因為你想去留學才沒要嗎?怎麽,見別人有了就動搖啦?”“不是,我是羨慕他們能天天在一起。”聽見冬兒的聲音似乎有些哽咽,季德軍連忙哄著說:“我知道,我也跟你一樣呀。隻是真到了那個時候,你可別嫌膩。我呢,這會兒有事兒,晚上再給你去電話,啊,等我啊。” 
看季德軍放下電話,李威笑問:“是嫂子吧?”季德軍一臉幸福地說:“是。女人是不是都這麽甜膩膩的?我隻要不在北京,再晚也得打電話回去,否則就要追查思想根源啦。好了,我們還是回到正題吧。” 
李威問季德軍:“資金都準備好了嗎?”“當然。” 
為了確保在接五萬噸的貨時也不會發怵,通達集團已備好了一個億的後續資金,而原有的五千萬日常操作資金用於9404合約和其後月份合約的保證金後,還有近一半都閑著呢。 
“想想這事可真有意思,把9404合約的交割價從現在的3100元/噸左右逼至3600元/噸,聽起來似乎太離譜了。”李威說到。“一點都不離譜,這是中國國情之必然,”季德軍說:“國外的期貨到了交割月時,期貨價格和現貨價格便趨於一致,這是由於大流通、大市場的緣故,在那樣的情況下搞‘多逼空’是很難成功的。可在中國,根本不具備這樣的條件,隻要在蘇交所這個範圍內,在1994年4月合約到期之時,沒有足夠的貨雲集此地,價格就必漲無疑。那些做空的人,他們要麽在高價平倉,要麽就接受違約處理,而違約的罰金是期價的20%,那可是比認輸還要巨大的虧損呀。” 
季德軍望著窗外隨著旋轉的酒吧而變化著的景物,無限感慨地說:“咱們是按最壞的情況作好了準備,但如果市場連三萬噸貨都拿不出來的話,我的天啊,這會兒還真算不出,我們究竟能在這輪行情中賺多少錢。”雖然離9404合約的最後交易日還有20天,勝利的紅旗還沒插到通達集團的上空,但這兩個剛三十出頭的年輕人,還是為自己的謀劃陶醉了。 
21歲的林小敏是通達集團的紅馬甲,亦是蘇交所有名的“快槍手”,無論什麽時候,隻要她出手,她要的單哪怕隻有一張,也是她的,沒人搶得過她。為此,好多紅馬甲總喜歡利用休息的時間與她一比高下,比時,她的確不比大家快到哪裏去,但是一搶單就比別人快,佩服她的人說她臨戰狀態好,不服氣的人認為她的“快”是由於她席位的電腦與交易主持台之間的聯接排序在先的緣故。其實,是林小敏無意中發現:雖然交易所給各席位配備的電腦是受交易主持台控製的無盤工作站,但在程序設置上留有一定的權限,她嚐試著為幾組必輸入的代碼設定熱鍵,居然試成了。別人要輸入的幾個鍵,被她一個鍵就解決了,焉有不快之理。 
季總和李總的“多逼空”計劃雖然沒對下屬們透露,但每一個指令都是通過小敏的手指輕快地擊鍵而實現的,機敏的她悟出了老總的意圖,悄悄地以母親的名義在公司開的賬戶上做了“多單”,由於資金有限,不能按逐級建倉的模式操作,隻留出足夠的資金做每日盯市浮動盈虧用,其餘全用於開倉,現在每噸已有80元的浮動盈利了。她計劃待到發動“總攻”時,再將所有資金打滿倉地往裏進,狠狠賺它一筆。然而,她今天卻全平掉了。150噸,用保證金兩萬兩千五百元,獲利一萬兩千元。如果某位股民有這樣的收益一定非常滿足,但這與林小敏七到八萬元的期望值卻相去甚遠,隻是她懂得當有風險時,一萬兩千元的利潤比沒有強。 
她所意識到的“風險”,來自昨晚胥城大廈的卡拉OK廳。珠海橫空實業公司的郭浩,是林小敏哥哥上海交大時的同學,這次被珠海橫空實業公司派來蘇交所做出市代表,由她哥的同學變成她的“所友”。她哥現在深圳工作,自然由她來接待他。昨晚,她請郭浩到胥城大廈的卡拉OK廳唱歌。與郭浩同來的還有蜀漢金屬公司的劉燕。 
歌廳裏有幾張台子怪怪的,總是點毛寧的歌曲《濤聲依舊》,而且每每唱到“濤聲依舊”時就會把歌詞改成“拋聲依舊”。小敏想:還拋,等空頭平不出去的時候,看你們還拋不拋。 
劉燕說:“這些都是浦和金屬公司的客戶。”“你認識他們?”小敏問。“浦和公司蘇交部的長包房就在我的長包房對麵,常看見他們到浦和公司紅馬甲任鵬飛那裏去。全場都知道他們做了‘空’被你們逮住了,但他們很‘牛’,說他們有的是貨。” 
小郭說:“說真的,劉燕,你該個人投資做點單。你看,我們公司隻做自營,小敏他們公司雖然自營代理都做,但她無權做自營,所以我們個人做單盈虧自負,這就有風險。而你們公司的紅馬甲,不僅能做代理,還都有權做自營,以客戶的名義開個戶,然後把做的單‘飄’著,隨後要是賺了放自個賬上,賠了擱公家賬上,你說你虧得了嗎?”“嗬,我還真沒想到你是個會動這種腦子的人。”

第四章 
終於,在距離9404最後交易日還有七天的時候,真正的考驗來到了! 
  這天,季德軍一早來到辦公室,剛推開窗戶,蘇州的春風便撲麵而來,樹枝間嫩綠的新芽仿佛是一夜之間布滿了整個城市,他深深地呼吸著彌漫在空氣裏的含著樹葉清幽的香味兒,對自己說,成天埋在期貨行情裏,春暖花開了還不知道,等這一仗結束後,要帶大家到太湖邊的東山好好玩玩,讓身心徹底放鬆放鬆。一扭頭,見李威急匆匆地走進來。 
  “剛才負責摸一號標準庫情況的人來電話,今早不到八點,就不斷有卡車載線材入庫,倉庫裏吊車聲汽車聲轟隆隆地吼著,不知會有多少貨。” 
  “嘟……”李威的手機響了,“喂,怎麽樣,你那兒很熱鬧?”“叮鈴……”辦公桌上的電話鈴又響了,季德軍接起電話:“哦,小楊啊,你那兒有很多線材運到,我知道了,你注意記錄一下車的噸位和車的數量,估算看看有多少。好,保持聯係。” 
  李威還在接聽電話:“全是軍車?嗬,貨還都是瓦藍瓦藍的新貨,今天你不覺得無聊了吧?”李威放下手機轉過身來看著季德軍,兩人臉上洋溢著興奮的光彩,彼此都從對方的眼裏讀到了自己想要說的話:這仗,終於開戰了! 
  “三個標庫同時進貨,來頭不小啊。”季德軍說:“我估計這時候才開始運貨是故意把前一段的貨積多了一起運,這樣才能淋漓盡致地展現其氣勢洶洶的架式,逼我們主動平虛盤,他好借機在大漲之前溜走一部分,避免輸得太慘重。好,我們就給他來個‘我自巋然不動’,看他怎麽辦。” 
  場內交易進行到一半的時候,大概標庫在進貨的消息傳到了部分會員那裏,價格開始緩慢地向下滑落,季德軍指著電腦屏幕上顯示著的9406合約說:“我們在這個月有好些空頭,原本是為萬一空方抗不住9404,刻意打壓遠月時順便賺點小錢而布的倉,幹脆現在把它平掉,以增加買單的總量,一方麵可以穩住價格,另一方麵還能給交易者造成空方利用進貨的消息促使價格下跌時,在趁機逃跑的印象。”李威佩服地說:“高!就這麽著。” 
  指令發出去,盤麵果然穩住了,價格在3170元至3190元之間波動著。李威說:“季總你瞧,這盤子是不是像一個走到十字路口的人,因為不知朝哪兒去而東張西望地猶豫著、躊躇著、徘徊著。”“是啊,還不知有多少顆心在為研究這盤子而操勞呢。”說到這裏,他倆不禁開懷大笑,一種任由自己指點江山的豪氣溢滿胸間。 
  下午收盤後,李威按與季德軍商量好的意見,另派了三個人分別去替換在標庫守候的人,聽他們講,貨還在絡繹不絕地運來。正常情況下,三個標庫的日吞吐量在兩千噸左右,不停地進貨到最後交易日也才一萬五千噸,就算把最後交易日至最後交割日之間的七天也算上,也不過三萬噸,加上原庫存,不會超過五萬噸。 
  一切均在通達集團的把握之中! 
  早在距離9404合約的最後交易日還有兩周的時候,喬和平的各項準備工作就取得了令他滿意的進度。首先是在進入交割月眾人都在退出的情況下,按每日總減倉數量三分之一左右的量,悄無聲息地將其他空頭平倉單換到自己手中,如期按計劃完成了擴倉任務。 
  從沈經理的統計資料看,客戶能交割的實盤總量有兩萬噸,除已在蘇交所庫內的七千噸外,其餘的已陸續發運過來。庫內另外五千噸分屬於江西公眾期貨公司和河北瑞豐期貨公司,經秦恒與之洽商,河北瑞豐的客戶答應按高出目前盤麵價70元轉讓倉單,但江西公眾還沒有答複,據了解,持有這批貨的客戶是他們本地的一家國營物資公司,是3560元/噸時建的倉,被套住後期貨公司多次勸其斬都未同意,原因是該公司領導層正準備換屆,如果平倉,虧損便擺在明處了,而接貨不過是買得貴了點兒,不至於被追究責任。秦恒將繼續跟蹤這件事。 
  鋼廠那邊配合很好,喬和平抽空專門去拜見過廠長,感謝他們的支持。廠長雖然不很清楚這批貨的具體用途,但因為是市府交待的任務知道一定很重要,當聽喬和平說希望更多更快地拿到貨時,爽快地提出去與按計劃要提貨的單位商量,將還未發出的貨推遲發,這樣就可以更及時地提供喬和平所需要的量。 
  泰興的龍經理和溫州的陸老板幾乎成了客戶領袖,主要負責“空軍司令部”與客戶之間的溝通。他們知道喬總的整體計劃,興奮地認為絕勝無疑,但由於怕人多嘴雜泄露消息引起對手的注意,他們隻能說一些大的原則,可他們滿臉的自信和協助期貨部有條不紊地安排督促眾客戶零散的貨運工作的姿態,很令大家安心。當然,也有他們不知道的部署,比如還有半個月了,鋼廠那邊的貨還不見影,他們在心裏掐算了一下,七萬多噸的貨,別說現在沒影兒,就是有也來不及運進標準倉庫了。他們帶著疑慮一起來問喬總,他對他們眨了眨眼睛說:“等下周看吧。” 
  財務科負責人彭麗華來匯報,市建行信貸處吳處長的女婿想見喬總,喬和平知道,他一定是從他嶽父那裏得知了浦和公司此次的貸款行動,想來打聽點情況,然後趁勢跟一把。於是對彭麗華說:“我就不見他了,你給他講,可以在9405或9406合約上拋點。” 
  待彭麗華走出門,溫州陸問:“做9404不是更好嗎?”喬和平說:“通達集團恐怕沒料到我們會如此抗衡,我們也要準備萬一有出乎意料的情況發生,如果你們有我們合作之外的資金的話,也可以在其他合約拋些空頭,因為無論9404合約是什麽結果,這個市場有十萬噸實物,其他合約都會跌。” 
  說完,喬和平匆匆地出去了,他要到上海警備區,也就是現在的上海市武警總隊去辦事,這事是他整個計劃中很重要的一環。路上,他抽空跟沈經理通電話,得知鋼廠那邊的貨物倉儲事宜都安排妥當,保密工作也做得挺好,沈阿弟說:“喬總,放心吧,隻等你一聲令下,像日本偷襲珍珠港似的‘虎’行動就將開始!” 
  喬和平笑著連說:“好好好!”末了,叮囑沈阿弟道:“你私下給鋼廠廠長透個信兒,讓他自己籌點兒資金,於本周內在9405和9406建好‘空頭’等著,我會讓他賺到大錢的。” 
  此時,離9404最後交易日隻有6天了。 
  喬和平從新華社上海分社特緝部周主任辦公室出來,顯得有點兒心神不寧。他自嘲地想:我什麽樣的場麵沒見過,還會為一個二十年來沒有過任何聯係的、早已是他人妻室的中年婦女而怦然心動?這不過是因為有些意外而已。 
  昨晚,蘇交所的邢總專程來上海找他,他以為是白天剛開始的實物入庫大行動驚動了他呢,結果邢總說,隻要交易過程不違規,交易所不會幹預。他找他,是因為有位新華社記者寫了一篇關於《蘇交所即將爆發6.5線材投機大拚殺》的文章,據說要登在專供中央領導閱讀的內參上。 
  中國自開展期貨以來,各地呼地一下冒出許多交易所來,大家都看中了這種運作方式幾乎是無本萬利的生意。由於隻看到了交易所表麵的利,不了解期貨本質的東西,結果鬧出不少事來,風險此起彼伏。為此,證監會正在展開清理整頓,要砍掉一大批不合規的交易所。
  邢總說:“別說文章的真實性究竟如何,僅是在目前期貨交易所的定點問題還沒有確定之時出了這樣的文章,蘇交所的前途便將岌岌可危呀。為了培育這個市場,我們付出了很多心血。我們沒有省級、部級、國家級交易所的有利條件,硬是在政府沒給一分錢的情況下,使交易所的運行走上了正軌。我們率先推出了具有中國特色的期貨交易品種6.5線材,率先創立了適合當前現狀的15輪報價製的靜盤交易方式,連早上8:30分開盤這一細節也是用心設計的。任何事都有正反效應,沒有政府投資,行政幹預少,使蘇交所更接近市場,但由於高度市場化的表現形式較為激烈,給人們的思想觀念和思維方式帶來巨大衝擊,又極容易導致政府幹預。”說到這兒,邢總話頭一轉直奔來找喬和平的主題:“聽說你跟新華社上海分社的周主任私交很好,請你出麵拜托他說服那位記者撤掉那篇文章吧。” 
  今兒一早,喬和平與周主任聯係上後,本想在電話裏拜托一下就行了,不想周主任硬要他過去,說是有重要的事還要拜托他呢。周主任要拜托他的事,是要他幫一個新涉足期貨界的人盡快進入狀態,這人是新上任的“廣西南國商業發展總公司投資公司”總經理,曾因一次出色的商業運作接受新華社廣西分社記者的采訪,繼而成為該記者的朋友。這次先帶了五千萬資金,來到有幾家期貨交易所的集聚地上海市探路,想嚐試著在期貨上投資。周主任受廣西朋友之托,為其引見相關人士,自然就找到了喬和平。 
  這人竟是肖蒙蒙!

第五章 
上海市的交通太糟糕了,走不了幾步就塞車,喬和平叫司機小陳幹脆從內環高架路繞道走。上了高架路,提高了速度的車便輕快起來,看著窗外一棟棟高樓疾閃而過,喬和平感到像是穿行在建築的森林之中,這感覺使他想起了那遙遠的但又仿佛就在眼前的高原森林,使他想起了那遙遠的卻又仿佛就在眼前的高原軍營。 
  1971年,16歲的喬和平因為太淘氣,被父親送到西藏部隊去當兵,父親認定隻有艱苦環境中的軍隊生活,才能鍛煉出有用的人來。在西藏軍區司令部新兵訓練隊的培訓結束後,喬和平被分配到駐紮尼西的通信團教導隊進行無線電報務的專業培訓。西藏林芝縣是西藏的江南,尼西是它的一個村鎮,通信團就在這裏的一座大山的半山腰。教導隊有四個區隊,最讓人注目的是第四區隊,因為那裏有軍區通信總站派來培訓的二十名女兵。一區隊的湖北兵陶有誌在與喬和平交上朋友後曾說:“真羨慕你們四區隊的男兵,能和她們在同一個教室上課,在同一個操場瞄靶,在同一片菜地勞動。能夠那麽近地與她們對話,聽她們嘻笑。”“這有什麽了不起。”喬和平不高興他把女兵看得像天仙。 
  不久,要過“八一”建軍節了,教導隊抽調了各區隊的文藝骨幹集中排練節目,會吹笛子的陶有誌自然也在其中。由於排練是利用課餘時間,喬和平與陶有誌便有好長一段沒見麵了,不想,陶有誌竟然在這短短的時間裏墜入了情網。他愛上了肖蒙蒙。 
  肖蒙蒙是一個在已經很令人注目的一群女兵中更加令人注目的人,倒不是她有多美麗,這群女兵都還是15、16歲的孩子,還沒發育成熟的身體在肥大的綠軍裝裏顯得柔弱而單薄,雖然稚氣可愛,但還沒有一個是可以用美麗來形容的。令人注目的是肖蒙蒙那無拘無束的、沒心沒肺的、爭強好勝的作派。教導隊開學不久,為了提高大家的學習熱情,進行過一次業務技能比賽。抄收報文比賽時的標準是看誰抄得最快,當速度為每分鍾50碼時,隻剩下一區隊的陶有誌、三區隊的小山東、四區隊的肖蒙蒙。看教員還是5碼5碼地提速,肖蒙蒙要求直接來每分鍾70碼,一下就把另外兩人甩下了。 
  通信團慶祝“八一”建軍節聯歡晚會空前成功,教導隊的每一個節目都會贏得暴風雨般的掌聲,特別是女兵們忍著對酥油味兒的不習慣,而身穿從附近村莊借來的色彩豔麗的藏裝表演的舞蹈,更是將晚會的熱情推向了高潮。 
  陶有誌因與肖蒙蒙一起排節目而愛上了她,一點都不奇怪。隻是有一條喬和平必須提醒他:“戰士服兵役期間是不能談戀愛的喲。”陶有誌無限煩惱地打斷他的話:“我知道!即使能談也是不會有結果的,我們的差距太大。” 
  接下來發生的一連串的事,是當事人和旁觀者都意想不到的事。 
  一天晚上,大家正在熟睡中,一陣急促的哨音劃破寧靜的夜空,“緊急集合”——戰士們條件反射地一躍而起,穿衣服時,腦子已慣性地在想著打背包的動作了,可區隊長低聲地說:“不打背包,立刻集合。” 
  各區隊飛快地把部隊帶到操場向值班區隊長報到,隊長快步走到隊列前,聲音帶著抑製不住的怒氣命令到:“一、二、三區隊各抽一個班交四區隊長帶領,各區隊順序朝東南西北四個方向出發,目標:尋找四區隊的肖蒙蒙,無論哪個隊找到了就發三顆紅色信號彈,見到紅色信號彈後各隊迅速返回。四區隊女兵留守。立刻行動。” 
  教導隊每夜派有遊動哨,各區隊輪流值崗,男兵是一人一崗,女兵是兩人一崗,今晚正好該女兵上,可怎麽就丟了一個呢?這事兒讓所有的人都急,喬和平想,陶有誌心裏指不定急成什麽樣了呢。 
  部隊朝不同的方向悄無聲息地鑽進了夜幕裏。女兵們個個心情緊張地跟著教導隊領導,大氣不出地注意著周圍的動靜,突然,班長張紅指著東北麵的斜坡小聲地說:“瞧,那邊過來一個影子,像是肖蒙蒙。” 
  大家的目光刷地一下掃了過去,隻見那個身影一蹦一跳地朝這邊走來,然後快速地從斜坡上衝下來,這時已能清楚地看出是肖蒙蒙了,大家終於鬆了口氣。 
  肖蒙蒙也發現了他們,她警覺地問:“出什麽事兒了?”隊長氣衝衝地說:“你還要問出什麽事兒了?肖蒙蒙同誌,你上哪兒去了?我們大家都在為你擔心,所有的人都出去找你去了。” 
  肖蒙蒙也被眼前的事嚇壞了,她沒想到她的行動會帶來這樣的結果,她聲音有些顫抖地解釋到:“我巡邏到操場時,發現有個黑影一閃就跑了,我想可能是偷菜的。我見那黑影繞過隊部朝斜坡那邊走去,於是便悄悄地跟蹤著,可那黑影似乎很警覺,每走幾步就要回頭看看,我隻好匍匐前進,誰知,不小心掉水溝裏了,嘩的一聲……那黑影聽見響聲立刻停了下來,我怕再動會發出響聲驚跑那黑影,隻好爬在溝裏不動,所以軍裝全濕了。” 
  “那黑影呢?跑了嗎?”有人急切地問。“跑了。是頭犛牛。”大家本來很緊張,一聽是頭犛牛,差點兒沒笑岔氣兒,但一看隊長的臉色趕緊忍住了。 
  肖蒙蒙固然是勇敢的,但這種違反紀律的“勇敢”,無論是戰爭年代還是和平年代,都不乏帶來惡果的事例。為此事,肖蒙蒙被全教導隊通報批評,並在本區隊做檢討,待批的加入共產主義青年團的事也擱淺了。那一段兒她情緒比較低沉。 
  陶有誌覺得自己應該在肖蒙蒙最困難的時候安慰她,鼓勵她,於是借集中在四區隊教室聽時事報告時,將悄悄寫好的字條塞進了她的文具盒裏。字條的內容是:“今晚點名結束後,我在小河邊等你。”晚點名至熄燈號響之間一般有一個半小時的自由活動時間。字條沒有日期,陶有誌準備每晚都去等,直到她發現字條赴約為止。也沒有落款,他想她會知道是誰。 
  當晚肖蒙蒙去教室準備寫封家信,在文具盒裏找筆時發現了字條,她正讀著,來教室晚自習的同桌柳小莉也看到了,她驚異地說:“誰這麽缺德給你寫這樣的字條?”“不知道。可能放錯了吧。”肖蒙蒙懵頭懵腦地說。 
  “哎,這些男兵思想意識真差勁兒,剛當新兵就這樣。你沒動搖吧?現在你連團都入不了,再牽扯上這事兒恐怕就得脫軍裝了。”肖蒙蒙急了,說:“誰動搖了?我根本不知道是誰。”“那就把它交給領導,讓領導在大會上點點這事兒,給這種人一點警告。” 
  無線電報務員是通信兵中的“驕子”,他們都是經過嚴格挑選的,為了保證學習質量,整個學習過程中會有被淘汰的,但一區隊業務頂呱呱的陶有誌被淘汰,使許多戰士產生了“早晚都會被淘汰”的自卑心理,嚴重地影響了教導隊的整體學習熱情。為了調動戰士們的學習勁頭,有的教員私下透露了陶有誌被淘汰不是因為業務技能問題,而是由於他思想不健康給女兵寫情書。很快,大家都知道了。一些人埋怨肖蒙蒙不該交出字條,一些人則認為是陶有誌不知天高地厚自討苦吃,但無論持什麽觀點,無形中與女兵之間疏遠了許多的感覺卻是一致的。 
  陶有誌改行的風波還沒完全停息,陶有誌隨連隊上山伐木被倒下的大樹砸死的消息又傳來了!喬和平趕到有線營,望著平放在床上的陶有誌的遺體,不禁大放悲聲!他非常痛恨肖蒙蒙!是她與陶有誌自由暗戀,卻又交出那張邀約的字條,不交字條陶有誌不會改行,不改行陶有誌就不會死! 
  在區隊裏,喬和平公開與肖蒙蒙叫勁兒,你業務不錯是吧?我苦練一陣超過你;你討論會上發言積極是吧?我唇槍舌劍專門跟你抬扛;你窮講究是吧?你洗晾的軍衣兜裏總會莫名地鑽出又髒又峰利的石頭……每當看到肖蒙蒙麵對他所做的一切萬般無奈時,他心裏便會湧起一陣複仇的快感。 
  “喬總,二號標庫到了。”司機小陳的話打斷了喬和平的回憶。 
  二號標庫在166號國道旁,是距蘇交所近但離上海遠的一個倉庫。前一段時間,新生產的線材在鋼廠的倉庫已裝不下了,但喬和平沒讓這些貨直接入標庫,而是暫時存放在鋼廠附近的其他倉庫裏,待到標庫的最大吞吐量在規定的時間內,能完成他安排的全部貨物存放的最後期限時,才開始實施入庫行動,為的是要打通達集團一個措手不及。為了保證最後期限裏的每個24小時都安全且有實效,他已安排了兩套人馬運輸。他沒將總公司自己的車隊而將武警總隊的車隊安排來負責二號標庫的運輸,是因為他相信軍隊跑遠距離運輸的可靠度更高。 
  他看見陸老板正熱情地給駕車的士兵遞煙,財務部的彭麗華也在忙著給汽車兵送水遞紙巾。他們都看見了喬和平,不約而同地叫了聲“喬總”。“喬總?”旁邊一個戴眼鏡的男青年用眼光上下打量著喬和平,笑了笑說:“嗬,總指揮親臨前線。” 
  “你是誰?”喬和平問,並順手遞去一支“紅萬寶”。“謝謝,不抽煙。我是通達集團的。這兩天看你們往標庫晝夜不停地運貨,知道你一定是個很有魄力的人,不想能在這兒看見你。”“怎麽,看上去不像個有魄力的人?”“NO。從行動到外表都像。” 
  “你就是通達集團派來記錄我們入庫情況的‘偵察兵’吧?怎麽樣,有收獲嗎?”“收獲非常大!”通達集團的小夥子盯著喬和平的眼睛,揮了揮手中的記錄說:“我已經懂了你的打法,雖然最終你不一定能贏,但我非常佩服你!” 
  這時,喬和平第一次聽說“通達集團的馬仔灰頭土臉地在倉庫做記錄”時便梗在心頭的、揮之不去的不安感,清晰地凸現了出來:反“多逼空”為“空逼多”第一要點就是要讓對方措手不及,使他們在麵臨巨大的實盤時,即使有實力接下來,也因交割期限內無法調齊所需資金而隻好砍倉。但通達集團有可能通過這兩天的記錄,測算出可能交割的量並及時調劑好資金。如果真是這樣,喬和平這一仗就無法徹底打敗通達集團了。 
  後麵新來的軍車又在過地稱了,通達集團的小夥子說了句“對不起,我要工作了”,便跑開了。望著小夥子的背影,陸老板說:“應該禁止他們對我們的入庫量進行記錄,這不是侵犯我們的隱私權嗎?”“都是會員單位,我們無法阻止,每周五收盤時,交易所還要公布庫存量呢。”彭麗華說。 
  “是啊,這就是期貨交易的公平、公開、公正。”喬和平自語般地說道。陸老板看著喬和平若有所思的樣子,仿佛已明白了他的擔憂:“公布的隻是已經入庫的,並不是最後所有的,可他們這樣,就可能提早知道總量啊。” 
  喬和平想,以現有的條件,浦和公司已做足了功夫,如果不能指望通達集團預測不出實物量或即使能預測但由於不相信而難以做好準備的話,現在隻能希望反“多逼空”為“空逼多”的第二要點起作用了,那就是通達集團沒有那麽多的錢。不過,隻能主觀“希望”而無法具體去“阻止”的事,往往會變成現實。哎!如果他們真把錢給弄來了,那行情雖然最終會跌,但在9404合約上,他們誰也撈不著便宜。喬和平感到必須抓緊融資,在後麵的合約上盡可能多的布些空頭,這樣,9404上的虧損可由後麵合約的利潤來彌補。 
  果不出喬和平之所料,通達集團確實從記錄中預測出了可能有十萬噸線材屯積標庫。昨日深夜,各“偵察員”報告:線材仍源源不斷地運來,像是要通宵達旦地幹。為什麽會這樣? 
  季德軍與李威分析:絕不會是運力不夠,而是僅用白天的時間不夠。那麽按現有倉庫吞吐量翻倍計算,每日可入庫四千五百噸左右,到最後交易日可到貨31500噸,到最後交割日可到貨63000噸,加上原有的和陸續新進的零散貨物,估計會有八萬噸。這個量大大超出了他們的估算,一連串的疑問從他們的腦海冒出來:哪兒來的那麽多貨?這麽大的實力不會是浦和公司一家幹的,但也肯定不會是他們那些林林總總的散戶一起幹的,那麽是哪家大公司悄悄地摻和在裏麵呢?這麽大的行動的背景是什麽呢? 
  更讓他們吃驚的是,今早統計出,昨日24小時的入庫總量竟是5200噸!這就是說,如果保持這樣的入庫量不變的話,他們麵臨的將是接十萬噸的盤呐!季德軍和李威均沉默不語,可誰的腦子都沒有停止轉動,雖然他們從未遇到過如此嚴峻的挑戰,但年青的身體裏流動著的熱血不允許他們就這麽敗下陣來,再說,對方已擺好了陣勢,“逃”隻能輸得很慘,隻有“背水一戰”才能挽回敗局。現在最關鍵的問題是弄到錢,他們已經拋棄了“不可能有這麽多貨”一類的抱有僥幸心理的推測,而全力以赴地朝著解決十萬噸之巨量的目標努力。 
  “我馬上回北京找駱部長。”看著李威擔憂的眼神,季德軍說:“我知道我們給駱部長闖下了大禍,他肯定會狠狠批評我,也許我這個老總也當不成了。”“我也有責任。”李威搶著說。“現在不是爭擔責任的時候,隻要越過這道坎兒,咱們還能繼續留在期貨市場上,那時,一定有機會跟浦和公司的喬和平好好鬥一鬥!我立馬回北京,一是把實情向駱部長匯報,請他出麵融資1.5億,以保證接十萬噸線材所用。二是找我在中國經濟技術開發總公司當總經理助理的朋友談談,爭取把他們拉來一起做蘇州的盤子,我們兩家聯手,這裏就一定是我們的天下,那時,哼!” 
  聽季德軍這麽說,李威也輕鬆了些:“以駱部長的個性,他一定會出麵應付現在的局麵。”“是啊,老頭兒無論在部裏怎麽罵我們,對外,他是不允許通達集團失敗的。你在蘇州好好盯盤,找機會把9404合約以外的倉單全平了,將資金空出來。同時,抓緊派人和各地現貨商聯係,最大限度地造出我們要將貨從現貨市場上甩掉的輿論,但我們甚至連過去預定出去的貨都別急著交,懂嗎?” 
  “我懂。如果人們以為這些貨不在期貨市場拋,就不敢將期貨價格看得太低,而我們因為手中有貨,就敢於在別人認為的低價上拋到好價位,那時,再以十萬噸的巨量往期市一交,價格自然就會暴跌,等到期價超跌,現貨商就會自動跑來消化掉這些貨的。”“對,我們將計就計,把‘多逼空’沒賺到的錢,從‘空逼多’賺回來。” 
  駱部長曾調動過多少資金?數也數不清!但像年青人這樣,一個主意就需要上億的資金也實在讓他感到太離譜了,他怎麽會不生氣!但是,也正如季德軍和李威對他的了解一樣,自家的事,關起門來怎麽批評甚至懲罰都行,自己信任的下屬給自己鋪下的攤子,還得他親自出馬收拾。 
  季德軍回京的第二天就又隨駱部長返蘇州了。駱部長認真地看行情,關注持倉量的變化,除了聽取季德軍和李威的匯報外,當天還專門叫來了紅馬甲林小敏,向她了解場內的人氣傾向如何,場內對9404合約的局勢有什麽評論,對後勢有什麽看法等等。林小敏走後,他對季德軍和李威說:“我理解你們想做大事的心情,但做任何事都要耐心等待時機。你們選擇國家宏觀經濟調控還未到位時做多,雖然出其不意,但由於我們不是鋼廠或消費者,沒有做套期保值的有利條件,做投機又不能速戰速決,就給自己找了不小的麻煩。如果真有十萬噸線材,再調1.5個億的資金,也隻夠接貨,在將接下的貨轉換為標準倉單,然後釋放出保證金之前的這段時間裏,你們拿什麽再建新倉?錯過了現在的價位,你們打算在地板價把貨交出去呐?” 
  看見兩個年青人低著頭站得筆直的樣子,駱部長顯得有些無奈地說:“隻有我老頭子出麵多調點資金了。”

第六章 
已經夜裏十一點了,肖蒙蒙才緩步走到所住的上海市花園酒店的大堂酒吧坐下,她是剛才接到喬和平的電話,特意來這裏等他的。出門前,她換了一身去香港時買的銀灰色的職業套裝,剛過膝的裙子既保持了年輕女人的活躍又注重了中年女人的端莊,這套裝雖然談不上時髦但卻頗有品味,與她的年齡身份很吻合。可臨出門,她又改變了主意,仍舊穿上那身這一時間段應該的著裝:休閑褲和套頭羊絨衫,還是她所喜歡的銀灰色。 
  說實話,周主任最初向她提到喬和平這個名字時,她幾乎連對這個名字似曾相識的感覺都沒有,但當喬和平活生生地站在她麵前時,少女時代的所有記憶,像決堤的潮水般,洶湧著向她襲來,那對喬和平曾有過的恨和對喬和平曾有過的短暫的愛,仍舊隱隱地刺傷著她的心。 
  肖蒙蒙對陶有誌的死給予了無限的同情,但當陶有誌的死令周圍的人都對她另眼相看時,她曾無數次地在心中呐喊:陶有誌的死不是我的過錯!那是意外啊!喬和平帶領男兵與她過不去的行為激起了她極大的反感,她用更勤奮地學習力圖保持自己業務上領先的地位,用更尖銳的言辭對抗他的舌戰以免被他擊倒。可當她離開教導隊之前,央求政治處劉幹事悄悄帶她到陶有誌的墳前去致歉後,她再也無法卸下內心的重負,而一任喬和平對她采取任何過激的行為了。 
  陶有誌死於事故,不夠埋在林芝縣八一鎮“烈士陵園”的資格,而西藏當地又沒有實行火葬,部隊隻好將他埋在他出事的山上。那兒離營區很遠。當肖蒙蒙跟著劉幹事好不容易找到那裏時,驚愕地發現,墳墓已不知被誰掘開,墳旁的草叢中散落著幾根白骨,墳穴裏空蕩蕩的什麽也沒有了! 
  肖蒙蒙的眼淚嘩地流了下來!她無力地癱坐在空墳前,失語問天:“怎麽會是這樣?”流著淚,她和劉幹事折來鬆枝,掘鬆周邊的土,重新為陶有誌壘好墳墓。看著新墳,她一遍又一遍地在心裏說:“對不起!對不起!” 
  也許是她放棄了與喬和平的對抗,也許是回拉薩後,喬和平作為軍區司令部放在通信總站電報中隊實習的人員,沒有和肖蒙蒙在一個分隊的緣故,他們之間的怨恨似乎平息了。然而,當他們半年後從各自的分隊輪換到炊事班鍛煉三個月又碰到一起時,肖蒙蒙才發現喬和平對她的敵意一分一毫也沒有減少。 
  炊事班長分配肖蒙蒙和喬和平先跟焦台長學切菜,喬和平脖子一硬:“我不和她一起。”焦台長莫名其妙地看著他。所有在場的人的眼光,刷地一下射向肖蒙蒙,肖蒙蒙尷尬極了。 
  第一天的工作終於在沉悶中結束了,下班後肖蒙蒙主動找班長,要求與喬和平調開,班長對他們結怨的原因也略知一二,便也沒有多說就同意了。在一起工作自然是低頭不見抬頭見,但他倆就是相互不理睬。 
  這天,部隊開會傳達轉業幹部工作的文件,炊事班的幹部都要去參加,班長臨時安排留下肖蒙蒙做飯,喬和平燒火,另一女兵切菜。高原地區因海拔高的緣故,必須用高壓鍋才能做熟飯。做一個中隊200多號人的飯,得將60來斤大米鋪放在12層蒸格裏,放入半人深的高壓鍋中,擰緊四周的螺把,在壓力表指針接近10時鬆兩次閥門,最後滅火才算完成。平時是兩個人負責廚房內的工作,當水開了時,自然會由男兵將壘好的重達60斤以上的12層蒸格一氣放入鍋中。但肖蒙蒙不敢請喬和平幫忙,便自己想了個辦法:把鋪好米的蒸格一層一層地放入鍋中,水熱時有蒸汽不好弄,她就放好蒸格後再灌水進去。忙完做飯的事,她又忙著洗切好的菜,準備時間一到就炒菜。 
  突然,高壓鍋響起了警報聲,這種情況肖蒙蒙從未遇到過,她滿腹狐疑地盯著高壓鍋,腦筋快速轉動地分析著各種可能性。猛地,一隻手從身後伸出,急切地抓住她就往外跑,剛到門口,他們又一同被死死地卡在門道。這該死的門!聽說是當初改建廚房時臨時增開的,隻有普通門的三分之二寬。他們緊貼的身體一起向外用力,慣性將他們狠狠地摔倒在地。這時,隻聽一陣“嘭……滋……滋……”的響聲,高壓鍋下的灶膛口一片濃煙,肖蒙蒙顧不得摔疼的身體,聲音嘶啞地大叫起來:“糟糕!我忘了加水。”在新的高壓鍋安好之前,200多號人足足吃了兩天用大菜鍋煮的八成熟的麵條。 
  肖蒙蒙沒想到的是:那個在危急時刻救她的人,竟是喬和平! 
  遠遠地,肖蒙蒙看見喬和平穿過轉門朝大堂酒吧走來,那不算高大但很挺拔的身上,得體地穿著藏藍色的雙排扣西裝,黑色襯衣領口配著的暗紅色領帶頗引人注目。隻見他猛吸了一口叼在嘴角的香煙,然後取下扔進了立式煙筒,這才抬眼掃視酒吧的人群。肖蒙蒙覺得,他那掃視的目光中,透著一股霸氣。 
  看見了肖蒙蒙,他很紳士地對她點了點頭,快步過來坐在她的對麵:“對不起,讓你久等了,這條路改了單行道,繞了一大圈才到。昨日上午見了你後一直忙到現在才抽出空來,很抱歉。”“沒關係。倒是我,可能平空裏給你添了許多麻煩,還請你見諒。” 
  兩人有些不自然地客氣了一番,隨後便沒了話。跟陌生人打交道時很快就能融洽談笑,是經商人的必備素質,他倆應該也不缺乏這樣的能力,但因了曾共有過的經曆,反倒不能瀟灑地彼此麵對。 
  肖蒙蒙看見喬和平麵有倦色,想盡快結束談話讓他早點休息,於是主動問道:“聽說你正在蘇交所眼下的行情上坐莊,不知我是否還有機會參與?” 
  一提起行情,喬和平立刻打開了話匣,其實他這麽晚了還約肖蒙蒙出來,就是為了這件事,正不知從何談起,肖蒙蒙的問話恰好給了他機會:“有句話叫‘來得早不如來得巧’,眼下正是入市的好機會,隻是要看你是否願意與我們合作。”“好啊,說來聽聽。” 
  喬和平慢慢點燃一支煙抽著,沒有馬上回答。肖蒙蒙憑著女性的敏銳知道他一定有顧慮,便說:“是有條件的合作對嗎?隻要是公平的,我想沒有問題。”“條件絕對公平,隻是我無法製約你。” 
  接下來喬和平簡述了這輪行情的概況,末了他說:“現在,我們賭通達集團沒那麽多錢,他們賭我們沒那麽多貨,而我知道我們確實有那麽多貨。今午接到公司出市代表小任的電話,說駱部長到蘇州了。最初,我怕駱部長找市長要我們協調解決,使我們白忙一場,還特地關了手機,交待辦公室在有人找我時就說不知道我在哪兒。可並沒有人找我商談這件事,這說明他們已有了充分的準備。這樣一來,在9404上我們雙方隻能是兩敗俱傷嘍。目前惟一能彌補的,就是趁結果還沒有明朗化之前,在9404後麵的合約拋空,‘十萬噸’一浮出水麵,就算通達集團能接,期價也會狂跌的。” 
  肖蒙蒙雖沒投資過期貨,但以一般的商業常識來講,這的確是個很好的機會,她問:“那你需要我怎麽合作?”“我想請你借給我1500萬用一個月,我保證你此間隨我做的投資有翻倍的利潤。”“哦,非常吸引人。不過,你們是國企,不會融不到吧?”“融資沒有問題,但正因為是國企,融資的程序很麻煩,可能會貽誤戰機。”“好,借給你就不怕收不回來,再說,我也不想隻賺這一次錢,所以我同意合作。” 
  喬和平高興地笑了,臉上的倦色被興奮一掃而光:“離9404的最後交易日還有五天,我們明天就得行動。”“好。我明天一早就到。”“明早八點讓小陳來接你吧。” 
  兩人一番商談下來,最初的拘謹淡化了許多,酒吧裏細若遊絲的輕音樂在空氣裏繚繞著,喬和平呷了口茶,問道:“怎麽跑到廣西去了?我記得你家不是那兒的。”肖蒙蒙略微沉默了片刻,像是很隨意似地說:“老公在那兒呐。”“噢,能把你卷到廣西去的老公,一定很不錯。”喬和平由衷地推斷到。“就是原52師電台的曲家康。”說這話時,肖蒙蒙探究式地盯著喬和平的眼睛。 
  一絲微笑凝固在喬和平的嘴角,他避開肖蒙蒙的眼光說:“挺好。”隨後又坦誠道:“有點意外。”有一瞬間,時空仿佛忽然靜止了似的。 
  喬和平看了看手表,神情誇張地叫起來:“已經淩晨一點呐,你快休息吧,明早我來接你。”目送著喬和平離去的背影,肖蒙蒙淡淡地笑了,她想:剛說了明早讓小陳來接我,走時又說自己來接,真是語無倫次。 
  開盤前五分鍾,任鵬飛接到喬總的指令:“在9404後的所有合約上拋空,成交價以不破3000元/噸為原則,重點是9405和9406,注意分散單量,用完席位上的現有資金為止。另外,這幾天隨時會有這個數進來,你把握好嘍。”任鵬飛翻到資金欄一看:哇,新進了一千萬呐!夠過把癮了。在喬總手下真帶勁兒,不僅公司自營量和客戶交易額大,喬總還特別信任交易員在場內的一線感覺,他的指令隻說原則,具體價位的選擇和每筆單量的大小由交易員根據盤麵自主調控。 
  交易開始後,任鵬飛按既定方針逐步加量拋出,不一會兒便有跟風的單子出來,他停了兩輪,想穩穩再拋,但拋單越來越多,他立刻平掉一部分剛才拋出的單,想造成跑短線的假象甩掉跟風者,可平倉單如大海中的一葉扁舟轉眼便被吞沒了。“不好,有另外的機構在大手筆地拋!”任鵬飛立馬提起電話撥了早已儲存好的喬總的電話,喬總一聽他的聲音就說:“你拋得猛了點,注意單量。” 
  “不,不是我拋的,可能有另外的大戶在拋,如果我們與他們搶單的話,用不了多久就會到跌停板,那我們就拋不到要的單量了,而且今日各月的跌停板價格是2970至2990剛好破3000。”隻聽喬總果斷地說:“用大單量拋,快速打到跌停板,讓大家都拋不成。等我了解一下情況再通知你。”任鵬飛一出手就是兩萬噸,場內一見拋單累計達三萬多噸,誰也不敢買了,期價翻著跟鬥迅速滾至跌停板。 
  這價格在100點之間波動了一個來月,今天急劇突破3000強支撐,引起投資者們的各種揣測。一到停板價,大家都沒得交易做,剛才還氣氛緊張的場內鬆弛了下來,各席位紅馬甲一邊對行情議論紛紛,一邊等著看交易結束前是否會有人打開停板,以便在交易繼續進行時能按新的認識把握機會。 
  任鵬飛趁機給劉燕打去電話,想聽聽她有什麽看法。他發現劉燕的消息頗靈,昨日中午剛聽她說駱部長來了,今天喬老板就開始砸盤了,以喬總越有壓力越要幹的個性來看,駱部長是真來了。 
  劉燕簡直樂壞了!離9404最後交易日還有五天,除9404外的合約便開始跌了,今天這個停板一來,她就有兩萬多元進賬了!那次小郭“批評”她後,她動了抓住機會掙錢的念頭,但沒資本感到很無奈。當她將想法告訴她哥時,她哥說,有個朋友在珠海開酒店發了大財,而且以前她哥又幫過他,所以一直說要報答,現在找這人借點線應該沒問題。那個朋友很爽快,第二天50萬資金就劃過來了。 
  劉燕不想染上“無風險操作”的嫌疑,便沒在本公司開戶,而找了她旁邊席位的天蠶公司開戶。這家公司進交易所時,是為了交易最初設置的絲綢類品種,由於該品種未做起來,又不熟悉鋼材品種,便一直沒有具體的交易,現在有劉燕做他們惟一的客戶,他們高興,劉燕更高興,因為隻需扭扭頭就可發指令了,真是方便無比。 
  這次劉燕看空,自然巴望浦和公司贏,從林小敏那裏知道了通達集團的重大動向會告訴小任,免得他們有失誤搞得自己賺不到錢。剛才看到預計9404合約結束後才會來的跌勢提前來了,劉燕給林小敏去電話訊問,可聽筒裏隻傳來擊鍵聲兒,不知是在買還是在賣,劉燕猜她一定很忙,而且領導吊著電話在下指令,她也不敢說呀,於是靈機一動,哼起了那次OK廳裏浦和公司客戶們唱的歌《濤聲依舊》,電話那邊傳來小敏一句“好,成交”便斷了。劉燕估計她是借回答領導“成交”來給自己一個肯定的答複,心裏一陣狂喜:好啊,連他們也拋空了。 
  任鵬飛的電話打來時,劉燕正在飛快地根據可用資金計算大約還可開多少倉,因為潘經理說客戶都要在蘇交所擴倉,已經讓財務辦匯票去了,等辦完恐怕上午已收盤了,如果一直跌停板倒也沒啥,萬一呆會兒又有機會做,可因為資金不夠做不成,豈不遺憾。果然,賬上的資金加浮動盈利也不夠客戶已申報的單量了。 
  “謝謝你呐小任,你那天叫我絕不能做多,我聽你的話現在賺錢呐。哎,能看到什麽價?”“現在不好說,盤麵上看有新空進來,連我今天也沒搶到多少單。劉燕,知道是誰在拋嗎?”“會不會是通達集團?”因為剛才並沒得到小敏肯定的答複,劉燕不敢亂說。 
  “我以為駱部長來是要跟我們對著幹呢,難到會拋嗎?”“他們接貨的話,難到不想貨的出路嗎?”“聽說貨都要從現貨渠道走,這樣一來,期貨價不應在此時這麽跌的,他們搞什麽鬼?” 
  劉燕很驚訝:小任應該是高興跌才對,可他竟這麽疑慮。一種今天上午會打開跌停板的感覺悠然升起,她決定找小郭商量,給自己的席位借點資金,以防呆會兒沒錢做單影響客戶利益,並想和他商議一下行情走向。 
  劉燕對小郭發誓說公司的匯票傳真件下午肯定到,請他先調劑200萬頂一下,小郭笑說:“你們女人就愛發誓,男人總愛信誓,所以隻好借給你嘍。至於行情走向嘛,要看大勢,不要為一時的漲跌所左右。” 
  “有一點我沒明白,通達接貨的價格高,可現在的價格已跌下來了,他們賣出的貨價格低於買入價,他們怎麽補虧,又怎麽盈利?”“期貨和現貨不一樣,現貨上500元進的貨如果在低於500元以下賣出就是虧損,而且無法在同一筆交易中賺回。期貨上500元進的貨若低於500元賣出去雖然也是虧損,但期貨可以做投機盤,就是我們常說的虛盤,通過虛盤的盈利補實盤的虧損,就可以使自己不虧,若行情符合你的判斷,虛盤盈利大於實盤虧損,你就盈利了。”“哦,期貨上在乎的是價差,而不是價位,500元進的貨,400元賣出是虧損,但價格隻要跌到300元,虛實盤1:1的話,就補回了虧損,如果價格跌到300元以下,或虛實盤之比為2:1的話,就盈利了。” 
  他倆到結算部辦完手續回到席位,行情仍舊沒有動靜,但在距收盤還有半小時時,跌停板被一點點打開了。一些追著在跌停板掛了拋單的人,見此狀況,又忙著撤單,沒來得及撤就成交了的,馬上被套了好幾十塊,沉不住氣的立馬又追著砍掉。場內報單聲、鍵盤聲混成一片。劉燕胸有成竹地按客戶指令做著單,並不失時機地為自營和自己加了空頭的單量。 
  任鵬飛接到指令:做大幅振蕩盤,跌狠了就買,漲起來了就拋,讓市場找不到方向,在混亂中盡可能多地建空單。小任的智慧在這時得到了很好的發揮:當價格猛跌時,他快速地吞吃慌亂中掛出的低價拋單,等市場因看不懂而交易稍顯遲疑時,他又以跳空幾個價位高吃自己掛的拋單施放“多頭在造市”的煙霧,勾引其他投資者跟風做買單順勢吃掉他預先掛出的其它拋單。他縱橫捭闔,得心應手,一天下來如願完成了喬總交代的任務——花光他的一千萬,布好“空頭”近六萬噸,當然,來回“倒江湖”短線虧了幾十萬,但平攤到六萬噸的持倉裏,每噸不足十元錢,這是“小費用”。隻是盤麵上總感到有人跟他配合默契,也在“倒江湖”,而且價位比他搶得好,公司的客戶雖然在另一跑道做單的方向與他是一致的,可他們不“倒江湖”,一定有其他人。忙於交易時來不及推敲,盤後細想,他斷定是通達集團的——有名的“快槍手”就在他們公司。 
  通達集團的林小敏十分慶幸自己的“多單”早跑了,否則等今天季總下拋單指令時才跟著跑就虧多了。駱部長來了之後不僅沒和浦和公司加強對抗,反而做起拋單來,一定是實物交割量超出他們的預料。她有點後悔平多單時,沒有跟郭浩和劉燕他們做空頭,不過“亡羊補牢,猶未為晚”,她這次動用了一多半的資金拋空,雖然違反了正常的投資比例,但心裏很踏實。她感到期貨就是好,隻要方向正確,買也可以賺錢跌也可以賺錢,真可謂“賺錢的雙程路”。 
  正當她在暗暗高興時,季總一連串的新指令又嚇了她一跳:“9405、9406、9407各月,跌停板價買入500噸。”“糟糕,季總剛才拋出是為了低價吸盤?”她一邊快捷地按指令搶單,一邊將自己剛才的拋單順手減掉一半,正當她盤算著拋單要不要全走掉時,價位已升過她拋出的價格,將她套住了。她有點心慌意亂了,不知該果斷砍掉,還是忍痛捏住。可還沒做出決定呢,季總時買時賣的指令又使她明白主攻方向是“空”,從而放寬了心。她想,做大戶的馬甲,其實本質上和散戶一樣,內心經常要被大戶的“指揮官”折騰得翻江倒海,悔腸怨肚。 
  誰也沒想到,多空兩個對手,這幾天竟因為不同的目的在進行著手法相同的炒作,期價在他們的股掌之間猶如跌宕起伏的海浪,時而拍天時而入地,但畢竟是以拋空為主,每天的振蕩區域都像退卻的潮汐在較大幅度下移,成交量創出蘇交所的新紀錄——每日200多萬噸,成交額達六億多。待到9404最後交易日時,所有月份的合約都到了2800元/噸以下了。 
  當9404合約十萬噸的交割量閃亮登場時,全場為之震驚!隨後一周內,期價迅猛跌至2600元/噸左右。

第七章 
  9404合約的對抗性大戰,是蘇交所曆史上的第一次,這個第一次使不同的機構和不同的人從不同的角度領略了期市的風采,品嚐了不同的得失。 
  駱部長融巨資指揮通達集團接下十萬噸線材,並成功地拋入市場,雖然交割的現貨高進低出虧損三千萬,但虛盤盈利已基本衝抵。老人家在鬆口氣的同時,高血壓病發住進了上海東華醫院,這會兒,他才通知他的對手,浦和金屬公司的原總經理丁洪濤來見他。兩個衣著整潔花白的頭發紋絲不亂的同齡人,緊握住對方的手感歎不已,駱部長說:“我們是一個係統的呀,計劃經濟時代一直配合默契,現在市場經濟了,就一定要成對手了嗎?這次我動用了近四個億,還沒有利潤。”“不瞞您講,我們也是保本而已呀。”“我們這是自己打自己,讓別人賺錢讓別人看笑話呐。”“是啊,是啊。”丁總也唏噓著讚同道。 
  駱部長提議:“我們老哥倆,得把雙方的新人叫到一起溝通溝通,不要再發生這樣的事了,倒是要選擇一個適當的時機合作才好。” 
  金帝大飯店九樓餐廳的一間雅室裏,駱部長和丁總熱忱地營造著融洽的氛圍,酒過一巡,駱部長點著喬和平說:“小喬啊,這一仗你打得好!逼得我老頭子把幾十年工作中積蓄的力量都使出來了。我可是快到點兒嘍,真要是兵敗蘇州,我這一輩子的光榮曆史就全交待呐。” 
  喬和平端起酒杯恭敬地說道:“駱老,請允許我先敬您一杯,您身體不好您隨意。駱老,這次您給足了我教訓,其實做一個企業的領導人,任何時候都要保持一種主動出擊的態勢,這次如果沒有丁總,我們的倉促迎戰也隻會敗下陣來的。丁總,在這兒我也敬您一杯。”接著一扭臉對季德軍舉起新續的酒:“季總年輕有為,對市場經濟的感悟力、理解力都非常敏銳,你的挑戰幫助我朝期貨邁出了真正的第一步,我要好好謝謝你啊。來,幹!” 
  “喬總太謙虛了,像你這樣在商界有豐富經曆的人,任何新的市場模式你都會應變自如的,和你相比,我其實很幼稚,你值得我好好學習。”季德軍聽得出,喬和平對二老和自己說話的語態是有區別的,所以他非常矜持地回應道。 
  駱部長在一旁笑了:“你們都是有頭腦有魄力的年輕人,我很欣賞你們的,這一仗雖然有我和老丁助戰,但你們誰稍微差一點都會‘虧’無歸路啊。我出院前還和老丁說,你們應該合作,而不是做對手,你們要是合作啊,彼此都能如虎添翼呐。” 
  “眼下期價跌到2600附近,比鋼廠私下給省級公司的出廠價還低200至300元,附近的現貨商正紛紛來買現貨,很快貨走價格會受到支撐的。你們對後勢有什麽看法?”丁總覺得眼下的形勢倒似乎是個合作機會,但不知大家的看法是否一致,於是提出來探討。 
  “對,這幾天全國鋼材定貨會正在天津召開,我接到報告講,鋼廠的報價還是維持在3000元左右一噸,在調價的問題上冶金工業部也傾向於減產保價,我看呐,此時做把多頭行情挺是時候的。小喬、小季你們說呢?”駱部長興致頗高地問。 
  喬和平對此的第一個反應就是:如果不是整個市場需求,現在的價格在未來的幾個月裏是否會穩定,不會以冶金工業部和鋼廠的意誌為轉移的,這次交割由於大勢趨淡,他按鋼廠的價格購進的貨,那是交得越多就虧得越慘,好在這些虧損一方麵在虛盤上賺回來了,另一方麵是虧給上鋼三廠了,對於上海市政府來講,是從這個兜裝到另一個兜,由此,喬和平心態還比較平衡。所以,雖然他認為還不應該急於做多,但是,做空,他是暫時不想考慮的了,因為通達集團因資金實力雄厚逆勢也未失敗的例子就在眼前。錢,永遠比貨多,是他從此戰中領悟到的一個道理。既然要考慮的隻是怎樣做多頭,他沒必要反駁駱部長的意見,於是便順口表示讚同。 
  季德軍的第一個反應是:當鋼廠的產量還沒有到達必須的最低維持生產量時,是可以采取減產保價措施的,可一旦突破這條線,就隻有靠降價來保證基本產量,然而什麽量是底線呢?剛經曆過的教訓還活生生地烙在心頭呐,可不敢再貿然逆勢而為了。然而,這一仗未能取勝的原因僅僅是因為自己逆勢而為嗎?他要好好琢磨琢磨。見喬和平表示同意,他也便順水推舟地對駱部長說:“您說的很有道理。”他想,反正不是馬上做,等今晚想清楚了再給駱老匯報也不遲。 
  “既然看法一致,咱們雙方不妨先各出一千萬資金,趁有人像甩燙手的碳火似地要平出多頭時吸納部分盤,待其他資金回籠後再發動一場多頭行情。”“好啊,小喬,你們開個共同賬戶,把資金劃進去,統一下單吧。”丁總接著說。“嗨,老丁啊,我們誰跟誰呀?都是國家的公司,還怕賴賬不成?小季,明天直接將資金劃到浦和公司賬上。”一聽駱部長說就幹,季德軍愣了一下,想說點什麽,但卻欲言又止。 
  當晚,季德軍連夜趕回蘇州,和李威在辦公室商談行情至淩晨五點,兩隻煙缸都被煙頭擠“爆了倉”。據有關經濟動態信息,最近,銀行內部傳達了朱副總理批評銀行緊縮銀根的工作力度不夠的講話,進一步加強這項工作的直接效應就是消費市場的萎縮,期價沒有理由漲的。雖然跌勢太猛會有反彈,但利用小單量跑跑還行,逆勢而為做大行情的代價太大。另外,由於期貨業立法滯後,調整交易風險主要靠交易所根據情況臨時製定新規則,9404結束的當天,交易所就頒布了“進入交割月的合約要實行限量製度,以防大戶操縱”的規則。而目前,蘇交所的交易總量表明這個市場的容量暫時還不允許他們兩家成為一家去麵對廣大中小戶,那樣的話,根本沒得玩兒。總之,做多和聯手的條件都不成熟。 
  一早,他倆給住在飯店的駱部長去電話,想向他匯報情況,可房間沒人,手機又沒開,電話接到樓層服務台才知道駱部長因多喝了點酒夜裏又病發住院了。他倆馬不停蹄地開車趕往上海,到醫院時,看見病房擠滿了人,原來是上海市的一些領導正來看望駱部長,丁總和喬總也在,於是他倆悄悄地站在一旁等著。送走客人後,駱部長問他倆:“資金劃了嗎?”季德軍礙於丁總和喬總在場,沒好說自己有新想法,隻得回答:“聽說您病了就趕著過來了,還沒來得及辦呢。”“唉,我這是老毛病了。既然來了,呆會兒就陪我去做檢查吧。先打個電話回去安排財務把賬劃了,不要因為我影響工作。” 
  見大家都看著自己,季德軍隻好給財務打了電話,他還問喬總傳真號碼是多少,說辦好後會將底單傳過去。他打電話時兩眼幾次盯著李威,李威也像是無意似的幾次垂下眼皮兒。整個上午他們都陪著駱部長做檢查,好幾次想對駱部長說他們的打算,終因怕影響老人家的情緒加重他的病情而止口。途中李威去衛生間耽誤了一會兒,回來後對季德軍點了點頭,季德軍這才鬆了口氣。原來李威讓財務將一千萬資金分成100萬和900萬兩筆從不同的賬戶劃出,900萬的那筆先在銀行下賬,待銀行在單據上蓋了轉訖章後,趕著給浦和公司財務發去傳真,然後再在銀行間辦交換前撤回。這樣有個100萬先到賬表示誠意,另外900萬找托詞拖著看行情發展再說。 
  這樣的安排,直到駱部長出院回京前夕季德軍才告訴他,老人家一聽勃然大怒:“這不是欺騙嗎?讓我這老臉往哪兒擱?”“您老就當啥也不知道就行了,有什麽罵名我們擔著。再說,據我們觀察,這兩天他們並沒有新進買單,說明他們也沒實實在在地對咱們。”季德軍畢恭畢敬地站在部長麵前,小心翼翼但又很堅定地說。 
  駱部長半晌沒說話,紋絲不亂的花白頭發無力地覆蓋著腦際,眼光迷惘地投向窗外,耷拉著的雙肩壓彎了他原本挺直的腰板,人仿佛在突然間變得孱弱起來,季德軍不禁有點兒心酸,上前扶著老人的胳膊肘。駱部長甩開季德軍的手,一掃剛才的頹萎:“也許你們的意見是對的,但做法是欠妥的,可事到如今,我也隻好裝糊塗了。不過我告誡你們,無論如何,通達集團不能再做期貨上的領頭羊了,否則我將不再出手相助。” 
  肖蒙蒙是蘇交所有史以來最受命運寵愛的人,十天之內,投入一千六百萬獲利三千萬,即使將借給喬和平的一千五百萬也算作投入,贏利也高達百分之九十六,雖然這個賺錢比率她見過也擁有過,但十天之內就輕而易舉地賺這麽多錢的速度是前所未有的。 
  時間已過去好幾個月了,肖蒙蒙還沒有按董事長的要求去“謝謝”喬總。她不準備刻意去謝喬和平,以她對他的了解,幾乎可以斷言他會說:“我借你的錢,給你內幕消息,很公平啊,沒有必要謝的。”雖然與當年她感謝他救她已是此一時彼一時,但那些往事的記憶卻始終在提醒她:喬和平這個對人很講義氣的人,對她一直是非常刻薄的。他給的這次機會,在很大程度上,是因為她剛好帶了筆資金過來。在市場經濟時代,真正將人們連接在一起的是利益,更何況二十年前與喬和平是在彼此心存怨恨的狀態下分手的。 
  肖蒙蒙看了看表,離小陳來接她的時間還有半小時。她覺得每天去盯盤都讓小陳來接有些不太方便,準備搬到浦和公司附近的金帝大飯店去住。浦和公司的辦公條件不太好,擁有那麽多客戶的期貨部場地狹窄,像她這樣的大戶都是因了喬總的緣故,才在他的辦公室一起看行情,否則恐怕也得在大廳擠了。國企有國家的大旗扛著,信譽度好,用不著通過豪華裝修的交易場地及規模龐大的計算機配置來吸引客戶。也許,真正吸引客戶的,是喬和平這個人。肖蒙蒙聽說,9404合約的客戶都有貨可交,而那些貨,多半是喬和平以浦和公司的名義辦的。他還是那種很講義氣的人。 
  二十年後再見喬和平,並在一起做期貨,即使誰也不提往事,往事還是會自己跳出來,因為這段曆史雖已落滿了時間的塵埃,但它卻因為發生在那單純的時代單純的年齡裏而格外清晰。 
  “我判斷失誤,救了本不需要救的你,得了中隊大張旗鼓的表揚,應該我謝你呐。你來謝我是不是提醒我別忘了謝你呢?”這是喬和平當年調侃肖蒙蒙對他表示真誠謝意時說的話。這話使肖蒙蒙的自尊心受到極大傷害,壓抑許久的委屈終於迸發了:“不就因為你的好朋友陶有誌死了嗎?其實那字條給誰誰也會交的,那是紀律。可他給誰寫字條不行,幹嘛給我寫?他死了,卻讓我承受一切!你恨我,我還恨他呢!” 
  “就你給他暗送秋波,他不寫給你寫給誰?”喬和平見肖蒙蒙對陶有誌的死毫無愧疚之感,氣得口不擇言。七十年代初,中國還很保守,部隊裏的要求就更嚴格了,一句“思想複雜”足以影響一個青年人政治上的進步,這“暗送秋波”對一個16歲左右的女孩子來講幾乎像是在罵她,肖蒙蒙情不自禁失聲痛哭。 
  炊事班長在一旁吼道:“小喬!你太過了!”說完,找司務長要了鑰匙,命令他倆:“立刻跟我到司務長辦公室去。”他語重心長地對喬和平與肖蒙蒙說:“你們那麽好的家庭條件,沒有任何憂慮,我多羨慕你們啊。你們今天把什麽都說開了,以後不要再為這件事鬧矛盾了。”在那次溝通中肖蒙蒙才知道,陶有誌誤認為她老看他是愛上了他,其實肖蒙蒙看他,是因為聽一起排節目的女兵議論“那個吹笛子的男兵老看我們”,於是便好奇地留意觀察而已。 
  三個月的炊事班鍛煉結束後不久,喬和平被調回軍區司令部,安排到通信兵部工作。西藏軍區作為祖國的邊防前線,其部隊的裝備比較精良,為了適應新通信設備的需要,電報中隊所有的報務員都要輪流學習電傳的操作,培訓班就設在軍區通信兵部的會議室。一天訓練休息時,肖蒙蒙和一些戰友發現旁邊展覽室的門虛掩著,便溜了進去。前不久他們還來過這間展覽室,為的是參觀邊防通信哨所在巡視線路時新繳獲的竊聽器,這個竊聽器的外觀與電杆上的電磁瓶像極了,幾乎可以亂真。那次是列隊參觀,肖蒙蒙隻能遠距離地觀看。她納悶,這玩藝兒內部有什麽神奇的構造,安在電杆上就能竊聽?厚厚的窗簾遮擋了光線,室內顯得有些陰暗,肖蒙蒙拿著竊聽器,掀開窗簾一角推開窗戶,對著陽光舉起了手中的竊聽器,這時,掀開的窗簾滑落下來,她急忙用手臂去擋,誰知竊聽器一下從手裏脫出掉在窗台上,然後飛落窗外,隻聽樓下水泥球場上傳來一陣驚心動魄的碎裂之音,在場的人都湧向窗口,為肖蒙蒙不小心闖下的大禍而目瞪口呆。
  為此事,肖蒙蒙在分隊裏和各級領導那裏做足了檢討,當教導員再次找她談話時,她沮喪地想:“看來背個處分是跑不掉的了。”果然,教導員又是從事物的表象到事物的本質給她分析了一通,最後指出:“因為事情沒造成直接不良後果,所以這次就以批評教育為主。這件事還全仗喬參謀機靈才避免了損失。你摔壞的那個,是瓷瓶,真竊聽器被喬參謀收起來了,他考慮到隻有一個原件,所以在展覽室非開放期就放了個假的在那裏。”“喬參謀?”肖蒙蒙沒明白是誰。“新提的,就是在我們中隊實習過的喬和平。” 
  又是喬和平!喬和平總是出現在她生活中的大事件裏。 
  肖蒙蒙正想著,“嘟……”內線電話響了,是小陳到了,正在大堂等她。路上,肖蒙蒙問小陳:“你們喬總太太的身材大致是什麽類型的?”她想送她一件真絲繡衣,這是她出國考察時帶回來的,精美絕倫的手工鏤空繡!“我們喬總還是王老五呐,鑽石級的。”小陳打趣地說,聽得出來,平日裏上下級之間比較隨意。 
  自9404結束後,期價曾有一瞬間跌到過2400多元,很快便被現貨市場的商家拉走了,因為當時鋼廠給的直銷價在2800元上下。期貨市場的現貨被消化後,期價在沒什麽成交的情況下迅速回到2600附近,然後開始了“老牛拉破車”般的盤升行情。但由於這期間沒有大戶入場操縱,這“漲”一直表現得猶猶豫豫,肖蒙蒙想,看來,期貨市場也並不是每時每刻都能產生暴富的神話,更多的時候還是比較平淡的。
  她好幾次都想問喬和平,為什麽不搗騰一波行情?交易所不是已經找過他,希望他“支持支持”交易所的工作嗎?其實喬和平本人也在密切關注著行情,尋找著合適的入市時機,準備好好地大打一仗。 
  9404大戰的結果,喬和平及所率的“空軍部隊”並沒有賺到錢,他們隻是將本來要虧的錢保住了而已,但喬和平的名字卻在期貨界傳開了,這個名字意味著講義氣,敢打硬仗!由此,許多資金主動找上門來,希望跟他合作。那次多空大戰給了他一個很大的啟發:隻要有錢,做“多逼空”的勝算大於“空逼多”。現在有這麽多資金來尋求合作,無疑有了做多的先決條件。 
  喬和平對正盯著行情看的肖蒙蒙問:“老沒痛快的行情,急了吧?”肖蒙蒙笑了笑說:“的確是有些著急,你什麽時候才組織大行情呀?”“很快。”“什麽方向?”“我是不會再輕易做空了。”“真的?那我的單子等於是‘抄底’單啦?太棒了!”“什麽?你已經做進去了?”肖蒙蒙整張臉都在放光,一點也不掩飾自己的得意:“是的。” 
  最近,她生吞活剝地讀了好幾本期貨相關的書,認為期價離商品的價值遠了就會自然回歸,目前的價格雖接近鋼廠價,但無人會在此時來交貨,因為各種費用是一筆不小的數字,這樣期價必定會上升,所以就爽快地做了幾萬噸買單。 
  看肖蒙蒙那得意樣兒,喬和平心裏不禁笑了起來,他所熟悉的那個爭強好勝的肖蒙蒙又露出了真麵目。其實,當初喬和平與陶有誌一樣,挺喜歡肖蒙蒙的,不過那時還很幼稚,不能看到自己真實的內心,而男子漢的驕傲和對朋友的忠誠又使他對她采取了偏激的態度,雖然曾有一段冰釋前嫌陽光明媚的彼此心照不宣的純潔日子,但最終還是自己“逼”走了她。她離隊的最初幾年,每當一想到她不顧一切地衝出軍區大門去見曲家康的那個雷雨交加的傍晚,他就會煩躁不安,而一逢到有他認識的女兵入黨提幹,他又會自責、內疚,他想:我本來是可以保護肖蒙蒙的,她本來是可以在部隊很好發展的,但我卻冷酷地刺傷了她,她那麽堅決地要求複原,一定是因為她的個性不能承受我對她的傷害。
第八章 
  送走天蠶公司的大個子王小輝,劉燕對黎總說:“這下你有自己單獨的‘跑道’了。”“是啊,太好了。浦和公司的客戶太多了,經常搶不到好價位,現在交易所又規定交割月各席位要限持倉量,說不清什麽時候又‘多逼空’或‘空逼多’的,如果不能按自己的願望持倉,豈不氣煞人。”胖胖的、乍一看以為是歌星尹相傑的黎總,瞪著他那神情專注的眼睛,底氣十足地說。 
  黎總是雲南省物資局多種經營公司的頭兒,過去在局機關計劃處當處長,腦子靈活,敢作敢為,人稱“黎膽大”。剛搞市場經濟他就在局長的支持下牽頭辦起了多種經營公司,憑著人緣在市場經濟和計劃經濟的“雙軌製”時期為公司也為自己賺了個盆滿缽滿。由於雲南有浦和金屬公司所需的有色金屬資源,他和浦和公司在業務上打了多年的交道,與喬總的私交也蠻好,當他向喬總提出另找席位做“跑道”時,喬總立刻安排蘇交部的任鵬飛幫他落實,一點都沒因為失去一個客戶而不高興,這倒讓他有點難為情。 
  任鵬飛本想介紹劉燕席位給他,可劉燕講,交易時總公司那邊會長時間的吊著電話,要是忙起來就可能顧不了他,這豈不是失去了轉席位的意義?於是把天蠶公司介紹給他:“那個席位隻有一個‘大客戶’。”一聽已有個大客戶,黎總有點兒失望,興趣索然地問了句:“是哪家公司?有多大資金量?如果做單方向不一致時能否保密?”劉燕笑笑說:“那個大客戶就是我,有巨量資金五十萬,方向不一致時可以討論,說不定還能指導你走上光明之路。”一席話把黎總和小任逗得哈哈大笑。 
  黎總稱讚劉燕為人好性格好,說:“我走南闖北見過的人多了,一接觸你就知道你是個不錯的人。你看,你把我介紹給天蠶公司,考慮的是我要的‘跑道’是否暢通,而不是你可以給本公司拉個大客戶多掙傭金。” 
  這個劉燕,平日裏並不是一個風趣的人,因為最近期貨上很順利,賺了不少錢,便有點“囂張”了。9404大戰中,劉燕個人的賬戶賺了60多萬,除提成十來萬外,還把朋友的五十萬資金全還了,用賺的錢留在賬戶上繼續做。而公司那邊也賺了不少,到蘇州半年多的時間裏,自營加客戶共400萬本金賺了900萬,公司上下把她表揚了個遍,連總經理也說:“一個過去搞行政的人,居然能在資本市場有如此作為,可見人的潛能有多大。”客戶們更是視她對行情的看法為“座右銘”,深夜了還會打電話來要求指點。俗話說,“人逢喜事精神爽”,精神爽快了人自然就變得瀟灑起來,人一瀟灑話語也俏皮了。 
  收好簽完的代理協議書,黎總問:“蘇州哪裏有川菜館?今晚,我請你們吃川菜去。”“滄浪路有個重慶酒家,味道蠻不錯的,可以到那裏去試試,”任鵬飛建議到,“不過,今天公司財務來對賬,我沒法跟你們一起去了。”劉燕說:“不過我想帶兩個常在一起的朋友一塊兒去,不知你是否會同意?”“沒問題,你的朋友就是我大黎的朋友。” 
  小任問:“是郭浩嗎?”見劉燕點頭,便對黎總說:“郭浩那小子是個人精,跟他聊天很過癮,你會喜歡他的。”“還有一個呢,小任你真不去?”劉燕故意神秘兮兮地說。“誰?哦!是林小敏?那,那我安排別的人先對著賬吧。”小任一百八十度的大轉彎,引起了黎總的注意,他逗他道:“嘿,怎麽突然多翻空了?林小敏是誰啊?”劉燕說:“是通達的紅馬甲,小任早就想結識她了,可一直沒有合適的機會,今兒不正好嗎?” 
  重慶酒家是滄浪路上一間不起眼的小飯館,但川菜的名氣似乎很大,他們到時,客人差不多都滿了,好幾個在交易所常見到的熟麵孔已在那裏開吃了。這裏的川菜的確不錯,辣得夠味兒,黎總和小郭也很對脾氣,一頓飯下來成了朋友,小郭也不管黎總比他年長多少,一口一個“相傑兄”。 
  小任和小敏在餐桌上算是認識了。小任說:“其實,我們紅馬甲天天都見麵,相互間都知道誰是誰,但因了身後所代表的公司,會自覺不自覺地在感情上或友好或對立,同時,彼此接觸也有所警惕。如果不是因為這個,我早就約你了。”林小敏以羞羞的一笑,算是對任鵬飛的率直作了回應。 
  “你敲單特快,為什麽啊?教教我,行嗎?”小敏搖搖頭,說:“你想,這可能嗎?”“哦,保密。怕我搶了先?我說呀,你怕誰搶了先也別怕我,我們兩家不是對手嗎,你要的,恰好是我不要的。” 
  小郭插話了:“嘿嘿嘿,記性這麽好?忘了9404後的那波大跌行情是你們兩家折騰的?”這下,大家都笑了起來。飯後,林小敏抱歉地說,因家裏有事,得先走一步了,小任馬上接著告辭道:“我還要趕著回去對賬,也得先走了,順便送送小敏吧。你們繼續玩兒。” 
  看著小任、小敏走了,小郭扭頭就對劉燕說:“我攔了多少次,還是讓你把他們湊一塊兒了。”“那不好嗎?”“好什麽好?他們本來得通過我們才能得到對方的消息,現在好了,直接對話了,以後我們的一手消息就少了。笨死你了!”“沒準兒更好,在一個人那裏就可以得到兩方麵的情報。”“你太天真了。” 
  黎總在一旁觀察著他們,這時插進來說:“小郭,你別急,林小敏單純,她可能會把小任當作像你們一樣的朋友而無所保留,但小任要狡猾些,他不一定會對小敏說真話,也不一定會完全信小敏,一些信息的真偽他們恐怕都還得通過你們來核準。” 
  黎總提議步行回酒店,夜晚的蘇州雖然也是燈紅酒綠,但為了保持江南小城的特點而限定了高度的建築,使它比其他城市高樓大廈間的燈紅酒綠要顯得婉約含蓄許多。黎總感歎道:“蘇州是個風氣很好的城市,不過,改革開放這麽多年了,變化一定很大。現在全國數十億的期貨資金沉澱在此,一大幫從全國各地湧來做期貨的人長期滯留在此,對當地的經濟肯定會有極大的刺激,蘇州恐怕已今非昔比了。” 
  這一行三人,慢慢悠悠地聊著走著,不覺來到大型霓虹燈門廊的“大富豪夜總會”門前,隻見周邊停放了一大溜高檔轎車,黎總說:“就憑這些車,可以斷定這裏是蘇州頂級的娛樂場所。走,我們進去看看水平如何。” 
  場內座無虛席,在導向小姐的指引下,他們被安排到一個角落裏,小姐歉意地說:“這裏雖然離歌舞表演場地遠了些,但視角挺好,可以正麵觀看演出。下次如能來前打個電話,一定留個好位置。” 
  歌舞表演還沒開始,台上的主持人正在根據點歌條邀請客人們一個個地輪流上台卡拉OK,他們發現剛才在重慶酒家見到的熟麵孔又在這裏出現了,熟麵孔中的一個高個子正陶醉地唱著《濤聲依舊》,劉燕和小郭一聽便忍俊不禁,異口同聲地說:“又是個空頭。”黎總問:“你們怎麽知道?” 
  小郭便將“濤聲依舊”的故事講給他聽了,“相傑兄”樂得連說:“有趣!有趣!《濤聲依舊》是空頭的軍歌,那麽多頭的軍歌又是什麽呢?”“等大漲行情到了,自然會產生。”小郭的話音剛落,一個新上台的人又唱起了《濤聲依舊》,這一下黎總跟著他們兩人一塊兒大笑起來。 
  “難道蘇州人都做空頭不成?物極必反,這樣不好,我去打打岔。”說著,直接走到台邊跟主持人商議去了。主持人一見黎總的模樣兒,先是驚喜地睜大了眼睛,接著猶疑地問:“先生,你是……”黎總已經習慣這種反應了,笑說:“長得像而已。不過,我不僅長得像,歌也唱得同樣有水平哦。”聽他這麽一講,主持人立刻安排他上台演唱。歌,的確唱得不錯,劉燕問小郭:“我發現許多胖子唱歌都不錯,什麽原因?”“肺活量大,底氣足唄。” 
  黎總在場內的陣陣喝彩聲中,穿過人群回到座位。這時,他看見那個在重慶酒家就見過的高個子的熟麵孔,正坐到他們這桌兒跟小郭和劉燕起勁兒地談著什麽呢。“唱得太好了!”他主動迎著黎總的目光讚歎到,黎總跟他客氣地寒喧了兩句。 
  這位熟麵孔是蘇州物貿華胥期貨部的龐經理,他熱情洋溢地說:“一看你們的表情,就知道你們是我們的同盟軍,隻有在9404後賺了大錢的人,才會在目前的牛皮行情時,還有心情來這裏瀟灑。” 
  “你們公司和客戶都做空賺錢了?”黎總問。“豈止我們公司,全蘇州做期貨的人都賺了錢。你們看,那邊,那邊,那一片都是我們蘇州的。”“那次全仗了浦和公司的喬老板弄了許多的現貨,把通達壓得抬不起頭來,所有做空頭的都沾光賺了錢。” 
  “喬總是個很有魄力的人,但他傻得喲沒法說,期貨期貨就是要靠對未來價格的預測投資,笨到去弄那麽多現貨,出力不討好,花了那麽些人力物力,他還是不賺錢。”黎總心裏有些不痛快了,他就是過去不久的那波大行情中沒賺到錢的人之一,但那種慶幸沒虧錢的心情,豈是眼前這個正賺得數不完鈔票的狂小子能理解的。他再沒情緒看什麽歌舞了,找了個托詞帶著小郭和劉燕走了出來。 
  轉眼,快到年末了,沒有主力大打出手的行情,焉頭焉腦地像個沒精打采的小腳老太婆似的,走一步退一步,黎總在2750附近做的拋單一會兒賺點兒一會兒套點兒,價格既沒劇烈衝高給他加倉的機會也沒迅猛跌落給他賺錢的機會,他煩得受不了,隻好天天與單位裏來的其他人一道喝喝小酒,搓搓“大地”。逢到周末小郭和劉燕不寫行情報告不做結算時,他們便會步行到蘇州附近的旅遊點去散散心。不過,這三個人在一起相互間沒起什麽好作用,他們都急功近利想賺錢,沒一個有耐性的,“散心”的結果是每個人都在自己的那一份迫不及待中又加上了另外兩個人的迫不及待。 
  喬和平讓任鵬飛私下搞了個人氣傾向調查,發現大多數人都認為此價位較平衡,漲了,就拋點兒,跌了,可買點兒,沒有什麽可打破這牛皮市的動因。喬和平想:在此價位做空,稍下一點兒就會遇到較大的市場抄底,而往上做,再抬200點,交貨方扣去交割和運輸等費用,也沒什麽花頭,所以空頭恐怕寧可砍倉認賠,也不願交割。兩相比較,目前的價位是市場的多、空都無意介入的真空地帶,是無人與大戶搶盤的最好建倉時機,而做多,又是兩相比較中勝算更大的方向。一是已沒有可和他抗衡的對手,二是可在誰也不看高的心態下拉高,打眾人一個措手不及。如果萬一有死活要頂著交實物的,那就讓他交20萬噸好了,交少了還不行,反正現在有的是資金。超出9404一倍的量,隻怕沒人交得出來吧。再說,肖蒙蒙急匆匆進去的多單,也在那兒等得不耐煩了。 
  從時空變數的角度考慮,喬和平決定選擇9503作為此行情的主力合約,因為它目前離真正的交割月有一定的距離,萬一出現風險時,有時間周旋;同時,由於新一年的前兩個月大家都慌著過春節,參與的投資者有限,9503將是新一年裏最易活躍的首個合約。 
  那些等了不少日子的資金,終於等來了與喬總合作的機會,個個磨拳擦掌,躍躍欲試,似乎隻等著劃利潤了。為了應付交易所限倉的規則,喬和平把資金分別安排在上海各會員單位的席位上,然後開始吸盤了。 
  喬和平組織的團隊,是支很有凝聚力的團隊,他們一出手就使期市風起雲湧,白浪滔天。市場上一些空頭客戶聽見喬老板做了多頭,立刻聞風喪膽,迅速空反多。而一些相對理性的人卻認為,在這樣的價位做上去,沒人在高價位接棒,價格肯定撐不住的,所以想觀察一下再說。但是,理智到能夠保持安全倉量的人畢竟不多,等9503價位頂到3000元以上時,多數空頭抗不住浮動虧損,已紛紛丟盔卸甲,狼狽逃竄了。 
  砍倉的空頭出現得比喬和平預計的要早,喬和平便趁勢平掉了不少倉單,隻消再滾動著調整幾把,就可以短平快結束戰鬥,即使留下的倉單在較低價位平倉,總體利潤也蠻可觀了。可市場的人氣被這波行情大大地調動了起來,他的平倉單像是落入大海的一葉扁舟,瞬間便沒了蹤影,他腦子一熱,順手又買回不少,他想:過去都是大家跟我,今天我也來順應順應市場。可是,沒多久,出手的買單卻像是針插進了棉花裏,被穩穩地吸住了,他感覺不妙,便想把多單再次平掉,但為時已晚,價格在不停地滑落,於是他便立即刹車,專注地觀察盤麵的變化。 
  這一天,價格從3000元以上回落至2960元附近。 
  當晚,喬和平就獲得了行情突變的情報:空頭主力是通達集團拉來的“中國經濟技術開發總公司”,他們在2900以上就逐步建倉了,今天開始發力。 
  喬和平一聽,嘿嘿笑了,說:“通達集團終於按捺不住了啊,還找個國字頭的來,這不是存心要操練我嗎?”說這話時,他臉上是輕鬆調侃的笑容,心裏卻對自己以為這個市場是上海人的天下而產生的輕敵思想有些自責。 
  麵對突殺出來的程咬金,喬和平對市場、對可能出現的種種情況作了分析,決定在現在的價位區擴倉,守2900價位,讓空方在此價位無利可圖,自動撤離,如果不能如願,就按最初曾設想過、但並沒有感到真需要實施的第二方案:以逼倉達到出貨的目的,讓實物交割了結9503合約。哼,那一幫理論知識比實踐經驗多的家夥,能拿得出20萬噸貨來嗎? 
  9503合約持倉如期擴到50萬噸,多空雙方誰也不肯讓步,空方發射多少“飛毛腿”導彈,多方就有多少“愛國者”來攔截。一時間,蘇交所上空又彌漫著多空大戰的硝煙。 
  喬和平憑著直感,知道不久會有一個可大力顯示多方氣勢的機會將要來臨。一早,手機響了,任鵬飛報告說:“證監會下文了,要求交易所對目前的交易狀況采取措施,這對我們很不利呀。”“最不利就是最有利,今天跌多少我們就讓它漲多少,要是到了跌停板就給它抄到漲停板去,好好給空頭點兒顏色瞧瞧。” 
  “喬總,您已經知道了?”“不是知道是料到。‘中經開’離天子近,肯定會耍這類手段。想靠上麵的政策壓我們,沒那麽容易。” 
  開盤後,果然是一陣狂跌,多頭斬倉的、新空入場的,排著大隊地往跌停板砸,很快,層層疊疊地壘了十幾萬噸單量。 
  站在喬總身旁的沈經理緊張地對喬總說:“喬總,你看,那些堆那兒的單子,真像是攻城牆的敢死隊,沒命地攀著雲梯上啊。” 
  喬和平像是沒聽到似的,冷靜地指令到:“給我掃!”等在一旁的幾個助手立刻分別向自己下麵的幾個助手發令:“開始掃!跌停板價,買入9503,500噸。” 
  也許是同一條指令在同一時間往不同的席位下達,使得通道擁擠不堪的緣故,電腦像是死機一般不動了,大家都不約而同地發出“咦”的一聲,緊張得連空氣都凝固了,突然熒屏上一閃,盤麵又活躍起來了。但此時,那壘在跌停板處的單子,像搭著雲梯勇往直前猛攻城牆的敢死隊遭遇雲梯被掀翻的命運一樣,不見了蹤影!期價規規矩矩地又回到昨日收盤價附近。在場所有人的目光都“唰”地一下投向了喬和平,敬佩之情油然而生。 
  喬和平有些不好意思地說了一聲:“大家辛苦了。”便撥通任鵬飛的電話:“小任,按約定的做。”這個約定,就是小任和另一席位的自己人小舒,在盤中對敲出漲停板,告誡空頭悠著點兒。 
  喬和平牢牢地守住多頭的領地,實實在在打出了多頭的威風,許多原來跟了多,以為多頭就此完蛋了而拚命要逃的人,眼睜睜地看著自己的斬倉單被多頭主力接走,悔得腸子都青了;那些原來的空頭斬了倉,以為新的做空機會又來了而再一次空進去的人,又一次被套了個正著;機敏的看見跌板在被打開,感到不妙,想趕快撤單也來不及了,於是又反手不計價位做買單先鎖倉,待弄明白再決策如何處理。總之,證監會的文件,不過是讓許多追漲殺跌的人來回挨了倆耳刮子,弄得頭暈眼花而已。 
  可一切並沒有那麽簡單,就在當日深夜,喬和平就接到消息,明早交易所將公布:新增北洋商交所的標庫為蘇交所的交割倉庫,交貨方貼水100元。這表麵上看對多空雙方都是公平的新規定,實際上使多頭麵臨的對手無形中便擴大了許多。原來要想把貨交到蘇交所標庫,不僅每噸需增100多元的費用,還有運輸等等的環節無保障,困難較大。而現在,在北方幾個大鋼廠包圍之中的北商所標庫可作為交割庫,空方隻要有資金,就可做套保。 
  喬和平腦子快速地轉著,然後叫泰興的龍經理通知參與這次行情的人到蘇州來開會,自己便關在屋子裏和深圳的朋友通了很長時間的電話,通話完畢時,他對自己下一步怎麽做已心中有數。 
  他要借力了。

第九章 
  深夜,不,應該算是次日淩晨了,503多頭主力的軍機會議,在蘇州竹輝賓館的一間套房裏進行著。到會者對交易所常在交易過程中冒出新規,打亂某一方根據原遊戲規則製定的部署感到惱火,但又無可奈何,隻得冷靜麵對,以調整自身的戰略戰術來應對。 
  會議做出四條決定:再擴倉,讓可能增加的實盤與虛盤之比至少達到1:2,充分做好接30萬噸實盤的準備;在北商所504合約建部分空頭套保頭寸,用於503所接實盤的轉月交割;利用物資係統的銷售渠道,迅速將線材優價預訂出去,收回部分資金;協調各自與銀行的關係,爭取部分期貨倉單做現貨合約抵押貸款。 
  這些費盡心機的人們一定想不到,那個令他們深夜了還在研究對策的突發情況,就產生於與他們同一層樓的另一間套房,隻是,那些人已因尋找到了既合規又能救自己挨套空頭單的方法後,回家睡覺去了。 
  而在飯店的大堂酒吧裏,有兩個無意中看見了這兩撥人的來去的人,正在挖空心思地揣摩著他們的心思,以求對行情做出正確的判斷。 
  末了,喬和平稍稍透露了一點“深寶安”和“君安證券”的老總要來上海與他洽談合作的事,使氣氛嚴肅緊張的會議場麵稍稍地鬆弛了些。 
  這時,溫州的陸老板趁著輕鬆下來的氛圍對喬老板說:“喬老板,您的那位廣西朋友做事不太地道吧,她跟我們做多做到3000以上平了倉還不夠,居然在我們還沒安全撤離時又做了空,而且單量也不算太小,這不是給您增加壓力嗎?” 
  這次聯合操作,每家出資5000萬,肖蒙蒙因總公司將部分資金撤離到別的項目上去了,不夠加入聯合的資格,便獨立做單。由於她能從喬和平處拿到第一手消息,所以建倉、平倉、反手都做得挺漂亮。跟單倒也罷了,秦恒不也跟嗎?各位的朋友不也在跟嗎?但反手做,確實是很不合業界之規,更不夠朋友。 
  陸老板的話是比較客氣的了,雖然大家對很高看一層的喬老板中年未娶,卻對青春不在的肖蒙蒙格外嗬護有些不解,但因了對他本人的尊重而對肖蒙蒙的行為也不好過重抨擊。 
  泰興的龍經理早就想給喬老板通報點兒事兒了,但一直開不了口,這會兒就著陸老板提起了這個話題,他也忍不住在喬老板耳邊輕聲說了起來:“聽說南寧亞太期貨公司有個神仙客戶,凡是他做的單筆筆賺錢,可謂威風得不得了。他孩子上幼兒園,由保姆開著奔馳接送,連他母親買菜,都提著大哥大。這就是肖某的老公。他做的是‘老鼠倉’。” 
  公司的巨額資金在期市上衝鋒陷陣,個人的資金在最安全的時間段進出,幾乎是眾多企業的投資決策人或代表必然會做的事,但熟悉肖蒙蒙是怎樣進入期貨界的人,心裏都為此覺得不舒服,暗地裏替喬老板感到不值。 
  喬和平對此無言以對,好在並沒有人要等著他的什麽回答,彼此也就免除了尷尬。他心想,我對她可能是太好了點兒,雖然在理智上對她一無所求,但有時就是身不由己地這樣做了。他想起國慶前肖蒙蒙回南寧時,是他親自開車送她去的機場,當時正準備送肖總的小陳見喬總要自己去送,還一下沒回過神來呢。 
  想著明日,不,再過幾小時,還有硬仗要打,喬和平決定拋開一切好好睡一覺。他迅速衝完涼,便躺在床上,狠狠地伸了個懶腰,仿佛要把所有的疲勞都從緊繃著的身體裏逼出去似的。 
  掀開被單,他嗅到一股新洗布料的清潔味兒,這味兒對時常住酒店的他來講是太熟悉了,倒是家裏臥室的氣息有些生疏了。每次回家,他母親總是要親自為他掀開床罩,怕他笨拙的動作會把灰塵弄在床上。想到母親,他心裏溢滿了敬重和親切的情感,媽媽對他遲遲未婚的事一直保持著一種平和的心態,而且積極參與部隊幹休所的許多活動,從不要他為她多操心,總說:“忙你的吧,我不寂寞。” 
  都說他喬和平的爽直、仗義、厚道,是秉承了他父親的特性,可喬和平心裏清楚,他母親給他的影響,同樣地入骨三分。 
  他的父輩們的婚姻,多有參加革命前在老家有妻,解放後在城市又另有新妻的情況,老家的妻子以離婚不離家的形式繼續呆在老家,離了婚的丈夫仍然要照顧她的生活。一個人的工資要顧及兩處的開銷,在那個時代的高工資,也是蠻緊的。喬和平常聽見一些阿姨來向他母親訴苦,埋怨老家太拖累人,可他卻常聽母親對父親講,該給老家安排這安排那的。有時父親不太讚同,母親還輕言細語地講些理由給他聽,結果是把老家照顧得挺好,自己家過得卻很簡樸。後來他長大了,知道了母親之所以如此,便深深感到母親不僅是個非常善良的人,還是個知情知理的人。 
  當年喬和平欲寫入黨申請書時,曾問父親是怎樣參加革命的,父親告訴他,家裏窮,當兵可吃糧,就出來了。這個理由與喬和平曾接受的“窮苦人因為共產黨能夠帶領他們翻身做主人,而紛紛參加革命”的教育很不吻合,他極難認可,便去問母親,希望得到一個能夠釋懷的理由。媽媽告訴他:“革命道理,是你爸參軍後才在黨的教育下懂得的,當初的確是為了有口飯吃。那時,隻要有部隊路過,村裏就會有男人跟了去,是誰的部隊也不清楚。你爸很幸運,跟的是共產黨的軍隊,聽說好些跟了國民黨的人,最後都很慘。你爸能跟著共產黨的軍隊,一步步走到今天,是你大娘(父親老家的妻子)的功勞。那時,你爸剛結婚,一天,到山上給地主放牛去了,你大娘見有部隊來了,便到山上叫回了你爸,讓他跟部隊走,你爸不忍,是她勸你爸出去奔個活路的,她說,她進了門,有她照顧家,他可以放心地出去闖闖。正是因為如此,解放後多少南下幹部都在外新結了婚,你爸仍好長時間不另娶。” 
  “所以,你對大娘和老家會那麽好。結果爸爸為什麽又娶了你呢?”媽媽看著還很年輕的喬和平,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說:“你想知道?”“是的。”“這都是你周伯伯安排的。”“是那個在總參的周伯伯嗎?”“對。那時,我在靜安小學當老師。我表哥是你爸部隊政治部的一個幹事,一次,他不小心把僅有的錢弄丟了,全家人的生活一下沒了著落,你爸知道後,把自己不多的積蓄全拿給了他。在那個都不富裕的日子裏,那錢簡直就是救命錢啊。他感動得不得了,一心想要報答你爸,他認為最好的報答方式,就是給他找一個有文化的、漂亮的上海姑娘。他想到了我,但又知道自己作為下級,不可能說動你爸接受相親的,所以特犯愁。恰好這時,你周伯伯來上海檢查工作,聽說了這事兒,便積極撮合。周伯伯是你爸的上級,你爸至少不能硬頂著吧,於是答應看看照片。可我不樂意表哥把我當人情送,所以堅持不給照片,我表哥最後急得不行,隻好仗著自己的繪畫功底,畫了一張像給你爸看。你爸一看,非常痛快地說,要娶我。”“爸大你那麽多,又常在外忙碌,很少照顧家,你後悔嗎?”“不,你爸他很好,就衝他從未真正拋棄過你大娘這一點說,他也是個有情有義的男人。” 
  父親去世後,喬和平曾想早點結婚,希望有人能陪陪母親,可在部隊時,因為想找上海姑娘,以便照顧母親,就沒在部隊找,可上海條件好的女孩,又不願找遠在西藏當兵的男人,這事便拖了下來。待他真回到了上海,有了選擇的條件時,他仍沒及時地解決婚姻大事。
  在這件事上,他似乎很不上心。直到他重新見到肖蒙蒙,在一陣莫名的心神不寧後,才不得不承認,他其實一直都在等待的,是有人能像當初的肖蒙蒙那樣,給他內心帶來那種愛恨交加的感覺。瞧她,現在又這樣地來刺激自己:跟他在9404大賺了一筆,雖說一句感謝的話都沒有,可看他時,眼光中充滿了欣賞和崇拜,喬和平還是能一分不差地感覺到的。然而一轉眼,她又自顧自地低吸高拋,全不管他的整體戰略和在眾合作者中間的麵子,讓人真想甩掉她,不要她跟盤了。不過,他今天已經沒有當年因為受不了她而毅然砍斷和她的聯係的勇氣了,因為此刻,一種失而複得般的感覺正輕柔地彌漫在他的胸間。 
  國慶前送她去機場時,上海至南寧的航班因故延誤,他便陪她到酒吧坐了一陣,不知是機場這個特定的別離的環境的緣故,還是酒吧裏情意綿綿的氛圍的緣故,他倆竟一下變得拘謹起來。要了咖啡,聽著餘音嫋嫋的輕音樂,用小勺有一下沒一下地在杯裏攪動著,許久沒有說話。 
  後來,還是喬和平率先打破沉默,問了問她離開部隊後的情況。雖然她的敘說中充滿了獨自處理人生中諸多大事的果敢,和把種種困擾化解得其樂無比的胸懷,給喬和平的內心帶來的,卻是對自己仿佛是她所遭遇的種種障礙的設置者的自責,使他差點說出了當初離她而去的原因,一個隻能藏在心靈深處的、羞於示人的原因。 
  像冬季蟄伏的動物靜靜地等待著春天的來臨,季德軍牢記“不明朗的市不入”的原則,耐心地守候著合適的入市時機。他的眼睛無時無刻不在緊追著喬和平的動向。就在他等得賭性難捺之際,喬和平終於在9503線材上出手了!而這出手一亮,季德軍一眼就看出他犯了與自己在9404合約上同樣的錯誤:不是耐心等待行情,而是躁動地自己製造行情。 
  自9404以來,季德軍一直“夾著尾巴做人”,這不僅因為駱部長的告誡,還來自他自己的反思:怎樣才能既不用自己“衝鋒陷陣”,又能“與市場共舞”?結論是——“將一切行為置於理性的思考之中”。基於這樣的指導思想,他非常克製自己的許多衝動。 
  通達集團期貨部下屬好幾個分部,都是以擁有某個交易所的席位為基點開辦的,眼下均運行良好,特別是在上海金屬交易所的上海部發展比較穩健。為了通達集團能在未來中國的各類資本市場占有一席之地,季德軍在駱老的支持下,大膽地以160萬人民幣的高額年薪,聘請美國華爾街十大投資高手之一的高德利作投資顧問。高德利曾以一夜之間成為百萬富翁的傳奇故事享譽美國。聽說,他賺錢後的第一件事就是為太太買了一輛勞斯萊斯轎車和一艘漂亮的遊輪。季德軍想,有一天,他也會給冬兒買一輛自己的勞斯萊斯。 
  高德利一來,首先推薦了預測行情趨勢的電腦交易係統“Super Chat”,該係統給出的買進賣出信號,可以幫助克服人性的某些弱點,輔助交易者進行正確的交易。目前已安排盛濤帶著信息部的人在高德利的指導下觀察研究其運行效果。他想,隨著交易的逐步規範和理性,屆時,交易廳牆上貼著的交易原則,會由現在的“跟著趨勢走,牽著大戶手”,變為更符合投資理念的內容。 
  季德軍很感激駱部長,正是由於他的製約,使自己的某些衝動無法變成行動,而不能實現的衝動自覺不自覺地化為了深邃的思考,這種思考也可以說是一種謀略吧。以季德軍的智慧,即使手裏隻有一分錢,他籌劃的也是上億資金的大行動。喝點小酒,賺點小錢,不是季德軍的目標。 
  在不長的期貨生涯裏,他深刻地認識到:期市的功夫不僅在期貨內,更在期貨外。9404線材大戰,如果沒有上海市政府插手,有人知道喬和平是誰嗎?基於這樣的認識,他牢牢地把握住與“中經開”的關係。“中經開”的政治背景和國家經濟技術開發之探險隊的地位,是他實現自己宏圖大誌的最好後台。他不斷地將自己對期市的分析、研判通報給“中經開”,竭力把他們的注意力吸引到他這裏,這次在線材503合約的合作,就是他不懈努力的結果。 
  當喬和平殺進期市,使線材升勢如虹之時,他們已穩步布下了相當量的頭寸,待推測喬和平該平倉並在盤麵上觀察到確在出場時,他們便加大力度拋空,把價格打壓到令喬和平進退維穀的位置,使喬和平被死死地堵在場內。 
  趁著雙方擴倉,價位將相持一段時間的當口,季德軍又按計劃慫恿部分客戶給證監會打電話,狀告多頭聯手操縱市場,令他們的合理投資損失慘重,特別是做“套保”的,不僅期市上虧得厲害,還因暴倉失去了“套保”頭寸。期貨市場的建立和發展,為的就是能發揮套保功能,可原本隻是期市“潤滑劑”的投機商,倒令他們這些應是期市主角的人成了投機者刀俎下的魚肉。告狀者強烈要求證監會保護中小投資者的利益,為他們主持公道。在這種情況下,“中經開”再出麵斡旋,證監會要求蘇交所控製風險的通知便出台了。 
  當證監會的文件一下達,全場都去“撲空”時,季德軍等卻與喬和平“共舞”,在跌停板處搶了一把買單,當日逢高出場,既保持自己的空頭方向不變,又趁機兜了一大堆白花花的銀子。他太了解喬和平了,那是一個“越是艱險越向前”的主兒。 
  最讓季德軍驚喜的是,蘇交所竟然緊接著又公布了新增北交所標庫為交割庫的新規,這令北交所的低位線材,由於會被蘇交所空頭用於交割的可能而漲了起來,他們為了回避在蘇交所的空頭頭寸的風險,在北交所做的多頭“跨市套利”單,超越了最初的期望值,一筆七位數的利潤歡蹦亂跳地進賬了。 
  蘇交所作為全國級別最低的交易所,在不久前淘汰百餘家交易所的基礎上,被定為全國15家試點交易所之一,實屬不易。喬和平掀起的503線材風波,令交易所的生存麵臨困境,交易所出台新規,控製風險,應屬“正當防衛”。 
  對於這一意外的“政策市”插曲,季德軍私下想想,不覺一身冷汗,他告誡自己:永遠不要和監管機構對立,永遠不要和交易所對立。
  季德軍更進一步感到,他背靠“中經開”是走了一步何等有水平的棋。 
  喬和平必敗,這是季德軍堅信不疑的,但他卻始終不明白,為什麽會有那麽多人死心踏地地跟著喬和平,而且做多的理由隻有一個,那就是:喬老板在做多。他覺得這些人真是愚昧,不過,有時候,投資者的愚昧和瘋狂也是市場的一部分。隻是,他為喬和平感到悲哀,也許正是這些人的“擁戴”,才使他任何時候都得“扛著”。 
  聽說,一位廣西的女將是喬和平的朋友,但隻跟喬和平做賺錢的單子,形勢對喬和平不利時,她絕不死跟。這種“識時務者”的風格,和他季德軍倒有幾分相似。而且,她的資金量也還不錯,要是能夠影響她,即使她不會成為通達的中堅力量,但隻要也不成為喬和平的中堅力量,就會在雙方力量對比很微妙的時候,起到很關鍵的作用。 
  然而,喬和平的“必敗”,並不是那麽容易變成現實的,“證監會的文”、“增開標庫的新規”,都未能使期價按管理層的意圖降下來。現在交易所又下了第三道“令牌”:503的持倉量三日內必須從目前的63萬噸減到50萬噸以內。 
  如果這還不能起作用,再拖下去,就隻有用實盤來壓了,否則成敗將會有新的一說。 
  雖然季德軍相信自己是順應大勢的,有著良好的市場基礎,雖然期市所具有的多空均可做的雙向機製,使操縱者常會受到反向資金及套保商的反擊,但季德軍對中國期貨市場上的套保水平,心裏還是有底的。 
  就期價來講,鋼廠或有實力的企業出麵做“套保”,肯定比把貨賣給各地經銷商的價格要好,但中國期市上能做“套保”的企業卻總是立足於投機,“套保”是投機不成時的一種無可奈何的選擇,而且往往是無可奈何也做不成,因為“套保”的權力已在暴倉中喪失了。 
  不過,這種先投機,投機不成再變套保的思路,像是中國特有的思路,中國有色金屬進出口總公司在國際期貨交易中也是這個套路,而且他們隻敢做買盤,漲了就平倉,虧了就把貨拉回國,國內銅產品的過剩,價格上不去,跟他們不停地運貨回來不無關係。 
  看來,季德軍不能被動地等待做套保的人來改變期市眼下的局麵,得由自己來解決這個問題。他和“中經開”的操盤手顧總助商量,決定去說服冶金工業部,組織鋼廠做“套保”。這一行動還正好符合“用市場手段管理市場”的經濟規律,一定能得到證監會的支持。聽說,喬和平將了證監會一軍,說他們的監管是“政府行為”,市場經濟應該讓“市場說話”。 
  季德軍研究過國外較成熟的期市套保運作程序,真正的期貨套保,根本就不用到期將貨拉到期市交割,而是到期在期貨市場平倉,在現貨市場買賣現貨,用期貨市場上賺的錢,彌補在現貨市場上漲後損失的那部分價差,以此保值。 
  “我們要這麽費力地去弄貨來交,這叫什麽套保啊?”季德軍自嘲地問。 
  顧總助笑答:“這是具有中國特色的套保。” 
  “是啊,不這麽做怎麽辦呢?國外因為具有一個流動性良好的市場,當期貨合約臨到期時,價格和現貨市場的價格就趨於一致了,當然可以做期市平倉、現貨市場買賣實物的規範的套保。而我們的產品因為政策原因、各地區不同經濟水平原因等等,造成計劃內外有價差、東南西北有價差,根本沒有形成全國統一的市場體係,還不具備通過平衡市場價格,然後達到調節市場供求目的的大市場條件,期貨市場的價格隻是在這特定區域內的商品價值的反映,要改變這個區域內的價格,隻有改變這一區域內資金和貨物的比例。我們做的其實是利用‘套保’的原理,進行現貨買賣,還不是真正意義上的套保。” 
  “問題多了,除了你說的情況,我還了解到另一種情況,期貨交易沒有增值稅發票,這使得一些本來可以通過期現兩個不同的市場做套保的,也隻好在期市進行實物交割,白白地增加不少費用。我看啊,這是整個市場不配套的原因。你說,中國是不是有點太急於走向市場經濟了?要知道,期貨可是市場經濟的最高形式。”“市場經濟是個很複雜的體係,不是一兩句話能說清的,更不是一下就能調整到位的,我們隻好按實際狀況來采取相應的對策了。” 
  於是,他倆一同回到北京,通過雙方的上級,聯絡了冶金工業部、鐵道部、證監會,在月壇北街的內貿部一號會議室召開了四方座談會。會上,顧總助匯報了期市的情況,並講解了他們的策劃,獲得了大家的支持和認可。 
  會上決定:由“中經開”和通達集團負責在期市建倉,冶金工業部組織鋼廠供貨,鐵道部保障運輸。所有占用資金和利潤,在503合約結束後統一結算。部與部之間的信譽和交易所結算製度不會產生“三角債”的保障,為此次合作提供了良好的基礎。 
  會後,季德軍和顧總助又要馬不停蹄地趕回蘇州,臨走時,駱部長拍著他的肩頭說:“你成熟多了。我等著你們的好消息。” 
  在機場待機時,季德軍這才抽出空來給覃冬兒打了個電話:“我不能回家了,得趕回蘇州去。”冬兒此刻正在準備著迎接他回家的飯菜:“到底是婚後的女人沒了吸引力,還是你的期貨太有魅力,使你經常‘三過家門而不入’?” 
  “是你的魅力太大,使我不得不抓緊機會去獲取成功,希望我能盡快圓你出國留學的夢。我可不能讓你出國留學時還得為基本的生活費去打工。”這是一個美麗的理由。可心裏,季德軍感到非常內疚,因為他的確難得想到妻子,而期貨行情的每一段起伏卻牽動著他的每一根神經,他已是一個地地道道的期貨人了。
第十章 

陷入僵局的行情雖然一時分不出勝敗,但所有參與的人仍很興奮,因為這個僵局跟前幾個月的牛皮行情不一樣,是雙方主力都已進場的僵局,是短暫的,是大戰雙方最終將一見高低前的靜默。 
  “喬老板和季老板終於又打起來了!有人打,我們就有機會。”“說來也逗,過去的多空雙方現在調了個個兒,通達集團成了空頭,浦和公司又成了多頭。”蘇交所各期貨公司的交易廳內,擠滿了從溫吞水似的牛皮行情中透過氣兒來的客戶,七嘴八舌地在一起瞎侃。做了多頭的,吹喬老板如何能打勝仗,做了空頭的,吹季總如何有實力。 
  蘇州物貿華胥期貨部的幾個客戶邊吃著期貨部給客戶提供的盒飯,邊談論著行情,這個說:“通達集團真沒有脾氣,此價位上,人氣都偏空,他們隻需出手打一把,這個盤子就掉下去了,卻老不動。喬老板固然厲害,但他不致於接貨吧,眼下鋼廠的價雖沒降,但沒人要呀,那價是空的。” 
  “我馬鋼的朋友聽說這個價,就說要來拋,雖然費用一算,沒利潤,但資金回籠了啊。有這些做套保的,我們的空頭還愁沒錢賺嗎?”
  “是啊,急什麽呢,不在沉默中爆發就在沉默中消亡,打破僵局的時候總會到來的。” 
  “嗨,光等有什麽用,我要是有通達集團那樣的實力,就借用市場氛圍也要幹它一家夥。不是有這樣一句話嗎,‘有條件要上,沒有條件創造條件也要上’。” 
  他們的話使在一旁的期貨部龐經理受到了很大的啟發,當晚,他連夜以《宏觀經濟調控下壓縮基本建設投資的必然結果——經濟界資深人士談線材價格的合理走向》為題,寫了篇文章,文中冒充“資深人士”把他認為線材該跌的理由擺了個一二三,然後跑到辦公室給在上海《經濟動態》報的朋友傳真過去,要求他盡快發出。他想,也巧了,前幾天朋友請他利用工作之便提供點期貨相關的稿件時,他還感到難當重任,今天就用上了。通過輿論工具為自己的所需造勢,已不是什麽新發明,但他第一次以這種方式為“自己的目的”服務,心裏多少有點兒不坦蕩,可他還是期盼著這一著能起作用。 
  淩晨五點多,龐經理被一陣刺耳的鈴聲驚醒,他迷迷糊糊地拿起電話,一聽是《經濟動態》報的朋友,立馬來了精神,朋友在電話中說:“我通過總編把兩篇不太急的文稿取了,換上了你的,一大早報攤兒就會有賣的了,你去買份兒看吧,報社寄給你的得過兩天才能收到。這麽及時就給你的文章登了,趕上給國家領導人發稿了。” 
  這天蘇交所門口可熱鬧了,華胥期貨部的幾個員工把當天的《經濟動態》分發給正在進場的蘇州各會員單位的紅馬甲,外地的紅馬甲們都擠著看,然後一到席位便把信息通過電話傳播了出去。等到一開盤,電腦熒屏上便看不到掛出的買單,價位“蹭”地一下輕鬆跌破2900,當天期價以2880報收。 
  蘇交所內外,到處是“吳儂軟語”在興奮地講著行情,如果說其他會員的席位上多空客戶都有的話,蘇州幾乎所有的期貨投資者都是空頭,今天又賺了不小的一筆。 
  晚餐時,劉燕被小郭和黎總笑了個夠,因為她居然在2900把手裏的空頭全平倉了!她辯解說:“我昨晚剛和浦和公司的小任討論過行情。” 
  小郭搶白道:“小任也看空的,你不知道嗎?” 
  “知道,但他說因為公司做了多單,所以不會去做空,而隻會考慮如何防守。小任給我看了他做的K線圖,說在2890一線有強支撐,他曾建議喬老板在此線嚴守,所以我今天一看見2900就跑了。” 
  “不是破2900了嗎?沒見他們有嚴守的反應嘛。” 
  “可能喬老板沒采納他的意見吧。不過,也許明天就會大舉買進也說不定。” 
  黎總哈哈一笑:“女人啊,就是膽小!不過,小心駛得萬年船,也好。吃菜。”他給劉燕夾了隻蝦,接下來說道:“我們也相處那麽久了,今兒我就給你們透個底兒吧,我從浦和公司出來,不僅因為‘跑道’問題,還因為不好意思在喬老板眼皮兒下做和他方向相反的動作。我發現啊,對中小戶來說,大戶是市場行情的主宰,但有兩個大戶時,對的那個大戶才能贏,通達集團做空,順應大勢,浦和做多,是逆勢。” 
  黎總的手機叫了,看他接聽時聚起的對眼,小郭和劉燕知道,一定有什麽大事了。果然,他關上手機就壓低聲音對他倆講:“一個特大‘利空’的消息,我馬上就去。” 
  劉燕問:“去哪兒啊?”黎總神秘地望望四周,再進一步壓低了聲音說:“到通達集團去見季總。” 
  望著黎總匆匆而去的背影,小郭和劉燕不禁頗有感觸:“這人神通大了!” 
  “嘿,老郭,你好你好。”一雙手越過桌麵握住了小郭的手。 
  “哦,是你呀,你好你好,來吃飯?”“不,來蹭飯,歡迎嗎?老郭。” 
  劉燕挺奇怪,什麽時候小郭變老郭了? 
  小郭給劉燕介紹道:“這是我昨晚剛認識的新朋友,廣西柳州汽貿中心的副總羅濤,這位是劉燕。” 
  “我剛來蘇州,請各位前輩多多關照。”羅濤神叨叨地說著,還做出像日本人似的鞠躬。 
  劉燕笑了,對小郭說:“這下你有同夥兒了。再要個菜吧,羅總,你喜歡吃什麽?” 
  “就桌上這麽些菜足夠了,我這個人,生活簡單。” 
  “怪不得這麽年輕當老總,生活這麽簡潔,工作作風也一定如此。” 
  “我也想氣派啊,可良心不允許,公司期貨上虧了一大塊,怎麽忍心再過豪華生活呢。以前我們出差,非四星級賓館不入。” 
  小郭說:“嗨,期貨界的人可不是你這樣的,賺了錢,吃飯的錢隻是個零頭,要吃好;賠了錢,省吃飯的那點錢是補不回虧損來的,所以還是要吃好。” 
  “你這套哲學,在我們公司是要被老總罵的。” 
  “那你最好就別到蘇州來,就在當地做,反正異地也能看到行情,到蘇州,差旅費就是一大票。” 
  “不行呀,當地信息太少,反應遲鈍,虧了不少錢,所以得到交易所的所在地來。” 
  劉燕問:“現在手裏是什麽頭寸?” 
  “還沒有頭寸,想做多,不知還會不會跌,怕買到高價了。你們怎麽看?” 
  “劉燕看空,但今天卻把空頭給平了。” 
  “為什麽?” 
  “看不準嘛。要是世上真有指點迷津的算命先生就好了。” 
  “嗨,我正想給你們說這事兒呢。我們那裏有一個算命的,無論什麽,都測得很準,我想試著讓他測測期貨。” 
  “他又不了解期貨,能說出什麽道道來呀。”劉燕不以為然地說。 
  小郭說:“老羅,讓他給測測吧,咱自己做自己的,但可以觀察一下說得準不準。” 
  “行,我讓我老婆把他約著喝茶,我們在電話上問他。”說著,羅總用手機通知他太太按他的指示做。 
  三人吃完飯,便一起到羅總在胥城大廈副樓的房間等他太太的電話。副樓的檔次比主樓略低一些,但房價卻低好一些,羅總肯屈居這裏,顯然是期貨的虧損給了他很大的壓力。這裏也和主樓一樣,可以看到香港衛視中文台的節目,他們一邊看著吳大維扮酷,胡瓜和藍心湄裝憨,一邊瞎聊著。 
  不知過了多久,電話終於響了,可羅總卻在洗手間,劉燕說:“我接電話了。”羅總在洗手間裏大聲吼著:“別,千萬別接!”說著就衝了出來,可電話卻不叫了。“嗨,我接了,就可以讓對方等著,這下好了,人家以為你不在,把電話撂了。”“哦哦哦,你不知道,如果這電話是我老婆打來的,一聽到是女人接電話,她又要審我很久的。” 
  小郭和劉燕都笑了起來:“原來羅總是個怕老婆的男人。”“不不不,話不能這麽說,你們知道嗎,有個女作家曾在書中寫道:世界上是沒有真正怕老婆的男人的,所謂怕,不過是愛得太深的緣故。”“哪個女作家啊?把這麽平庸的事兒寫得如此美麗動人。”“我也不清楚,是我太太拿著書一字一句讀給我聽的。” 
  這時,羅總的手機響了,他立刻接聽電話:“喂,啊,啊,我就猜到是你,剛才在洗手間,沒來得及,還是打到座機上來吧。” 
  放下手機,羅總說:“是我老婆。”然後又對劉燕講:“呆會兒你千萬別吭聲。”劉燕連連點頭。 
  小郭見羅總老婆的電話還沒打來,劉燕就已經不敢吭聲了,在一旁笑得不行。 
  電話來了後,羅總馬上就和那位算命先生直接對話了:“羅老先生,我想請您幫忙測算一下,我現在做的行情在什麽時候是低點,這樣我就可以買個低價。” 
  小郭和劉燕一聽,又是個姓羅的,不禁相視一笑,做了個鬼臉。 
  “讓我說一個字?好,那我就說‘田’字吧。哦,方向啊?蘇州在柳州的東北麵。好,我就在電話上等您,沒關係,不著急。” 
  羅總一臉嚴肅地捏著電話,惟恐喘氣聲兒傳過去影響大師的掐算,呼吸時先吸一大口氣,然後屏著呼吸,一點兒點兒地往外呼氣兒。受他的影響,小郭和劉燕也不敢自由呼吸了。 
  “哦,哦,我知道了。謝謝!謝謝!請讓我老婆接電話吧。老婆,辛苦你了,你給先生封個200元的紅包吧,如果應驗了,再重謝他。” 
  劉燕迫不及待地問:“怎麽說?” 
  “低點就在最近三日內。” 
  “啊,我的空頭今天平倉了,真可惜。”劉燕有點沮喪。 
  “我是想做買盤,這下可以有更低價入市了。”羅總摩拳擦掌。 
  小郭說:“不是說好隻是參考參考嗎,你們當真了?” 
  用實盤來壓垮多頭,並不是季德軍最想看到的結果,他最想看到的還是多頭不願接盤,認賭服輸,不用興師動眾便可抱得美人歸。所以,在有了“三部”做後盾之後,他便把消息在與他們有緊密關係的人中散布,以便讓喬和平知道後,知難而退。消息不能在大範圍內傳播,那樣,喬和平是不會信的。 
  接到季總通知的人,陸續來到通達集團蘇州公司辦公室,大家興奮地談論著當天的行情和下一步可能發生的暴跌,末了一起在雅都大酒店二樓餐廳要了帶卡拉OK的包間暢飲娛樂。此間,各人的手機此起彼伏響個不停,凡是對方提到行情,幾乎都是一個斬釘截鐵的腔調回答:“還會跌得更深!” 
  李威也接聽了好幾次電話,可這次他卻連連擺手讓大家安靜。 
  “哪裏哪裏,我們不過是朋友聚聚。”“……” 
  “我們不會當什麽‘莊家’的,但既然朋友們信得過,彼此溝通一下還是必要的。” 
  切斷電話,李威對季德軍,也對大家說:“剛才是華胥期貨的龐經理,他們蘇物的幾家公司正在一起聊行情,聽說我們在開會,故打電話來聯係,他說,雖然503的持倉受到交易所規定的限製,但其他月一跌,503也背不住的,明天將9504交給他們負責打,我們隻需打其他月份就行了,屆時他們幾家公司要湊一個19999噸的數掛在盤上,看誰敢去碰。”聽了這話,大家一陣大笑,情緒更高昂了,直到夜裏兩點才散去。 
  第二天,行情的發展出乎意料,盤上不僅未見華胥期貨自告奮勇的19999噸拋單,倒見了20000噸買單,雖然很快得到林小敏的報告,說“20000”是浦和公司交易員打錯單,可場內的人氣一下變得曖昧起來,期價走出橫盤。 
  當跌不跌,市場對行情一下有了新的解讀。 
  真的是錯單?或者是對市場的試探?季德軍想,我是不是低估了喬和平?是啊,做了數十萬噸的多頭,任誰都隻有拚下去了。再加上“100萬和900萬”的事,他肯定不會善罷甘休。看來,交割是回避不了的了。 
  當晚,昨夜在一起的人又聚在一起,華胥的龐經理也來了,他是每日都要跟紅馬甲一樣進場的,他繪聲繪色地給大家講述著浦和公司錯單的事:“就在主持人報完價,場內鍵盤聲剛落的那一瞬間,隻聽一聲失控的叫聲,同時電腦熒屏閃出買單20000噸,大家在驚愕中都伸長脖子朝叫聲處望去,發現浦和公司的紅馬甲臉色蒼白地盯著熒屏,巡視員走過去一問,才知道是錯單了。就因為這錯單,嚇得我們都沒敢動了。” 
  那麽有信心的人被錯單就嚇得不敢動了,這反映了大家骨子裏對喬和平的恐懼心理,季德軍覺得自己一定要盡快地、多多地弄貨來,否則,這些人立場的改變,會給他帶來麻煩。 
  為了穩定大家,他把看空的理由又強調了一番。 
  龐經理說:“季總,你說得太好了,為什麽不寫成文章去發表呢?” 
 季德軍說:“這沒問題。李威,你讓信息室的盛濤把我們的行情分析整理一下拿過來,隻要文字的,圖表不要。” 
  盛濤很快把文稿拿來了,季總給大家念了一遍,見大家沒什麽要補充的,便給《物資報》和《經濟信息報》的朋友傳真過去了。 
龐經理想:我不過把稿件投到上海的地方報,他可是投到國家級報紙,我他媽做了還心有不安,真是小地方人。 
  好像是在同一時間,大家都想到了報紙的功能,接下來的幾天裏,報紙上刊登了多空雙方的辯論文章,空頭以朱副總理“宏觀調控”政策為依據,大講線材價格應該跌的理由;多頭以鄧小平“發展是硬道理”的話為依據,大談調控的辯證內涵,反駁線材空頭觀點。 
  監管部門仍在努力平息多空大戰,證監會與交易所再次召開了座談會。 
  參加座談會的沈阿弟,瞅空在會場外給喬和平打電話:“喬總,證監會的官員說,現在線材的行情是過度投機的表現,要求我們顧全期貨業發展的大局,把倉量減下來。壓力很大啊。” 
  喬和平壓抑著怒氣說:“你再次告訴他們,對於企業來講,投資和投機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同樣都是為了賺錢,憑什麽說多頭是投機,空頭是投資呢?我們手裏有很多工程需供貨,我們做的就是套保。線材的價格要怎樣才合理,不應由政府說了算,而要市場說了算。” 
  溫州陸在房內來回地踱著步,滿目的煩躁透露著他的不順。他真是肺都要氣炸了,交易所居然逼他們把新擴出的倉量減到50萬噸以內,這樣的話,即使有能力接下全部實盤,也會由於虛盤太少,不足以彌補低價銷售現貨帶來的損失。喬總多次與邢總裁協商都沒有結果,邢總說,這是交易所根據上麵的意思采取的必要措施,請他們理解。 
  “可誰理解我們呢?”他說,“擴倉,擴倉也是交易所逼出來的,如果不增開北商所標庫為交割庫,誰願意去擴倉啊?還講什麽‘三公’原則,那純粹是輸家的保護傘。” 
  龍經理說:“算了,從來就沒有什麽救世主。交易所要考慮的首先是他自身的生存,其次才是‘三公’。” 
  喬和平猛地吸完最後一口煙,將煙蒂在煙缸裏使勁兒地滅掉:“今天下午,君安證券和深寶安的老總要來我們公司,我們一起趕回上海吧。” 
  聽了這話,溫州陸心裏輕鬆了些,又記起還有一事沒來得及告訴喬總:“喬總,我這邊用倉單抵押貸款的事兒已辦好,資金可隨用隨劃。” 
  “好,我們按計劃幹吧。” 
  溫州陸狠狠地說:“‘君安’和‘寶安’加盟我們後,那些空頭不嚇得屁滾尿流才怪。哼,如果交易所還要搞什麽鬼,幹脆就把線材這個品種炒爆它!”

第十一章 
  時間,在多空力量的較勁兒之間飛快地過去,轉眼503就進入了交割月,雙方的保證金都按交易規則在每日1%地增加著,就像上甘嶺戰役在有限的空間裏,中、朝、美都投入了巨量的人財物一樣,蘇交所503線材在吞噬著日益增多的、無數的資金。 
  終於,手裏無貨的空頭在每日增加的保證金的壓力下熬不住了,被迫斬倉出局,期價在斬倉盤的推動下打破僵局漲了上去。 
  季德軍相信,喬和平不可能沒有風聞巨量實盤的消息,但他竟能讓多方擰成一股繩,誰也不率先走掉,使期價始終掉不下來。如果空頭主力不是“中經開”,不是通達集團,恐怕早就為此膽寒了。他心裏不禁暗暗地有些佩服喬和平。 
  勝敗似乎還沒有定局。 
  季德軍冷眼瞧著行情,他不信,這盤子就掉不下來。 
  盤子確實沒有掉下來,至少在最後交易日的前一天還沒有掉下來。當持倉量減到近47萬噸時,最高期價已達到了3110元/噸,多頭歡欣鼓舞,連多頭席位的紅馬甲,個個都趾高氣揚。 
  這時,期價莫名其妙地在2960成交了一萬多噸,全是減倉單,總持倉量一下減到46萬噸。多頭在跑?不對!因為緊接著,期價又上了3100元。這個突發情況令全場感到格外蹊蹺。 
  最後交易日到了,多空決戰將在此時見分曉了!不僅置身其中的人摩拳擦掌,管理層和新聞媒體也在聚焦蘇交所。 
  開盤了,多方無一張平倉單掛出來,熒屏上賣單的位置是一片空白。隻見空方的買單不停地撤單重掛、撤單重掛,悲哀地調整著買入價,直到掛在漲停板3210元,盤麵才漸漸活躍起來,開始有了不少成交。 
  當持倉量減到45萬噸時,情況突然急轉直下,熒屏上沒有了買平單,一大堆賣平單傻傻地掛在漲停板處等著,像是一個不知道觀眾已走光了,還自我陶醉地在舞台上做著漂亮造型的演員。 
  場內出現了如曆史一般悠久的瞬間的靜默! 
  緊接著是一陣炸了鍋似的嘈雜,一些紅馬甲顧不得場內紀律,迫不及待地站起來高聲問交易主持人:“是不是電腦故障了?” 
  季德軍一直吊著跟林小敏的電話,此時冷冷地下了一道指令:“在跌停板掛一手買平單。” 
  林小敏以為聽錯了:“一手?” 
  “對,一手!”季德軍要看看這一手跌停板的單子他們是不是有骨氣不要。這一手單子像是信號燈,指引著急於平掉手中頭寸的多頭蜂擁而至,漸漸地,近30萬噸的拋單如落雪般堆積了起來。跌停板平倉,對沒在漲停板平到倉的人來講是件無限遺憾的事兒,可這就是當日的最低價了,能在此了結,也算是多方獲得了勝利。 
  但此時,任多方翹首以待、望穿秋水,空頭也再沒平倉單出來了! 
  交割45萬噸!?這絕不可能!兩地標庫加起來也沒有這麽大的容量。有難以預料的內幕? 
  當日下午收盤後,蘇交所被平不了倉的投資者圍了個水泄不通,有情緒激動的要衝進交易廳砸電腦,被有所準備的保安攔住了。 
  一份《告多頭同胞書》的傳單在眾人手中傳遞著,《書》中怒斥了管理層的不公,詳述了多方的委曲,最後號召做多者想盡一切辦法也要湊夠接實盤的資金,絕不能授人以違規罰款之口實,然後拭目以待45萬噸線材究竟從何而來。 
  季德軍的主力空頭是此役最大的獲利者,雖然期貨上有所損失,但實物交割獲利多多。可這勝利並不能給他帶來快樂,一種憋屈、窩囊、別扭漚在胸間,使他欲笑不是,欲怒不能。反思此輪行情的發生、發展、結束,無論是對大勢的把握,還是操作的技巧,他都是無可挑剔的,但就是沒能贏得酣暢淋漓。 
  也許,這就是市場。 
  503線材轟轟烈烈地結束了,證監會以一紙“關於停止線材期貨交易的通知”,給了它在中國期貨史上留下的獨特思考一個等待回答的句號。至此,我國由計劃經濟轉向市場經濟初期的線材期貨交易,萬般無奈地落下了沉甸甸的帷幕。 
   
  蘇州大富豪夜總會的大廳裏,薩克斯手正吹奏著《歸家》,悠揚的樂曲溢滿了整個空間。來之前,黎總很瀟灑地說:“輸了怕什麽,不就是把錢借給別人用一下嗎?走,我們到‘大富豪’去放鬆放鬆,聽聽‘多頭’怎樣唱他們的軍歌。”沒想到,這裏一個客人也沒有。 
  黎總、小郭和劉燕幾個人默默地喝著酒,心裏盤算著各自的得失。這是一場奇特的戰役,從戰術上講,多頭是贏了,穩住並推高了期價,但從戰略上來講,卻是一個大失敗,因為要接巨量的貨,現貨在市場隻能低價拋售,最終是虧損,他們要了氣節,卻輸了金錢。空頭的貨因在高價交出,賺了大錢,在戰略上是贏家,但巨量實盤最終仍未將503合約的多頭氣勢壓下來,戰術上是失敗的,勝得窩囊。最慘的是投機空頭,無論在戰略上還是戰術上都是失敗者,又輸了金錢又輸了氣節。 
  突然,小郭咬牙切齒地說:“我真笨!大利空出來還不跌,我就該了結頭寸,可我還死死地抱著不放。”黎總一把握住他的手腕兒,愧疚萬分地說:“都怪我,是我給了你們通達的消息,害了你們。如果不是我,劉燕也絕不會去殺那個讓人傷心的回馬槍。我對不起你們!”劉燕看著黎總,想到自己本已在幾乎是最低價平空出場,重殺進去實在是太冤枉,但幾日來的反思,心裏已明白了自己究竟輸在哪兒。她說:“我的確怨過你,但細想起來也不能怪你,當時決定做空不僅因為通達可交巨量實盤,還因為我在竹輝飯店看到的一切。” 
  那晚,給劉燕第一筆投資資金的珠海的朋友,因來蘇州辦事,住在竹輝飯店,劉燕去那裏拜會他,一起在大堂酒吧聊天。無意中,她看到蘇交所交易部的賈主管和121席位的朱經理匆忙地進了電梯。最初,她並沒在意,可是,在接下來的時間裏,兩人匆忙的身影一直在她的腦海裏揮之不去,一種有什麽大事要發生的預感緊緊地抓住了她的注意力。22點多了,她想看見的人終於出現了,有意思的是,和他們一起的,還有結算部的小佟、交割部的玲玲。 
  劉燕立刻把小郭從胥城大廈叫了過來,兩人在一起分析交易所那幾個人和朱經理此時此刻在一起究竟意味著什麽?就在他們正探討著這事兒時,又看見龍經理來了,他們知道,龍經理是喬老板的聯絡員,在這個時候他來這裏,一定有什麽重要之事。於是,兩人就像間諜一樣,在酒吧“蹲坑”了。果然,差不多三小時後,陸陸續續來了好些人,大多數不認識,但喬老板的模樣兒是知道的,有了他,別的人是什麽人就已經不重要了。 
  兩下的情況一綜合,他們認為喬老板絕不會坐以待斃,但他的骨頭再硬,也沒有監管層的措施硬。朱經理席位現有的空單,一定有交易所那幾個人的份,至於他們是代表各部門做的還是自己做的,是透支在121席位做的,還是自己的資金做的且不管,他們肯定會影響決策層采取“利空”措施。 
  次日交易所公布的“增開標庫”的新規,證明他們的分析是對的。當時,做空是必然選擇。通達能交巨量實物,空頭便全做在503,而不是分散做在其他各月,這也是必然選擇。 
  沒成想,喬老板寧可暗虧,絕不明敗。劉燕說:“我覺得自己的失敗不僅敗在不了解喬老板的個性,錯誤判斷了行情,更敗在貪婪。由於貪婪,我隻看見503可能的利潤而沒看見它的風險,由於貪婪,我把過去賺的錢全都投了進去。行情不可能次次看對,但資金管理的原則卻是任何時候都不能錯的。” 
  劉燕的話讓黎總更是羞愧難當,他覺得自己真的好蠢,放著喬老板這樣講義氣的人不跟,卻跑到蘇州來受通達集團的愚弄,要不是小郭告訴他,通達的林小敏說通達的空單全都是套保單,虛盤早跑了,他還會傻呼呼地等著這位老大哥像9404上喬老板的做法一樣,領導空頭集體交貨。他清楚地記得,和季總在一起盯盤時,季總還一直吊著電話在下拋單,那麽大的量,怎麽會沒有投機盤呢?看來,那隻是表演給他們看的,指令根本就沒下進場。倒是喬老板惦記著他這個糊塗蛋,通知他趁著放蘇物貿的空頭出場時快走,才使他得以在2960那一把令全場感到蹊蹺的交易中走掉,否則,他完全有可能走在最高價,那豈不是要連褲腰帶都得輸掉了嗎? 
  劉燕這個女孩很不簡單,在他要爆倉時借給他100萬,使他能保住倉單,在蘇物貿出場時相對低的價位上走掉,要是遭遇交易所強行平倉,他會輸得更慘。可他卻因為來不及將喬老板通知他快逃的信息告訴他們,使他們在最後交易日的高價才斬倉出局,輸得痛徹心肺。“等著我,等我去弄筆錢來跟喬老板坐莊,那時我一定帶著你們,把借出去的錢連本帶利拿回來,這個利還一定是高利貸的利。”黎總信誓旦旦地對他的兩位朋友說。 
  黎總的話使劉燕一直強忍著的淚水嘩地流了下來,“我恐怕等不到那個時候了,公司已發來傳真,停止我的工作,新派的人一到,我就得回家了。我,我真舍不得離開這個市場呀。”小郭給劉燕遞去一迭紙巾,輕聲說:“別哭。回家,回家。老板,讓薩克斯手給我們奏一段《回家》!”樂曲響起,三人心裏各是一番滋味,小郭像是自語般說道:“回家,回家,我也想回家,可我的老板不讓我回家,男人嘛,就該經得住風雨,得咬牙承受一切!” 
  兩個男人又喝開了,他們最後都喝高了,劉燕請夜總會的人叫來的士,並幫著把他們扶上車。車,悄無聲息地行進在蘇州的夜裏,整個蘇州城仿佛都因為他們的慘敗而籠罩在抑鬱之中。 
  黎總在醉中還喃喃著:“通達……騙子……。” 
   
  肖蒙蒙在電話裏對喬和平說:“喬總,我們公司的董事長已到上海了,他想見見你,不知你現在是否有空?”喬和平正忙著503所接實盤的善後工作,還真有點走不開,但肖蒙蒙的董事長來上海之前是通告過他的,言明是專程來上海感謝他的,他不能怠慢了人家。想請他來辦公室吧,又怕引起其他人的不滿情緒,於是他說:“肖總,你帶董事長到雲峰大酒店的雲霧茶室吧,我們在那兒見麵。” 
  說503的最大贏家是季德軍未必準確,503的投機多頭,才是最大的贏家,既賺了期價,又不用接實盤。肖蒙蒙就是這類投資者的代表。跟喬和平聯手的人此次雖沒賺到錢,但鬥誌還蠻高,因為他們認為,能頂住國家三個部的聯手,本身就是一個了不起的勝利,接下來一定會有機會賺大錢的。但對肖蒙蒙的輕鬆取勝,大家都表示了一種極度不滿的沉默。其實,他們這樣看問題對肖蒙蒙也是不公平的,她沒參加聯手,當然用不著和大家一樣是福是禍一起扛,而且,她在得知季德軍會交巨量實盤的消息後,不僅沒有繼續持有空頭,反而及時了結了手中頭寸,這說明她具有敏銳的判斷力。最讓喬和平內心感到安慰的是,她做出那樣的決定,證明她懂他,她知道他是不會輕言失敗的。所以,她的大贏應該是她自己奪得的。 
  雲峰大酒店的雲霧茶室。“這位是我們南國公司的董事長,特地從廣西趕來謝謝您。”肖蒙蒙向喬和平介紹了她身旁那位有著明顯的廣西人五官特征的男人,喬和平禮貌地同來人熱忱地握手相識。南國公司在期貨投資上的成功,與喬和平在其間所起的作用有多麽深厚的聯係,肖蒙蒙是非常清楚的,但由於內心深處對喬和平始終有一個無法解開的結,她覺得自己把握不了“就事論事”式的感謝和個人情感上的感激之間的界線,於是采取了請董事長出麵與之相交的表達方式。 
  她看著他們很融洽地談笑場麵,心裏又一次問自己:他當初為什麽那樣對我?難道陶有誌真是我們之間不可逾越的障礙嗎? 
  肖蒙蒙不僅是一個對自己要求甚高的人,也是一個對其他技高一籌的人會心悅誠服的人。在不算長的報務員生涯中,她最佩服的就是52師電台的“08號”。“08號”發的電報點劃均勻、有力,聽起來像是一首節奏明快的詩歌。漸漸地,她與“08號”在對班時就在電台上聊起天來,這是嚴重違反通信規定和通信紀律的。當肖蒙蒙在教導員那裏看到從通信兵部轉來的總參無線電監察台的違紀記錄時,張著的嘴一句辯解的話也說不出來。她老老實實地等著處分。 
  再沒有機會和“08號”對班了。這天,她正要和11師電台結束聯絡,對方換了另一個報務員,一上來就多次重複“我是30號,你好。”她順手問:“有事嗎?”對方還是反複說:“我是30號,你好。”肖蒙蒙開始還挺納悶,可突然想起“08號”曾在聊天時告訴她,11師的“30號”是他的老鄉,於是趕忙回答:“我明白。”“30號”說:“08號故障,到115了。”115是52師所在地的部隊醫院,看來“08號”病得不輕,肖蒙蒙雖然對此無能為力,但心裏多少有些牽掛。 
  晚點名時,領導公布了總參發的一份《全軍通報》,《通報》的內容就是肖蒙蒙與“08號”的違規事件,所幸的是,《通報》裏沒有提肖蒙蒙的名字,但曲家康“08號”卻挨了記大過處分,肖蒙蒙心裏一陣難過。 
  次日上班時,一個陌生人打來電話,開門見山地說:“我是08號,我想見你!晚上8點我在軍區東大門外等你,我的帽沿兒會壓很低,你能認出來的。”哢噠一聲,電話掛掉了。這一天,拉薩的上空濃雲翻卷,又是高原夏季裏常見的暴雨要來臨了,肖蒙蒙心煩意亂地想,這個約會是一定要赴的,否則太沒有道義,況且,她也對“08號”充滿了好奇。 
  東大門門廊的燈光在雨中也像是濕漉漉的,一點也不明亮,透過燈光,肖蒙蒙看見門外通道的扶欄邊有一個人影,她衝上前問:“08號嗎?”那人沒有立刻回答,而是迅速把身上的雨衣脫下給肖蒙蒙披上,隨後又急忙握住她的手說:“謝謝你能在這樣的天氣裏來見我!啊!你病了?手這麽涼。”“不,好像是你在發燒。對了,我聽說你生病住院了,這雨衣你得穿上。” 
  一輛吉普車呼嘯著從東大門開出來,隨著一陣刺耳的機械磨擦聲,吉普車停在了肖蒙蒙和“08號”麵前,隻見駕駛員跳下車,拉著肖蒙蒙就往車上拽:“快回去,否則就要漏餡兒了。”是喬參謀!他怎麽知道我在這兒?肖蒙蒙來不及琢磨是怎麽回事兒,已身不由己地隨喬和平上車了。突然,她看見“08號”摔倒了,於是對喬和平說了聲:“他病得很厲害。”便不顧一切地跳下車撲了過去。 
  那個雨夜的20:30分,電報中隊搞了一次緊急集合,肖蒙蒙不知去向,事後因屢屢違紀被處以行政警告處分。再也沒有人來救她了。處分固然讓肖蒙蒙難過,但最讓她難過的是喬和平不再理她,他對她說的最後一句話是:“你到底要害多少人?我可不想做第二個陶有誌。” 
  現在,我們又在一起做期貨,他給我的幫助已引起一些人的不滿了,他會不會認為我又在“害他”?肖蒙蒙想著,不禁抬眼看了看喬和平。 
  喬和平一如既往地猛抽著“紅萬寶”。肖蒙蒙聽說,在美國,“萬寶路”所體現的是從容,這一點在喬和平身上倒真有其影。他抽煙的姿態很特別,徐徐吐出吸入的煙時,他一定是正在想什麽問題,而“噗”地一下吐出濃濃的煙霧時,就是做出了什麽決定。她曾見他在“噗”地一下後,對前來請他放蘇物貿的空頭出場的孫總說:“一定找個機會讓你們出場。”第二天便兌現了。他的身上,似乎永遠閃爍著一種“義”的光芒,讓無數人為之折服。 
  通達的季總,經朋友介紹和肖蒙蒙認識後,第一次見麵便透露有30萬噸以上的貨要交。她當時的感覺是:他在虛張聲勢,真實的目的是想她把信息傳達給喬和平。於是,反而決定要把手中的空頭平掉,再次跟進多頭。不想,當她把季總的信息告訴喬和平後,喬和平神秘地給了她另一個信息:“深寶安和君安證券來上海,是應我的邀請,給市場‘做秀’來的,他們一分錢也沒投資。”鬧了半天,所謂兩券商的加盟,竟是喬和平穩定局勢的一種手段!肖蒙蒙當即吸了口冷氣,為自己差一點又做進去的“多頭”感到後怕。不知是由於喬和平主動告訴了她這個秘密的緣故,還是她對喬和平所做的一切在感情上有一種天然的認同,她沒有厭惡他的“欺詐”,反而在內心裏滋生出一種讚賞,當然,還有“期市處處有陷阱”的警鍾,也同時在心裏敲響。 
  隻是有一點肖蒙蒙想不明白,喬和平的公司並無多少資金參與期貨投資,即使贏了,也不會有非常誘人的利潤,據她所知,他個人也沒有資金投入,這和他“肩負整個行情成敗之重任”的付出太不成比例。他這樣全力以赴、全身心地投入,究竟是為了什麽? 
  與喬和平重逢,仿佛是上帝給她的一個機會,不僅使她迅速奠定了在公司的地位,也使她個人的財富翻了好幾番。現在,她丈夫已辭職出來,專跟在大盤後麵做“老鼠倉”。肖蒙蒙和喬和平輕鬆地談著各自的變化,喬和平笑著問道:“孩子很大了?是個男孩兒?”“是男孩兒,不過很可憐,還小,還在上幼兒園。”“那我就更可憐了,連家都沒有。”說完,喬和平覺得自己這話說得太不得體,一時竟有些尷尬。肖蒙蒙裝著仿佛什麽也沒感覺到似的,隻是順著他的話揶揄道:“你哪兒是可憐啊,小陳說你是鑽石王老五,你是待價而沽。”倆人不約而同笑了起來。 
  在輕鬆的氣氛下,肖蒙蒙突然問喬和平:“我一直沒明白,20年前的那個雨夜,你怎麽知道我在東大門?”喬和平頓了頓,說:“是隊裏文書告訴我的。那天你接了電話後便魂不守舍,領導已猜到了八九分,預備晚上搞緊急集合攔截你,誰知文書發現你不請假就溜了,於是通知了我。”那時,大夥兒都知道他倆要好,隻是沒說穿而已。 
  “我是想在搞緊急集合前把你找回去。”“可我卻辜負了你們的好意,所以你不再理我了?”其實肖蒙蒙想問的是:你為什麽離開了我?! 
  “不!是因為……”。肖蒙蒙急切地等著喬和平說出那個“因為”,雖然她並不想改變什麽,但她的確一直想知道真實的答案。可是,喬和平“噗”地吐出一口濃煙,像是在告訴肖蒙蒙:他已經決定不說了! 
  肖蒙蒙失望地垂下了眼皮兒,喬和平無奈地攤開雙手,更加無奈地聳了聳肩。肖蒙蒙也許永遠都不會知道,她冒雨撲向“08號”的身影,是怎樣地刺傷了喬和平。她也許做夢也想不到,喬和平永遠不會告訴她的那個答案是兩個字:妒嫉。

第十三章 
 史迄興獨自坐在“海上皇宮”的大堂休息椅上,再次朝樓上的茶室望去,他已記不清這是第幾次了,可仍然沒有人來招呼他。看來,說服喬老板與自己合作,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兒。 
  對著從休息椅側麵高大 
渾圓的立柱上的光澤中,隱隱地凸顯出的自己的影子,史迄興用手指往後捋了捋頭發。他知道,自己並不是完全的其貌不揚,但就是沒有人們常說的氣質,任何服裝到了他的身上都穿不出個樣兒來。那是過去的卑微生活留下的痕跡。 
  史迄興出身在哈爾濱市郊的一戶農民家庭,隨著城市的擴展,他們失去了土地,他被征用他們土地的商家按規定安排在了一家三星級酒店當門僮。如果說從農村到城市是一個飛躍的話,在酒店當門僮則是給他後來如火箭升天般的飛躍提供了思想基礎。每天看著那些大款氣宇軒昂地、誌得意滿地、油頭粉麵地在酒店進出,他心裏好不羨慕,但與羨慕同時生發的,還有自己也要成為那樣的人的誌向。雖然他還不知道這個誌向要怎樣才能達成。 
  他在等待一個屬於自己的機會。 
  一個寒冬的深夜,一輛出租車送回一位客人,客人喝醉了,司機將客人扶下車,在門給迎上來的史迄興。奇怪的是,司機一直把臉縮在套頭毛衣的高領裏,連眼睛都快捂住了,而且整個過程一句話也沒說。史迄興想,就算學雷鋒不想留下姓名,也不至於這樣吧,於是暗暗地記下了出租車的車號。 
  第二天上午,醒過來的客人發現密碼箱不見了,立刻報了警,但他的記憶,就到坐上出租車為止。詢問了當晚一同喝酒的人,也都記不清怎麽分手的了。 
  公安人員說:“手裏有裝了十二萬現金的密碼箱,你怎麽就會把自個兒喝醉?是沒把這錢當錢吧。” 
  客人說:“嗨,誰知道你們東北的‘雄蠶蛾養生酒’會有那麽大的勁兒,當時喝著甜絲兒絲兒的,轉過頭就把人弄趴下了。” 
  下午,當史迄興上班時,聽到了客人丟密碼箱的事兒,立刻想到當晚的出租車。他連忙來到總經理室報告了情況,酒店迅速通知了公安局。 
  總經理問他:“你怎麽就想到要記下車牌號了呢?”“有一次,有客人在大堂休息處聊天,我聽見他們在表揚上海的城市管理好,機場、車站等處的出租車站,都有專人登記每位乘客上的是哪輛車,要到哪兒去,這使外地的客人特別有安全感,對上海的印象非常好。他們說,‘窗口單位’的這些工作,是一個地方的臉麵。我就想,咱們這兒也算是‘窗口單位’,我們要是平日裏多留意一下這些事,也能給客人非常安全的感覺,那回頭客不就多了嗎?”總經理對他點了點頭,在案頭的台曆上記下了他的名字。 
  當晚,丟密碼箱的客人找到史迄興,一定要請他吃飯,因為根據他的報告,公安部門當日下午就找到了那個出租車司機,雖然他口口聲聲說東西是客人自己拉下的,他隻是還沒來得及尋找失主而已,但錢還在,客人就感到格外慶幸。 
  史迄興堅持不去赴宴,說他隻是做了他該做的,最後,客人拉上總經理,他才不好意思地去了。 
  客人名叫汪兵,是解放軍總後勤部駐上海某部的一家貿易公司的業務副總,此次來哈爾濱談一筆生意,沒成想事情進行得非常順利,原預備打點對方的錢少用了許多,沒想到這省下的錢卻經曆了這麽一場風波。 
  席間,汪總聽酒店總經理講了史迄興之所以會記下出租車號的經過,立刻說:“小夥子,你跟我走吧!我們特需要像你這樣做事用心的人,我會安排你以部隊職工的身份進我們公司的。”對這個提議,史迄興一點也沒猶豫就答應了,他覺得,這就是他一直以來在等的那個機會。 
  看著他激動的熠熠生輝的臉上寫滿了赴湯蹈火也再所不辭似的決心,汪總說:“我喜歡你,你做事很果斷。” 
  飯店總經理說:“我本打算提拔你做保安部副主任的,現在有了更好的去處,我也就不攔你的路了。跟著汪總好好幹吧!大城市出息人。” 
  啊,天上真掉下了一個餡兒餅? 
  接下來,天上掉下的就不僅是餡兒餅了! 
  汪總的公司不僅做貿易,還投資證券,史迄興到時,公司正開始涉足對公眾新開不久的國債期貨。 
  汪總很忙,常讓史迄興替他盯盤,隨時報告他行情變動的情況。沒多久,史迄興盯出了點眉目來,在報告價格變動時,能說出一些自己的看法。汪總覺得他很開竅,就把和“中經開”的關係介紹給他,讓他以自己助手的身份和中經開保持聯係,還給了他一條優惠政策,盈利他可以提成10%。 
  軍隊企業總助的身份和與國債期貨市場的主力有很近的關係的條件,使史迄興的身價倍增,一些人為了得到可靠信息,不惜重金收買他,可他不要這種錢,他要別人參與他的投資,他隻要30%的利潤分成。有利潤才分,沒利潤就分文不取,投資人覺得很劃算,當然樂意。這一來,他成了一個不懂金融市場融資手段知識的成功的融資人,從而,加重了自己在中經開那裏的份量,很自然地參與了主力在國債期市中的每一個行動。 
  人說,藝高人膽大,可在新生的金融市場,似乎是“初生牛犢不怕虎”更有風采,史迄興不懂風險控製,不停地用浮動盈利加大持倉量,一舉在傳媒所稱的“中國的巴林事件”——“327”國債中賺了上億元,光提成就是好幾千萬。自此,他不僅有了錢,還有了一張普通人無法比擬的關係網,他也因此成為在市場中享有美譽的中經開“八大金剛”之一。 
  在經曆了“327國債風波”後,交易所采取了提高保證金比例、設置漲跌停板等措施,以抑製國債期貨的投機氣氛,國債期貨不那麽好做了。緊接著,中國證監會又作出了暫停國債期貨交易試點的決定。 
  於是,史迄興把目光掃向了國內其他市場,但無論哪個市場,都沒有資本投資市場這樣令他生機勃發、誌在必得。 
  身在上海,商品期貨的風雲早已耳熟能詳,喬和平的名字更是如雷貫耳。他知道,自己的成功最重要的一點,是汪總給了他機會,但汪總卻不擅長資本投資的運作,若是能跟喬老板合作,他將會更上一層樓。如果說,當初還在當門僮的他隻能被動地等待機會的話,現在他已經有了主動謀求機會的資格了。 
  然而,喬老板非常驕傲,對史迄興投過來的“繡球”毫不理會。今晚,又一個好朋友出麵做說客,再次遊說喬總。史迄興則如一名待命的使節,等待著締約國的首肯。 
  他又不自覺地對著大圓立柱的光澤看了一眼自己的著裝,筆挺的登喜路牌西服,賊亮的老人頭皮鞋,全都是為了表示他對喬老板的尊重和對合作的誠意而穿上的,否則,他不會穿這令他渾身不自在的名牌的。衣服確實是好衣服,但他覺得自己的感覺還沒跟上自己財富的迅猛發展。 
  樓上的一間茶室裏,桌上堆滿灰燼的煙缸已被小姐用幹淨煙缸換下好幾次了。 
  喬和平與秦恒一直在討論史迄興的事兒,說實話,喬和平並不是一個愛擺架子的人,但他不喜歡這個暴發戶,他已利利索索地打發掉好幾撥兒來替暴發戶史迄興當說客的人了。但對秦恒的話,卻不得不多聽兩句。人說,一個人一生中,最誠最好的朋友,就是小時候結交的朋友。秦恒小喬和平好幾歲,是一塊兒在部隊大院打群架長大的,無論喬和平是勝是敗,秦恒總是他最忠實的部下,即使現在他不是浦和金屬公司的人,喬和平也常常把一些公事兒交他幫辦,因為他理解喬和平的意圖、熟悉喬和平的一些關係,辦起來順手些。 
  秦恒認為喬和平應該接受史迄興,因為他不僅個人實力雄厚,融資的渠道還很多,這對做行情很有幫助。雖然也有不少資金跟喬和平做,但相對來講不集中,指揮起來沒有集中的資金便利,抗風險能力也不強,為了給他們減輕壓力,喬和平有時得用自己公司的力量去幫助他們,最後雖然總體達到了目標,但從喬和平自己的投入來講,就有點得不償失了。 
  “資金較分散是不太好,但因為每筆資金都不足以單獨抵禦進攻,他們反而必須要集中在一起,而特大資金往往自持有實力,會居資自傲,遇到局勢不利時,一旦反水,就影響整場戰役,像‘327國債’中的‘遼國發’,他一反水,萬國證券就一點招架的餘地都沒有了。我不喜歡受製於人。”喬和平對秦恒解釋著自己的想法。 
  “大哥”,沒人時,秦恒都這樣叫喬和平,“史迄興為什麽找你?是因為你具有別人都不具有的號召力、凝聚力,你對市場的影響,十個億都未必比得了。史迄興他有錢,但他沒你這樣的能耐,他的錢就有可能被人吞掉,所以,他必須靠你,隻有你才能使他的錢不斷地增多。他要靠你,你就一定能製約他,比如,每次聯手做時的資金,必須有一定的量控製在你的手裏,他要反水,就不退給他。再說了,資金多了,就能主宰市場,勝率更大,大哥你的威望也會更高更大。” 
  喬和平自顧自地抽著煙,想了好一會兒,最後說了句:“都說錢就是權,它能產生巨大的能量。大家把在期市上獲勝的希望寄托在我的身上,願意跟著我做行情,那我且把這也當作一種特權,為我們主宰市場吸引和集合更多的資金吧。你去和史迄興約個時間,他如果馬上參與,我們剛介入的膠板行情可以調整一下計劃,晚了,就隻有等以後的機會了。” 
  秦恒哈哈笑了,說:“喬老板,他比你急,早在樓下等著了。” 
  此時蘇交所的膠板行情正在啟動,但走勢和上海商交所的老牌膠板完全相反,滬板在浙江人的實盤壓力下,跌到了38元/張,蘇板則一開出來,就連連上漲。 
  顯然,由於上海和蘇州相距太近造成的市場分布不合理,導致兩家交易所為了爭奪市場份額,而製定了一些保護各自利益的條款,這些條款既是對方的“障礙”,也是投資者可鑽的“空子”。 
  喬和平原計劃利用這些“空子”單做蘇州行情,使上海那邊既因是個現實存在的市場,必然牽製一部分投資,又因它與蘇州有一些不同條件而無法對蘇交所形成壓力,從而使蘇交所相對容量小,操作起來自如一些。可現在不僅史迄興,還有其他一些金融資金也在頻繁地找他,這樣一來,得兩個市場同時操作才夠這些資金蹦達的。嗨,中國的期貨市場還是太小了點兒。 
  雖然中國證監會三令五申,不允許金融資金進入商品期貨市場,但以追求利潤為最終目標的投資商,又有誰會老老實實地放棄目前惟一的投機場所呢?
劉燕覺得,蘇板一開出來就亂成一鍋粥。 
  聽任鵬飛說:“喬老板看45。”便試著買了點兒,到44元多就跑。 
  任鵬飛說:“現在喬老板看50。”於是再買,到50元之前又跑。 
 然後是:“看55元。”“看60元。” 
  劉燕就這麽瘋似的跟著進出,盡管挺盲目的,但的確賺了些錢,而且在這個過程中,也逐步找到些對膠板的感覺。 
  整個蘇交所都沸沸揚揚地在傳:喬老板又要搞“多逼空”了。 
  503線材的明勝暗敗,似乎並沒有挫傷喬和平在期市的銳氣,相反,倒更增添了他的聲望,對眾多散戶來講,寧可不做,也別跟喬老板對著做,除非自己是“中經開”,是通達,能對大盤說“不!” 
  當9505膠板從60元回調後再次重上60元時,劉燕大膽買了不少頭寸,因為除場內的傳聞外,期價的表現也很符合她新近剛讀的約翰·墨菲《期貨市場技術分析》一書中看多的原則。她為自己對技術分析能立竿見影地學以致用,頗有些飄飄然。 
  收盤回期貨部的路上,聽見許多人都在談“價量配合站在前次高點,是看漲”的觀點,劉燕心裏不禁感到憂慮:大家的看法都一樣,那誰去錯呢?劉夢熊的《期貨決勝108篇》中說:“一般來說,大多數人的觀點都是錯的。” 
  忽然瞧見華胥期貨的龐經理迎麵走來,劉燕忙招呼:“你好!”龐經理對她揮了揮手,急匆匆地擦身走過。 
  劉燕知道,自從503線材上喬老板放了蘇物華胥等公司一馬後,上海人和蘇州人就成了朋友,華胥的席位也成了喬老板的主力跑道之一,龐經理多少會知道些喬老板的真實動向,一定得設法探探他的口氣。 
  從當日下午開始,直到次日早晨七點多,劉燕才撥通龐經理的手機:“請問,505膠板還會漲嗎?” 
  劉燕辭職出來的消息在蘇交所傳開後,許多紅馬甲都對她格外好,仿佛她的命運就是紅馬甲們共同的命運,關照她,就是關照各位自己。龐經理也對她說過,有什麽困難說一聲,我能幫上的一定幫。這會兒,劉燕就在尋求他的幫助了。 
  龐經理好像正在吃早餐,電話裏先是一陣砸嘴聲兒,然後才有一句含糊不清的回答:“不太好吧。” 
  劉燕的憂慮似乎得到了證實,她急忙給所有的客戶打電話,通報了自己想把多頭平出來的想法,大家都說:“你在場內,能更快看出變數,你看著處理吧,我們認賬。” 
  客戶在外盯盤,隻能看到最高買價和最低賣價,紅馬甲在場內可看見從高至低和從低至高的買賣價各五排,經驗老道點兒的操盤手可從買賣單的排序中悟出些預兆來,從而快速做出反應。 
  開盤沒有承接昨日的漲勢,隻有兩排買單掛出來,劉燕急忙叫王小輝把席位上的全部買單以市價照那兩排單子砸下去!就在成交回報顯示的那一瞬間,更多的成交在熒屏閃爍,劉燕一看,都比她急促拋出的價位好許多,她氣得一巴掌狠狠地拍在自己的腦門上:“唉!我真是的,急什麽呀!” 
  王小輝在一旁高興地叫道:“劉經理,你太神了!跌停板了。”劉燕抬頭一看,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從高價成交到跌板,幾乎隻相距了一秒鍾的時間。 
  這時,席位上的電話此起彼伏地響起,每個電話都在急迫地問:“我們走掉了嗎?”當得到肯定的答複時,全都在電話的那頭歡呼了起來。 
  從那日起,505膠板一氣嗬成地跌了十個停板,讓所有的人不僅大跌眼鏡,簡直是大跌眼珠!投機多頭無一生還,連掙紮一下的機會都沒有。 
  蘇交所再次演繹了中國期貨史上的又一個第一。 
  劉燕挺納悶兒:喬老板不是505的大多頭嗎?他怎麽出來? 
  她把小任叫到房間問,小任心事重重地樣子說:“不太清楚。” 
  “你如果隻是個‘槍手’,我問也不問你。” 
  “我不就隻是個‘槍手’嗎?老板的意圖又不會全都和我說。” 
  小郭湊到劉燕耳邊悄聲說:“林小敏到現在都還沒理他呢,他情緒不好。” 
  劉燕眼珠一轉,衝小郭點了點頭,歎了口氣說:“我的多頭倒是跑出來了,可惜小敏沒跑出來,這下可慘嘍。” 
  “你們好得同穿一條褲子,還能自己跑了把她撂下?”小任心態篤定地斜了他們一眼。 
  劉燕一聽,搶白道:“小任呀小任,你真不知感恩,為了安慰小敏我們費盡了心血,你還在這兒跟我們保密,我們要是賺了,也賺的是市場中的錢,又沒拿你們浦和的。” 
  “不是我不給你們說,我知道的僅是在我的席位的單子,是多頭,全場都知道的。” 
  “那你多少都會知道一點兒這是怎麽回事吧。”“小郭不是早就分析到了嘛。”“我?哦,還真是那樣啊?我也是琢磨出來的。” 
  “你們在說什麽呀?”劉燕在一旁著急地問。 
  小郭說:“那天我們在一起分析盤麵,覺得主力可能采取的是雙開倉的手法。” 
  “雙開倉?” 
  “對,就是在交易中自買自賣。想價格上就買自己掛出的高價賣單,想價格下就砸自己的低價買單,讓市場看到完美的價量配合,像太極高手借力生力一樣,誘惑眾人跟風。事後無論漲跌都不虧錢,頂多就是多占用一些保證金和增加一些交易費用,但由於是自主控盤,所以總是買單均價低於賣單均價,能賺不少錢呢。” 
  聽了這話,劉燕先是心中一沉:看來技術分析既能指點迷津,又會成為陷阱,以後要多加小心才是。 
  同時,她又感到一陣興奮,看來期市不僅僅是資金的較量,更是智慧的大比拚。她好像突然明白了自己為什麽總有濃濃的、化解不開的期貨情結,原來除了財富的誘惑外,還有貫穿行情始終的、蘊涵著智力較量的無限樂趣,在深深地吸引著她。 
  這時,客戶阿龍帶著一位男士來了:“劉經理,我給你說過的那個客戶來了。” 
  劉燕熱情地迎上去和新來的客戶握了握手,說:“請坐請坐,你可是第一個主動找上門來的客戶。” 
  小郭和小任看到這情形,忙起身,給劉燕招了招手走了。 
  阿龍介紹說:“他叫黃詩吟。” 
  黃詩吟欠了欠身說:“我是小客戶,隻有三十萬資金,不知劉經理肯不肯接。” 
  劉燕笑了,說:“你的資金不算小,但你對我的信任卻更大,我真的很感動。” 
  “對你的信任,是劉經理你對客戶非常負責任的必然結果,我們相識的人之間,隻有阿龍一個人在505蘇板上跑出來了,其餘的全在十個跌停板中死光光了。” 
  阿龍說:“劉經理,黃詩吟來你這裏做的事請你一定保密,他在原來的‘跑道’暴倉了,欠了那個席位錢,你別看他渾身上下都是名牌,可他除了這三十萬再沒別的錢了,所以隻好對不起那家公司了。” 
  聽了阿龍的話,劉燕這才注意到黃詩吟的裝束,淡藍色的襯衣領裏是結係妥貼的純藍色絲綢圍巾,讓人想到十八世紀的歐洲貴族;瓦灰色的新式小翻領西服套裝的第一顆鈕扣鬆鬆地未放入扣眼兒裏,洋溢著淡淡的浪漫氣息;很光潔但卻並不閃亮的黑色皮鞋幾乎一塵不染,像是從不在嘈雜的市井中穿過。剛才他進來時,就覺得這人挺精神,看來男人穿名牌,確實是夠份兒。 
  阿龍一一點著黃詩吟的名牌:“範思哲的襯衫,金利來的西裝,特士東尼的腰帶,意大利名仕皮鞋,江詩丹頓手表,都鵬的火機和夾包,對了,連襪子,也是皮爾·卡丹的。還有還有,那支筆是萬寶隆牌的。這一身算下來也是上百萬了。” 
  劉燕想:“至於嗎?一個人竟需要這樣高檔的‘裝修’。” 
  黃詩吟不好意思的說:“嗨,現在是負債累累,名牌穿在身上也無法趾高氣揚。劉經理,我也不是存心想欠錢,如果他們能像劉經理你這樣對客戶負責,把自己了解的信息全都告知客戶,我就是虧了,也都想得過,可他們隻對大戶格外用心,對我們中小散戶卻聽之任之,我這樣做一是因為我確實需要有錢翻本,同時,也算是通過這種方式討回一個公道。” 
  505蘇板“勝利大逃亡”後,劉燕席位呼啦啦地進了不少資金,都是客戶相互影響著進來的,使她客戶資金短缺的局麵一下得到了改觀。 
  仿佛一切都顯現著好兆頭,蘇交所也從胥城大廈搬到了與此相隔不遠的國貿大廈,豪華而簡潔的裝修,給人明快而氣派的感覺,上下兩層樓的交易廳,寬鬆地容納了日漸增多的會員席位,把蘇交所一天天走向輝煌的盛況展露無遺。每當交易前和交易結束後,眾多的紅馬甲通過國貿大廈寬闊的台階湧入湧出大廈時,那一張張年輕的臉上所洋溢著的自信、充實、意氣風發,使人覺得他們真是一代趕上了好時光的幸運者。劉燕作為其中的一員,興奮感、自豪感更是不用說。 
  更讓她高興的是,寧波的張經理給她介紹的客戶,是個大客戶。 
  大客戶是臨海實業公司的金老板,他原是台州地區鄉鎮企業局副局長,32歲時就擔任了副處級幹部,在機關可謂少年得誌。後來到下屬公司當老總時,因辦事果斷、有魄力,在當地很有知名度。他在參與期貨交易的過程中,與喬老板等結下了深厚的感情。這次來蘇州,是為即將發動的新行情做準備。 
  在胥城大廈的大堂酒吧談代理協議的條件時,劉燕深深地感受到了金老板那不輕的分量:許多老板模樣的人,都用帶有著巴結的熱情和他寒喧。劉燕感到自己頗幸運,剛來了一些小戶,又來了個金總,使她的眼前無端地洞開了一扇能直接觀察到大戶動向的窗口,又多了條能為小戶們提供信息服務的渠道。 
  每個人在童年的時候,似乎都聽過“狼來了”的故事,故事的寓意是教育孩子不要說謊,說謊會失去信任,在真正危急的時候難以獲得幫助。而在成人的世界裏,“狼來了”的原理卻被利用來達到各種各樣的目的。 
  在505蘇板的暴跌引領了後麵各合約的大跌時,人們很快發現,506蘇板又被喬老板抄了一把底,大幅漲了起來,這才恍然大悟:505的跌是為506的漲做準備。 
  原來,喬老板還是要搞“多逼空”。 
  506合約又熱熱鬧鬧地飆升到了53元左右,突然一個漂亮的“向前翻騰四周半,難度係數3.6”——十米高台跳水,讓許多人的多頭夢又是曇花一現,而那些吸取了505的教訓咬牙堅持下來的空頭都為自己的勝算而沾沾自喜。 
  緊接著507合約似乎又在重蹈前兩個合約的覆轍,開始止跌上漲,市場簡直要笑掉了大牙:這不是“狼來了”的遊戲嗎?真是小兒科。 
  喬和平要的,就是這樣的效果。 
  就在市場費盡心機猜測著喬和平究竟是要做“多”還是要做“空”時,上海和蘇州兩個市場的進攻計劃已步入實質性的實施之中。 
  金老板在將大筆資金劃入劉燕期貨部賬戶時,給她提了兩個要求:“一,保密。”“沒問題。”“二,你出麵分倉,我不露頭。”“憑我在蘇交所做這麽長時間的馬甲,找些靠得住的席位分倉,真的是小事一樁。”劉燕覺得這些條件都不是條件。 
  跟金老板做單,是劉燕經曆中最爽快、最愜意的一次代理,每天同他吊著電話,邊聊天邊做單,對大戶每日的動向了如指掌,僅跟著做些短線都掙不少錢。 
  “狼來了”的效應令場內絕大多數人都不相信“多逼空”,所以當507蘇板在48元上下猶如“蹦迪”般地扭動劇烈,波伏卻不大時,逗了許多空頭進去。劉燕見許多平日裏和自己很友好的馬甲都進去了,很想告誡他們小心點兒,但一想,身經百戰的馬甲們個個猴兒精,她的提醒定會導致他們的猜測,那就有可能泄露金老板的真實動向,於是隻好忍住了。 
  可在市場上,能保密的隻有在操作技巧掩飾下的真實意圖,沒有誰的行動能做到絕對保密。金老板的單子做進去不久,林小敏就來電話訊問了:“根據我們公司偵察的情況,你可是多頭的主力席位哦,給點兒信息吧。放心,隻是自己的頭寸,不會給我們頭兒講的。” 
  鑒於金老板的叮囑,劉燕不敢公開應承,但交易過程中,小敏在電話裏看著步步下挫的價位唱“濤聲依舊”也好,看著節節上揚的價位唱“掌聲響起來”也好,或者是看著小幅波動的盤整行情唱“海風你輕輕地吹,海浪你輕輕地搖”,隻要和當時的情況相符,她都會給予肯定。 
  小郭席位因有一定量的分倉,交易期間倒不用來劉燕處探查。 
  這天,是本周交易的最後一天。 
  一開盤,金老板就讓劉燕陸續在高位的不同價格段掛出拋單,然後逐步朝上推,盤麵上不時看到有大拋單被大買單掃掉。劉燕一看,驟然想起喬老板在505夾板上的“雙開倉”手法,立刻提高了警惕。 
  期貨在這日由“蹦迪”轉換為“大跨”,連金老板也沒料到竟然到了漲停板。劉燕在電話裏聽他對旁邊的人講:“空頭說是不怕拉,可稍一拉他們就推波助瀾地幫我們,哈……過一會兒,我們把今天的買單全按市價平掉吧。” 
  呼啦啦湧出的市價拋平單把價位一下定格在昨日收盤價以下。不知是對價格的上漲信心不足,還是被大幅上下漲跌弄暈了頭,盤麵上未成交的買單已有些撤單了。 
  下午,價位陰跌,臨收盤時,劉燕在電話裏聽金老板的助理說:“如果維持這個價位收盤,技術上還不能形成破壞上升通道的信號,要到跌停板才行。” 
  “為什麽?”“你看,近來我們一直在穩紮穩打地一點點推進,已形成了一個坡度緩慢的上升通道,現在的價位正好在通道的下沿線上,到跌停板才能算穿透上行支撐線,形成有效向下突破,隻有這樣,才能真正起到誘空的作用。”“那就在收盤前最後五分鍾打到跌停板去!” 
  交易結束,掛斷與金老板的電話,劉燕對自己要不要再花費時間繼續研讀約翰·墨菲的《期貨市場技術分析》一書沒了主意。如果,技術圖形是大戶依據自己的需要做出來的,那散戶豈不是要步步都踩在陷阱裏? 
  周末,蘇州附近的期貨人都回家了,交易所周圍變得格外安靜。 
  劉燕晚飯後獨自到胥城大廈夾層的茶室去喝茶。說是喝茶,其實是想借著那裏幽靜的氛圍,在鋼琴和小提琴合奏的優美樂曲聲裏看看閑書,放鬆放鬆。 
  剛落座,一抬眼看見南京方圓開發公司期貨部的王經理和小朱也在茶室,從他們桌上擺著的酒杯、酒瓶看,已喝不少了。兩人一副心事重重、愁眉苦臉的樣兒,恐怕是單子做得不順利。 
 劉燕沒有打擾他們。 
  茶室請的鋼琴師和小提琴手可能是老拍擋,由於兩種樂器都會,所以不時地換著演奏。劉燕很喜歡他們演奏時搖頭擺尾的模樣,那種沉醉、那份喜悅,每次都深深地感染著她。 
  劉燕是個樂盲,不懂各式各樣的樂曲究竟表現了什麽具體的內容,但還是常有沉入悅耳之音的某種境界裏的時刻。此時,她在悅耳之音中,讀著英國作家邁克爾·裏德帕思的小說《交易場》,漸漸地忘掉了四周的一切。 
  “砰”的一陣玻璃破碎的聲音,將劉燕從“昔日的奧林匹克長跑銅牌得主保羅·默裏,以自己的勤奮和才華贏得了上司的賞識和客戶的信賴,正準備在交易場中大展宏圖時,發現了一樁跨國集資舞弊案”的緊張情節中拉了出來。 
  隻見小朱的腳邊是散亂的啤酒瓶碎片,他正氣哼哼地指著茶室服務員訓道:“你簡直給中國人丟臉,別人彈奏了那麽美妙的曲子,你不僅沒有謝謝人家,竟然還收什麽鋼琴使用費,你掉在錢眼兒裏呐?” 
  服務員小姐被小朱的怒氣鎮得不敢頂撞,隻嘟嘟噥噥地辯解道:“就是這樣規定的呐。” 
  茶室裏的其他客人都朝他們看去,劉燕趕忙上前把服務員推進吧台,然後返身勸小朱冷靜點兒。聞著他身上濃烈的酒味兒,她知道他喝多了。 
  原來,兩位職業琴師已幹夠鍾點走了,在茶室談生意的一位韓國男子因技癢,請求彈彈鋼琴,當他熱情洋溢地彈了兩支曲子後,被收取了160元的鋼琴磨損費。小朱在一旁看不過,酒勁兒直衝腦門,於是對服務員來了個“河東獅吼”。還好,他是克製自己到韓國人走了後才爆發的。 
  時間已不早了,劉燕與喝得半醉的王經理一起扶小朱回房間,路上才知道,他倆今日闖了大禍。 
  方圓公司在蘇交所內以很能“搶帽子”著稱,每天成交六七萬手單子,最後還一點持倉沒有。逢到場內出現大單掃價位時,與他們關係近的人總會去電話問問,看是不是他們在折騰,以免混淆對真正大戶意圖的判斷。今日行情激烈,他們又在漲板、跌板都掛了大單,漲板的拋單賺了不少錢,一興奮,忘了跌板還有掛單,臨收盤打到跌板,成交回報顯示時才反應過來,可已沒機會平倉了。盤後回到房間一看技術圖,完了,周一準還會跌,隻要低開5毛錢,他們就得爆倉,萬一再來個“505式”的連續跌板,倉單平不出去,他們就得去坐牢了,因為這些“倒江湖”外的持倉,都不是他們職權範圍應做的事,誰會為這些虧損替他們承擔責任呢? 
  一回到房裏,兩個男人趴在洗漱池、馬桶邊就吐了起來,劉燕隻得叫來樓層服務員幫他們收拾收拾。 
  看他們躺在床上,幾乎要崩潰了的樣子,劉燕想起了自己“503線材”的經曆,非常同情他們的處境,於是說了句:“別太難過,我相信周一不會那麽慘。”她想到金老板的助手說的關於“誘空”的話來。 
  小朱像被電擊似地“騰”一下彈了起來,一把抓住劉燕的手說:“劉燕,是真的?你是不是有重要信息?” 
  金老總曾對劉燕講過,這次行情喬老板主打滬板,他和“浙嘉公司”與“浙投進出口公司”主打蘇板,那麽,他的倉單應該是代表了主力方向的。依據金老板在自己席位的持倉頭寸“多頭”居多這一點來判斷,做出跌破趨勢線的圖形一定是大戶做的“空頭陷阱”,反正“507”的到期日還為時過早,振蕩不僅能把10元的價差抖出20元來,也能有效地控製時間節奏。但她不能明說,隻是安慰小朱:“沒什麽消息呐,是直感,女人的直感很好的呐。你還記不記得我們大家去寒山寺玩時遇上的那位妙果師傅?他說我眉眼像觀音,有福。所以,你就信我有金口吧。” 
  醉中的小朱還是拉著劉燕的手不放,像抓住一根救命的稻草:“劉燕啊,要是能躲過這一劫,我,我一定好好請客!” 
  周一,開盤就是跌停板,而金老板還沒來電話 ,劉燕為小朱他們的事心都抽緊了,她想,今天要是沒有振蕩出局的機會的話,他們的命運就慘了。 
  終於,金總的電話來了,一聽他的指令,劉燕知道什麽都不用問了:“劉小姐,把那天做的空頭全在跌板上平掉。” 
  劉燕一邊向王小輝下著指令,一邊把茶杯放到交易席位的隔斷上,這是和小朱約定的信號:有機會出場。 
  很快,跌板打開了。同時,場內又傳遞著一個信息:滬板今天漲得很厲害,兩個市場要搞“聯環多逼空”。 
  於是,蘇板像是跟屁蟲似地也漲了起來,眼見著就回到了前日收盤價之上。 
  金總的空單睡了一個周末便狠賺了一筆,多單縮水的利潤又恢複了原狀。 
  當大戶真舒服! 
  收盤了,劉燕朝小朱的席位望去,隻見小朱興奮地對周圍的人說:“今晚我請客,請一定來。”同時,不停地與遇見的每一個人熱烈擁抱,不小心,竟抱住了一個女孩子,大家大笑起來,女孩在笑聲中不好意思地溜了。 
  這之後,市場重新恢複了升勢,隻一周的時間,前期的高點53元輕輕一碰便一穿而過,滬、蘇兩地的膠板期價你追我趕,轉眼就到了56元。 
  喬老板真的要“多逼空”了?! 
  低位拋空的大多數空頭沉不住氣了,即使不翻倉,也多少做了些買盤暫時將空單鎖住。雖然鎖單是遮蓋“斷頭”場麵的一層美麗的帷幕,但它能讓鎖單者在鎖定損失的情況下,平息一下煩亂的心,以便能夠冷靜地思考下一步該怎麽辦。 
  就在這市場形勢對多頭特別有利之時,金老板突然幹淨利落地平完了所有的持倉,賺了幾千萬大洋,不見了蹤影。

第十五章
喬和平的辦公室內,煙霧繚繞,笑語聲聲。天涯證券公司資產管理部經理佟鷗,是在座最年輕的一位期貨投資人,她的青春、她的靚麗,給這個心思都沉醉於期貨的男人圈帶來一股清新的空氣。她從東南財院金融係畢業後, 
就到了證券公司,並很快以其紮實的專業知識,躋身於公司高層。她心裏一直看不起那些所謂從實踐中發展起來的人才,但自從認識喬總並聽了許多關於他的傳奇故事後,她發現,原來,這些人當中竟有如此具有魅力的人。她好崇拜他! 
  還在商議各方出資聯手做滬板之初,她就不時聽到有人提起肖總,但肖總沒參與,便一直也沒見過她。佟鷗聽說肖總是喬總過去的戰友,這本是常有的事兒,但從大家在喬總麵前提到肖總時的表情,她敏感地覺得,喬總和肖總的關係非同一般,心裏便無端地有些發毛。肖總像一團烏雲,壓在她年輕的、原本晴空萬裏的心上。 
  這時,秦恒進來了,他給這些呆在“多頭指揮部”盯盤的老板們帶來了最新動態:“通達開始在蘇板大肆拋空。”史迄信笑了:“他們在滬板的空頭已套得很深了,到蘇板就能改變局麵嗎?滬板的盤子大於蘇板,難道還想靠蘇板影響滬板行情使他們的空頭解套不成?” 
  突然,一聲手機聲響起,大家立刻都安靜了下來,此時,除了喬總,其他人的手機都是關閉的。 
  “嗯,嗯。”喬老板不停地應著。“那你能頂住嗎?好,那就還是按原計劃做吧。”喬和平關上手機,目光轉向秦恒。 
  秦恒說:“我正不知道這個消息是否需要單獨給你說。”“說吧,沒關係,有什麽都在這兒說。”“金老板昨天全部清倉了,說是自己能量有限,銀行的貸款也快到期了,反正他也不是舉足輕重的一份,所以先平倉走了。”“他是對我們多頭沒信心呢,還是有別的原因?”有人對金老板自訴的原因表示懷疑。 
  佟鷗問:“他的離去對蘇板有影響嗎?如果對蘇板有影響的話,是否會牽連滬板呢?”“剛才浙投進出口公司的魏總來電話說了這事兒,他保證他沒問題,他才是蘇板的最大戶,他沒問題,別的就沒什麽問題。”喬總說。 
  秦恒又說:“另外,肖總也到蘇板上去拋空了,但她滬板的多頭並沒走。”一聽肖總又是先跟他們做多,等漲上去了又拋空,大家一下嗡嗡地議論開了。 
  肖蒙蒙和許多人都不一樣,她不喜歡參與坐莊,她曾把自己的想法給喬和平溝通過。她說:“503線材時,我是由於資金不夠而未參與坐莊,但站在一旁,也使我看清楚聯手的弊端——持倉太大,不易反手,除非時機把握很好,在對方爆倉時沒有新的反向資金來打阻擊,否則,無論對與錯,都隻能是一條道走到黑,最後以交割了結,太耗神、耗錢、耗時。我喜歡自由地穿梭於市場之中。”然而,有一點她沒想到,在市場上的自由,取決於對行情的正確判斷,如果沒有可靠的信息,她能做到嗎?喬和平沒有對她點穿這一點。 
  下午收盤了。 
  肖蒙蒙核對完當日的交易後,來到交易大廈大門口,準備打的回到所住酒店,可看到街上的行人都縮頭縮腦的,這才發現外麵已飄起了毛毛細雨,擁擠的上海在雨中一下變得清靜了許多。她喜歡這樣的氛圍。於是,打消了乘車的念頭,一個人慢悠悠地步行著朝酒店走去,這時,期貨市場的鐵馬金戈、刀光劍影、狂濤怒浪都漸漸地被置於腦後。 
  今天,她在蘇板上開始做的空單,又是和喬和平相反的方向,雖然從道理上講,輸贏與對方沒有關係,但情義上卻不免有些過意不去,然而,繼續跟他做多已感到膽寒,做空的衝動是那麽強烈,她不能因為情義而違背自己對行情的判斷。 
  她想,如果她是喬和平的死黨,季總絕不會邀約她一起去做蘇州膠板,而她正好在為膠板上漲至56元附近,已高過現貨近兩元的行情費思量:如果確實無人出來做喬和平的對手,靠市場的自然交割肯定是壓不住價位的繼續上漲,可市場真的就沒人可以對喬和平說“不”了嗎?她真的可以就這麽跟著他賺下去嗎?以她的經驗,她不相信會有如此輕鬆的事兒。 
  季總的邀約證明了她的判斷。她率直地問季總:“為什麽會叫上我?503線材我可是沒聽你的話。”季總胸有成竹地說:“此一時,彼一時。”“那麽自信,為什麽?”“因為你是一個比一般的人都要聰明的人,我們的目標很一致,就是要在合適的條件下做合適的投資,而不盲從任何人。”“你不怕我把信息告訴喬總,對你有所不利?”“如果我的做法漏洞百出,不用你去說也會被喬總攻破,但如果我做得漂亮,他想攻也沒有辦法,而且,你如果也是我的同盟軍,難道你會不顧自己的成敗去教喬總怎樣攻你嗎?”“蘇板目前的價位考慮做空是有一定道理的,但你在滬板上的空頭已套深了,有希望改變局麵嗎?”“肖總,這個問題請允許我保密,我隻能說,那是我們整體戰略的組成部分。”肖蒙蒙笑了笑,同意也在蘇板做空,但是她說:“如果情況不妙,我是要撤的,我不僅不跟喬總聯手,也不會給任何人聯手。” 
  季德軍之所以敢於同喬和平的老朋友肖總聯手,是他相信,任何時候,在朋友與利益之間,多數人都會選擇利益。其實,現實生活就是如此,一個人隻有在事業上獲得成功,才能得到朋友的尊重和賞識。事實證明,他對肖總的判斷沒錯。 
  肖蒙蒙選擇做什麽、怎麽做的標準固然是利益,但一邊享用著喬和平給的信息,一邊又在一定的時候利用對他的情況的掌握反其道而行之,這在肖蒙蒙來講,內心也並不是平靜的。肖蒙蒙不知喬和平與她是否前世是一對冤家,人到中年了,竟在期貨市場相遇,這不僅使逝去的歲月在她內心重掀波濤,也是把一個成熟的、做事果斷的、大智大勇的男人的嗬護呈現在她的每一寸目光中、每一分感受裏,使她在做任何決策時,都不得不想到他。她期望自己的認識與他是一致的,期望自己能無條件地和他一起合作,可他做的一切,往往又有許多和自己不一致的地方,而自己又無法說服自己與他保持一致,在她的認識中,體驗自己的智慧在生命中的閃耀是一種無法抗拒的誘惑。 
  如果說她是不盲目的,那也不盡然,其實她還是很盲目的,無論與喬和平做著多麽不同的投資決策,她對他的信任卻是肯定的、不可置疑的,而對季總,即使是同盟軍,她也會白天黑夜都瞪著警惕的雙眼。 
  電梯到了十二層,肖蒙蒙匆匆走到門口,一抬頭,發現喬和平已在門口等她。 
  “為什麽不先打個電話通知我,等久了吧?”她拿出“插牌”打開房門。 
  “可以抽煙嗎?”剛坐下,喬和平就掏出了他的“紅萬寶”。“這還用問嗎?” 
  一陣靜默。這似乎是他們單獨在一起時的必然開始。 
  肖蒙蒙想,他一定是為我在蘇板做空而來的。嗨,這個市場真是的,資金大一點的戶,都很難做到保密。 
  喬和平的一支煙,很快就隻剩下小半截了,這時他才說了句:“你真會選時機呀。” 
  “這麽說,你也讚同在蘇板做空?”“我隻能給你說暫時沒危險吧。要是有危險我再通知你。”“那你也做蘇板的空頭嗎?”“我從來不和自己人反著做。”看肖蒙蒙有些尷尬的樣子,他補充了一句:“你不是自己人,所以按你的意願做好了。” 
  “我選擇做蘇板,就是想回避滬板,反正都是做空,何必跟你直接對抗呢。”“你要是做了滬板,我會逼你出來。”“哦?”“你做你的蘇板,不要把情況告訴通達,這樣你才更安全,萬一有什麽不測,走起來容易些。” 
  原來今天收盤後,喬和平同金老板通了話,知道他的提前出場與浙投進出口公司的資金有關,詳細情況他還在調查之中。看來金老板是個很敏銳的人。末了他勸喬和平:“喬總,如果你在蘇板有多頭,還是找機會走了吧,要是浙投真的有什麽問題,你中途在這高價殺進去幫他也沒用的,如果沒事兒,他和浙嘉就可以搞掂蘇板。” 
  金老板的走意味著什麽呢?劉燕苦思冥想。 
  她和小郭給在上海緊跟喬老板的黎總打電話,問行情究竟會怎樣,黎總說,上海做多頭的方向沒變,蘇州應該也不會變,他雖主做滬板,蘇板也還有一部分多頭。這時,小敏通報說,通達集團開始拋空了。 
  小郭說:“季總這個人的入市機會把握得最好,現在金老板又不露麵,可能是多頭內部有了不同意見,哎,劉燕,金老板說沒說要劃資金走?”“他根本就沒有音訊。”“哦,這樣,我們先少做一部分空頭,如果金老板劃走資金,說明多頭行情到此為止,如果他再進多頭,我們退出或反手就是了,說不定還沒容他再出手,季總早就把價位砸下來了。” 
  劉燕把情況告訴客戶,他們都讚同這樣做,可黃詩吟卻不聽“少做單量”的建議,說:“我就這麽點兒錢,除硬性規定的機動保證金外,全賭了!重倉出擊才會有機會翻身!”然而,期價並沒因金總的退場或通達的進場而滯漲,他們很快被套住3元價差,也就是說,如果此時平倉,投入的期價5%的保證金將全部虧光。好在多數客戶隻用了資金總量1/4的資金,所以還能對付每日都在增加的浮動虧損。黃詩吟可就慘了,賬戶上已是負數,按規定,應該砍掉部分倉單,但他苦苦哀求給他留一留,劉燕同情他,便沒給他砍倉,由總資金裏的餘額幫他頂著浮虧,但讓他寫了份保證書,承諾當持倉保證金等於浮動虧損的全額時,劉燕可不經他同意給他砍倉,那時,他將一分不剩。黃詩吟雖然手軟,但還是硬著頭皮寫了。 
  金總的資金擺在劉燕席位一直沒動,不知他安的是什麽心。如果他還做多,證明他們沒有放棄“多逼空”,劉燕可以果斷地翻倉,如果不做,資金為啥又一直不劃走呢?好不容易,寧波的張經理幫劉燕聯係到了金總:“金總,你走了,我以為會跌了,所以做了空單,可現在被套深了,我該怎麽辦?”她想通過金總的意見來判斷他們的意圖。可金老板城府頗深,說話讓人感到難以捉摸:“怎麽說呢?喬老板能做到的事,別人不一定能做到,但也不一定做不到,現在期價不是比我出場時高了不少嗎?”對於劉燕手裏的空單,他沒直接提任何建議。 
  劉燕和小郭一起,把金老板的話“炒”了幾個來回,再結合他自己已出場的情況看,認為他話裏最想表達的意思是:蘇板的“多逼空”可能難以成功。雖然現在期價高高在上,但兩相比較,最終還是跌的勝率大。他倆決定賭一把:留住空頭! 
  日子在一天天地過去,高企的價格令現貨商和進口商興奮不已,膠合板的庫存在兩地不停地增加,但仍然不能壓下期價來。眼看就要進入交割月了,屆時,保證金將按交易規定每天增加1%。如果等到那時還不跌,就隻好移倉507後麵的合約了。而507以外的合約因未涉及“多逼空”,價位沒有那麽高,獲利空間將不會太大,移倉的虧損是否補得回來很難說。 
  有句市場格言說:市場會盡一切可能把大部分交易者氣瘋。劉燕覺得,她就快被氣瘋了。為了這把單子,她日不能食、夜不能寐,人眼見著瘦了下來。這段時間,幾乎每晚她都和小郭散步到深夜,有人一起“同病相憐”,比獨自承受一切總要好過些。這晚,他們又散步累了個半死,期望各自回去後能入睡幾小時。突然,看見揚州金屬公司期貨部的劉經理和小傑開著桑塔納緩緩地停在了路邊,大家都是空頭,都在為眼下的行情而煩惱,劉經理說:“前一段天天說‘狼來了,狼來了’,現在狼來了,手裏全是空頭了。真憋氣!嗨,反正睡不著覺,幹脆到太湖的東山賓館去喝夜茶,調整一下心態吧。” 
  到了賓館,停好車,還沒走近大堂,那山地燈映照下的滿山綠汪汪的桔樹和夜風送來的桔樹的清香,就捉走了他們的視線和嗅覺。幾個人也不去喝什麽茶了,一頭撲進了桔樹林。桔樹上的桔子已快成熟了,沉甸甸地掛在枝頭,綠綠的桔皮透著充沛的水份。劉燕情不自禁地摘了一個,捏在手裏把玩著,放在鼻下聞著。突然,她用力將桔子朝山腳下的太湖扔去,嘴裏大聲喊叫著:“跌吧!跌停板吧!” 
  在劉燕的感染下,小郭他們也都扔起桔子來,他們多麽希望膠合板的價格,也能像桔子一樣被他們扔下去啊! 
  次日一早,沉睡中的劉燕被一陣陣電話鈴聲拖了起來:“多頭沒錢接實物,要棄盤了!”“什麽?”“我們熬到頭了,要跌啦!”劉燕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接下來的日子,滬板和蘇板就像坐在蹺蹺板的兩頭,再不是彼此呼應著同漲跌,而是一個猛猛地上衝,一個狠狠地跌落。 
  聽林小敏講,他們公司信息部的盛濤等人搞了一種電腦交易係統,判定行情準確性頗高,劉燕便抽晚飯後的休息時間去瞧瞧。剛走進通達集團蘇交部,發現交易廳裏的人都不時伸長了脖子朝總經理室望去,小敏向她解釋說:“多頭正找季總他們商談協議平倉的事。”劉燕一聽,扭頭就跑回去,分別給客戶通報這一信息,希望大家不要太貪了,隨時做好平倉的準備。 
  第二天,蘇交所507膠板在跌停板35.60元上,多空雙方大平倉。最終,在此價位區間結束了該合約的交易。 
  507膠板又創了一個中國期貨史上的第一:滬板、蘇板在相鄰的交易所,同樣麵臨20萬箱和15萬箱的巨量實盤壓力,卻分別以62元的天價和36元的地價結束了各自的交易。

第十六章
隨著507蘇板的退場,金老板浮出了水麵,他是來劃走他的資金的。 
  “我想請您吃飯,可以嗎?我其實是想向你請教,這把行情你進退得當,很有章法,這中間一定有非常精彩的故事。”劉燕說。“劉小 
姐,你可真是個有心人啊。” 
  晚餐設在寒山寺的素齋館,寒山寺雖是旅遊熱點,但下午4點就關閉了,到黃昏時分,褪盡白日塵囂的寺院格外靜寂、清爽。 
  “記得你在56元左右退出期市時,滬板帶動蘇板漲勢很好,事實上蘇板也確實摸高過60元,雖然最後多方從高空摔下來敗得很慘,但當時各方麵的條件都很利多,你為什麽會在那一刻全身而退呢?” 
  “道理很簡單,多逼空的目的是為了投機盈利,滬板價位堅挺之際,正是蘇板多頭順利出場之時,何必為了幾元價差付出接實盤的代價呢?任何一個大戶,無論怎樣運作,都不可能吃盡所有的利潤,一定要損失部分單子,扯平了看,真實的利潤也就在平均利潤範圍內,那麽,當有機會已能毫無風險地獲取平均利潤時,當然要果斷地出場。” 

  “那你的多頭夥伴對你的行為是什麽態度呢?”“我可不是那種為了自己的利益棄同伴不顧的人,我是大搖大擺地走出來的。我給過他們建議,但他們頭腦發熱聽不進去,認定在更高價位也能順利出場。事實證明我是對的,他們對我能有什麽態度。” 

  “那平倉後,你為什麽又沒及時劃走資金呢?我以為你還會殺進場來呢。”“是的,是想看看是否還有機會重新進去。我利用這段時間去調查了市場的一些傳聞,結果發現,實際情況比傳聞更加可怕,已不具備做多的條件了。首先是實盤問題,交易所每周公布的實盤量在不停地增多,可庫裏的現貨增長速度卻大大落後於報出的量,我感到有人作弊注冊了假倉單。” 

  “知道是誰嗎?”“這……另外,通達集團根本就不撩滬板,重倉都壓在蘇板上,這說明他們采用了集中兵力專攻對手薄弱環節的打法。而我們做蘇板多頭的幾家,整體情況相對於他們來講,似乎弱了許多。” 

  “這就是你說的‘喬老板能做的事,別人不一定能做到’?”“對。更主要的是蘇板多頭的內部有問題,浙投進出口公司的資金實力實在讓人憂心忡忡。我在我們當地和銀行的關係真是沒說的,503線材救急時所需的短期貸款,我竟能用倉單抵押出倉單總額60%的資金,而那倉單可是以倉單總額的5%的保證金就能持有的,但稍長期的,能貸的資金是有限度的,可浙投進出口公司貸的資金量比我大多了。以我的經驗,這裏邊肯定有問題,所以我便托人去摸他們的底。結果證明我的懷疑是對的。浙投進出口公司是以自己的海外公司的信用證做抵押貸的款,而那份信用證是假的。事情敗露後,他們因涉嫌信用證詐騙而被銀行追貸,致使其無法繼續按計劃做完蘇板507的‘多逼空’。而他們一退出,浙嘉公司根本接不動貨,所以最後隻好棄盤。現在,浙嘉公司破產了,浙投進出口公司的相關人員也將以‘信用證詐騙罪’被起訴。” 

  劉燕聽到這裏,深深地吸了口冷氣:“做浙嘉公司和浙投進出口公司‘跑道’的好幾家期貨公司,都因他們穿倉而貼進去數百萬資金,看來是無法追回來了。我好幸運,做的是你的單子,你那麽進退有度,不僅你沒風險,我也沒風險了。可是,照你摸的那些情況,不能做多,也可做空啊,你怎麽沒動?你要是做了空,我心裏踏實了,說不定多做點單,這次就賺大錢了。”“無論做什麽事兒,都得講道義不是?喬老板就從來不拋棄跟他做單的人,所以他很得人心。我雖然沒有實力替代浙投進出口公司與浙嘉公司共同抗衡空頭,但我也不能在他們不利之時去踏上一腳吧。” 

  “是誰注冊了假倉單呢?難道交易所就那麽輕而易舉地被蒙了?”劉燕按捺不住好奇心,問道。 

  金老板神秘地笑了笑:“經濟活動中有這樣一條原則:市場需要用市場手段來管理。至於這個手段的內容是否真實,已經不重要了。”“你是說,交易所為了控製‘多逼空’給期市帶來的風險,自己注冊了假倉單?” 

  “我說了嗎?”金老板彈掉手中香煙的灰燼,笑指劉燕說:“瞧,又瞪大眼睛了,我看你經曆的事兒太少了,什麽都好奇。古往今來,為了達到追求利潤的目的,誰不是絞盡腦汁、耍盡手段?在西方資本主義國家,由於市場經濟已有了相當長的曆史,所以在規範市場方麵有各種各樣的法規可依,而我國的市場經濟還處在初級的初級階段,對市場出現的種種情況隻能是頭疼治頭,腳疼治腳,而這些‘藥方’即使違背了什麽原則,隻要這一刻管用就成。” 

  “這是不是有點類似期貨公司和客戶對賭,其實是把客戶要虧掉的錢轉化為自己的利潤,這對客戶似乎沒什麽不公平的,因為做多還是做空完全是他們自己的選擇。真正有風險的是期貨公司,如果對賭的結果是客戶對了,期貨公司不也照樣要拿出錢來支付客戶的利潤嗎?”劉燕若有所思的說。 

  金老板連連搖頭:“你這個觀點不對,暫且不論期貨公司的風險如何,僅對賭這一點來講,對客戶就是很不公平的。” 

  “為什麽?” 
  “無論客戶對與錯,他的意誌都應該得到真實的體現,可他的指令沒進場,半道便被人攔截了,那麽場內多空力量的對比就是失真的。比如有100萬資金欲在某個價位做多,另有100萬資金欲在同一價位做空,假如其中20萬的多頭被期貨公司的對賭攔截了下來,此時市場上就會出現同一個價位上多頭隻有80萬的資金,空頭則有100萬的資金,很顯然,價格肯定會跌一個價位,如果這是個技術上的關鍵價位,那麽,就會引發在一旁觀望的人進場殺跌,也許就此帶來一段跌勢。所以我說,對賭是對客戶最大的不公平。更何況此情況一旦敗露,所引發的法律糾紛,更是會給各方帶來無窮的麻煩。” 

  一輛“沙漠王子”像卡通片中笨拙的積木車,飛馳在西山柔若飄帶般的盤山公路上,不時地被路邊高大茂密的銀杏樹林掩隱在漫漫的綠色深處。李威緊張地關注著瘋似的季德軍的每一個動作,隨時準備著在意外出現時采取果斷措施。他不明白,507蘇板打了那麽漂亮的一仗,季總還有什麽可窩心的?! 

  終於,一個急刹車,“沙漠王子”停在了“石公山公園”門前。季德軍雙手扶在方向盤上,眼睛茫然地看著前方,半晌,歎了口氣:“唉,真是賭場得意,情場失意啊!”李威驚異地問:“嫂子那兒有事兒?”“她要出國留學了。”“那不是早就計劃做的事兒嗎?”“可她要和我離婚。” 

  “我去找她談談?”李威恨不能馬上就見到覃冬兒,告訴她季總是如何的優秀。李威很佩服季德軍,雖然他年長自己不多,又是農村孩子,可他所具有的那份智慧,根本不是一般人所能企及的,更可貴的是他能對自己的不足及時“止損”並像追逐利潤一樣迅速找出彌補之方法的那種求實精神,使李威每隔一段時間就會有一種對他刮目相看的感覺。 

  當喬和平在市場大玩兒“狼來了”的遊戲,玩得眾人暈頭轉向時,季德軍卻一邊讚賞著喬總的高招兒,一邊精心設計著自己的作戰計劃。 

  季德軍認為,喬和平的個性就是個不把行情做到極端不罷休的人,可行情進入極端時,正是反向入市的最好機會,而慫恿他盡快把行情做到極端的最好催化劑,就是讓他看到通達是他的對手,正在一步步被他逼死。於是,他便在滬板通達自己的席位上做了較大量的空頭,而在其他跑道則做了等量的多頭,一空一多,無論價格怎樣波動都無盈虧,但由於空頭做在明處,給喬和平一個強烈的印象:通達要和他們在滬板上較量。從而,把喬和平喜歡打硬仗的熱情激發出來,把他們的主要注意力拖在滬市,而自己卻避開喬和平的主力部隊,把矛頭指向蘇板,集中優勢兵力,等待合適的價位建倉,然後一舉圍殲蘇板多頭。雖然滬板雙開倉占用了不少保證金,但因為是不同方向的持倉,需要時,可隨時對衝出場,釋放資金,所以,完全可以將此資金視為正常情況下的預備金,無須為此影響其他資金的運用。 

  他清楚地記得,季總在揣摩喬總“狼來了”的遊戲時講的那段話,簡直就是期貨市場的交響樂中最迷人的華彩段落。他說,對於欺騙的厭惡,是人類所共有的。欺騙行為無論在法律上還是道德上,都是不允許的,但在軍事上卻不一樣,所謂“兵不厭詐”,就是在用兵打仗時要盡可能多地采用迷惑敵人的方法,這種迷惑越成功,也就是說這種欺騙越成功,越是會被認為有本領,是懂得戰爭藝術的表現。由於交戰雙方都預先知道對方會欺騙自己,因此上了當的一方隻能怨自己是個笨蛋,而不去追究對方。 

  在經濟活動中也是不允許欺騙的,但期貨是經濟活動中的特殊領域,在這個領域裏允許投機,因為投機是達成期貨市場價格發現、套期保值兩大功能發揮作用的必要的潤滑劑。參與投機的多空雙方是不確定的某些人,而且他們任何時候都有選擇做多或做空的自由,在這樣的前提下,投機一方的取勝是以投機另一方的認輸來完成的。而取勝除了對行情的發展方向具有戰略眼光外,還必須在戰術上勝人一籌,這種戰術上的勝人一籌就表現在喬老板的“狼來了”的遊戲之中,說白了,就是在這種“欺騙”之中。 

  季總和喬總的計劃得以完美實施,喬總在滬板“多逼空”成功、季總在蘇板“空逼多”成功的結果,在李威看來,其實就是“軍事欺騙藝術”理論的成功。李威喜歡季總善於歸納和總結所麵臨的現實情況,並立刻使其在新的條件下發揮作用的能力和思路。 

  這麽好的男人,嫂子真舍得放棄?也許女人關於好男人的標準和男人不一樣吧。 

  李威跳下車,對季德軍說:“季總,我們去‘石公山’走走吧,你還沒來過呢。”石公山隻是在太湖這樣的地方才會稱為“山”,其實隻是西山腳下太湖邊上的一個小小的土包,麵積也不大,山的三麵都瀕臨太湖水麵,比起“拙政院”、“雕花樓”來,隻能算是無名小輩,但因山上出產“瘦、漏、透、奇”太湖石聞名,因有一酷似老翁的巨石而得名。 

  他們站在太湖邊,望著遠處煙波浩渺中若隱若現的東山、三山、大山、小山等十來個島嶼,默默無語。一艘小船悠悠地,由水天一色的遠方漸漸近了,船工站在船頭大聲地招呼著他們:“哎……要船嗎?可以去三山島、東山鎮,也可以隻在湖中遊玩。”李威和季德軍交換了一下眼光,立刻答道:“哈格,哈格。” 

  小船到岸了,他倆蹬上了這在浩瀚的太湖裏確如一葉扁舟的小船。轉眼,時間過午了。季德軍問李威:“東山賓館那邊安排好了?”“放心,沒問題。總統套房有20來間房呢,三萬元一夜,聽起來怪嚇人的,可我們這四、五十人一攤下來,也就相當於住在上海的花園酒店。今夜,總統房就是你的了。” 

  507蘇板打了大勝仗,季德軍兌現了當初的承諾,帶上海部和蘇州部的全體人馬來東山過周末。這時,他的弟兄們一定七七八八地散落在東山大大小小的景點呢。晚6點,他們將齊聚東山賓館宴會廳,舉行慶功酒會。 

  從“石公山”出來,仍然是季德軍開車,仍然是開得如飛一般。到了東山,他們直接駛向“雕花樓”,這座20世紀20年代建造的樓房,全是用石、木、磚、金屬雕刻而成的,其雕法又分浮雕、圓雕、鏤空雕、陰陽雕等,是清末民初江南民居中的佳作,是江南地區建築雕刻藝術的精品。最有意思的是,這座樓從外麵看,隻有兩層樓,可後樓內裏實際上是三層樓,一直以來,都傳說這種設計是為了藏寶以防太湖強盜,其實是由於老工匠的徒弟不慎把上好的後樓主料鋸短了幾寸,隻好換了根細些的。怕被主人發現,他們絞盡腦汁想出了把原定的兩層樓加高一層,將那根換上去的柱夾在三樓的地板和二樓樓頂的天花板之間的補救方法,沒成想這“偷梁換柱”之舉卻逼出了獨創的、令人驚慕的建築藝術。可見老子“禍兮福兮,福兮禍兮”的哲學道理無處不在,關鍵是怎樣將“禍”、“福”加以置換。 

  季德軍希望能挽回冬兒的心,不過,冬兒想留學的願望還是要盡快實現的好,隻是,這錢……季德軍身為通達集團期貨公司老總,能動用的錢不少,公司盈利後可用的“業務活動費”就更多了,開奔馳、發獎金、工作人員出差像是上公共汽車似的坐飛機,住三萬元一夜的總統套房,都沒問題,但屬於個人腰包裏的卻十分有限,算下來,他總共也就十萬元,這要達到他計劃的絕不讓冬兒留學時去打工的目標,距離就太大了。 

  他試探著,想跟李威籌措點。李威說:“沒問題,可以借你六萬塊。”他沒說什麽感激的話,隻用手使勁兒握了下李威的手。 

  李威可不客氣,說:“季總,我早就想給你建議了,我們把自己的全部精力都用在為公司做期貨投資上了,可我們除了工資和有限的獎金外,個人收入很少。在國外,像我們這樣的人相當於機構投資的操盤手,按國際慣例,收入至少是利潤的二十個百分點,我們要是能拿三、五個百分點就發了。你是老總,你應該找個變通的辦法,既保證國家的利益又給我們這樣的‘馬兒’喂點草,搞產業的都有什麽承包經營責任製,我們也應該有個相類似的條文呀。” 
  李威提的問題,季德軍早就在駱部長麵前提過了,隻是沒那麽直接罷了。部長對這個觀點很有看法,他說:“公司所有的一切都是國家的,沒有國家這個大後台,沒有國家特有的信譽和雄厚的資金實力,你拿什麽去展示你掙錢的本事?你隻能像那些小散戶一樣,‘人為刀俎,我為魚肉’。知足吧,賺了錢你們有豐厚的獎金,虧了錢又不扣你們的工資,更何況,這麽大的舞台,不是哪裏都有的。你要為你的想法提高警惕了。” 
  季德軍覺得,在計劃經濟時代,部長的觀點是絕對沒錯,但隨著市場經濟的逐步深入,他的想法才更符合發展的需要。隻是,在體製的改革還沒進行時,還需等待。可是,就這樣坐等改革的話,也許就沒有機會了。怎麽辦?他要好好想想。
第十七章 

哈哈哈,太過癮了!這種狗眼看人低的人,就是得這樣收拾。”“嘿,我看那老板吧,眼都綠了,真笑死我了。”一幫人簇擁著史迄興進了浦和公司期貨交易廳,又說又笑地把午間休盤時沒多少人的交易廳一下搞得熱鬧起 來。 
  正在廳裏閑聊著等下午開盤的客戶轉過頭來看著他們。一個正打著瞌睡的客戶被驚醒了,揉著眼睛問:“什麽事兒令你們這麽高興啊?”秦恒說:“史老板請客,叫了差不多百十個民工到‘快樂族自助餐’吃午飯,嗬,那些民工可真厲害,風卷殘雲,把店裏的飯菜來了個一掃光,然後還叫沒吃飽,差點A沒把店給掀了。”“哦,就是昨天中午史老板吃飯的那家店吧?該!像他們那樣對待顧客,別說史老板你受不了,任誰也受不了。這20元一份的自助餐,百十人也就兩千來塊,但讓他們看看欺負人的代價,蠻痛快的。” 

  “史老板,你這身行頭和你的財富的確是不相稱。” 

  史迄興看了看身上的T恤衫說:“我就穿著這身衣服自在,人掙錢也好,做事業也好,不就追求個能按自己的意誌活著嗎?連穿衣服都要去迎合別人,真是太累了。” 

  七嘴八舌的話語傳到在裏間辦公室的喬和平耳裏,他不置可否地笑了起來。昨天史迄興到外麵吃自助餐,因專撿喜歡吃的香菜丸子吃,遭了老板的白眼,以為他是個缺肉吃的民工,一付要把本錢吃夠才肯罷休的樣子,就讓店小二借故吼他。當時他沒吭氣,回來後說要收拾收拾這種眼淺皮薄的家夥,沒成想他今天就使了這麽個招兒治人。是啊,有時,錢不是最重要的,自尊才是最重要的。 

  喬和平又想起有人告訴他,說秦恒在外誇口,“我是喬老板的小兄弟,我當然有條件得到最好的賺錢機會。做行情時,我就像坐在劇院最前排的觀眾,看著故事一幕幕地上演,同時,又像導演的助手,知道結局是什麽。”得找個時間給他打招呼,讓他別在外麵牛皮呼呼的。 

  “507滬板”令喬和平更加聲名鵲起,雖然為此接了20萬箱膠合板,但那是除期貨上的盈利外的“實物盈利”,所能變現的錢是多少,盈利就是多少,根本沒有絲毫壓力。20萬箱,就是4000萬張呀,得有多少裝修工程多少家具製做才能消耗掉啊? 

  這把行情做的,一方麵贏得了跟隨他的人的狂愛:史迄興賺了近一個億,這使他和喬和平被視為“期市上的黃金搭擋”;溫州的陸老板賺了2000萬,身家接近一個億,大家開玩笑說,再有幾把下來,他就可以有“陸個億”,江浙話“陸國毅”和“陸個億”很接近;秦恒這下也有了200萬的收益,而泰興的龍經理因為擔任著召集開會的聯絡員的工作,被大家視作知道第一信息的人,而成了二級中心的指揮員,跟隨他的人這次也賺了許多。 

  可另一方麵,那些輸掉錢的人把喬和平恨之入骨,他和他的工作人員不僅接到許多恐嚇電話,還收到送來的子彈和匕首。為了防止意外,他已暫時將上商所的出市代表全部換回總部。 

  可遺憾也不小,蘇板的失利使他對浙嘉公司頗為抱歉,如果當時的聯手組合不是浙投進出口公司,他們也不會遭此滅頂之災,隻有等以後再找機會扶他們一把了。 

  倒是浦和公司自己,由於大量資金用在保障楊浦大橋的物資供應上,隻調了200萬做期貨,這次僅賺了百把萬。喬和平已聽到有人到物資廳裏嘀咕他了,說他像個黑社會的大哥,領著一幫子私企在那裏擾亂市場,個體戶們全都揣滿了腰包,他的公司卻隻賺了個小零頭。

  說參與者都是個體戶,那倒不是,其實許多公司都是原物資係統的公司,市場經濟後承包給了個人,隻要承包人給足上交款,就可以自主經營,所以他們經營什麽,怎麽經營沒人幹涉。期貨雖然有風險,可是能獲取暴利,他們當然會放棄難做的現貨來投機。而喬和平身為國企的老總,大家又都推崇他信任他,心甘情願聽他指揮,他又為什麽不能借此團結大家一道尋機賺錢呢? 

  以浦和公司的體製和單個的實力來看,在投機市場隻能跟風,如果被莊家欺騙,就隻能束手待斃,而現在有了大家的參與,就能掌握主動,就能在研究市場的基礎上讓市場跟著自己的意誌走,由此達到增強企業實力的目的。其實,無論賺多賺少,我喬和平又能得多少呢?不就是抽點“公煙”,喝點“公酒”,吃點“公飯”嗎?如果一定要說“得到什麽”的話,那就是在市場這個諾大的舞台上享有一種他所喜歡的運籌帷幄的感覺。 

  可氣的是,膠板市場太脆弱,就這麽一仗下來,滬、蘇兩市基本上就癱了,實盤的壓力導致交易量極度萎縮。 

  不過,蘇交所的應變能力非常強,新的交易品種紅小豆又開出來了,很多人已在喬和平的耳邊嗡嗡著要去做紅小豆了,可喬和平沒表態,他要先觀察一陣再說,他要做就做大行情,這紅小豆隻是個小品種,還不知是否適合大做,別還沒怎麽做就又癱掉了。 

  做行情,再難總有解決的辦法,最讓喬和平頭疼的是感情上的事,他想,自己之所以至今未娶,潛意識中恐怕還是怕麻煩,瞧這個佟鷗,真讓他不知怎麽辦。 

  那日在雲峰大酒店,還真像他所期望的那樣,遇見了佟鷗,她和溫州陸、龍經理也在那裏用餐。喬和平與他們彼此招呼了一下,便和肖蒙蒙到了靠窗的一張台子,肖蒙蒙因不認識佟鷗,也隻和陸老板、龍經理點了點頭。 

  喬和平為肖蒙蒙點了“泡芙”、“熏魚”,然後讓她自己點,他印象中隻知道她喜歡這兩道菜。喬和平是個對生活上的享受要求不高的人,沒什麽特別的嗜好,但他還是興致勃勃地說:“女人隨時隨地都喜歡美容,給你來盅女士湯‘沉魚落雁’,我就來盅男士湯‘氣宇軒昂’吧。另外要份‘基尾蝦兩吃’,這可是不會發胖的葷菜。” 

  “你居然懂這麽多,我真沒想到你這麽細心,不知是什麽把你這方麵的靈感調動起來了。”肖蒙蒙很是不解地問。喬和平看著肖蒙蒙探究似的眼光,臉有些發熱,而不遠處來自佟鷗的目光,更是令他猶如芒刺在身,但他強做鎮靜地說:“這些都是在不知不覺中積累的,隻是我今天說出來了而已。對了,再要份金銀小饅頭,可惜沒有‘軍用饅頭’。” 

  “哇,你居然還記得‘軍用饅頭’?”肖蒙蒙小聲但卻是清晰地叫到,聲音裏忽地充滿了歡樂的元素。 

  那是肖蒙蒙在炊事班當“替罪羊”的趣事。連隊每周要改善兩次生活,所謂改善,不過就是吃頓麵條或饅頭。逢到那天,炊事班的全體人員圍著案台,把發過的麵攤在案板上,然後把堿麵放入有著細篩眼的長把勺中,輕輕地、均勻地灑在麵裏,然後揉好做饅頭。這天,肖蒙蒙掌勺,她篩堿麵已篩了很多了,可在一旁的人都不說“好”,她忍不住問,這麽多了還不夠嗎?大家一看,天啦,堿麵太多了!剛才大家都隻顧著說笑,竟沒人注意放堿的多少了。怎麽辦?扔了,太可惜,再說,重新發麵也來不及。班長說,將就了吧,呆會兒我跟部隊解釋一下。這天,做出的饅頭全都泛著軍綠色,被大家稱為“軍用饅頭”。 

  溫馨的回憶使喬和平完全忘了今天約肖蒙蒙來此處用餐的目的,也忘了不遠處那雙熱切的眼睛,和肖蒙蒙無拘無束地談笑起來。任何人,隻要是一回到青少年的時光,現實的一切重負便都消失了。 

  當他們愉快地結束了這難得的晚餐站起身時,才發現佟鷗他們還沒走,他們的餐桌上隻擺有茶杯,顯然,是在等他們。 

  溫州陸迎著喬老板的目光說:“我們一起OK去吧。”沒等喬和平回答,他就指著佟鷗對肖蒙蒙說:“肖總,這位是天涯證券的佟經理。”說著拉過佟鷗,指著肖蒙蒙說:“這位就是你常聽說的肖總。” 

  佟鷗上前熱忱地挽住肖蒙蒙的手臂說:“肖總,我早就想認識你了,沒想到今天能在這裏和你見麵,你一定要和我們一起去唱歌。”說完扭頭朝喬總斜了一眼,那神態,讓人仿佛已聽見她鼻孔裏發出的“哼”聲。 

  肖蒙蒙並不怎麽喜歡卡拉OK,能唱是因為有時需要應酬,但今天需要應酬嗎?剛才佟鷗對喬和平的那一嗔怒之眼,肖蒙蒙在一旁看得明明白白,她的心思她也洞悉得清清楚楚。她把手放在正挽著她的佟鷗的手上,說:“好吧。”她不知自己這麽痛快地應承下來是為了佟鷗,還是為了喬和平,也許,隻是為了自己想看清些什麽? 

  陸老板興致勃勃地率先唱了起來。沒過多久,肖蒙蒙發現,五個人很明顯地有了“代溝”,佟鷗和溫州陸點的歌全是最新潮的歌,而她和喬和平、龍經理唱的都是老歌。看著快樂的佟鷗那張光潔而年輕的臉,肖蒙蒙心裏忽然飄起一絲惋惜,為她可能遭遇到的愛情上的風險而歎息。 

  雖然隻是短短的相處,但肖蒙蒙發現,佟鷗和她其實是同一種女性,上進、追求有所成就,隻是由於她年輕,有一個已經比較開明的機會頻現的社會環境,使她沒受到什麽壓製,所以,她能更輕鬆地、無拘無束地展示自己。她那麽大膽地流露對喬和平的關注,期望值一定也很高,但喬和平畢竟與她不是同齡人,而且是個靈魂很強的男人,他會令她失望的。 

  肖蒙蒙像一個旁觀者,默默地推測著佟鷗和喬和平是否能走到一起,她奇怪自己為什麽能夠如此平靜。她想,這也許就是我的成熟吧!看過太多的人生,她知道,喬和平是個太強太有性格的男人,想跟他的女人,注定要生活在曠日持久的戰鬥中,而她的對手卻是他的夢想,是他那強烈的領袖欲。期市,是目前最能體現他意誌的場所,有了這些,其他的都是點綴。 

  突然,肖蒙蒙無語的笑了,她想,喬和平怎麽會有一個“和平”的名字呢?他其實是一個地地道道的“戰爭犯子”啊。 

  “笑什麽?”喬和平麵有慍色地在肖蒙蒙麵前的茶幾上輕敲了一下。喬和平發現他錯了,他不應該為了回絕佟鷗而拉上肖蒙蒙,現在大家在一起,他既不能輕鬆地和肖蒙蒙聊天,也不能把佟鷗當做她沒向他表白前的那個純粹的合作者而隨意的說笑。真累。最討厭的是溫州陸和龍經理,他們像是計謀好了,要把佟鷗和他拉到一起,不斷地在一旁建議他們來首合唱,逢到這時,肖蒙蒙像是個旁觀者,冷眼瞧著他的好戲似的獨自竊笑。 

  這天晚上過後,佟鷗覺得她對喬總的愛幾乎得到了大家的認同,盯盤時,再沒人給喬總的茶杯續水了,似乎那已成了她的專利。佟鷗沉浸在自己的熱情裏,一點兒也沒有感到喬總已對因她的自以為是而給他帶來的不自由感到惱怒了。
第十八章
 下午四點,“相傑兄”要來蘇州,她和小郭約好,三個好朋友要好好聚一聚。蘇州有一條江南格調濃鬱的、古色古香的街,叫“十全街”,這條街上有一家集餐飲、茶飲於一體的名為“老茶館”的茶樓,據說是著名作家陸文 

夫開的,常有一些文藝界的名人雅士來這裏聚會。 

  他們選這裏相聚,不是為了附弄風雅,而是因為小郭點了這裏,他說:“十全十美是很不容易的事,但接近十全街,或許能讓我們離十全近一些。” 

  這天的聚會,是劉燕做東,因為她要為這兩位男士餞行。小郭由於工作業績優異,被提拔為公司新建的投資公司副總經理,以後將不能長駐蘇州,而要立足公司本部,在全國範圍內尋求機會。可黎總卻是要永遠離開期貨業,這讓劉燕百思不得其解:做過期貨的人,還會對期貨外的什麽事感興趣呢? 

  見了麵,還沒等服務員沏好茶,劉燕便再一次問黎總:“你真的要永遠離開期貨業嗎?”“是,我再不想過那種捏著倉單睡不著覺的日子了。” 

  “你參與了坐莊,什麽時候吸盤,什麽時候進攻,都了如指掌,不像我們,對大戶動向隻能挖空心思去揣測。你告訴了我們喬老板的大方向,但具體做時你們又都關閉了手機,弄得我們對盤中的許多變化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不知是你們在故意洗盤我們可以穩坐釣魚台呢,還是你們遭遇了強大的對手我們得趕緊逃跑,那日子才叫難過呢。” 

  “這你就不知道了,參與了坐莊,就得大家要死要活一塊兒上。我這次是靠了老局長才得以融資參與的,我是隻能贏不能輸的,而507蘇板的情況現在你都知道了,多險呐!那種再也輸不起的感覺足以讓人一夜白了頭!如果不是喬老板暗示我蘇板的多頭快溜走,那我這次滬蘇兩地盈虧相抵,又沒法補原來的虧損了,我可就真是‘無顏見江東父老’呐。” 

  “讓你溜走?”小郭問。 

  “這就是喬老板讓人甘腦塗地也會跟著他的領袖風範了。喬老板對我的情況很了解,我如果輸了,我在單位呆不住了是小事,可怕的是會陷老局長於不義之中。喬老板對蘇板行情的結局也有預見,知道風險很大,但他不能在大家麵前說,怕消息泄露了,給蘇板主力增加壓力,當我問他時,他對我做了個動作。”黎總說著,手心一翻,手背朝上。“我一下明白了,所以就趕緊溜了。這一來,蘇板上沒有損失,滬板賺的錢補了以前的虧損後還有比較可觀的盈利,算是對單位、對自己有了個交待吧。” 

  劉燕還是不明白他的選擇:“人都說,隻有輸怕了的人才會離開期貨市場,哪有你這種賺了錢還跑得遠遠的人?” 

  “唉,有些事你是不知道啊,仔細想想,這期貨市場黑著呢。你還記得503線材吧,說上海人是莊家,其實國家才是最大的莊家!這次507蘇板,誰注冊了那麽多假倉單?就說那個什麽史老板吧,他的資金絕大部分都是從部隊那些公司融來的。這期貨市場,其實就是個玩兒手段玩兒資金的市場。我玩兒不起,我看著害怕,人家要是虧了,可再找更大的資金玩兒回來,咱要是虧了,哪還有翻身的日子?我趕緊吧,快抱著現有的利潤回家搞實業去吧。我早就想自己搞個選礦廠了。在風險市場狠狠地撈一把,然後踏踏實實地去搞實業,這才是我的出路。想想這一年多的期貨生涯,賺錢時的歡樂太少了,那挨套的日子卻多如牛毛,挨套時的感覺生不如死啊!唉,做期貨的日子真不是人過的。” 

  “你別把劉燕給嚇死了,她還要指著這個來發展呢。”小郭看劉燕聽得一愣一愣的,忍不住打斷了黎總的話。 

  “不不不,不是嚇她,我說的隻是我的感覺,人和人是不一樣的,你倆就是做期貨的人,我不會看錯的。我說的那些‘黑’,在你們眼裏是什麽?劉燕曾稱它們是‘了不起的、激動人心的戰略戰術’,有這樣的心態,還有什麽行情你們不能把握?” 

  劉燕想到她期貨業的兩位朋友都離開蘇交所了,今後她要獨自一人麵對複雜的市場,一絲孤獨感不禁油然而生:“你們都走了,我今後該怎麽辦呢?”“別愁,我不在蘇州還在期貨業嘛,我們還是可以交流信息的。”小郭說著輕輕拍了一下劉燕放在桌上的手。 

  “我雖然要走了,但有些經驗告訴你,或許對你有所幫助。目前場內的倆大戶,做單各有特點,你跟的時候一定要注意。喬老板挨套時,你可以放心地進去,因為他會後發製人,一定會扳回來;但他很順的時候,你就得在最轟轟烈烈時出來,因為一定有人不放過他。季總則不同,他是要看到行情發展到有些極端苗頭時才入市,所以他入場時就跟,一定有機會賺到錢。”黎總想盡可能多的給她一些精神上的支持。 

  “你剛才說期貨就是玩兒資金,這倒讓我更困惑了,最近我一直就在想這個問題,什麽是期貨?” 

  說來可笑,做了這麽長時間的期貨了,錢也賺了,卻不知何為期貨了!最初接受期貨知識時所知的“供需關係”、“套期保值”、“價格發現”的理念,在真實的期貨市場裏卻成了“掛羊頭賣狗肉”,隻是大戶操縱市場的借口,真正起作用的一是資金,二是資金,三還是資金。參與者的眼光全都盯在大戶動向上,其他的市場要素隻需用餘光瞄瞄而已。 

  對於她的迷惑,小郭利落地給她洗腦:“理想的期貨市場要靠時間去培育,那是政府操心的事,你管那麽多幹嗎?我們期貨參與者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在乎山水之間也’,‘酒者’規避風險,調節供需,‘山水者’賺取差價也。你要做的就是麵對現實,尋機掙錢。現在決定市場勝負的是大戶資金,你就盯緊大戶資金的動向就行了。” 

  正說著,小郭的手機響了,是林小敏,她也要為他送行。小郭的手機剛關上,劉燕的手機又響了,還是小敏。“對對對,我是和小郭在一起,哇,不能這麽說吧,我哪兒有這個能耐。去不了,還有別的朋友呢,要不,你過來?好,好,那我們等你,在十全街老茶館。” 

  劉燕起身去洗手間,她一離開座位,那兩大袋衣物便像個龐然大物似的顯現了出來。小郭一看,說:“這劉燕,跟個暴發戶似的,507蘇板一做下來,猛得狂購了許多東西,CD隨身聽、音響,這會兒又是這麽多的高檔服裝,最可笑的是,每天都去雅都大酒店的西餐廳用餐,我陪她去了兩次,不去了,那西餐有什麽好的?吃脹了都沒飽的感覺,可她仍然一往情深地去,恨不得一個人就把雅都給養起來了。” 

  正說著,見劉燕過來了,便住嘴了。劉燕款款地走來,看他倆突然不說話了,問:“小郭,你又在說我的壞話?”“對,說你像個暴發戶,天天去雅都。”小郭說完,便等著劉燕的以牙還牙,不想劉燕莞爾一笑,有些不好意思地說:“快好了。” 

  滿臉“針鋒相對”氣慨的小郭一下沒回過神來:“什麽快好了?”“暴發戶的癮過完就好了,我已經感到不過爾爾了。”一看劉燕這麽具有“自檢”意識,小郭和黎總都不禁笑了起來。 
  飯後,他們三人回到酒店,黎總住在小郭那裏。劉燕的樓層到了,她對小郭說:“明天要進場交易,不能送你啦。”小郭說:“誰跟誰呀,還這麽客氣。” 

  電梯門在劉燕身後關上了,她站在那裏,足足有好幾秒鍾沒動彈,一種若有所失的感覺,迅速滲透了她的心身。回到房間,剛換上拖鞋,電話就響了,一陣驚喜使她內心感到震顫。 
  “喂。”她抑製著自己的心跳,盡量用一種平靜的聲音接聽電話。“你好,還沒休息吧?我現在過來方便嗎?”“哦?”劉燕一愣,如夢方醒,“好的好的,我等你。”劉燕無力地放下電話,為自己內心的失態感到羞憤。 

  下午出門時,碰見了剛來蘇州的寧波的張經理,劉燕好高興。自從張經理給她介紹了金老板後,還一直沒見過他,應該給他返回的傭金也一直沒機會給他。劉燕想約他次日見麵,可他說次日一早就得離開蘇州,於是劉燕便約他晚上到她那裏去坐坐,他說如果忙完手裏的事兒時間還不太晚的話,一定去看看她。而她竟然忘了,張經理可是她的恩人。 

  不一會兒,張經理來了。劉燕給他沏好茶,並拿出開心果擺在他麵前,請他吃。待張經理坐下後,劉燕拿出一個厚厚的信袋遞給他。

  “這是什麽?”張經理從信袋口一看,臉色馬上沉了下來,然後把信袋“啪”地一聲甩在桌上:“要想拿傭金,別的地兒比你這兒多。” 

  這可是劉燕沒有料到的。 
  見劉燕怔怔地沒了聲兒,張經理的口氣緩和了下來,輕聲說道:“劉小姐,我就是想幫你。” 

  劉燕沒敢抬眼看張經理,不知怎的,她一下想起小敏曾說過的張經理和許多酒店的“小姐”都很熟的事兒,於是,再次把錢送到他的手邊:“你已經給我很大的幫助了,這是你應該得的。”此時,她覺得用錢來解決所欠的人情,是世界上最輕鬆最公平的事。 

  張經理欲言又止,起身便朝門外走去。 
  “哎……”劉燕話音沒落,張經理已關上了房門。 

  劉燕有些不知所措。過了會兒,房間電話響了起來,是張經理:“我說,一個女孩子在外奮鬥不容易,快點掙夠你要的錢回家吧,省得家裏人牽掛。” 

  有一種像眼淚一樣的東西在劉燕心裏融化,她為自己對張經理的設防感到羞愧。她覺得張經理給予她的幫助,似乎不僅僅是對她個人的幫助,在更廣的意義上,是代表著男性對女性的嗬護。 
  她想,有機會,我會報答他的。
 

第十九章 
  落地窗外是滂沱大雨。華俊達透過雨簾望著街對麵的高樓,覺得很滑稽,上海的高樓一幢接著一幢,街道卻沒有隨著樓房的增高而拓寬,使人在高樓上幾乎看不見街麵。這就是現代化大都市的特點嗎?真是好笑。 

 好笑?他感到自己才特別好笑。商場上,他算是老手了,居然被長江信托給騙進蘇交所9512紅小豆合約裏給牢牢套住了。看來,他還是心太軟。都說經過商場磨練的人意誌堅強,不會輕易被人左右,可長江信托做多被套在512紅小豆裏出不來,請他去救一把,他也就去了。等他覺得人氣已調動起來想全身而退時,才發現長江信托早在他入市之初就把手中的頭寸撂給他,自己溜之大吉了。由於他並沒有計劃做此合約,一時不敢輕舉妄動,價格便在蘇州本土空頭主力的拋壓下節節下落。 

  紅小豆是蘇交所繼9503炒爆線材、9507炒癱膠合板後又新推出的交易品種。蘇交所真沒說的,行情總是波瀾壯闊,9510紅小豆一出來,就鬧了個“空逼多”,豆價跌得慘不忍睹,聽說在膠板上賺了一大票的臨海實業公司在此一役中做多頭,輸了個精光。之後,豆價更是直線下跌,512合約跌到了1700元/噸以下,離3000元/噸的現貨價差之千裏,引得眾多資金都想來抄底,長江信托就是在此背景下入場的。但這些資金盡數是投機資金,沒人想接現貨,故在買進推高價位時,被以蘇物貿為主力的空頭肆無忌憚地繼續拋壓,使512價格不堪重負,又調頭朝下。 

  其實,紅小豆是個小品種,能符合交易標的的,全國年產也不過10萬噸。如果有人真心想接實盤,作為套保來講,此價位肯定是合算的,若再趁勢“多逼空”,一定能獲大利。 

  華俊達麵對自己手中幾乎占512紅小豆總持倉量40%的頭寸,隻好背水一戰“多逼空”了。他從上海移住蘇州,親自近距離指揮戰鬥。沒想到,此舉遭到交易所的層層阻撓,理由是:鑒於以往的教訓,交易所要嚴格審查交割月合約中多頭的交易,不僅要提供能證明是“套保者”的手續,還一律要限製持倉。其實持倉限製是有辦法對付的,多分些倉就是了。可經曆了507膠合板“浙嘉公司”和“浙投進出口公司”棄盤,而導致期貨公司連帶虧損事件的蘇交所會員單位,都不願為多頭做交割月的分倉了。 

  華俊達的公司是天地華商聯合會的理事單位,他可通過聯合會調動大量資金,給期貨公司50%的高額保證金,免去他們怕他爆倉的後顧之憂,以解決“多逼空”所必需的大頭寸的持倉問題是不難的。 

  至於“套保者”證明,由他的代理商國東期貨公司設法“做”就是了。但是,華俊達很快就發現,無論是他的錢,還是他的對策,都不能順利地實施他的計劃,交易所在查他的資金來源,並對國東期貨出示的各種“套保”資料提出質疑。受此影響,512紅小豆還在繼續下跌,他被套得更深了。 

  老華迅速請來了幾位在金融界長於策劃資本投資的朋友,共同研討擺脫困境的應對辦法。幾位高人一致認為,老華目前的處境是掉進了蘇交所要幫助本地人吃掉外地資金的陷阱。 
  張博士說:“對付這種局麵的惟一辦法,就是把交易所要求的一切條件都備好,讓他們無話可說,無刺可挑。首先是證監會三令五申不允許金融資金進入期貨的問題,這個,通過一係列業內運作就可解決。其次,是拿出最充分的證據證明自己不是為了‘多逼空’投機之目的操縱市場,而是確為‘套保’所需購買這些價格遠遠低於現貨市場價格的紅小豆。最後,把期貨當作股票做,給期貨公司100%的保證金,使受到各方麵壓力的期貨公司不能拒絕繼續為你們保持頭寸。當然,這樣一來,交易成本就大大高於期貨的所謂‘以小博大’了。” 
  政策研究所的劉秘書長說:“咱們中國的期貨市場啊,都是各級政府的金庫,別說參與交易的人來人往給當地的餐飲、飯店、旅遊等消費帶來多少好處,僅幾十億資金沉澱在當地銀行這一項,好處就不得了。這就必定產生地方保護主義。但既然甲地可以有合理合法的理由保護當地的利益,乙地也就有其他的辦法保護自己在外地的利益不受損害,說穿了,打的還是政府的牌。你們安徽不是有一個聯合國投資興建的養豬場嗎?他們肯定需要飼料,套保就為這個項目了。” 

  華俊達這邊在緊迫地安排著相關事宜,期市上的512紅小豆卻在更猛烈地下跌,散戶也跟著用短線出擊打多頭,他的每一次抵抗雖然能穩定一下價格,但似乎都給了做空的人以新的拋空機會。幾乎全場都知道要“血洗華大戶”,這真令華俊達有一種“虎落平陽被犬欺”的恥辱感。 

  當他的助手姚紅等人帶著“套保”的相關材料趕到蘇州時,華俊達一分鍾也沒耽擱地同蘇交所邢總裁敲定了麵談的時間。 

  華總對打勝這一仗很有信心,他的許多朋友為了支持他,都帶著資金來到了蘇州,100%的保證金又怎樣,200%也付得出來。聽姚紅講,一些會員單位也同情他們,願意幫助做分倉。 

  那天,姚紅接到銀行的電話,說有人要查他們的資金,姚紅立刻帶著幾個人趕去扭住了那個人。“說!你是誰?憑什麽查我們的資金?” 

  那人奮力掙紮著說:“鬆手,有話好好說。”“揍他!”戴眼鏡的姚紅外表文儒,血卻很熱,他怒衝衝地揮舞著拳頭說。 

  旁邊一個女孩脫口說道:“他是交易所的副總裁。” 

  幾個人一聽,立刻住了手,眼睛裏滿是問號地看看女孩,又看看正在整理被扯皺的衣服的副總裁。 

  機智的姚紅立刻上前,一把握住副總裁的手說:“對不起,可能是誤會了。請總裁和我們一起去坐坐,我們正要向你們匯報匯報情況呢。” 

  當晚,姚紅找到了那女孩的房間,就在同一家飯店的五樓。一進門,他就率直地說:“我知道你叫劉燕,今天謝謝你了,我叫姚紅。我來找你,一是為了謝你,二是想請你幫我們分點兒倉。” 

  “行。本來我是不想接這個岔兒的,你想,這交割月的合約,每個席位、每個編碼單向隻能做200手,手續費掙不了多少,風險卻蠻大的。但我今天親眼見到交易所這樣卡你們,倒有點兒為你們不平了。不僅我幫你,我還可以讓其他席位的朋友幫你,不過,我們隻幫你做虛盤,你不能讓我們接貨。” 

  材料裏顯示:在安徽境內,有一聯合國投資興建的現代化養豬場,需大量的飼料。該場全權委托華俊達的公司為該場購買質優價廉的紅小豆。同時,中科院安徽生物研究所的檢測報告說:紅小豆是最佳的養豬飼料之一。 

  邢總裁看了材料說:“真沒想到,豬吃了紅小豆居然隻長瘦肉不長肥肉,有意思。華總啊,這些材料使我們對紅小豆有了新的認識,也對你們做套保的情況有了進一步的了解,我們一定盡快研究後,給你們提出的套保申請一個明確的答複。” 

  事後,華俊達與他的智囊班子一起探討蘇交所可能會有的反應,一致認為事情可能不會很順利地得到解決,他們得做好另一手準備。果然,交易所通知他們:同意做套保,但套保量隻能根據市場能夠交割的數量定,其餘的都得盡快平倉。 

  次日早8:40左右,正是眾馬甲相繼進場的時候,突然,十輛滿載著許多民工模樣的人的大客車,急停在交易所門前,一大群手持棍棒的人呼啦啦地從車上跳下來,亂哄哄地擠在交易所門前,大聲呼著“我們要吃飯”、“我們要生存”的口號。 

  樓上,交易所總裁辦公室裏,華俊達把桌子拍得“砰砰”響:“老邢,你太不像話了!現在允許我做套保了,又用‘有多少實盤就做多少單子’的招兒治我。我問你,做空頭的是不是全都有貨要交?沒貨的能拋,我要貨的為什麽不能買?”說著,他指著窗口讓邢總裁看:“樓下喊口號的都是我們養豬場的職工,場裏為了做‘套保’,幾乎拿出了全部的資金,你現在要他們除接貨的倉單外,其餘的全都平出來,那平倉的虧損由誰承擔?” 

  下午開盤已一刻鍾了,512紅小豆一直在穩步上升,成交也蠻活躍,劉燕覺得這對黃詩吟的頭寸頗為不利,但這個除了喜歡重倉出擊外,還特別喜歡充分利用資金跑短線的人,今天下午仿佛睡著了,一直沒打電話來,於是便把電話打回盤房。接電話的工作人員一聽劉燕的聲音就問:“要推後多長時間才開盤呀?” 

  “早開盤了啊!” 

  “是嗎?為什麽我們看不到行情呢?鄰近的幾家公司都看不到,我們還以為華大戶一鬧,弄得交易所開不了盤了呢。” 

  劉燕一聽,急了,扭頭叫王小輝掛著電話給盤房報價,自己立即給華胥期貨的龐經理打電話,想問問這蘇州的512空頭主力,對這變化的行情有什麽說法,但龐經理很忙,手機和席位電話全都占著線。劉燕又給華胥席位旁邊的嘉興席位的紅馬甲打電話,請他偷看一下華胥期貨在做什麽單。嘉興紅馬甲說:“看不清,但估計是在做買單,因為我總聽他們在回報:某號平倉單成交。都知道他們是空頭主力,他們的平倉單自然是買進。” 

  那就是說,他們的空頭在跑! 

  劉燕放下電話,立即又從王小輝的手裏搶過電話,對盤房說:“告訴黃詩吟,蘇州的空頭在跑,他512的空頭要不要走掉?” 

  過了一會兒,盤房回話:“黃詩吟說不平,華大戶是叫得厲害,中糧方麵還會有貨到。” 
  最近紅小豆行情雖然火爆,但劉燕席位卻比較空閑,華老板的單子是做在那兒就要等到最後才平倉的,不像金老板那樣的大戶,吊著電話一直都在高拋低吸。想到金老板,她真為他感到扼腕痛惜!510紅小豆虧得他欠了銀行和朋友很多債,而最讓劉燕吃驚的是,他的失敗,竟是犯了他在寒山寺的那個晚上對她談到的做期貨絕不能犯的錯誤。他曾說:不僅要了解對手的實力,也要摸清合作者的底細。可在510紅小豆上答應出資一個億的華浙公司,竟在隻到位500萬資金後就“撤標”了,把他陷在行情裏左右不是,先是硬撐著去融資,接著因沒有足夠的資金注入,而被手中有豆的中糧公司拋實盤給打爆了。 

  也許,金老板的分量還不足以在市場坐莊吧,稍有實力的人就可以挑戰他,聽說,中糧並不打算要和誰對抗,隻是想把手裏掌握的在現貨市場上銷不掉的紅小豆,在一個他們認為有錢賺的價格賣出去而已,不想,卻使價格跌到了成本價以下,他們便揣著大把的利潤,興高采烈地平倉了。接下來,又拋到512合約上,如果華大戶也接不動的話,他們準備再在成本價以下收回來。他們希望這樣的喜劇就這樣周而複始地演下去。 

  “哇,512漲停板了。”王小輝的感歎把劉燕的思緒拉回到活躍的交易中。看到512漲板,她又給華胥的龐經理打電話,這次電話一下就通了:“你們512的單子全走了?”“嗯。”“為什麽?”“給華大戶讓路唄。” 

  這時,王小輝“嗒”地一聲掛了與盤房吊著的電話,對劉燕說:“盤房已經能看到行情了。”劉燕一聽,一個不祥的念頭跳了出來:黃詩吟的單子完了! 

  剛才外麵看不到行情,沒準兒是故意斷的,要不為什麽那麽巧?這時,周圍有紅馬甲在相互打趣道:“嘿,讓蘇州人先走。”看來,不是劉燕一個人神經過敏,蘇州人確實得到了對空頭不利的信息,所以要平倉出場,為了抑製別的人和蘇州人搶著出場,場外報價係統便臨時中斷了一陣。 

  劉燕的席位也有給華老板分倉的單子,雖然他給足了保證金,但劉燕仍為此捏著一把汗,總怕出什麽意外,現在好了,不用擔心了。不過,又該操黃詩吟的心了,他的頭寸那麽重,要是不能及時平出來,非爆倉不可。收盤了,王小輝對劉燕說:“今天是‘通達隊’對‘浦和隊’,你要來給我助威喲。” 

  “那一定很有看頭,看這兩家期貨上的對手,在籃球場上是誰戰勝誰。” 

  “你當然應該是全力以赴給浦和加油,別忘了,我可是他們隊的隊員。” 

  王小輝是全交易所個子最高的紅馬甲,雖然球藝並不是很高,但在搶攔板球和控製對方投球方麵有絕對的優勢,所以,當交易所組織籃球賽的通知一出來,那些有能力組織球隊的大公司就都來找他來了,最後,靠著抓鬮才將他確定在浦和隊。 

  比賽開始了,劉燕坐在浦和公司的啦啦隊一邊,不時地隨著啦啦隊指揮的口令有節奏地喊著“加油!加油!”,看著林小敏在她的對麵也拚命地喊著加油,劉燕不禁大笑起來,好像她是專門跟在場上打前鋒的小任做對似的,喊得特別賣力。 

  劉燕一邊繼續看著通達和浦和的球賽,一邊禁不住想:怎麽紅小豆這麽熱鬧的行情,喬老板和季老板都沒有動靜?是不是這個品種不是他們的長項的緣故?那就是說,紅小豆得看中糧的臉色。
 

第二十章) 
  初期的期貨市場,各交易所都有相對固定的“大戶代表”,說到蘇交所,人們立刻會想到喬和平、季德軍。但隨著股市的蕭條、國債期貨的關閉等投資手段的減少,商品期市的“大戶”便多元化起來,行情也更加色彩斑斕。 
  在蘇交所,這邊的512紅小豆剛被華大戶成功“多逼空”,期價從1700元/噸連續漲停至最後交易日的2650元/噸;那邊96係列的紅小豆多頭又分別被喬老板執掌604合約、川渝實業的方老板執掌606合約,期價從3600元/噸左右躍過了4000元/噸大關。而前一段時間腳踏空頭“套保”、“投機”兩條船的中糧,此時卻像忙著救火的消防隊,拚命從全國各地往蘇州調運著紅小豆,企望以此撲滅盤麵上燃燒著的紅豔豔的數字火焰。 
  劉燕很喪氣,她密切關注中糧的動靜,在3750左右跟進了空頭,不想,當天就被套住了,這本來是很平常的事,有誰是在完全不挨套的情況下賺的錢?沒有。但心裏的那個慌呀,直鬧得她晚上睡覺時都得趴著,胸膛裏的那顆心才能跳得均勻點。 
  沒有小郭可以商量,沒有黎總或金總可以告知喬總的動向,小任那裏信息的真實性和可靠性也因期市上日益高超的、變幻莫測的操作手法而令人不敢貿然相信。通達的季總似乎不關心紅小豆,聽說他的注意力都放在很不活躍的膠合板上。 
  劉燕應該怎麽做? 
  通達信息部盛濤的觀點給了劉燕很大的影響,他說:“你可獲得的大戶消息總是有限的,你也不能快速得到上層政策變化的信息,更沒有足夠的資金去影響市場,而主宰期市變化的各因素,都會在盤麵上反映出來,所以,應該下功夫研究技術分析。我們開發的DCCP電腦交易係統軟件,就是立足於從技術上解決對期市漲跌的判斷問題,雖然現在還不能很準確地描述市場,但對錯單止損是頗有幫助的,你不妨以此做個參考。” 
  當日,DCCP係統顯示,明日期價若上3900元/噸,就應做多頭,也就意味著空頭必須止損。次日上午,604紅小豆合約很快上了3900元/噸,劉燕鼓足勇氣做出了砍倉決策。砍倉時,心裏那難受勁兒真沒法描述,可從下午的行情看,紅小豆各合約都在漲,空頭上午出場少虧了許多,那難受才略微減輕了一些。收盤後做完結算,劉燕和客戶們都很沮喪,整個席位在604上虧了約“12台桑塔納”。 
  晚飯時間到了,大家都沒有胃口。新來的欽州的客戶尹亮,打破沉悶的氣氛說:“你們不是想把虧掉的錢從肚子裏省出來吧?平日裏我們都怎麽說來著?做期貨的人,什麽時候都有理由好好吃:賺了錢,再怎麽吃也隻花了個零頭,所以要大吃;輸了錢,再怎麽省也省不出虧掉的銀子,所以還是要吃。越是失敗的時候,越是要放鬆。走,今天不僅要吃好,晚上我還要請大家去卡拉OK。” 
  飯後在OK廳,劉燕遇見了龐經理,便與他探討起蘇交所的行情來。廳裏太吵,他們便到廳外的大堂酒吧去聊。剛要坐下,瞧見蘇交所交易部的賈主管路過,龐經理便和他握著手,並低聲說著話,劉燕聽龐經理在套賈主管的話:“這紅小豆漲得可真邪乎。”“搞不懂”,賈主管回答說,“我搞不懂紅小豆的漲,也搞不懂膠板為什麽還要跌。” 
  一旁的劉燕心裏猛然打了個激靈! 
  507膠板結束後,上商所、蘇交所積壓了大量的現貨,期市行情便清淡了許久。沒人參與的交易,價格自然一路下跌。現在資金都在火爆的紅小豆上,膠板的價格更是跌得厲害,已下破35元了。通達集團的季總有句全場都知道的話,幾乎是對未來膠板行情最生動的預報:“膠板肯定要到32元去。我不看過程,隻看結局。” 
  可賈主管卻對這個沒人理睬的膠板說:搞不懂為什麽還要跌? 
  劉燕決定呆會兒要給一個名叫文羽的客戶打電話,再晚也要打。文羽是做鋼材現貨的,當她得知503線材大戰後,線材價格跌到比她在鋼廠找廠長簽字拿的貨還便宜許多時,便到期市上來買現貨。這一來,就再也離不開期市了。 
  幾天前,劉燕曾聽文羽講,有個叫魏武的浙江人,要在蘇板上抄底。這個魏武對商品期市來講是個無名小卒,所以劉燕沒在意。可此刻,賈主管的話使文羽說的事突然變得有意義起來了。劉燕感悟到,一個新的機會就在眼前了! 
  劉燕和龐經理一齊推測著賈主管的話意,決定各自進一步關注膠板的相關信息。臨分手時,劉燕對龐經理說:“我的情況你都了解,席位上的事我全能處理,你如果有準信兒,就在我這兒給你自個兒下點兒單吧,200手之內,我給你擔著。” 
  次日中午,文羽回了電話:“聽說蘇板庫存隻有4萬箱了,如果真是這樣,那魏武的抄底就是可靠的。你能落實嗎?”“我試試吧。”劉燕找到龐經理,請他幫忙落實此事。她知道,他在交易所有“線人”。 
  龐經理很快回了電話:“準確無誤!” 
  劉燕昨日被“桑塔納”碾碎的心誌,像灰燼裏殘留的餘火遇到了幹透的柴草,騰地一下燃燒了起來。她把客戶招到盤房,進行了一番神秘的交待,使大家都進入了激動萬分的狀態,焦躁不安地企盼著下午早點兒開盤。 
  進場後,劉燕先讓王小輝輸入“市價買單”,隻等開盤時一指“確認”,便可搶到足夠數量的優價買單。為了不讓經過自己席位的紅馬甲們發現,還專門將報紙攤開在電腦上,裝著看報紙,以遮掩著熒屏。 
  哈哈,真是白緊張了一陣,上午收盤時就掛在電腦裏的第一筆賣單都沒被他們掃完,還剩200手像隻懶貓似地倦怠在熒屏上。劉燕給樓上新來的四川會員單位的紅馬甲打電話,讓他們把這200手掃了,保證能賺錢。新來的馬甲叫榮誌強,是川蜀基金管理公司蘇交部的負責人,那天劉燕在蘇交所交易部辦理客戶編碼手續,正逢他滿口的四川話弄得交易部主任一頭霧水,劉燕便主動當了翻譯,這一來,他們認了老鄉。昨天,聽說劉燕的父母要來蘇州旅遊,榮誌強便熱忱地承擔了開車去接老人家的任務。 
  有意思的是,劉燕電話剛一擱下,熒屏上的那200手就不見了,隨後,高一些價位的賣單也被掃了上千手,價位跳了一毛錢。劉燕想:咦,這家公司不是小戶哦。 
  當日是周末,交易所公布了庫存量。十幾萬箱膠板,一下就隻有四萬箱了!這減速也太驚呆人了。在場內一片“哇”的驚詫聲中,劉燕想起了金老板關於“假倉單”的說法。 
  收了盤,劉燕便乘坐榮誌強的桑塔納去上海虹橋機場接父母。上了蘇州直達上海的機場路,榮誌強說:“謝謝你告訴我們信息,星期一肯定是個漲停板,太舒服了。”“我看你好像買了不少嘛。”“這算什麽,以我們公司的實力,完全可以多做一些,但我們老總比較保守,任何一件事都要反反複複地掂量,期貨的機會瞬間即逝,怎麽能等他掂量呢,所以我就在我的職權範圍內做了這麽一點兒。” 
  劉燕的手機響了,是金老板來的。“小劉啊,給你介紹一個客戶,分倉的,姓趙,你就叫他趙老板好了,明天晚上到蘇州,你替他預訂個房間吧。”“謝謝金老板你還記著我,我會安排好的。你什麽時候能再來做呢?”“我暫時沒條件自己做了,現在鼓動有資金的朋友做做,若是賺了錢,他們會分一些給我,怎麽著我也得把欠那些個人的錢還了吧。你要有什麽信息就及時和我溝通,希望我的朋友不要虧了。” 
  “是做紅小豆的空頭嗎?我看行情漲得已經很高了。”“此時高,也許還會有更高,小品種容易被操縱,所以千萬不要主觀設定高點或低點。具體的做法,他到時下單你就知道了,現在我也不能肯定。”“好,再見啊。”劉燕關了手機,說:“可能又要有大仗了。” 
  “做什麽?”榮誌強問。“還不知道。如果是做紅小豆,我就不做,從這豆子一開出來,我就沒個好,跟金老板做多虧了,跟中糧做空又虧了,連那個能付100%保證金的華大老板,雖然最終得勝了,也被折騰得個半死不活的。我還是做膠板吧,膠板上我基本還沒虧過。” 
  “膠板抄底的魏武是什麽背景?”“聽說他是原浙江省某級政府體改辦的,因與中經開關係密切,在打敗萬國證券的國債期貨那一仗中得到了第一桶金,之後便從國家機關出來了。雖然他也和喬老板的黃金搭擋史老板同屬中經開八大金剛之一,但因人比較低調,所以沒什麽名氣。”“他此時抄底時機選得真好,再有五個漲停板,價格才到現貨水平,不超過這個水平,套保頭寸不敢進。這次,我們至少可以賺它三個漲停板。” 
  劉燕父母乘坐的航班正點到達上海,他們順利地接到了老人家。“伯父伯母,歡迎你們來蘇州。我也是成都的,叫榮誌強。”榮誌強一邊搶著接過老人手中的行李,一邊熱情地自我介紹。劉燕媽媽說:“是成都的?太好了,一個地方的,大家可以有個照應。”“伯母,你們的女兒能幹得很,我都需要她的關照。你們今天來,正趕上好時候,她又要賺一大票了,讓她好好孝敬孝敬你們。” 
  車上路了。劉燕父親講:“期貨這個行業風險大喲,前一段時間她剛對著她媽哭鼻子,說賺的錢又虧出去很多。她嫂子公司下屬一家分公司的總經理,把收購糧食的錢拿去做期貨,虧了,又四處抓錢繼續做,全虧了,據說就是被騙的。” 
  “這件事我知道,那個坐牢的總經理的律師來我們公司谘詢過,問應該從何處著手查起。期貨是個新事物,連律師也沒遇到過。我讓他查交易所的流水號,看交易所某年某月某日某公司的成交單上是否有這筆交易。據說沒查到。”榮誌強說。 
  劉燕父親感歎不已地說:“我是不懂經濟,但總經理可以私自將甲項目的資金挪用到乙項目上,說明製度有問題。”“伯父你說得很對,但眼下就是這麽個狀態,好像還沒形成一個有序的經濟體係,所以什麽問題都在出。” 
  劉燕說:“你們是在開研討會呀?爸,媽,明天是周六,要是不太累的話,我想帶你們明天去周莊,後天去無錫,怎麽樣?” 
  第二天,雖不是豔陽高照,而且還刮著冷嗖嗖的寒風,他們一行還是早早地來到了著名的保留了遠古時代風韻的江南水鄉周莊。那古老的廳堂、水邊的高階、飄搖的酒幌、窄窄的小巷、拱型的石橋、流水緩緩的河道,都在這蒼蒼茫茫的天空下,像一幅幅淡泊的水墨畫。當他們坐在拙樸的木船上,聽著周莊搖船女單純的歌聲,吃著周莊燙燙的青菜粑時,都為在周莊度過的這一天感到由衷地滿足。 
  劉燕爸爸說:“值得來,值得來。”“你們能高興我就很高興,但我自己能玩得這麽高興的原因是,我幾乎從來沒有這麽輕鬆過,因為明天的行情不是撲朔迷離,而是明明白白,隻要一開盤,我肯定賺錢!” 
  一切都在預料之中,周一剛開盤,膠板就到了漲停板!此時,劉燕席位的盈利已是“16台桑塔納”,紅小豆的虧損在膠板上贏回來了,這也算是“堤內損失堤外補”吧。 
  劉燕對阿龍說:“可惜黃詩吟在512紅小豆上爆倉了,否則,他的虧損也會在這一把中補回來。”為了黃詩吟512的空單能早點出場,劉燕曾與姚紅協商過,希望能幫一把,用他們的多單對衝。但姚紅沒答應,說這些空頭都是些落井下石的家夥,就讓他們對自己的所做所為做必須的付出吧。就這樣,黃詩吟的空單直到最後交易日才平出來,爆倉七十萬。 
  “他會不會像前次欠原跑道的錢一樣欠我的啊?七十萬呐,他不還,我就慘了。”“不會,有我呢。等過完春節,他會去貸款,年底銀行都在往回收資金,貸不出來。”雖然有老客戶阿龍擔保,可劉燕對此還是憂心忡忡,她想起前次幫黃詩吟墊付浮動虧損時,小郭就提醒過她,說這樣風險太大,可自己沒引起高度重視,現在被他爆掉七十萬,那可不是個小數目。
第二十一章 
1996年元旦剛過,紅小豆期價就飆升到了5325元/噸,市場人氣直逼6000元/噸大關。年前蘇交所“嚴禁新豆陳豆摻雜交割”的通知,是這新一輪漲勢的基礎。一輪又一輪的漲勢令紅小豆空頭損失慘重,與此同時,國內其他交易所各品種也一片“飄紅”,都瘋了似的漲,整個期貨市場大有春秋戰國時期“群雄爭霸”之態勢。 
  深夜,喬和平接到肖蒙蒙的電話:“我剛和新華社廣西分社的朋友通過電話,聽他講,上海分社的周主任給中央寫了份‘內參’,是反應蘇交所紅小豆行情的,你要小心喲。” 
  肖蒙蒙的父親近來身體每況愈下,這段時間她一直守在病床旁。肖蒙蒙不在,董事長不放心其他人投資期貨,所以火爆的紅小豆行情他們公司沒參與。 
  “我一直與證監會的人有聯係,從他們的立場看,隻要不違規,證監會不再會去幹涉期價的高低。我們還跟蹤了場內空頭大戶持倉情況的變化,發現原來的空頭已翻多,如果此時交易所扼製期價的上漲,無疑是給老空頭一個左右開弓的耳光,所以交易所暫時也不會管。這樣一來,此時做多應該是很安全的。”喬和平心態篤定地說。 
  “事情恐怕不會那麽簡單吧,聽說周主任憋了好長時間的氣,就想找機會教訓教訓邢總裁。”“哦?為什麽?” 
  “記得我們第一次在周主任那裏見麵的時候吧?你不是托周主任說服記者撤下了關於蘇交所線材將爆發惡戰的稿件嗎?為了表示感謝,蘇交所訂了分社20多萬元的《新聞傳真》,這對分社來講是創收,但對蘇交所來講,卻是拿回一堆廢紙。本來,雙方互助有利也就罷了,不想,邢總裁一次與人談到為了交易所的生存他什麽都肯做時說,‘這個世界沒什麽事是錢擺不平的,我隻花了20來萬訂了周主任的《新聞傳真》,那篇稿件就撤了’。這話不知怎的傳到了周主任的耳裏了。” 
  放下電話,喬和平決定:得逐步減倉退場了,不怕一萬,也得防著萬一呀。可沒想到,猝然之間,什麽都來不及做了。 
  1996年1月8日,中國證監會通知:由於蘇州紅小豆合約和交易規則不完善,要求各持倉合約頭寸減倉,並不得開出608以後的合約。 
  通知一出,蘇州紅小豆開盤不久即告跌停!正賺得瘋狂的多頭又麵臨爆倉和巨大虧損的風險。一場如山洪爆發般的崩盤危險,近在咫尺。 
  當晚,喬和平找到交易所進行緊急磋商,希望交易所不要聽任行情惡性發展,要給多頭以政策上的支持,以便盡可能安全過渡至合約結束。他說:“多空雙方在交易中的輸贏本身並不觸及交易所的利益,但由於多方在盈利階段已從交易所劃走了豐厚的利潤,留在席位上的資金平均不足對付三個以上跌停板的虧損,如果行情直線下跌,我不能保證多頭輸光現有資金後,會理睬更多的虧損。” 
  交易所當然明白後果,多頭的虧損不補入,空頭的盈利卻要依據交易規則拿走,最終會把交易所賠垮、賠空。 
  一則融合了證監會要求、交易所利益、多頭主力安全的平倉措施出台了。這項措施就是,按10日的跌停板價位,平8日開倉的多空頭寸,次日再按新的跌板價平7日開倉的多空頭寸,連續五日以此類推。此法使這段時間的多空雙方均有兩個板價的盈虧,釋放了高位多頭的巨大風險。 
  此措施一出,空頭氣得嗷嗷亂叫,漲時無人管,剛要跌了就管了,實在是太不公平!但對此又能怎樣呢?交易所有一張王牌:交易所可以根據市場情況采取風險控製措施。這張王牌的解釋權歸交易所。空頭們眼睜睜看著可獲大利的單子被強行平掉。其實,強平的結果並非是空頭賺了兩個板兒價,多頭虧了兩個板兒價,而是空頭少虧兩個板兒價,多頭少賺兩個板兒價。 
  緊接著,新的風險又凸現出來了。交易所為了限製大戶持倉,不僅有交割月的限倉製度,還實行了客戶編碼製度。但這個編碼製度隻要求甲客戶的單做到甲客戶的編碼內,卻不要求甲客戶的資金進入甲客戶的編碼內,任何編碼內做單所需資金都從期貨公司的總資金裏劃出,本質上起不了控製某客戶風險的作用,倒給期貨公司添了許多麻煩。於是,幾乎所有的期貨公司在編碼的倉量限額內,都采用混碼交易。 
  混碼交易對期貨公司來講有兩大好處:一是在同一個編碼內做多空客戶的交易,省時,便於搶單;二是可大大節約持倉占用保證金。
  由於混碼交易,在交易所對期貨公司的清算單上,多空頭寸都大大低於期貨公司客戶實際持倉量。那些寧願輸兩個板兒價的多頭,因平不了倉跟期貨公司大吵大鬧;而期貨公司因為違反了編碼製度,對平不了倉的頭寸所擴大的虧損隻能啞巴吃黃連——自己擔著;可超過期貨公司自擔能力的虧損,又占用了未虧損客戶的保證金,使想做新單或要提款的客戶無錢可用。一環環、一扣扣,各種風險接踵而來,引發了一係列連鎖反應。 
  此間,喬和平清理了自己所主掌的604合約的多頭倉單情況,發現史迄興已在“1·8通知”前平倉跑了。他大約算了一下,老史兩萬多手單子的盈利,大約在三億左右。他想,這家夥逃得好漂亮,不過他也該給我打個招呼。現在,餘下沒走的人的資金總量很有限,即使交易所給政策,允許他們自救,也根本不足以抵擋市場報複性的拋壓。得讓老史重新入場,他不能不管還留在場內的多頭盟友。 
  喬和平對秦恒說:“你去把史迄興約上,我要和他談談。” 
  秦恒說:“好,我馬上去。不過,喬老板,我怕他不會再進場了,我們最初沒有捆綁式地把資金集中起來操作,沒有法碼可以製約他。” 
  “我一直就不是個很有錢的人,當初他史迄興找上門來,不就看上我的威望了嗎?怎麽,他賺了錢,我喬和平說的話就不中用了?” 
  “我這就去。”秦恒一溜小跑地走了,他想,老史要是不聽喬老板的話,我非收拾他不可,他即使賺得了這一筆,以後也要讓他全都吐出來,除非他再不做期貨。 
  對喬老板的要求,史迄興毫不遲疑地答應了,他說:“喬老板,一句話,我聽你的。” 
  喬和平說:“我也不為難你,你隻負責進三、四萬手的單子,也許情況比預料的好,根本用不了那麽大量,這樣,持倉、對付浮動盈虧,總體不過一個來億,萬一有個閃失,就當這把行情沒做,我以後一定讓你有機會再拿回來,若是能按我們的計劃收場,你的錢一分也不會損失,恐怕還要增長。” 
  史迄興骨子裏是很不願意把到手的一大筆錢拿去冒險的,但在喬老板所具有的威懾力麵前,不得不答應。現在聽喬老板這麽一說,史迄興心裏鬆了一大口氣。一個億對其他人來講,是個天文數字,當然對他來講也是個天文數字,但對於他剛從市場中別人手中拿過來的錢來講,隻是其中的一部分,而且這一部分並不是一定會消失,隻是暫時押在一場注定是很大的風險上而已。 
  史迄興知道,自己跟喬老板不是一樣的人,喬老板身上有一種與生俱來的大將風度,他在危急時刻對局勢獨到的把握,在“利”與“義”發生衝突時首選“義”的氣魄,已得到無數次的證明。他相信他。而且,他對自己的要求是在自己能接受的範圍內,這個範圍就是:當“利”和“義”發生衝突時,他首選“利”,在保證“利”的基礎上,他再選擇“義”。他想,這真不能怪他,他的出身太卑微,沒有“利”做基礎,他哪有能力去選擇“義”呢?而他這樣的人若是沒有了“利”,誰又會來幫他呢?如今在“利”有所保障的基礎上,他也願意當回英雄。 
  但是,當他獨自呆在自己的房間裏時,心裏還是為那可能會失去的一個來億痛得滿脊梁骨直冒冷汗。他想,我容易嗎?我能在“1·8通知”出台前平倉走掉,完全是我太知道錢的可貴,哪兒像喬老板他大手一揮,說聲同誌們衝啊,便陶醉在自己的領袖欲中,我是像地震前那些焦躁不安的動物拚命嗅吸危機四伏的征兆似的去把握自己獲得平安的機緣,才得以逃脫“1·8通知”這條吊頸索的。如若我也沒有出來,喬老板他有能力找更多的資金來救我嗎?不行,還是要設法保住自己的平安。 
  史迄興像一頭囚在籠中的獅子,煩躁地來回踱著步子,突然,他拿起手機,撥了一個號碼,“喂,我,老史,你馬上給我在蘇交所找兩個席位,各打2000萬過去,我要做單。但要避開上海、北京、江浙的期貨公司,找一家新來的,對蘇州情況不太了解的公司,款從你的賬戶劃過去。一定要保密。”他想,他隻有暗中做一些反向單子來鎖定自己的損失了。 
  當強平措施結束,期價已跌到4400元/噸。可紅小豆一恢複正常交易,期價就又攀升起來。喬和平打算通過拉高,破滅空頭以為一放開就會暴跌的幻想,盡可能多地擠出一些空頭去。但這樣的狀況沒維持多久,期價又大跌起來,市場有一大堆玩兒命的人,認為隻要608以後的合約不開出來,多頭怎麽炒作都沒用,所以可著資金地拋,最讓多頭難以承受的是,庫存在大幅的增加。 
  麵對這樣的局勢,多頭心裏都很沉重,緊跟著喬和平的秦恒慌得連說話的聲音都是顫抖的:“大哥,我可是自己的資金呀,真要這麽下去,我就再也翻不起來了。” 
  此時,喬和平心裏非常鎮定,甚至有一種享受從容處理棘手問題的快感。他認為,在這個市場上,隻要你握有“刹手鐧”,你就能轉危為安,季德軍在503線材上掌握了與政府利益同步的妙計,華俊達在512紅小豆上運用了實力雄厚和軟硬兼施的手段,都成功地達到了他們的目的,而眼下,喬和平也有自己的著眼點。 
  他安慰秦恒說:“別慌,我會找交易所協商,要求他們控製空頭交貨,否則,我們被逼棄盤的話,交易所的損失將比我們更大。”“交易所賺了那麽多錢,拿一部分風險基金對付對付也沒什麽了不起,但他們會幫我們嗎?” 
  “不僅僅是風險的問題。這兩年來,活躍這個市場的是我們,一把512紅小豆,傷了像華大戶那樣的眾多的外圍投資商的心,恐怕以後沒人願意來蘇交所淌這渾水,交易所就更得靠我們了,所以他們必須保護我們。” 
  接下來,蘇交所紅小豆的多頭除了跟著喬老板的人外,幾乎沒有一個是外圍的人了。 
  為了保密,也為了團結一心共渡難關,所有的多頭全都集中在蘇州附近的吳江縣賓館,每日在一起盯盤,行動一致地做盤,收盤後,再各自駕半小時左右的車到蘇交所對麵的雅都大酒店大堂酒吧,等待所委托的期貨公司的工作人員把結算單送來給他們簽收。 
  趙老板對劉燕說:“今天先給你100萬,明天公司裏會再送來200萬,放心,我會及時補充資金的。你可一定要給我保住頭寸喲。” 
  自從黃詩吟欠下70萬走了後,劉燕就非常注意客戶追加保證金的事了,她不能再讓這樣的事發生了。她知道,“1·8通知”下來後,趙老板因無法把602合約上的多頭走出來,不得已接了一萬八千噸紅小豆,現在資金已相當緊張。目前604紅小豆上的風險更大,隨著價位從高位落下,趙老板幾乎已是打滿倉,連應付浮動虧損的錢都不足了,必須要求他追加。今天的100萬,隻夠保現有倉單的,除非價格不再下跌,否則又不夠了。 
  劉燕說:“我等你的款啊,請你千萬別逼得我給你砍倉。” 
  第二天,已到夜裏11點了,趙老板還沒有消息,手機也打不通,劉燕急了,決定親自到吳江去跑一趟,若不行,明天就要給趙老板砍出部分倉單來。夜晚的蘇州,本來就不太熱鬧,吳江那樣的地方肯定更冷清,劉燕不敢自己去,就叫上了王小輝,想,有這麽個大個子,怎麽也能壯壯膽。 
  可王小輝比她還謹慎,說:“我們又不知道吳江究竟是什麽樣,萬一出租車把咱們拉到一個不是吳江的地方怎麽辦?”說得劉燕渾身起雞皮疙瘩。於是,隻好又去找榮誌強,他們公司有車。 
  已經上床休息的榮誌強很爽快地就起來,開著車陪他們到了吳江。吳江縣賓館在當地很有名,一問就找到了。 
  沒想到,一個縣城的賓館竟那樣漂亮,從總台到主樓之間的長長的走廊,全是由落地窗封閉起來的。大功率空調開放的暖氣,使人走在這個透明的走廊裏既可以看到在夜空中冷冷清清地閃爍著的星星,又絲毫沒有冷的感覺。 
  他們在一間會議室裏找到了趙老板。會議室裏是好幾桌正戰得熱火朝天的麻將,繚繞的煙霧中,燈光都顯得有些昏暗了。趙老板招呼劉燕說:“你們先坐會兒,等我打完這一圈就來。” 
  過了好一會兒,聽到有人大叫“哇,自摸!快,拿錢來。我一個晚上下來,這才頭一次贏。”“可你一贏就是20萬,我們全都供給你。”“哈哈哈,這說明我們的紅小豆也會如此,別看現在撐在那裏難受,回過頭就會全都贏過來。” 
  劉燕探頭看趙老板的那圈麻將打完了沒有,正好趙老板也在四處巡視著找他們,“來來來,款已經到了,我坐在麻將桌上就沒下來,所以沒來得及通知你,時間過得真快,又零點多了。”說著,趙老板遞給劉燕一張200萬的銀行匯票。 
  拿到匯票,輕鬆下來的劉燕已感到今夜有一個好覺在等她了,困意馬上襲了上來,立刻說:“明天簽單時,我就把收據給你。再見。”便迫不及待地返回蘇州了。 
  佟鷗曾經曆過股市的大跌,公司被套在裏麵很深,但那可以作為一種投資,隻要有耐心,虧損總有一天峰回路轉會回來。可期貨到期無論輸贏都必須了結的規則,使人一旦處於不利便隻能望洋興歎的冷酷,此刻真真實實地擺在了她的麵前。“1·8通知”差點沒有把她嚇破了膽,她以為多頭已遭遇了滅頂之災,隻能束手待斃了呢。不想,喬老板鎮定自若,幾下便將交易所給“挾持”了,使準備著在崩盤麵前從容就義的她深刻理解了什麽叫“柳暗花明”。同時,她也清醒地看到,自己竟是如此的不中用。
第二十二章   

“真乃天助我也!”華俊達盯著蘇交所紅小豆的行情,開心地哈哈大笑。 
  512紅小豆行將結束時,蘇交所出台了“嚴禁新豆、陳豆混交”的通知,在華老板看來,這就是針對他來的,說白了,就是不允許他接的豆子拋到正高漲的96係列的合約上去。同樣做多,蘇交所對他和對喬和平的態度卻截然不同。 
  是的,他不能交豆,但高漲的價格迫使許多空頭不得不想盡辦法找豆去交。他那些放在庫裏,已由虛盤盈利補虧,準備賣多少價算多少價的6萬多噸紅小豆,竟被急瘋了的空頭們以平均3400元/噸的價格購去辦交割了。 
  那些人也真夠有辦法的,花點兒錢,讓人經過熏蒸、拋光等加工程序,再賄賂標庫的檢驗,這批舊豆便作為新豆注冊入庫了。現在蘇交所的庫存量已大大多於紅小豆的年產量,任誰都會想到:有陳豆流入了期市。 
  這就是市場,就是期市價格的指導作用吧。 
  如果說空方不擇手段地以舊充新,以次充好,標庫不負責任地從中漁利,那也是蘇交所逼良為娼的結果。一個好的市場,應該立足於長遠利益,使所有的參與者都能享受到公平競爭,這樣才能讓人認賭服輸,才會有信心繼續參與交易,市場也才會真正紅火起來。唉,沒有一個正常的、公平的交易環境,參與者就隻能八仙過海各顯神通,怎麽能取勝怎麽算。 
  老華覺得自己還算是幸運的,至少在512紅豆的結局上,他是最大的贏家。上周,蘇交所派人來找華總交涉,請他提供從他手裏購走紅小豆的買家名單,華俊達甚至不等來人喝一口茶,就把他打發走了。 
  他說:“憑什麽?憑什麽我要給你們提供我的客戶名單?憑什麽你們就認為我會給你們提供我的客戶名單?”來人說:“我們總裁相信華總為了中國期市的健康發展,會支持我們的。”“就憑你們交易所那目光短淺的水平?現在要我支持你們?”話裏話外都透著一個意思:就憑蘇交所坑過我? 
  其實,一個已經瘋了的市場,任你采用什麽手段,都難以阻止為了擺脫困境的人們竭盡全力的奮爭,既然有人能把陳豆包裝成新豆,就會有人想盡辦法達到交割的目的。 
  然而,交易所新的限製交割的措施,令華俊達不得不大為歎服!新措施規定:凡是注冊倉單的客戶不是糧食部門的,說明不是套保者,故一律不得交割。這一招很厲害,許多投資者因無法通過交割來降低做空的虧損,而被迫斬倉,成了不規範期市的犧牲品。 
  老華連呼:完了!蘇交所徹底墮落了! 
  雅都大酒店二樓的開放式咖啡座,近來,成了劉燕逃避煩惱的地方,這裏寧靜的氛圍,可以任思緒像泉水一樣自然地流淌。一眼看去,是樓下馨雅的西餐廳,她想起自己最初有了幾十萬時,每日都要到那裏午餐。坐在鋪著雪白台布的餐桌前,靠著古典而高貴的布藝裝飾的椅背,來一小杯由晶瑩剔透的器皿盛著的黑加侖子甜酒,再來一份擺放在圖案細膩色彩柔和的餐盤裏的精美的西餐,充分享受著什麽叫生活。雖然西餐並不能使她的胃感到舒服,但那樣就餐的過程卻讓她覺得舒服,仿佛此時人才稱得上是人,就連持餐具的手指也在感覺裏變得纖纖細柔。對此,小郭曾笑評她:具有典型的暴發戶心態。就算是吧,她想,人非得經過了這一段之後,好好地順順終於有了錢的氣兒,才能又重新從容地、平靜地吃盒飯。 
  那時她以為,錢,可以永遠這樣快樂地掙下去!沒想到,這個在她看來不用像別的生意那樣麵對複雜的人際關係、權力爭鬥的行業,也同樣充滿了腥風血雨。 
  證監會“1·8通知”下來時,劉燕激動得啞然無聲、淚流滿麵,她心裏一遍遍地呼喚著:張總!張總!終於有人管這瘋狂的行情了!可惜,這個通知來得晚了點兒,兩天前,張經理,不,是張總,已在寧波跳樓自殺了! 
  兩個月前,新提為公司總經理的寧波張經理,因有了資金劃撥權,特地轉了500萬資金到劉燕席位做代理,這對於失去金老板這個大客戶後交易量銳減的劉燕來講,無疑是雪中送炭。張總做的是604紅小豆的空頭。麵對著漲勢凶猛的行情,張總沉著冷靜而又果斷,他說:“曆史證明,凡是遠離現貨價的行情,必然要回歸自然,隻要有足夠的資金,堅持做倒金字塔式的操作,就一定能賺大錢。” 
  劉燕知道,倒金字塔式的操作是指:在不能準確地判斷市場的頂部或底部,但又為了不錯過撲捉到頂部或底部的機會時,先試探性地做一定量的單子,當被套時,在新的價位再逐步加量,以期扯平均價的做法。可這種做法對於有計劃地吸盤,以便逐漸持有一定份額的倉單後再發動進攻的大戶來講是可行的,對於一般視行情而動的投資者來說,最好采用盈利頭寸上才加倉的正金字塔的做法比較合適。 
  劉燕很想把自己的想法告訴張總,然而,由於近來自己總的做單情況很糟糕,已然失去了自信心,所以沒敢說什麽。再說了,沒有隻漲不跌的或隻跌不漲的行情,隻要有實力,耐得住反向行情的折磨,采用一個合約一個合約地往後挪的移倉法,總能守得雲開見月明。在劉燕的印象中,浙江人都很有實力,張總應該也沒問題。 
  誰知,行情像一匹脫韁之馬,嘶鳴著狂奔而去。張總的倒金字塔已壘了四層了,先後又補進了800萬,但眼見著新補的資金又一口口地被浮虧吞沒,漲勢仍看不到頂。 
  時間在焦慮和企盼中匆匆過去了,張總兩鬢忽添了許多白發。劉燕為張總的單子心急如焚,想勸他砍掉吧,可一想到那麽多白花花的銀子要從浮虧變為實虧,特別是一想到萬一剛砍出來,行情又反轉了,便沒了勇氣,隻能愛莫能助地看著他。 
  1月4日晚,劉燕接到張總的電話:“劉小姐,我在雅都大堂酒吧,你願意來陪我喝茶嗎?”“好的,我這就來。”劉燕理解被套時的苦悶,她願意自己是這個給過自己很大幫助的男人傾訴苦悶的朋友。 
  看到張總,劉燕不禁眼睛一亮。隻見張總新理了發、修了麵,頗為容光煥發,這是近來少見的情形,劉燕心情輕鬆了許多,讚歎道:“你好精神。”張總像是受到什麽觸動,猛地沉下眼皮兒,緊閉了一下雙目,然後又迅速地抬起眼來,笑著說:“我們今天不談行情好嗎?我們去跳舞好嗎?” 
  說是不談行情,可劉燕覺得張總內心並沒有放下行情,他的舞步、他偶爾一句半句的語態,都透著一股沉甸甸的味兒,弄得她除了隨他默默無語地、一曲接一曲地走著舞步外,便不知說什麽是好。也許是由於他最初出現在她麵前時,就是一個形象高大的“俠客”,所以劉燕在他跟前縱有千般思考萬般建議,也不敢輕易出口,因為她相信,他永遠比她有見地。 
  正當劉燕挖空心思地欲尋找話頭轉移張總的注意力時,張總腰間的手機響了。講完電話,他對劉燕說:“我一會兒就和小曹開車回寧波了。謝謝你來陪我。”他們一邊繼續舞著,一邊等著小曹。忽然,張總低下頭,在劉燕耳邊輕聲說:“我太太身體很差。以後有空,去我家看看她。” 
  次日下午,回到寧波的張總掛著電話把所有的空單砍光了,賬上隻剩下二百來萬,據說,在另一席位砍完後,還倒欠期貨公司好幾十萬。 
  6日中午,傳來了張總跳樓自殺的消息。驚愕之餘,劉燕想不明白,一個她眼裏那麽強大的男人,怎麽會如此脆弱?她好恨自己,竟然沒有意識到,那晚張總其實是在同她告別。如果她敏感一點點,隻需一點點啊,也許就不會發生這樣的慘劇了! 
  張總去世後的那個周末,劉燕去寧波看望了張總的太太,那個孱弱的女人拉著她的手,一直默默地流著淚,什麽話也沒有,讓劉燕心都碎了!她更自責了,覺得自己太對不起張總,太對不起這個家了。臨走時,劉燕想給大姐留下一筆錢,但被婉言謝絕了,她忍不住大哭起來:“大姐你就收下這筆錢吧,這樣我心裏會好受一些。張總他是在我最困難時給了我很大幫助的人啊!”“我都知道,但我絕不能收這筆錢,你好好發展自己吧,如果你有更大的成就,他會高興的。” 
  現在,事情雖然已過去一陣了,但劉燕始終打不起精神來,心裏對期貨已沒有了往日的熱情,閑下來也沒興趣分析行情,因為那行情也沒什麽好分析的,不就是喬老板和蘇交所聯手誆散戶,拖到時間就了結嗎? 
  “嗨,劉燕,一個人在這兒發什麽愣呢?等人?”跟劉燕打招呼的,是遼寧北方期貨蘇交部的沈小明,他身邊那個高大威猛的人,一定就是他的客戶,傳說中的“東北請願團”的團長嘍。 
  “不,就自個兒坐會兒。沒事兒的話,一起坐坐。”劉燕邀請到。“好啊。老劉,這是你的本家兒,叫劉燕。浙江那個被紅小豆逼得跳樓的,就是她的客戶。” 
  老劉和劉燕握握手,坐下後說:“那先生也真讓人同情,可他不該這麽走,虧錢的人多了去了,又不是他一個,何必跟自個兒過不去。扔下老婆孩子,多可憐啊。” 
  “我們老劉是在四千多元時拋的豆,套得也夠深的了,為了交豆,他跑到東北農村去收購,把老百姓枕套裏的、老壇子裏的豆,全都給抖摟來了,拚著命地設法減少損失。” 
  “不一樣呀,張總的公司資產就千把萬,這把行情他不僅把企業搭進去了,在銀行的兩千來萬貸款也還不上了,他又是通過競爭當的總經理,丟不起這個臉啊!”劉燕是事後才知道這些的。 
  劉燕覺得,這人一到了期市,不知怎的,思想就會進入一種怪圈,在同一個觀點上,總是今天肯定了自己,明天又會去否認它。她還清楚地記得第一次見到張總時他說的那些話:“這世界上幾乎沒有什麽事是全無風險的,吃飯有人噎死,過馬路有人被車撞死,打麻將有人胡出笑死,睡覺有人安然而死,更何況做生意、炒期貨。”可當他自己麵對失敗時,便沒了曾有過的灑脫。這和金老板的勝敗均在“做期貨不僅要了解對手,也要了解合作者”的觀點上,幾乎是如出一轍。 
  “東北請願團”團長說:“可他這麽死太不值了,要我,跳樓也得到交易所來跳,死也要死在交易所的門口。唉,交易所造孽啊!投資者為了追求利潤肯定是不擇手段的,但監管機構不得力,市場風險就大了。不過,有些事也要自己去爭,不能太老實了。這次交易所不允許非糧食部門的客戶交豆,我就組織我們東北的客戶搞了個‘請願團’跟他們鬧,現在雖然仍不能交,但他們每噸補貼我們300元,才算是平息了這事兒。總得讓他們出點血,否則我們散戶太可憐了。” 
  這時,樓下大堂一陣嘈雜,幾個人往下一看,隻見六、七個人正提著大包小包地朝旋轉門外走去。劉燕看到他們,不禁一陣苦笑:“這紅小豆可是把不少人折騰慘了!那是江蘇鹽城的客戶,他們也是在四千多拋的,套住後,組織了幾百噸豆子來交。為了保住頭寸,能熬到進入交割月,幾乎借盡了所有能借的錢來應付浮虧。為了省錢,他們在華夏宮租了一間房,所有的人都擠在那間房打地鋪。‘1·8通知’下來後,豆價跌到他們的拋價下時,他們把倉平了,又在漲起來時拋了出去,一算賬,等到交割一完成,他們就能賺200多萬。幾個人高興得不得了,說是再不能這麽苦下去了,便在雅都大酒店每人包了一個標間,誰知因不是糧食部門的不能交割,頭寸被逼出來了,豆子在現貨市場又賣不了原來的價,恐怕還得虧掉好幾十萬。這不,隻好又灰溜溜地搬出雅都大酒店了。” 
  老劉和小沈聽了劉燕的話,放聲大笑起來,劉燕先是一愣,緊接著也跟著笑了起來。笑著,笑著,眼淚從眼角浸了出來。 
  劉燕在上大學時,曾為了了解“黑色幽默”而專門讀了美國作家約瑟夫·海勒的作品《第22條軍規》,書中寫了二戰末期,一批駐紮在意大利厄爾巴島以南地中海某小島上的美軍空軍基地的美國空軍的生活。他們都害怕執行飛行任務,整日處在神經緊張的狀態之中,但有一條被稱為“第22條軍規”的規定,使他們都無法擺脫自己的現狀。這條軍規有一個自相矛盾的推理邏輯,使任何人想提出異議都無從下手。它的大意是:當飛行員身體狀況不好,嚴重影響大腦正常工作時,可以提出免飛,但能夠提出免飛的人,大腦一定正常,所以不能免飛;規定說,指揮官不能擅自增加飛行次數,但軍人必須聽從指揮,所以還是得飛。這條軍規像是一種統治著世界的神秘的力量,變化無常,高深莫測。它實際上是一個讓任何人無法擺脫的圈套。 
  現在,劉燕覺得,中小散戶就是那批空軍飛行員,而交易所“可以根據市場風險臨時修改和製定相關條例”的規定,就是那“第22條軍規”,在這樣的規定下,當交易所的利益受到大戶的“脅迫”時,就可以任意在“控製風險”的借口下,改變遊戲規則。 
  難道,中小散戶就真的沒有更好的出路了嗎?劉燕陷入了深深的思索之中。
第二十三章  

像是為了安撫市場浮躁的情緒,4月初,蘇交所組織全體紅馬甲到杭州春遊。周末一收盤,早已準備妥當的紅馬甲們便興致勃勃地湧向國貿大廈前的廣場,每人手持本人的交易員證按交易所工作人員的安排上了指定的大巴車。劉燕和林小敏正好在同一輛車上,她倆請求負責住宿的工作人員,將她們安排在同一間房住。 
  到杭州時,已是晚上八點多了,他們被安排在西湖邊的華北飯店,這是一家部隊開辦的飯店。安頓好以後,劉燕便和小敏出去逛了逛,她們想順便吃點什麽,收盤之後上了車,路上吃了點發的麵包和礦泉水,感覺上像是還沒吃晚餐。 
  順著華北飯店的坡形地勢往下走,街口就是一家“肯德雞”,正獨自燈火輝煌地在營業。她們進去喝了杯濃濃的橙汁兒,啃了對雞翅,心滿意足地出來了。接著,她們又打的士去逛西湖夜景,因為明晚安排的是與杭州當地的幾家期貨公司的聯誼舞會,後天下午就回蘇州了,今晚不看,就沒時間看夜幕下的西湖了。 
  車一過香格裏拉飯店,街麵就熱鬧了起來,和華北飯店前冷清的夜景簡直就是兩回事,早知如此,她們根本就不用打車,步行過來就行了。 
  出租車司機是個熱心腸的人,一路走著一路當著導遊。路過傳說中的“斷橋”時,還專門停了下來。“哇,斷橋就光禿禿的這麽一點點?和白娘子與許仙的愛情太不相配了。”當車緩緩駛在蘇堤時,岸邊暗色的垂柳像剪影般投映在夜晚灰白色的湖麵,如夢如幻。 
  次日一早來到西湖,劉燕第一眼看到蘇堤差點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昨晚隻顧著從車窗往外看西湖,沒注意蘇堤竟是一條柏油路?!她千百次地在心裏描摹過西湖,那蘇軾任杭州知州時築下的蘇堤,應該是條平整的碎石小路,如西湖一樣柔美,印滿了曆史的痕跡。可眼前的這條“堤”分明是現代社會的產物,真是大煞風景。 
  不知是受情緒的影響,還是現實確實如此,劉燕眼裏沉靜的西湖水中濃濃的綠色沒有一點清徹感,這使她想起張愛玲在她的小說《五四遺事》中對西湖的描寫:“湖水看上去厚沉沉的,略有點汙濁,卻仿佛有一種氤氳不散的脂粉香,是前朝名妓的洗臉水。”難道早在30年代,湖水就已經有些遭汙染的跡象不成? 
  好在年輕人外出旅遊不僅為看景,有年輕的朋友們一起湊熱鬧,才是好玩兒的核心。在排隊候船時,發現任鵬飛、榮誌強他們都在那裏,大家便高興地結伴而行了。 
  乘著人擠人的遊船在“三潭映月”上岸後,他們便想在此留個影,可拍照的人太多,以三潭為背景的岸邊擠滿了人,這人剛照完,那人又立馬站到那個位置去,別說想找個獨特一點的角度,能瞅個空拍張照就不錯了。小任搶了好幾次鏡頭都沒成功,最後隻好把周邊不相幹的人都裝進鏡框了事。 
  拍完照,他們在島上遛了一圈。見小敏和小任走在了他們前麵,榮誌強對劉燕說:“待會兒,你配合我,探探小任的口風,看他們喬老板604合約結束後,會不會幫606合約的多頭。”榮誌強所在的川蜀基金投資管理公司一個不小心,竟成了606紅小豆合約上的空頭主力,與巴渝實業的方老板成了對手。市場上都在笑,怎麽兩支川軍之間幹開了。巴渝實業的方老板經人介紹,與喬老板分工合作,共同打造96係列紅小豆的多頭行情。“1·8通知”後,喬老板奮力在604合約上突圍,方老板則孤軍作戰,獨守606合約的戰略要地,他們彼此呼應著,給外界一種共進退的強有力的聯盟感覺。 
  “有什麽意圖?”一聽到行情的話題,劉燕就感到興奮。“如果喬老板和方老板確實是緊密型聯手,憑喬老板的聲望,多頭有可能最終得逞。”“喬老板是最講義氣的,他們完全有可能堅守到底。” 
  “604有約20多萬噸豆子,差不多要占用8個多億的資金,而紅小豆是個沒有前途的品種,新資金一般不會進來。喬老板再講義氣,也得要他有能力顧及得到才行呀。沒有喬老板,方老板有再多的錢又能怎樣,全市場都照樣敢打他,他一個暴發戶,除了錢,沒什麽背景,怎能經得住全場的圍剿?” 
  “這倒是。不過,聽說604的豆不允許再交到606,沒什麽實盤壓力的話,方老板也許真能撐住。” 
  “這個我已經想好了,你席位的趙老板不是有602接的豆嗎?他又是糧食部門的,把我們席位的空頭轉讓一部分給他,他作為我們的客戶可以交豆。這樣,不僅他把壓在手上出不去的豆子轉嫁給了別人,收回了資金,我們也因有了實盤可交,敢於打壓,虛盤便不會虧損了。” 
  “哇,這可真是兩全其美的做法!我馬上和趙老板聯係,回蘇州就和他詳談,他肯定會同意。如果這件事趕在604結束前完成,連喬老板也不用怕,因為那時他抽不出身來,而等他從604上能抽出身來時,早就把方老板打暴倉了。” 
  中午,劉燕一行來到位於太子灣旁的“北京涮羊肉”飯館吃飯。坐下來喝茶等飯店安排菜品時,劉燕像是很隨意似地挑起了話頭,她問小敏:“小敏,這次紅小豆這麽火爆,怎麽看不見你們通達有什麽動靜?” 
  小敏說:“季總說這紅小豆漲得太瘋狂了,想等合適的時候做空,可盛濤他們信息部的DCCP電腦交易係統發出的卻是非常漂亮的多頭信號,主觀上看空,客觀上技術又呈現出利多狀況,所以暫時沒動,還好,雖然沒掙到錢,但也正好規避了風險。” 
  “嗬,你們公司是越做越理性了。”“我看是越做越膽小了,沒有風險,也就沒有了利潤,有什麽好?”小任說。 
  榮誌強接過話頭說:“喬老板做事的確是獨樹一幟,但這得以實力做基礎啊。你們這次接604合約20多萬噸豆子沒問題吧?”“20多萬噸有什麽了不起,照接不誤。” 
  劉燕在一旁唏噓道:“喬老板可真有辦法呀!跟他的人可算是遇到大靠山了。小任,你個人的多頭還在嗎?”“早走了。”“為什麽?對喬老板沒信心?”“你是不是做了空啊?”小任沒正麵回答劉燕的問題。 
  “想做,但還沒做。如果你對喬老板沒信心的話,我就敢做。”“信心確實談不上,因為局勢的確比較艱難。不過604即使他勝不了,空頭也撈不著便宜,何必呢?” 
  榮誌強緊問了句:“就是說,606不一定嘍。” 
  小任看了看榮誌強說:“你在擔心你們606的空頭,是嗎?”“嗨,這有什麽好擔心的,兵來將擋,水來土掩,我們自有辦法。” 
  劉燕在一旁想,是不是男人都喜歡逞強?要是真誠地交流,或許能商量出好辦法來。於是她說:“你們都是我的朋友,我們最好坦率地談談,如果我們能將多空雙方的情況分析透,我們不是可以又有一個賺錢的機會嗎?小任,你就告訴我,喬老板會不會在604結束後幫方老板做完606合約?我並不是要幫榮誌強打探你們的消息,而是想根據具體情況來確定我們下一步的做法。不管老板們做多大的盤子,我們隻要在其中舀一勺就行了。” 
  “你們究竟有什麽想法?”“榮誌強他們有辦法弄到足夠的豆子交在606上,如果喬老板不會插手606的話,我們就可以大膽地做空,如果喬老板要管多頭管到底,我們雖然不跟他做多,但也沒必要冒風險做空。” 
  榮誌強說:“對,小任,你摸清了情況,我們就能確定是否可借交實盤打壓606,如行,大家就都能借勢賺一大把了。”“那太好了。”小敏在一旁高興地說。 
  小任沉默了一下,這才說:“我分析,喬老板不會管606,這不僅因為方老板跟他沒什麽交情,還因為606這個掃尾月合約已沒了擴倉的空間,更主要的是,喬老板這次為接604的盤,已動用了他父親生前的關係,聽說是總參的一位要人給他簽字在銀行拿的款,才得以有足夠的錢接貨。我想,他不大有精力管606。不過,我還是再設法確認一下吧。” 
  話說到這裏,鍋開了,菜也齊了,幾個年輕人便開動了。劉燕吃得特別香,她覺得自己仿佛進入了一個新的境界,從以前打探大戶消息跟風掙錢,到現在能夠對大盤走向出謀劃策,並具體在其中的某一環節出力,確實非常令人興奮。 
  小任舉起啤酒杯對榮誌強說:“來,咱倆‘平倉’了吧,但願我們的這場謀劃能成功。你們川人不僅要菜做得好,還要投資做得漂亮才更了不起。”榮誌強招呼劉燕和小敏說:“來,都一起來把這酒‘平倉’了吧。”大家都一氣喝完了杯中酒。 
  榮誌強又說:“不管是川人還是上海人、北京人,我想,期貨這新興的市場應該是我們年輕人的天下。我們現在人微言輕,不像那些大老板因手中有權、有錢便似乎舉足輕重,但我們的思想活躍,熟悉業務流程,了解市場心態,等他們張狂到一定時候下台了,就該由我們這些真正的專業人士掌管市場了。這次我們利用各自的渠道營造好一個符合我們意誌的氛圍,讓老板們按照我們設計的套路來行使他們的權力,那時,我們不僅能收獲大量的財富,亦能通過這件事鑄就我們自身的份量。所以,我們一定要精誠合作。” 
  小任對劉燕講:“這小子跟郭浩有點相似,對不對?”劉燕想了想說:“有點兒。”“郭浩現在忙什麽呢?你們肯定常聯係吧。”“他最近忙著做廣州聯交所的豆粕行情呢。”“廣聯所行情也烈得很喲。”“聽他的口氣,他好像已操練出來了,動的全是大資金。” 
  榮誌強問小任:“你和史老板熟嗎?”“熟啊。”“本來,做經紀的應該為客戶保密,但那小子太不像話,我也就沒必要為他保什麽密了。”“他怎麽了?”“他和我們簽了代理協議,在我這兒做604的空頭2000手。” 
  “他做空頭?”小任有些驚詫,但機敏的他馬上悟到了什麽,“這家夥真鬼!”“協議是他簽的,指令是他下的,但資金是從一個部隊的公司劃過來的。做進去不久,604價格不跌反漲,他砍倉虧了300萬。” 
  小任忿忿地說:“活該!這家夥居然在喬老板背後玩兒這手段。”“還有更氣人的呢,那個部隊的公司居然來找我們要錢,說他們沒下指令做單,現在要把資金全額抽回。” 
  劉燕和小敏一聽,都不約而同地說:“太賴了吧。” 
  榮誌強繼續說:“我讓那家部隊公司給史老板遞話:錢,你們可以拿走,但我們立馬就要告史老板詐騙。我們四川窮,別說300萬,30萬公安就要立案在全國通緝,他要麽就乖乖地接受通緝,要麽就亡命天涯。隻要他樂意。到現在為止,他還沒再次來要錢。” 
  “這種有錢人,當然不會為了區區300萬弄得自己無處藏身的。好!老榮,有你的,就是要給他來點硬的。我最討厭這種輸不起的人啦,既然要做期貨,就要認賭服輸才行。我們喬老板就特好,輸了就輸了,總結教訓再來就是了,哪像史迄興這樣不講誠信,不講道義。嘿,他居然敢背著喬老板做反向單,我一定要在喬老板麵前奏他一本,跟這種人合作,不是太危險嗎?” 
  劉燕說:“有些事真的很奇怪,我那天在雅都大堂酒吧找趙老板簽結算單時,剛好喬老板和史老板從旋轉門進來,趙老板便指給我看:那個喬老板身邊的人就是史老板。我當時就覺得很出乎意料,他們兩人氣質相差太遠了,喬老板霸氣、灑脫,史老板萎瑣、拘謹,真不知他們怎麽成為‘黃金搭擋’的。看來,不同氣質的人,為人就是不一樣。” 
  “嗨,有這種感覺的人不止你一個啦,許多人看見他們走在一起都會感到不可思議。”小任說。 
  榮誌強說:“商場上,隻要彼此需要,就可以在一起啦,一個要對方的名氣,一個要對方的實力。” 
  “找我們喬老板的人多了去了,並不是隻需要史老板的實力。前不久在蘇板上抄底的浙江魏武,就想與喬老板結交,但喬老板沒理他,為什麽?覺得他那把行情做得偷偷摸摸的,勝之不武。他現在要是知道史老板表麵跟他共同抵抗604空頭,暗地裏卻在做反向單的話,不一定會繼續跟他合作。” 
  劉燕對榮誌強說:“看到你把這麽棘手的問題處理得這麽好,真的好佩服你。我的一個客戶欠我70萬,現在半年快過去了,連人影都見不著,我真不知怎樣才能收回這筆錢。” 
  小敏說:“你不是說他人在上海嗎?去找他呀。”“我也隻是聽說,他的手機都換了,按原號碼打過去,接電話的人說不知道,就關機了。我估計他弄到錢後,就到上海做期貨去了,也許他是想等掙到錢後再還我吧。”“別傻了,他賴賬也不是第一次了,哪有自覺給你還來的。小任,你幫幫劉燕吧,上海你熟悉。”“好,我試試。我有個朋友的哥哥在公安部門,他們有辦法解決這個問題。” 
  下午,他們在太子灣的荷蘭鬱金香花展中飽覽了色彩絢麗、整潔端莊的各類鬱金香花的美麗,拍了許多照片。劉燕看出,小任和小敏已越走越近了,她便總是自覺地留給他們一些獨處的時間。 
  晚上,與浙江各期貨公司的聯誼舞會上,浙物貿期貨部一個蓄著長發,頗有藝術家風格的青年幾乎是一曲接一曲地邀請小敏跳舞,劉燕休息時發現小任捏緊的拳頭上青筋暴鼓,心想,完了,小任和小敏的事又要起波瀾了。 
  次日中午,大家都在房間裏整理行裝,準備在12點之前退房,午餐後便打道回府。小敏一邊整理東西,一邊支愣著耳朵專注地聆聽著什麽。劉燕問:“你又搞什麽鬼?” 
  “我……”小敏突然大笑起來,說:“浙物貿的那個人說今天要來送我,我沒法推辭。他問我的名字和房號時,我告訴他我姓任,住在702房。” 
  劉燕一聽,忍不住也大笑起來。702是本樓另一頭小任他們的房間,想到那個長發青年去702找“任小姐”的情形,那不是有點“冤家路窄”嗎?
第二十四章 

  這是一個非常令人失望的日子。 
  榮誌強的老板沒有批準他的方案,不僅沒批準,反而要他立即著手實施一套完全相反的計劃:找巴渝實業的方老板商量協議平倉,價格定在4400-4500元之間。也就是說,川蜀基金投資管理公司自願虧損3000萬左右退場。 
  坐在雅都大酒店二樓開放式咖啡廳裏,幾個為策劃打敗巴渝實業方老板而各盡所能的年輕人在聽完榮誌強的話後,都感到有些意外地沉默了。過了好一陣,小任按捺不住地罵了一句:“老榮,你們老板太臭!不戰而退,自己嚇自己,典型的盆地意識。” 
  劉燕淡淡地笑了笑,像是安慰大家似的說:“我們這個方案確實也有不盡人意的地方,俗話說知己知彼,方能百戰百勝。我們對方老板的底細究竟怎樣,真拿不出一個服人的說法。”小任說:“我們放個‘線人’在他身邊就行啦。”“你別打岔兒,放‘線人’不是想放馬上就能放的,‘線人’要獲得他的信任還得很長時間呢。他不過是臨時出現的一個對手,像你們喬老板那樣的人,隨時都是市場的熱點,那就值得早早地布個‘線人’在他身邊。”說完,榮誌強又轉向劉燕說:“我們雖然不了解方老板,算是不‘知彼’吧,而我們卻非常‘知己’,他可能采取的種種行動,我們都有準備,不做是虧,做不好也是虧,為什麽不做?也許我們根本就用不著大動幹戈他就崩潰了。我就不明白,他有什麽好怕的,要說錢,他可能還沒有史老板多,史老板也要靠了喬老板才能發揮他資金的優勢,方老板有什麽能耐會在期市上爆出一顆原子彈?” 
  劉燕想:公平地講,這次的方案勝率的確是很大的,進退都已有了嚴密的步驟,風險已控製在有限的範圍內,不做真的是非常非常可惜。無奈他們幾個都無能力調動足夠的資金,否則他們真的會通過這把行情嶄露他們的頭角,成為期市的黑馬。 
  喬老板以他獨到的人格魅力吸引眾多的資金聽命於他的調遣,在期市呼風喚雨;季老板、華老板以其握有的權力可調動重量級的資金,在期市雷鳴電閃;還沒有機緣獲得足夠資金來展示自己的智慧,實現個人雄才大略的榮誌強、劉燕、小任們,該如何邁上擁有巨量資金的平台,在期市叱吒風雲呢? 
  已經有些日子了,劉燕一直在思考,怎樣才能在期市中擺脫大戶的陰影,以獲得普通投資者良好的生存空間這個問題,現在,她好像看到了一點端倪:普通投資者的資金總量是大於大戶的,如果能以國外管理賬戶的方式將資金集中起來,就能應對大戶的操縱,並隨時捕捉機會大賺一把。想到這裏,劉燕已清楚地看到,擺在自己麵前的問題很明了,那就是如何擁有一套客觀的、勝率較高的投資方法,而不僅僅是主觀的“感覺”、“經驗”。劉燕忽地感到一陣愉悅,雖然她還不知道那套客觀的、勝率較高的投資方法在哪裏,但她相信,任何事物都是有規律的,既然市場上有衍生出各種投資方略的“道氏理論”存在,就一定有未知的、等待人們去發掘的新的規律存在,重要的是,自己能不能夠將它找出來。 
  接下來,是一個令人憤然的日子。 
  巴渝實業的方老板真的很“牛”,川蜀基金投資管理公司的“協議平倉”建議被他一口否決了。他非常傲慢地說:“盤子上平。”言外之意,他贏定了。 
  這個令人憤然的日子,同時又是一個令人振奮的日子。榮誌強感到,方老板的不合作,給了他再一次建議老板采用自己的方案的機會。為了使這個方案能讓公司老板容易接受,他和劉燕一起再次和趙老板商定,讓趙老板與他們簽一份協議書,言明所有的貨轉給他們管理公司處理,連全套注冊倉單都交到他們手裏,以防趙老板臨時“釜底抽薪”不交貨,使川蜀基金陷入“多逼空”的絕境之中。 
  這時,川蜀基金管理公司的老板知道,606已是一場不可避免的要打的仗了。多虧今年股市回暖,使他能從原套在股市上的資金抽出3個億來對付蘇交所的紅小豆。資金一調劑好,他立即取道上海來到蘇州。 
  榮誌強沒想到的是,當他在機場接老板那一刻起,他就暫時失去了自由。手機被沒收了,老板一步也不放他離開自己的身邊。最初,他一直想設法通知劉燕,總不能讓別人出了力卻跟不了單賺錢吧。但老板似乎存了心要封鎖消息,當榮誌強借故躲進衛生間,想用衛生間的分機打個電話出去時,一摘下話機,就聽到房裏老板在同他的助理說話的聲音,他趕快輕輕地掛回了話機。他想,隻好對不起劉燕他們了,好在我個人的單也做不成,算是和他們同甘共苦吧。 
  這天,是604紅小豆的最後交易日,總倉量隻有兩萬來手,20來萬噸,幾乎就是全部要交割的量,投機空頭早就被趕盡殺絕了,所以行情如一潭死水。而606紅小豆一開盤,便被6萬手拋單封在了跌停板,幾乎沒有一個多頭跑出來,也沒有一個空頭跟到了單。 
  榮誌強看到如此凶殘的封壓,心裏不禁暗暗叫苦:“現在劉燕他們肯定在拚命找我,也肯定要罵死我了。”我們花了多少心血謀劃的行情啊,自己卻一單也做不到。有一雙手搭在榮誌強的肩上,“走,小榮,你帶路,我們到太湖兜風去。”老板說。“不管盤子了?”“不管了,我已給出市代表交待過了,如果有人要想打開跌停板,就再掛十萬手單進去。”榮誌強覺得,老板的這句話很對他的胃口,他突然有點佩服他了,不做則罷,要做就來狠的。 
  自他們出來後,場內一直也沒電話打來,看來交易方麵一切順利,不知巴渝實業的方老板對此會有什麽感受,將會采取什麽動作。當晚,手機回到了榮誌強的手裏,但他沒給劉燕他們聯係,他覺得沒臉。他想,等事情有了結果再聯係吧,如果方老板反擊有力,劉燕他們算是沒來淌這渾水,如果方老板失敗,至少可把趙老板的豆甩給他,無論怎樣,算是對劉燕他們有了一個交代。 
  第二天一開盤,又是6萬手拋單封到跌停板,此時,川蜀基金的賬麵上,已盈利四千多萬。榮誌強看到在跌停板上紋絲不動的盤麵,扼腕痛惜地想:要是我昨天開盤時進去200手拋單,今天的利潤差不多就有50萬了!唉,不想不想不想了,再想就該氣瘋了!這時,他的手機響了,一看,是方老板助理的號碼,他立即問老板:“方老板那邊來電話了,怎麽辦?”老板說:“你看他們怎麽說,然後再答複他。” 
  “喂,對,我是榮誌強,哦,你老板想和我們譚總見個麵啊?這樣吧,我請示一下再給你回話。”切斷手機,榮誌強對老板說:“方老板想和你見麵談談。” 
  老板沉寂了一下說:“你問他見麵談什麽,如果是談協議平倉,就約好時間、地點,如果不是,就免見。” 
  榮誌強撥了方老板助理的電話:“請問,方老板約見譚總是想談什麽?”榮誌強仔細地聽著。“哦,那好吧,就約個時間和地點吧。我們定?雅都怎麽樣?那裏太招眼?那就到竹輝飯店吧,中午12點,好,好,我等你通知。” 
  竹輝飯店二樓的一個包間裏,方老板已先到了一步,見到榮誌強陪同他的老板進來,立刻起身熱忱地迎了上來:“嗨,譚總,辛苦了辛苦了,快請這裏坐這裏坐。”緊接著又和榮誌強親切地握手,一掃當初榮誌強代表老板找他商談協議平倉時的傲慢。 
  很快,酒菜就布上來了。方老板站起身,給譚老板敬酒:“我先敬你一杯,算是我負荊請罪,我先幹了!”“方老板不必客氣,一筆寫不出兩個川字嘛。”“謝謝,謝謝,譚老板的話暖心呀!都是我不對!榮先生上次找我商談協議平倉,你肯賠3000萬跟我平倉,是給我方某麵子啊,可我不懂事,竟把譚總給我的大好機會給斷送了,現在真是後悔得要死啊!如果譚總能在今天的跌停板價位再給我一次協議平倉的機會,我將感激不盡。” 
  譚老板看了榮誌強一眼,然後很豁達地對方老板說:“這樣吧,當初給你3000萬你不肯平,現在,為了表示我們的誠意,就在今天跌停板一半的價位和你平吧,我卯算了一下,你大約要虧3000萬,怎麽樣?” 
  什麽?!在場的人全都驚呆了!方老板幾乎不敢相信地問:“真的?隻讓我虧3000萬?”榮誌強不知老板葫蘆裏賣的是什麽藥,但他沒忘了和趙老板簽的交貨協議,他怕老板忘了這事,便趕緊插了一句話:“不過,有1600手不能平,你得接一萬六千噸豆子。” 
  榮誌強的話音剛落地,方老板的臉色一下就變灰了,他幾乎是哀求著對譚老板講:“譚總,我還是虧5000萬吧,再多虧點兒?我實在沒能力接這豆子。”接著,又轉向榮誌強說:“榮先生,你知道這豆子在市場上連3000元一噸都賣不到,別說我沒有八、九千萬來接豆,就算有,賣出後仍得虧兩、三千萬,再加盤上虧的,就虧大了。幹脆就讓我在盤子上虧了算了。” 
  譚老板瞪了榮誌強一眼,沒有立即說話。場麵有些僵持了。譚老板看了看手表,對方老板說:“我,說過的話是算數的,你如果相信我,下午兩點我們在邢總裁辦公室見麵,把決定告訴他。”說完,站起身,推開椅子,走了。榮誌強一看,立刻跟了上去。 
  下午,邢總裁欣慰地得知606紅小豆的多空主力協議平倉的消息,長長地鬆了口氣,立即叫來交易部主任,讓他安排雙方倉單的對衝和結算。邢總裁久久地握著譚總的手,感歎地說:“雖然期貨是個零和遊戲,總有一方輸一方贏,但我們總不希望看到輸的一方敗得太慘,這次你們川軍之間能這樣解決問題,使紅小豆有一個圓滿的結束,我感到非常高興。你是我見過的最通情達理的人,參與期貨投資的人如果都有你這種自律精神,我們這個市場就好管理多了。” 
  外部的問題解決了,現在要解決內部的矛盾了。譚總一回到酒店的房間,就看到怒發衝冠的榮誌強。盡管榮誌強非常克製自己,但極度的憤怒已讓他說話的聲言帶著顫抖。譚總理解他,所以冷靜地聽他的怒問:“如果說你封鎖消息,是為了市場在毫無準備的情況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打得方老板暈頭轉向不知所以的話,我是能夠接受的,盡管這使我個人和朋友沒能跟單賺到錢,但這種為了大局的犧牲,我還是肯做的。你不發展和保持大好形勢,使我們在這絕對優勢的情況下獲取更多的利潤就算了,你為什麽還要把到手的利潤砍去一部分恭手送給那個曾在我們麵前耀武揚威的方老板?還有這份和趙老板的協議,我們沒履約,怎麽對人家說?” 
  看著氣呼呼的榮誌強,譚老板說:“小榮,你很聰明,但你經過的事還是太少了。你聽我講,我們不必把方老板逼得太狠了。你想,當初如果他同意我們的平倉方案,他不是虧錢而是賺錢,可他逼得我們不得不下大力氣打他,他自討沒趣吧?我們如果把他逼狠了,他也許就聯合別的人來和我們決一死戰了。我聽說,他作為重慶一名成功的民營企業家,市政府很支持他,萬一逼到他請求政府支持,咱們川人之間有誰能撈到好處?還不是兩敗俱傷。” 
  譚總說:“你知道,我們這次抽出三個億的資金來對付這把行情,損失有多大嗎?現在股市已重新回暖,正是機構賺大錢的好機會,我讓他一兩千萬的利潤,使資金能快速撤回股市,而不是在蘇州陷到6月份,我能賺回多少個兩千萬啊?說實話,股市比期市更適合我們。再說了,山不轉水轉,真不知什麽時候轉到別人手裏,他欠你的情總是要還的吧,人啊,任何時候都別趕盡殺絕了,得給自己留條後路。” 
  譚總的話雖然有他的道理,但對於榮誌強來講並不是那麽容易接受的,他認為,機會並不是隨時隨地都有的,錯過了一次,下一次還不知道在哪兒呢。他覺得,他這次千載難逢的好機會,都讓這個“彈”總給他破壞了。但他也能想得通,誰讓自己是馬仔,別人是老總呢。
  “可這和趙老板的……”,榮誌強還沒說完,譚總截斷了他的話。“和趙老板的協議我沒忘,記得很清楚,我還要表揚你呢,這協議簽得太棒了!”譚老板翻開協議書,指到其中的幾段文字念到:“倉單交由川蜀基金投資管理公司持有,並由該公司處理。貨款在交割後按3600元/噸與供貨方結算。看,你小子真有本事,所有的條款都是限製趙老板撤台的,沒有一條限製我們不用這貨的話,要承擔什麽責任。” 
  看著有點傻了眼的榮誌強,譚老板說:“是有點對不住人,但你也別太難過,好好和趙老板解釋解釋,他雖然沒能甩出貨,但也沒什麽損失。不過,通過這件事,我們都要學會嚴謹,做任何事都要考慮周全,要預見到可能發生的各種情況。對於你個人的損失,這樣吧,公司在哪隻股票上坐莊的話,我通知你,你和你的朋友跟跟莊吧。”處理完蘇州的事,譚老板便急著回成都了。 
  送走譚總,榮誌強趕忙對各位朋友“善後”,他請他們到蘇州最高檔的海鮮酒樓吃飯,以此謝罪。然而,再怎麽謝罪,也還是被各位罵裂了頭骨。好在做期貨的人,最懂得麵對現實,既然再怎麽罵也於事無補,那就要好好吃這頓海鮮嘍,否則什麽也撈不著,再說了,不是還有股票消息的預約嗎。 
  小任說:“還是我們上海人地道,我們喬老板從不做過河拆橋的事兒。”榮誌強說:“你知道大家評價喬老板時怎麽說的嗎?說他像北方人一樣厚道,所以他的個性根本沒你們上海人什麽事兒,你別在那兒瞎驕傲啦。” 
  趙老板說:“這次我是被利用慘了,沒有我你們敢打方老板嗎?我這會兒真知道為什麽要把四川人比作‘耗子’啦,精,太精了!不過呢,也怪我們自己沒看管好自家的‘油罐’。”聽了趙老板的話,劉燕笑了起來,先還是文靜地笑,後來竟趴在桌上抖動著雙肩地笑。大夥兒奇怪了,說有什麽可樂的事兒,別自個兒偷著樂,也講給我們樂一樂吧。終於,劉燕笑夠了,抬起還掛著淚花的笑臉說:“我想起了一個故事。這個故事的名字叫《黃鼠狼借油》。有一天,小老鼠正在家清點自己偷的油,黃鼠狼找它借油來了。小老鼠可不願意借給它了,可它說,小老鼠,我借你一瓶兩天後就還你兩瓶。小老鼠一聽,感到很劃算,便高興地借給了它。兩天後,黃鼠狼果真還來了兩瓶油,但那個瓶子隻有借去的那瓶油的瓶子的十分之一大。小老鼠生氣地說,借給你那麽大一瓶,你怎麽還這麽小兩瓶呢?黃鼠狼說,當初我們說好借一瓶還兩瓶,並沒有說大瓶還是小瓶啊。小老鼠氣得哭了,但毫無辦法。它把自己的委屈講給善良的大山羊聽,大山羊說,別哭,我替你報仇去。於是,大山羊來到黃鼠狼家,請它借給自己一瓶油,兩天後還它兩瓶。黃鼠狼一聽,笑壞了,心想:這是我騙小老鼠的招兒,你想如法泡製,不是太蠢了嗎?於是便對大山羊說,我借給你多大一瓶,你就要還我多大的兩瓶。大山羊憨厚地答應了。黃鼠狼看著大山羊離去的背影,高興得直搓手。兩天後,大山羊提著和它借油的瓶子一樣大的瓶子裝的兩瓶水來還黃鼠狼了,黃鼠狼驚異地說,你有病啊,借我的是油,還我的是水?大山羊說,有病的是你吧,你忘了,我們隻說了借多大一瓶就還多大兩瓶,並沒有說是還油還是還水呀。” 
  趙老板說:“這不就說的是我嗎!慚愧啊。”榮誌強說:“市場經濟是中國人的新課題,我們都不要責怪自己啦,同樣的錯誤隻要不犯第二次就行。再說了,你也知道,我也不是存心要套你,我也是被我們老板套了。”
第二十五章 

  慣於在期市中殺進殺出的投資者耐不住寂寞,紅小豆關閉後,大量急於尋求新的投資方向的資金,把膠合板作為自然而然的首選對象,一時間,那被冷落多時的膠板又得到了眾人的青睞。蘇板在“紅小豆風波”的善後期間,已被各閑資漸漸炒熱了,各合約的持倉量已接近了交易所規定的總量,隻有滬板還有一定的空間,於是,從“蘇紅”上撤出的資金,都向上交所湧去。限製各合約的持倉總量,是交易所繼限各席位、各編碼的持倉量後,又頒布的一條“限製大戶惡意炒作”的新措施,這一措施令市場的容量受到了限製,使投資者無論多有錢、行情看得多麽準,隻要沒在限量內握有頭寸,就隻能在一旁看風景。 
  期市的現狀讓肖蒙蒙感到:期市的機會不多了!於是她立刻奔到上海來了。 
  從上交所膠合板目前的情況看,605及606合約持倉已較大,且離交割月也太近,隻有607合約持倉才十餘萬手,時間也較適中。而607合約因前一段謠傳國產膠合板要從此月用於交割,價格頓時跌破了42元/張,可現在看來,這種說法並不可靠。再說,507搞“多逼空”壓在標庫的20萬箱印尼膠板,都在略低於市場價的45元左右銷掉了,可見,目前的價格是偏低的。肖蒙蒙決定做607的多頭。 
  第二天一開盤,肖蒙蒙發現607滬板的持倉量在迅速增多,看得出,資金都在爭奪該合約的倉位,於是,她跟牟雲濤交換意見後,果斷地買進了兩萬手。很快,多空主力展開了占倉大戰,607合約的總持倉幾天便擴至近限定的60萬手,其間,肖蒙蒙的頭寸也漸增至12萬手。 
  當大家從急於埋頭按自己對市場的理解搶占倉位後,靜下來一環顧,多空主力陣營立刻一目了然:季德軍的通達集團是多頭的第一主力,肖蒙蒙的廣西南國發展公司是多頭的第二主力;喬和平率領的聯合縱隊是空頭主力。 
  做空,在喬和平還是404線材以來的第一次,從604紅小豆上,他已清醒地認識到,隨著期市大環境的變化,“錢永遠比貨多”的理念已不適用了。現存的有限的交易品種作為眾多資金追捧的目標,隨時都有可能被停止交易,這樣狀態下的任何品種,其前景隻一個“跌”字。再說了,在滬、蘇兩地,除了喬和平,沒人有能力做多,雖然512紅小豆華老板做多贏了,但如果不是喬和平在96係列的合約上把多頭做得聲情並茂,他調用了那麽大量的資金,盈利僅是擺在標庫裏的豆子而已。他喬和平要是做空,沒人願與他較量。更何況,限製持倉總量的製度,讓多頭無法顯示出資金的威力,而空頭的貨,卻可以成為變相的資金有效地壓向市場。 
  讓喬和平沒想到的是,肖蒙蒙竟然也成了他的對手。喬和平覺得,他和肖蒙蒙之間,已不可避免地要展開一場以607為載體的對抗戰了。 
  接下來的時間裏,607滬板期價較長時間內一直維持在42--43元之間,上下都很艱難。由於持倉已接近60萬手,限製了主力施展的空間,多空惟有僵持,靜待打破僵局的時機。 
  隨著時間的推移,喬和平發現多空的平衡已在時間的流逝中朝著不利於空頭的方向傾斜了。多方沒有像以往那樣,先拉高期價,在不能順利消滅對手的情況下,再選擇接實盤的“多逼空”的常規做法,而是默默無語地站在時空之間,悄無聲息地逼空頭在此時此刻因拿不出拋空價位的貨來,無法去實施通常意義上的套保,最後隻能自己平倉,帶來期價的暴漲,最終以虧損出場。喬和平把這種纏綿的做法,定義為“軟逼空”。這種做法對於空頭來講,乃至對於市場來講,都是一種新的形式。 
  當意識到多方想以拖延戰術達到“時間換空間”的目的之時,喬和平立刻安排手下去市場組織貨源,其結果是拿不到大量的符合他們需求價格的膠板,雖有兩三萬箱看喬和平的麵子給的低價貨,但運輸、入庫、注冊倉單等環節下來,價格就已不低了。 
  可是,仗,不能不戰而敗,對手一定有死穴存在!經過慎密的調查,他們發現多方主力的後續資金不充足,所在席位的資金餘額非常有限,也許外圍會有些預備金,但從通常交易所對持倉資金和機動資金的比例要求來看,外圍資金恐怕也比較緊張。於是便決定:采取以自己的資金實力,連砸跌停板,快速打爆多頭的戰術來改變市場的格局。 
  但是,有一個技術問題難以解決:突破60萬手持倉,得付55%的保證金,萬一多頭不砍倉,散空不平倉,打壓的單子全按此標準計算的話,占用的“子彈”就太多了。雖然即使這樣也要咬牙硬幹,但過量的消耗確實會影響自身的戰鬥力。 
  此時,最好的戰法是,有一部分多頭單子,用多頭的平倉單打壓價位,這樣既能壓下期價,又不會突破60萬手的限倉量,從而可免於消耗過多的資金。可是,因當初隻顧著搶占倉位,沒有從長計議,所以此刻手中無“雙開倉”的多頭頭寸。 
  唉,喬和平想,都是自己太急躁了。大家在感歎時局的跌宕起伏時,都非常懷念計劃經濟和計劃與市場經濟“雙軌製”時物資係統的大好時光,認為那時沒有充分把握機會,是由於對經濟領域中各個行業都有其高峰、低穀的規律認識不足。正是鑒於這樣的思想基礎,當監管部門的措施一一出台後,自己感到期貨業的高峰即將過去,故急於抓住高峰走向低穀前的有限機會。任何事,隻要一急,就會忙中出錯,未能“雙開倉”,算是一種令人萬分遺憾的失誤吧。 
  溫州陸老板說:“我有一個想法,不知是否能行得通。”“說吧。”“如果能請肖總請將她的多頭倉單按原價位轉給我們就好了。這樣她不會有虧損,雖然也沒有利潤,但我們可以私下給她個人一筆錢,而我們呢,既有了壓盤的籌碼,又分化了多頭陣營。我想,喬老板出麵找她的話,她會同意的。”“好主意!”史迄興一拍大腿,高興地讚許到。 
  喬和平說:“她不會同意的。”心裏老大不樂意地想:要我去求肖蒙蒙?那多沒臉。再說,前幾天肖蒙蒙的董事長給他來了一個電話,說是從肖蒙蒙的助手那裏得知肖蒙蒙和喬和平做了反方向,心裏很不安。他說,以前他們雖然有階段性的不一致,但大方向基本是合拍的,他請喬總好好和肖蒙蒙溝通溝通,不要傷了和氣。並說自己馬上通知肖蒙蒙,要她和喬總認真談一談,最好在仗還沒正式打起來之前做一些必要的調整。喬和平認為,以肖蒙蒙的個性,不說還好,越說,她越會產生逆反心理。瞧,她到現在都沒與他聯係。在這樣的情況下,他怎麽去和她談轉賣倉單的事呢?最好啊,等我們一切準備就緒時,告知她利害,她才有可能聽話。 
  佟歐發表意見說:“肖總怎麽會不同意?你們是老朋友了,她又長期受益於你,她退出的話,毫無風險就能得到一筆錢,即使不為報答你,為了自身的利益也該同意啊。”佟歐說這話時心裏想,要是喬總對自己像對肖總那樣的話,就算不是情人僅僅是朋友,她也會毫不猶豫同意的。 
  喬和平想:對肖蒙蒙來講,最重要的不是她個人能得多少錢,而是她究竟做得對不對,她喜歡自己是正確的,於是說道:“不用在她身上花功夫了。” 
  這時,期貨部的沈經理進來對喬和平說:“喬總,廳裏來電話,通知你馬上去開會。”“好,我這就去。”然後,他對各位說:“先這樣吧,你們再看看,還有什麽其他的途徑,如果沒有,就各盡其力準備更多的資金吧,55%的保證金就55%的保證金,我不信打它兩個跌停板後,沒有逃跑的多頭幫我們往下砸。”喬和平說完,起身朝門外走去。 
  等喬總出了門,龍經理說:“我看啊,喬老板是放不下麵子去找肖總。”“那我們去找啊,就算我們在肖總麵前強調不是喬總派我們來的,她肯定也會買喬總的麵子。”史老板說。 
  溫州陸也說:“對,喬總要是去找肖總,肯定不好意思談到對她曾有過的幫助,而我們旁邊的人講,就好說多了。隻要曉知以理,動之以情,她會同意的。”“我也去。”佟歐說。龍經理勸她說:“你就別去了,有時候啊,女人和女人打交道反而壞事兒。” 
  佟歐聽見龍經理在說:“我和溫州陸先去找肖總,史老板你暫時別去,萬一我們失敗了,你還可以出麵周旋。” 
  佟歐想,不知找肖總是否會有令人滿意的結果,為了防止意外,我應該給公司老總先溝通一下,萬一真的需要時,公司能再調些資金過來。604紅小豆那麽艱難的局麵都對付過來了,相信隻要有喬總,這次也能化險為夷。 
  龍經理和陸老板比較容易地就約見到了肖總,這使他們感到是個好兆頭,於是便按他們事先商定的角色,唱起了白臉和黑臉。幾乎沒有客氣話,雙方都直奔主題。 
  肖蒙蒙聽了龍經理的建議後,沒急著表態。龍經理接著說:“由於對市場的看法不同,而且都相信自己是正確的,所以才會做多或做空,但對行情走勢的判斷隻是投資獲勝的一個方麵,操作技巧和具有凝聚力的領頭人是獲勝的另一個方麵。肖總你是喬總的好朋友,深知喬總的為人,所以請你掂量一下,通達集團是否是可靠的同盟軍,放棄跟喬總合作而和他們聯手是否值得。” 
  肖蒙蒙說:“謝謝提醒。不過,我沒和通達集團聯手,做多隻是不約而同而已。眼下,我看到的是多方更符合市場趨勢,我跟的是這個趨勢,而不是季總或喬總,所以,我恐怕要使你們失望了,請你們理解。” 
  陸老板見肖總封了口,有些急了,他說:“喬老板對你怎麽樣你心裏清楚,我們在一旁也看得明白,你看你跟喬老板做行情哪次虧了?喬總還會坑了你?” 
  肖蒙蒙早就感覺到,喬和平的部分夥伴對她並不友好,總認為她在期市的成績是沾了喬和平的光,其實,她自信自己並不是個盲目的跟風者,她是否跟喬和平將一把行情從頭做到尾,主要還是取決於自己對行情的思考和判斷。 
  麵有不悅之色的肖蒙蒙說:“我是個明白人,對喬總做的一切都心中有數,但做行情不能僅憑個人之間的感情,而是要以對大勢的看法為依據。我過去跟喬總,是因為與他的觀點一致,現在看法不一致,叫我怎能跟呢?” 
  陸老板說:“現在勸你出場是為你好,等我們發動行情了,你就出不來了。”“如果你們發動的行情是走向勝利的反麵呢?”肖蒙蒙問。“隻要你不在裏麵與通達集團摻和,我們就會很順利地取勝。”“如果我的份量足以讓你們不順利的話,那你們的勝率就非常有限。”他們的談話不歡而散。 
  緊接著,史老板又親自出馬。不知是前麵的談話結果不好造成了雙方心理上的不融洽,還是史老板的角度沒找好,仍然落得個不歡而散。 
  史老板心裏很反感地想,喬老板怎麽偏偏對這個女人感興趣?嘴上卻還是一付大男人的豁達大度,說:“如果你改變了主意,可隨時打個招呼,我們對你和通達的態度絕對不一樣。你是喬總的朋友,也就是我們大家的朋友。”末了,他又添了一句:“不過,我們來找你,喬總並不知道,你也就別告訴他了。”他說這話一是為了實事求是,二是為了給喬老板留個麵子,不成想,這一下把後路全給堵死了。他哪兒知道,這話在肖總心裏結下了怎樣的死結。 
  從肖總那裏出來,史迄興內心悻悻的。不料,迎麵碰上了浙江的魏武,他倆同是當年“中經開”的“八大金剛”之一,一年多過去了,另外的“六大金剛”差不多都已“回到了解放前”,惟有他倆還意氣風發地活躍在這個市場上。 
  這樣的關係見了麵,免不了要在一起喝一盅。說到史迄信跟喬老板的合作,魏武稱讚他有頭腦,說:“有這麽一個講信用講義氣的誠信之人做合作者,你這‘頭號金剛’的位置是不可動搖的了,可惜喬老板他不接受我。” 
  史迄興說:“等機會吧,那次我為你引見喬總之所以沒成功,主要是時機不對。你想,喬總這種轟轟烈烈的人,怎麽能接受你悄無聲息地就做了一把行情的方式呢?其實,對此我倒和他的看法不同,你能在紅小豆炒得熱火朝天時偷襲蘇板成功,說明你很會把握機會嘛。你沒錯,隻是不太對喬老板的胃口而已。等到合適的時候,我一定再幫你引見。” 
  “你們這次做607滬板的空頭,風險可能有點大哦,萬一多逼空怎麽辦?”魏武關切地問。他是想看看史迄興的反應,偵察一下空頭的火力,因為他做了八萬手多頭,由於做得比較分散,還沒人知道他的倉量實際已是多頭的第三主力。悄悄地幹活,不張揚,其實是他的一種風格。 
  “你做了嗎?什麽方向?是多頭嗎?”史迄興突然有了一種靈感,他覺得,說不定,解救他們的會是這個魏武,所以連珠炮似的一下問了幾個問題。 
  魏武猶豫了一下,說:“做了點多頭。”“究竟是多少?”“我成不了你們的對手的。”“你真心實意地想結識喬老板嗎?”“你是說讓我也跟著你們做空?”“不,我想知道,無論是你還是你的朋友,凡是你能掌握,或者說你能影響的多頭有多少?” 
  魏武的腦子轉了個彎,說:“我自己不多,但我一些朋友的加起來恐怕有六七萬手。你究竟什麽意思?”“我再問一次,你真的想結識喬老板嗎?”“是的。”“那我告訴你,你的機會來了!” 
  史迄興把需要多頭倉單的意思透露給魏武,他說:“我的資金是有限的,主要是喬總,他上邊有人,大筆一揮,到銀行拿錢就是了。所以啊,空頭肯定能打爆多頭。但用55%的保證金畢竟是一件不劃算的事,你要是能把多頭倉單轉給我們,等於是給了喬總一個很好的見麵禮,我包你這次能和喬總建立起良好的關係,以後還怕沒賺大錢的好機會嗎?” 
  魏武知道,他這樣做,很可能再沒機會占到倉位,那就是說,這波行情,他隻能當一個觀眾。可是,他還是決定接受史迄興的建議,因為,他覺得喬老板這樣既有威望又待人誠懇的人是太難找了,他要是成為他的合作者,他相信,他能彌補一些他的弱項,比如綜合一下他的張揚,他們一定能打更多、更漂亮的勝仗。 
  對於魏武的承諾,史迄信高興極了,他覺得自己為喬總,當然也是為自己做了件完全能稱得上是“功績”的事,這使他們不僅有了打壓價位的籌碼,他還有了為604紅小豆暗地裏做反倉的“叛逃行為”“將功折罪”的機會。604紅小豆讓他看到,喬老板確實了不起,自己的反倉虧損真是活該!本以為事情做得天衣無縫,可聽秦恒講,喬老板對他的行為一清二楚。要不是喬老板說“他反倉的損失就是給他最好的教訓,沒必要再去折騰他了”的話,秦恒肯定要好好教訓他一番的。史迄信深深地為喬總寬厚的胸懷所感動。 
  魏武掌握的八萬手多單,其實有一半是他弟弟的,為了說服弟弟拿出來,他個人補貼給弟弟八百萬。 
  喬和平最初接受魏武,不能不說是帶有點權宜之計的味道,但當他得知魏武的所做所為後,真正地被他的誠意感動了。 
  空頭一切準備就緒了。 
  5月31日,市場突然謠傳空頭將有十萬箱以上的貨要交割,並有大量資金到賬。於是,空頭主力借資金優勢,同時巧借所持的部分多頭單子平倉不占用倉位,而恣意打壓期價,使607滬板自43.2開盤後一路下滑,在散戶多頭逃倉拋壓下,很快到了跌停板。 
  次日,空頭又以迅雷不及掩耳的強勢打壓,再次把期價壓在了跌停板上,令市場目瞪口呆。顯而易見,空頭主力是意欲通過打壓多頭,逼迫他們在“多逼空”來臨之前就被迫割肉斬倉。
第二十六章 

聚友保齡球館內,32條跑道哪條都沒閑著,場內除了不時響起發球時球撞擊木製跑道和擊倒球瓶的響聲外,還不時會聽到因擊了好球而發出的欣喜的尖叫聲。 
  季德軍看著肖總像籃球運動員防守對手似的,以不停地移動腳步的動態來打保齡球,覺得這女人挺有意思,玩兒起來和幹工作一樣的投入,一點也不像一個應該是嚴肅多於輕快年齡的女人。 
  哇!她又擊了個滿貫,顯示屏告知她,將歡迎她免費再來一局,她興奮地轉過身來,對著季德軍做出“勝利”的手勢,季德軍也對她回應了一個“再加把勁兒”的鼓勵的手勢。 
  今天,滬板又是一個跌停板,季德軍和肖總的賬麵上已經很難看了,每一個跌停板,市場上的多頭就被套進去1.5億,僅他們兩家多頭,兩天來,就被套進去近兩個億,但他們還是不得不咬牙忍著,因為,這還沒到他們的底線。 
  從多空陣線明朗那天起,季德軍就盤算著利用這次狹路相逢的機會,最大可能地消滅喬和平的“有生力量”,這個“有生力量”不僅僅是指資金,因為資金總會從不同的渠道來,更是指喬和平那永不言敗的“神話”,沒了“神話”,能糾集的資金就是有限的,有限的資金對喬和平來講,就好比關羽沒了青龍偃月刀,張飛沒了丈八蛇矛。 
  季德軍和肖總因為不約而同做了多頭,自然要“不約而同”地有所協調,成了必須得相互依靠的同盟軍。 
  他們認為,在此價區做多頭,實在是沒占到什麽便宜,處於中性的價格對多空雙方來講都有機會,重要的是怎麽操作。如果多頭往上推,雖然以空方實際交割成本標準來計算還有兩元左右的空間,但這個空間並不足以使空頭砍倉,相反,還會提高多方的持倉成本,並引起套保者的關注。空方也如此,如果在此價區直接往下打,不僅自己拿不出相應價格的貨來,還必然會吸引多頭套保者,使多方力量得到強化。總之,多空雙方誰能沉住氣逼對方先動,誰就給自己創造了打敗對方的條件。尤其是多頭,能否沉住氣是致勝的關鍵。因為,隨著時間的推移,無法在偏低價位拿出貨來的空頭應該比多頭更急才是,如果多頭沉不住氣先動了,就會將時空潛在的有利條件化為烏有。 
  為了促使空頭早點動手,他們密謀了一個專為喬和平自大、狂妄的性格特征而設的“誘敵深入”的陷阱:每日隻給各席位隨時補充夠保留持倉的資金,一點多餘的都不放進去,目的是想誘導空頭誤認為他們資金不充足而盡快發動進攻,待價格被打到不可理喻並招致套保者們蜂擁而上之時,他們將和套保者共同夾擊空頭。那個能將喬和平陷入“人民戰爭的汪洋大海”之中的時刻,就是他們最想、最盼的底線。
  到目前為止,他們的計謀是成功的。 
  為了這一天,季德軍也是做了很長時間準備的,這還體現在許多細節上。 
  一個偶然的機會,聽人講,浦和金屬期貨部的沈經理對喬老板很不滿,於是,季德軍立刻安排李威設法接近沈經理,並與他成為無話不談的朋友。現在,與喬和平相關的重要情報,都能及時地傳遞到季德軍這裏。 
  季德軍之所以敢於以先浮虧幾個億來給喬和平“下套”,就是知道喬和平根本弄不來巨量實盤,隻要他們自己不給市場的空頭套保者提供機會,就必勝無疑。 
  作為回報,他們給沈經理100萬的透支建倉,這100萬所帶來的盈利,全歸沈經理擁有。 
  當季德軍和廣西南國實業發展公司的肖總商談戰略部署,並統一行動時,他對她和盤托出了全部計劃,但形成計劃的理由,卻隻說了資深期貨投資者都能理解的那些市場因素,關於喬和平身邊有他們的“線人”提供情報一事,隻字不提。 
  等待行情按自己的意誌逐步演繹的日子,時光真的是好難熬,為了打發“難熬”,他和肖總成了保齡球的球友,把專注於期貨的精力,有意識地轉移到另一個充滿競爭樂趣的遊戲中去。 
  這時,肖蒙蒙打完了一局,換季總上了。 
  她以手代扇為自己送著微風,一氣喝光了杯中茶。想著自己這段時間天天和季總泡在保齡球館,似乎過得很逍遙,其實內心卻一刻也沒有平靜過。明知季總是個精明過人的人,與其合作必然得白天黑夜都瞪著警惕的雙眼,卻也不得不為之,因為在免遭被空方各個擊破並最終打贏這場大戰的問題上,他們的目標是一致的。 
  季總“軟逼空”的主意,的確是個很獨到的、可以載入史冊的妙計。但以肖蒙蒙對喬和平個性的了解,她內心還是不無擔憂的。他的表現一直都是相當蠻橫的。404線材上,他寧可從鋼廠高價購貨,把利潤給鋼廠,也絕不在期市上退半步;503線材上,他又是寧可把貨低價賣給現貨商,也要逼空頭在期市上高價交貨。這次他會不會再來類似的招數,讓多頭在期市上也討不著便宜呢? 
  說到這個問題時,季總一口否定了這種可能性。 
  前幾天,華俊達華老板通過朋友介紹認識了肖蒙蒙,一見麵就開門見山地提出類似季總“軟逼空”一樣的建議,並非常慷慨地說: 
  “肖總,如果放手讓空頭打壓價位會使你手頭資金緊張的話,我願意為你提供後續資金。” 
  肖蒙蒙聽了這主意後的第一反應就是:天上會掉下餡兒餅來嗎?華老板大概想在大大低於老多頭的持倉價位上建倉,故意誘惑我們不要在此時抵抗,以免他無法持有一定量的單子吧。 
  剛在上海糧交所秈米合約上發生的大跳水行情,就是這位華老板幹的好事。秈米606合約,由於有華老板做多,價格漲得很高,空方眼看就要死光了,不想,華老板突然變得兩手空空,沒一手持倉了。消息傳出後,多頭立刻人心渙散,紛紛奪路逃命,價格立馬一瀉千裏。肖蒙蒙聽說,空方了解到華老板的持倉量並不大,便以補償他一千萬的代價收購他持有的單子。以華老板所持的一萬手倉量看,搞“多逼空”實在是不劃算,但不搞,單子又不能平安地出場,現在不用逼倉就能賺到數目可觀的利潤,自然接受了這個條件。這對於華老板來講,的確是一件好事,但對於跟他做單的弟兄們來講,真是太慘無人道了。 
  這樣的人可以信任嗎? 
  這樣的人固然不可以信任,但可利用。 
肖蒙蒙答應了他的提議:“華總,您是期貨界的成功者,有您來,我們這下就更是勝券在握了。但放價位下來的話,我們的許多資金就得套在期市,所以您得先打一部分資金來,算是對我們照您的辦法做的一種保障。” 
  肖蒙蒙能夠如此痛快地接受華總的建議,一是由於她本身就沒打算要在現行價位打阻擊戰,二是她對季總始終未透露的某些東西心存疑竇,怕那沒透露的東西是季總為了堅定她的信心故意不說的,如果真是那樣,那一定是對多頭不利的什麽因素。有了華老板加盟,多少是多一個同盟者,隻是,她懷疑華老板是否有機會拿到足夠量的單子。 
  “這個我已經考慮好了,我放兩個停板價的資金在你處,幫你頂浮虧,行了吧?”華總說。 
  “既然您那麽配合,那我一定說服季總不要急於阻擊空頭。” 
  現在,兩個停板下來了,劃入交易所補浮虧的都是華總的資金,再往下的浮虧就看喬和平還要砸多少個停板了,她想,不出意外的話,破了40元就沒人敢跟了,她的資金應該是綽綽有餘的。想到喬和平這一仗會輸,她的那些跟班不再有理由認為她隻有跟喬總才能賺到錢了,肖蒙蒙心裏不禁竊笑了起來。 
  她在心裏說:喬和平呀喬和平,如果你肯放棄你的傲慢,我也並不是一定要和你做對手才罷休的啊。 
  最初,龍經理和陸老板來找她,她之所以能抱著積極的態度和他們商談,應該說是出於對喬和平的友情,但他們開出的要她轉讓倉單的條件,深深地傷了她的自尊。想到他們的出馬可能是喬和平指使的,心裏不禁對喬有了無限的氣惱,她覺得他看低了她的人品。 
  史迄興披著“關愛女性”的外衣,企圖蒙騙她犧牲自己的利益為他們讓路的伎倆,使她看到了男人貌似強大而實則虛偽的一麵。 
  如果說,她把前後兩撥人馬的遊說看成是喬和平對她采用了笨拙的方法的話,那時,她還期待著他親自出馬,他們之間坦誠相見,她指出甚至譴責一下他對她的不了解,然後便按他們的需要做出相應的調整。董事長專門打電話對她說的那些話是對的,確實,人與人之間,利益並不是唯一的聯接點,損己利人固然不是一個投資者的選擇,但不損己卻可以利人的事不是不可以做的,更何況這“利人”不是給喬和平錦上添花,而是雪中送炭。報答他也好,幫助他也好,廣西南國公司是打心眼兒裏樂意的。 
  可是,史迄興關於他們約見肖蒙蒙不是喬和平的主意的話,把肖蒙蒙激怒了!她想,不是喬和平的安排,我犯得上跟你們這些人浪費時間嗎?你喬和平也太傲慢了,暫時沒有跟你的指揮棒轉,你馬上就想挽回麵子。既然你不是一定就需要我的幫助,那我們就在市場上各自承擔自己的命運吧! 
  肖蒙蒙腦瓜子裏對華總的行為怎麽想,華俊達全都了然於心。是的,按常人的認識,他這麽恬著臉湊上去給人送錢,似乎隻有一個目的:賺更多的錢。但他這次的目的卻不是隻有賺錢這麽簡單,賺錢對他此次的行動來講,不過是撈草打兔子——順帶的。 
  他在一旁看607滬板和蘇板的行情已經有些日子了,對多空可能的勝負心裏明鏡似的清楚,隻可惜當初身陷上海糧交所秈米合約,沒來得及在膠板上占有倉位,否則,自己就能當然地和季總、肖總一起,共領607滬板的風騷了。 
  在他眼裏,喬和平的個性特點所展示的不過是一介武夫,憑著超乎常人的勇敢和運氣賺取了眾人的迷信,但真要鬥智,他是不行的。前一段,華俊達向肖總提議把滬板價格先放下來,就是想實施“期市獲勝三步曲—養、套、殺”中的第一步“養”,讓喬和平以為別人都接不動實盤,讓他得意洋洋地把價格打得更低,那樣,他的交割成本就會提高,屆時稍往上打一把,很容易就會把他“套”住,接下來就可以酣暢淋漓地“殺”光他們。為了逐步實現這個計劃,華俊達已聯絡珠海橫空實業總公司的胡總,讓他們在蘇板上去暗暗吸盤,等待時機配合滬板行情把空頭搞死。本來華俊達想自己去操作蘇板,但考慮到512紅小豆上與蘇交所結下的宿怨,決定還是不要自投羅網的好,於是便把這樣的好機會讓給別人了。 
  到目前為止,華俊達手上還幾乎沒有膠板的單子,他這麽籌劃,這麽投入為了什麽呢? 
  他就是要“消滅”喬和平!他不想看到這個人再活躍在期市上。而隻有失敗,隻有失敗在一個人的心裏造就了對失敗的恐懼,才能扼製他的出頭。 
  現在,華俊達冷眼盯著喬和平令人驚駭的氣勢,在心裏推測到:他這麽做,一定是因為手中缺貨,否則,根本用不著這麽急躁。如果真是這樣,他的打壓就更不理性了,純粹是自殺式的。要是換了華俊達,在這種情況下,就不會這麽莽撞,而會像當年諸葛亮麵對失街亭後正欲急忙轉移漢中之際,突然十餘次飛馬報到:“司馬懿引大軍十五萬,望西城蜂擁而來。”時一樣,從容不迫地唱出一場“空城計”。據了解,喬和平通過6個席位,共持有場內98%以上的空頭,他不動,其他散空要跑也影響不了行情,他隻須和多頭一樣堅持不動,即使不用象孔明一樣焚香撫琴,市場定會相信他是有貨的。進入交割月後,至少散多是肯定要拍屁股走人的。由於主多的持倉量不及主空,又不想主動頂住價位,散多離場帶來的期價跌落,便會使空頭趁勢獲利出場不少單子。如果“空城計”成功,大家平倉,危機解除;如果“空城計”失敗,主多仍堅持不平倉,到了最後幾天,交易所絕不會坐視巨大的倉量走向最後交易日,定會強行要求雙方減倉,這樣一來,即使要虧,單量也是有限的,用散多砍倉的盈利補補,絕不會傷了元氣。以季總沒了部長做後台、肖總沒獨立作過戰的實際情況看,“空城計”八成能行。當然,如果他華俊達能順利建到一定量的多頭頭寸的話,喬和平就是把十八般武藝全使上,也都無濟於事了。 
  唉,喬總啊喬總,你眼下的棋走錯嘍。 
  華俊達見肖總和季總果然按他的意見,對喬總的狂轟濫炸未作抵抗,局勢正順利地朝著他謀劃的方向發展,心中不禁有些得意。他想,如果不是為了再放低些價格的話,此時接下經不住下跌威脅而逃走的散多的單子,是很不錯的時機,但為了大局,他也隻好不動。 
  要是喬和平得知我的倉量不多,又象秈米的空頭一樣來收買我的話,我該答應他嗎?華俊達突發奇想地問自己。“呸,我才不會搭理他呢!”。華俊達之所以會以一千萬的利潤將秈米多頭合約轉讓出去,完全是因為他得知秈米多頭中有長江信托在跟風。這個該死的,害他512紅小豆上賺了許多錢的家夥!華俊達要讓他也嚐嚐被害是什麽滋味兒,可這個被害的結局就沒有華俊達那麽幸運了,等待他的隻能是虧損。為此,華俊達也付出了慘重的代價—失去了一個正直的人的好名聲。 
  想到自己給肖總貢獻建議時,她一點也不臉紅地讓他先打入一筆資金來做保障,才肯聽他的建議的樣子,好象不是華俊達在幫她,倒是她在恩賜華俊達了。這真讓他啼笑皆非。不過,他還是要幫她,他喜歡她那具有清晰的頭腦才會有的敏捷的反應,喜歡她那因為自信才不阿諛任何人的驕傲,更想通過她的手,狠狠地打擊喬和平。 
  雖然他最終可能白忙一陣,賺不了什麽錢,但他無形中成了這次行情的幕後操縱人,那種能把別人的命運捏在自己手心裏的感覺,卻是不可多得的享受。 
  當喬和平正全力以赴地應付607滬板的艱難局麵時,他一定沒想到,除了季德軍和肖蒙蒙這兩個公開的對手外,還有別的人也在暗地裏算計著他。 
  更讓他做夢也想不到的是,連一個曾經非常崇拜他的普通紅馬甲,都在費盡心機地為挖掘將他埋葬在607滬板上的墳墓。
 

第二十七章 
“嘟......”,劉燕的手機響了。這時,正是珠海飛往上海的航班到達虹橋機場的時刻。 
  “喂,你到上海了嗎?”劉燕與之通話,是那個曾給她第一筆投資資金的珠海的朋友。 
  “到了,很順利,這大約預示著我這次能好好賺一筆吧。” 
  “你其他的朋友也都來了嗎?” 
  “當然,有如此好的撈錢機會,當然會來。” 
  “那太好了!” 
  “這還不算最好的,告訴你一個信息,你會認為更好。這班飛機上,還有許多和我的朋友們相互認識的人,你猜,他們都在這時到上海來幹什麽?” 
  “不會也是衝607滬板去的吧?!”劉燕不敢相信地問。 
  “你真聰明!確實如此。這架班機上,有80%以上的乘客,都是衝著明日607滬板的跌停板去的,每個人身上都揣著一張數額不小的銀行匯票。聽說稍晚一點,深圳還有一趟航班,是一幫專為此事而來的人的包機。這下,你們期市上的喬大英雄,要吃不完兜著走了。” 
  劉燕聽了,興奮得滿臉通紅,連說:“太好了!太好了!你快到上交所交易大廈的1501房去吧,我給你聯係的代理席位是江蘇省金屬。他們期貨部的顏經理,正在他們公司的辦公室等你呢。” 
  “好,我們隨時保持聯係。再見。” 
  放下手機,劉燕的心情好一陣不能平靜,她終於能有機會,看到造成96係列紅小豆合約畸形行情的首惡喬老板滅亡,替中國不規範的期貨市場上無辜的犧牲者張總報仇,同時還能賺上一筆錢而欣喜不已。 
  郭浩來到了蘇州。他的出現,對正處在悲傷和哀愁中的劉燕來說,無疑是冬日裏溫暖的陽光,他們完全忘記了男女之別,高興地擁抱在一起。 
  小郭,不,現在是郭總了。他說,他的老板應華總之約,叫他放下已漸近尾聲的廣聯所的豆粕合約,來做607蘇板的多頭。 
  “你的意見如何?”他問。 
  “你有多少資金?” 
  小郭豎起三根手指,馬上又換成一根手指封在嘴唇上,把劉燕剛要爆發的驚叫聲,製止在倒抽著的那口冷氣之中。 
  “對,三個億。” 
  “我經常弄不明白,你們哪兒來那麽多錢。在國內,外貿之外就數原物資係統的實力大了,可我原來所在的蜀漢金屬公司,從來沒哪個領導敢於拿那麽多錢來作風險投資的。” 
  “我老板出身寒門,大學畢業後分配的工作很差,他一怒之下跑到深圳,恰逢股票市場興起,他做原始股淘到第一桶金,之後又在國債期貨上跟了‘中經開’,一躍邁入千萬富翁行列。錢多了,自然有人來聯合他坐莊,你想想,坐莊的利潤基本上是3—5倍。這人啊,錢越多,越有人給你錢,銀行都找著他給貸款,他貸哪個銀行的款,算是給哪個銀行的麵子。錢多膽壯啊,而且不僅膽壯,錢多也好運作,你想,你牽著市場的鼻子走,風險是不是就小了呢?你們公司那點錢,隻是資本市場中的一滴水,必須要行情判斷很正確才能賺到錢,風險大,自然不敢輕舉妄動。” 
  劉燕想想,覺得他說得很有道理,話題也就轉回到眼下的行情上來了:“604紅小豆結束後,雖然沒有激烈行情可做的眾多的資金進了蘇板,但因價位適中,又沒有大戶在場中,行情猶如溫吞水。滬板雖然有大戶,但雙方如兩峰相峙,行情仍是膠著狀態。蘇板沒大戶作勢,又沒周邊行情可跟,沒了耐性的人都陸陸續續地在平倉,希望到滬板去等機會。此時大資金悄然進場,吸盤應該沒有問題。至於方向,在沒有別的大戶的情況下,肯定是你小郭往哪兒打就往哪兒去呐,既然是應華老板之約,那當然就選多嘍,這個方向與喬總相反,打敗他,還可以給寧波張總報仇。” 
  劉燕配合小郭悄悄地分了許多倉,在一周的時間內,就默默地吸盤十萬手,等著所謂合適的時機發力。 
  當滬板第二個跌停板時,小郭讓劉燕跟他一起躲在房間裏,並各自負責給自己出麵分倉的席位下指令。十點多,幾十個跑道在他們的指令下,紛紛開始大手筆掃單,下午開盤不久,價位就推到了漲停板。 
  對迎著滬板的跌停板把蘇板推到漲停板的做法,小郭給劉燕解釋說:“我們現在推漲停板,出乎所有人的預料,喬老板就是想找人來這裏配合他,也一時顧不過來,我們便不用花太多的子彈,就能使我們的低價單子獲利,等滬板多頭反攻,帶動蘇板人氣上升時,我們就可以全身而退了。如果等到滬板多頭反攻了我們再推的話,推的時間和眾人追捧的時間一致,要想安全出場就得早於眾人平倉,利潤會少很多,與眾人同時平倉呢,又無法安全出場。” 
  劉燕覺得小郭比以前更令她佩服了。她想,玩兒大資金的人的思維和玩兒小資金的人的思維就是不一樣。 
  蘇板逆滬板而動,引起了滬、蘇一帶期貨界人士的極大關注,連指使珠海橫空實業到蘇板做多的華總,也很不解地問郭浩為啥不等滬板聯動? 
  郭浩說:“喬老板看蘇板漲了,一定以為是滬板多頭為了影響滬板行情而做的,就更會判定滬板多頭不行了,從而加大打壓滬板的力度,越是快速地打壓到你們所需的價位,多頭反攻的機會就越是能夠早日到來,不是更好嗎?” 
  華總說:“你小子行啊。” 
  次日,滬板果然又是一個跌停板。同時,蘇板也是一個漲停板。 
  多空在不同市場的較量,使整個膠合板市場均為之動容,幾乎每個人都在以自己的視角談論著漲跌的深刻寓意,並為行情又火爆起來而興奮不已。 
  當滬板價位跌到近40元時,劉燕給珠海的朋友打了緊急電話:“你快來,有一個萬無一失的賺錢機會。” 
  劉燕告訴他,現在現貨市場的印尼板價格是46元,滬板破40元後買下來,期貨上漲起來平倉是賺錢,平不了接下貨再賤賣也是賺錢,隻是麻煩點兒而已。但這種麻煩是值得的,隻一個半月的時間,就會有25%左右的利潤,如果有幸做到60萬手持倉以內的單子,保證金隻用5%,那就是200%的利潤呐!更何況,據劉燕掌握的情況看,根本用不著接實盤。 
  朋友說:“我正發愁呢,前幾年由於酒店開得成功,許多人都來找我聯營,因為攤子太大,戰線過長,精力顧不過來,聯營店幾乎全麵虧損,把我的大本營都連累了。現在能有機會在期貨上撈一把,真是太好了!我立刻過來。” 
  今天,滬板跌到39.6元,雖然仍有三萬手拋單封在跌停板,但已經有不少不怕死的衝進去做多了,哪怕用55%的保證金也在所不惜。 
  明天的跌停板是38.4元,珠海的朋友今天趕到,或許正是最好的時機,要不為什麽會有那麽多人都要趕來呢,顯然這個價格太有吸引力了。 
  恰在此時,上交所根據市場強烈反對持倉總量限製的呼聲,出台了《對交易保證金按持倉量實施分段管理辦法的通知》,用以取代持倉限製的規定。《通知》在廣大投資者的主觀上引發的是“利多”的反應,在客觀上給了多頭擴倉以便利,市場反應極為強烈。 
  正在一起盯盤的季德軍和肖蒙蒙得到消息後,忍不住擊掌相慶:反攻的時機到了!一切條件都成熟了! 
  6月7日,滬板開盤探低38.4元/張後,肖蒙蒙一臉明媚的笑容,用明朗輝煌的聲音說:“打上去!” 
  季德軍也在下達著同樣的指令! 
  當期價被迅速地拉起,很短的時間內便被推上了漲停板。 
  空方在買方套保和多頭投機勢力的雙重夾擊下,趨於崩潰,忙於斬倉,但此後連續三天,天天無量漲停,空頭連砍倉的機會都沒有。
  麵對天天無量漲停的607合約和命傾在即的空頭,上交所為了控製風險,果斷地決定:停止了607合約的交易,並提前摘牌,不履行交割。 
  決定公布前,多空雙方分別被交易所找去談話。 
  肖蒙蒙和季德軍從交易所出來後,直接來到了肖蒙蒙的房間,華老板和牟雲濤正等在那裏。 
  一見麵,華老板就說:“我們當地政府的領導,已給我來過電話了,要我配合上交所處理好這次事件。可見,上交所掌握了我在背後支持你們的情況,已和我們當地政府溝通過了。看來,這次行情隻能夭折了!真令人痛心啊!” 
  華老板的話還沒完,肖蒙蒙早已淚流滿麵,她顧不得年長於她的華總、年幼於她的季總和自己的助手都在房裏,放任地失聲痛哭起來。兩個月來,忍耐忍耐,一再地忍耐,終於在忍耐中等來了反擊的時刻,卻得到這樣的結果,她怎能不失望得痛哭?這痛哭聲裏所包含的內容是極其複雜的,有對自己的心血付諸東流的痛惜,有在等待中克製得太久的欲望未能在應有的反擊中得到宣瀉的壓抑,有對期貨市場帶給交易者無數傷害的無序狀態的悲哀,有對此次事件後內心產生的對中國市場經濟的發展前途的迷惘。 
  她身邊的三個男人很理解她地沉默著。 
  季德軍想,男兒有淚不輕彈,但借著身邊這個女人的淚水,他也在洗滌著自己的許多思考,這些思考是沉重的,雖然還不很明朗,但這突發事件在引導著他的思考朝著更深刻、更廣泛的方向走去。 
  華老板輕輕地拍了拍肖蒙蒙的肩頭,和藹地說:“別難過,還有機會,廣聯所那邊已有人邀我去做豆粕,我帶上你。” 
  季德軍有些不屑地瞄了華老板一眼,心想,所有的交易所都處在同一個大環境之中,現在的形勢下,多動多犯錯,還是冷靜地看看吧。他盤算了一下,這次雖然不能達到個人收入幾千萬,但上千萬還是有的,他想,他是不是該趁此從期貨市場上激流勇退了?對,是得琢磨琢磨,拿著這筆錢究竟該做些什麽? 
  肖蒙蒙沒直接回答華老板的話,他的好意她是懂的,但她的思緒還沉浸在交易所即將實施的多空雙方強製協議平倉的決定之中。她輕聲地說:“交易所反複強調交易各方要嚴格自律,這說法本身是不錯,但......”華老板說:“在立法不完備,應該說根本就沒有立法的期貨市場,誰自律誰就是傻瓜。喬老板要打爆你,你自律,不和他較勁兒,得,那和幹脆送他幾個億有什麽區別?” 
  大家都意識到,期市已到了一個兩難的境地:一方麵,沒有一個市場認可的穩定的法規,另一方麵,交易者按現有規則所進行的經濟行為又不斷地引發超常風險而迫使管理層采取強製措施。因噎廢食,中止一切期貨投資,不符合人類這個經濟社會中的高級動物的天性,不能帶來社會生產力的前進和發展;放開,按純粹的市場經濟模式做,在眼下,似乎又會阻礙甚至破壞已有的經濟改革成果,給國家帶來巨大損失的風險。 
  作為投資者,該怎麽辦? 
  如果說,多方的痛苦和思考來自於眼見就要到手的輝煌的成功化為泡影的話,空方應該為自己有幸以相對較小的虧損免於陷入巨大損失的泥潭而高興吧?不,喬和平也同樣忍受著痛苦的折磨,這個強硬的漢子,生平第一次感悟到什麽叫失敗! 
  雲峰大酒店桑拿洗浴中心。 
  身穿浴袍的喬和平斜躺在睡椅上,一支接一支地抽著“紅萬寶”。喬和平雖然看上去隻是在安靜地抽煙,其實他的腦海裏一直在反複地回想著剛過去的事。 
  當他們連著三個跌停板砸下去後,多方每日增加的保證金雖然很有限,僅僅是維持頭寸的錢,但仍未爆倉,這時,喬和平已隱隱約約地感到自己中了計。這種纏綿的抵抗,使空方出擊的拳頭像打在了沙堆裏,沒有彈力能令手臂自然收回,倒是因為用力過猛而將整個身子都連帶著撲了下去。 
  然而,他已無法停下了,隻能抱著一種僥幸,希望在第四個乃至第五個跌停板時,多頭再也拿不出錢來保頭寸了。於是,他仍瘋狂地打壓著,明知這是孤注一擲的險棋,也不得不硬著頭皮走下去。 
  可是,幸運並沒有伴隨他,投機多頭與套保買盤的夾擊使他完全失去了對局勢的控製,眼睜睜地看著無量漲停將他打壓時的浮動盈利消失殆盡,緊接著就開始狂吞他的巨額資金,並最終要使他全軍覆沒了。 
  此時,一直關注行情發展的交易所找他談話了。 
  “你們究竟有多少貨?”負責交易的付總裁問。 
  喬和平沒有回答。 
  “都到這個時候了,你還不給我們說實話。” 
  在座的人全都等著他的回答。 
  終於,他低下了他那高傲的頭,說:“隻有三萬箱。” 
  “什麽?” 
  喬和平的話令在座的人全都倒吸了一口冷氣,“天,就這麽點貨,還敢擺出一副‘空逼多’的架勢猛砸盤子?那上海人不是要虧得底朝天嗎?這樣冒險的事,也隻有你喬和平敢做了!” 
  交易所召開了緊急會議,作出了提前摘牌的決定。1996年6月13日,上交所宣布:停止607膠合板合約交易,空頭按44.20元/張、多頭按照45.00元/張的價格實施強製性協議平倉,其中價差由交易所用風險金補足。
 

第二十八章 
“喬老板真命硬啊!”郭浩表情複雜地凝結著眉頭說。 
  劉燕氣不打一處來地說:“如果這次做空的不是上海人,不知交易所是否會停止交易。眼看著喬老板至少要虧4個億,現在隻虧不到兩個億了。” 
  “是上帝在暗中保護他!”郭浩仿佛在回答劉燕,也仿佛在自言自語。 
  “上帝保他,那不是要滅你嗎?” 
  劉燕見小郭沒吭氣,一直皺著眉頭想事,便又安慰他說:“哎,我瞎說呢,孟子雲:‘天將降大任於斯人也,必先苦其心誌,勞其筋骨,餓其體膚,空乏其身,行拂亂其所為,所以動心忍性,增益其所不能。’上帝不是要滅你,而是要給你機會。現在你要走是走不掉的,但你堅持做的話,必然要接盤,按眼下這勁頭,你起碼得準備接十萬箱,這樣一來,虛盤實盤一起就要十個億,你們公司單打獨鬥顯然不行。既然是華老板找你們來的,你就找他幫你組織人聯手好了。眼下喬老板剛打了敗仗,還沒有喘過氣兒來呢,不會來跟你鬥的。” 
  “我的想法跟你恰好相反,我就是要去找喬老板來做,哪怕我貼錢給他呢。你想法穩住他們,我立即去上海一趟。” 
  小郭去上海後,連著兩天都沒有消息,手機也關閉了,蘇板因沒主力動,滬板被停盤的效應開始顯現,價格逐漸加速下滑。每天收盤時,有分倉席位的經理們就把劉燕守著,想從她這裏討個明確的說法。劉燕知道,大家私人都跟了單的,他們不僅關心自己的單子該怎麽處理,也想知道這“莊家”是否有能力做下去,萬一不行,至少要在他的資金頂不住前給他砍掉,省得又出現爆倉欠款的後果。由於聯係不上小郭,大家都懷疑他跑了,可劉燕堅信不會出這樣的事。 
  “劉燕,我們是信你的,可你別被那小子給騙了。”榮誌強說。 
  “不會的,不會的。”劉燕連連說著,可心裏,卻不免有些緊張。 
  深夜,小郭終於來電話了,劉燕一聽他的聲音,便忍不住要哭起來了:“你怎麽能一直不和我聯係呢?你看到蘇板的行情沒有?天天都在跌,我真想把自己的單子先出來算了,但大家都盯著我,我一出來就證明你頂不住了,別的人就都要跑,那價格就更穩不住了。現在該怎麽辦啊?” 
  小郭說:“別急,我已經聯係好了,這把行情喬總同意接下來了。” 
  “哇,真的呀?這麽難的事你都談下來了,太了不起了。喬老板眼下的狀態還能再接著打一場新的大戰嗎?”劉燕半信半疑地問。 
  “過去是通過市場的行情和傳說看喬總,現在近距離地看他,感受太深了!'老虎雖死,威風猶存',這就是他目前狀態的寫照。我記得美國總統林肯曾說過一句話,大意是:四十歲的人的一切,全都寫在臉上。喬總的那張臉,真的就是一張英雄的臉。這次失敗,不會打倒他的。” 
  “這麽說,失敗對他一點影響也沒有,他仍然很瀟灑?” 
  “也不,他心情還是挺沉重的。我想,普通人遭遇失敗時的痛苦,他一分也不會少,而由於他在市場上曾有過的成功、他所擁有的聲望、他所具有的影響力,使失敗帶給他的痛苦會比別人更深重。但是,英雄就是英雄,男子漢就是男子漢,這場失敗隻會造就一個更輝煌的喬總,而不會毀滅一個意誌堅強的喬總。” 
  “怎麽移倉呢?是在底下直接把單子轉給他嗎?”劉燕問。 
  “在盤子上轉。” 
  “那什麽時候開始?你會來蘇州嗎?” 
  “我和喬老板在一起盯盤,不能來蘇州,你把你管的那些席位的電話和密碼都告訴我,到時候我直接下指令。” 
  這一夜,劉燕睡得特別踏實。 
  第二天,各分倉席位的人都得知了喬總要進場的信息,知道目前的跌是暫時的,大家的心態都穩定了,好些人還加了倉,隻等喬老板來抬轎子了。 
  次日,價位突然大幅地下跌,市場一片混亂,劉燕接到好幾個席位的電話,說小郭的多單走掉了,但好像沒人接招。劉燕立刻給喬老板的紅馬甲任鵬飛打電話:“小任,你們在做買單嗎?” 
  “沒有啊,我們現在是休生養息,跑點短線而已。” 
  “小郭跟喬老板見麵的事你知道嗎” 
  “知道啊,嗨,不就認識一下,溝通一下嗎?” 
  “沒談一起合作的事嗎?” 
  “談了。喬老板說,知道他有那麽多資金的信息了,以後找機會合作唄。怎麽,出事兒了?我看今天這盤麵挺邪乎,要我幫忙了解什麽情況嗎?”小任關心地問。 
  劉燕想起503線材上,喬老板找“深寶安”、“君安證券”借力的事,突然明白小郭找喬老板的用意了,氣得立馬把自己能有豐厚的利潤時沒平、現在已略有虧損的多單平掉,然後撥通小郭的手機,厲聲責問他為什麽要騙她:“根本就沒人接單!你是讓我把風放出去,叫大家給你兜著,你好逃倉對吧?浦和金屬的小任說,喬老板根本沒答應要做。” 
  小郭很冷靜地說:“喬總會把最高機密告訴他嗎” 
  “那為什麽期價跌這麽厲害呢?” 
  “你等一會兒看吧。”卡噠一聲,小郭關了手機。 
  小郭的冷靜和“等一會兒看”的話,多少算是給劉燕注射了一支強心劑,使她能夠強迫自己沉下心來看盤。 
  價格仍在軟軟地下跌,眼見到了新低,突然,成交量驟然放大,價格隨之穩步上升。啊!單日反轉! 
  劉燕重重地鬆了口氣,眼急手快地又把平掉的多頭買了回來,一賣一買損失了不少價位,但這隻能怪自己不堅定。 
  第二天上午,價格又有一些回軟了,劉燕覺得這很正常,便沒在意,不想,臨收盤時,小郭突然來電話:“把你席位的多頭全部走掉!” 
  “哦?!” 
  “快!情況有變。” 
  還有兩分鍾就要收盤了,劉燕一邊叫王小輝市價平掉所有頭寸,一邊想通知其他席位的人,但時間太緊了,王小輝隻平掉幾個編碼裏的頭寸,時間就到了。 
  午餐時,分過倉的席位的人又都聚在劉燕處,想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麽事,可任劉燕撥破了手指,都始終打不通小郭的手機,更蹊蹺的是,連珠海橫空實業席位的紅馬甲都不見了。 
  “他肯定跑了,我們席位的資金上午已劃走了。” 
  “對,在我那兒的資金也劃走了。” 
  “我今天上午還問了喬老板的小兄弟秦恒,他曾在我們席位做單,都很熟悉了,他沒聽說喬老板要做蘇板的多頭啊。” 
  “這小子太壞了,我們又不是大戶,連我們都騙。” 
  “你不是大戶,你有是大戶的客戶啊,王老板不是聽你的信息做了多頭嗎?沒有這麽多席位幫他造謠惑眾,他怎能順利逃掉呢?” 
  “現在情況還不明朗,如果真是他小子搞的鬼,王老板肯定要找人追殺他。” 
  “如果喬老板沒進場,那你們王老板的單量恐怕就算是場內的最大戶了。” 
  “那是誰在昨日抄底呢?成交量還那麽大。” 
  “不管是誰做的,這大戶總要救自己吧,我們就趁機出來好了。” 
  麵對大夥兒的議論,劉燕覺得自己頭重腳輕,渾身發飄,雖然還不清楚究竟出了什麽事,但她已感到,她和這些人都被小郭利用了。
  郭浩去上海找喬老板和華總之前,與公司總經理商談決定,一定要設法從蘇板上脫身,因為滬板的停盤會使期貨業的監管更嚴厲,不興風作浪,會被市場套住,不能安全出場,一興風作浪又要被監管套住,還是不能平安出場,不如虧些錢溜掉算了。 
  怎樣才能脫身呢?思來想去,隻有一條路,就是把能騙的人都騙留在市場上。 
  郭浩利用喬總和華總、肖總等因607滬板結怨,短時間內不可能相互溝通的空隙,在與喬老板會見之後,對華總謊稱喬總同意領頭做607蘇板多頭。 
  郭浩假裝神秘地對華總說:“這消息你一定要保密,要是消息走漏了,都去搶單,喬總拿不到足夠的單量的話,就不會做了。” 
  “我懂我懂,還要你交待不成?” 
  為了把戲演得逼真,郭浩和他的老板唱了個雙簧。小郭在逃單時,對華總說是喬老板要他把價格放下來才肯接單,待逃得差不多了,價格也下來了,他老板在總部那邊下指令,再做買單“抄底”,讓華總看到盤麵上的變化,以為喬總進場了,於是便通知肖總和他一起殺了進去,肖總是否通知了季總,小郭不得而知,但許多買單的湧入造成單日反轉之勢,使他的多單全部安全撤出了。當然,他們的出逃也是付出了代價的,共虧損了七千萬,但如果舍不得這七千萬的話,最後可能會虧得更慘。做期貨和打仗一樣,有時不能計較一城一池的得失,而是要著眼於長遠,不具備進攻條件時,當以保存實力為重。 
  整個出逃的過程,他認為做得相當的漂亮,想到喬總、華總、肖總,也許還有季總,這些期貨界的大腕兒全都被他耍了,他心裏不禁暗暗有些得意。 
  但他清楚,有一個人是他對不住的,那就是劉燕。他準備找個機會給她解釋一下607蘇板後期發生的許多事,沒想到,兩小時前一跟她通電話,就聽見她壓低了聲音說:“快離開上海,有人要追殺你。” 
  緊接著,聽筒裏有人在吼:“你咋……”,電話斷了。 
  劉燕的一句話,嚇得他一分鍾也不敢耽擱,跳上一輛的士就往虹橋機場跑。 
  當飛機衝上雲霄,郭浩這才鬆下一口氣來。 
  很快,意識到自己已安全地坐在機上的郭浩,開始為劉燕擔心,不知她是否安全。他想,這次行情,一定使她在蘇交所信譽掃地,但又想,人們應該不會為難她,他們恨的應該是他,誰都知道劉燕是個寧可不說,但說就絕不會說假信息的人,他本人就因為劉燕是這樣的人,才不敢把一些內幕告訴她,怕她因不願“害”人而“害”他逃不出來。 
  唉,可他卻把她給“害”慘了! 
  劉燕真是個好女孩,到了這個關頭,還首先惦記著我的安全,今後有機會一定要好好補償她。郭浩想起劉燕最初做期貨時,連重要信息拿在手裏都沒有反應的傻樣兒,想笑卻笑不出來,不經意間,眼睛竟有些濕潤了。 
  蘇州華僑飯店旁新開了一家“大上海酒店”,醒目的廣告詞寫著“上海一個家,蘇州一個家”,曖昧之意閃爍其間,可酒店的餐廳的確是明亮而有情調。 
  榮誌強、劉燕、小任、小敏等人,簇擁著客戶王老板進了名為“外灘”的包間。 
  小任說:“現在咱們大家都退場了,來瓶五糧液吧。”酒過三巡,王老板對劉燕說:“不是我無理取鬧為難你,郭總確實把我害苦了,我在嘉餘坊的那幢別墅,現在已成了蘇物貿孫總公司的財產了。我就算不殺死他姓郭的,不找人割他一隻耳朵或是剁掉他一根手指頭,我咽得下這口氣嗎?他不也把你害得不輕嗎?你還對他的行蹤保密呢。” 
  榮誌強趕緊勸王老板喝酒,“喝!”他說,“王老板,你大人大量,就放過郭總這一馬吧。以你的胸懷和肚量,以你的為人,很快就會東山再起的。” 
  “什麽胸懷,什麽為人?我現在房無一間,錢沒一分,誰還看得起我,我還拿什麽東山再起?”王老板說著,把一杯酒往口中一倒,還沒見一個吞咽的動作,酒就已經下肚了。 
  小敏說:“我是蘇州人,別人不知道你,我可是早就知道你了,你如果不是平日為人好,孫總怎麽肯將你幾十萬買的別墅抵180萬虧損欠款?換了別人,這個時候老婆可能早跑了,可你太太和她家人待你多好啊。” 
  “是啊,是啊,算我平日還積了些德。唉,我那別墅雖是60萬買的,但現在已價值120萬了。嗨,孫總這次算是幫了我大忙了,否則,我就得外逃躲債了,多丟人啊!” 
  聽了王老板的話,劉燕說:“人和人真是不一樣,你欠了人錢就感到難受,可有人欠了別人錢卻沒事兒一樣。” 
  “對了,明天誰陪你去上海找黃詩吟要錢?”小任問。 
  “隻好又麻煩榮誌強了。” 
  “幹嗎老這麽客氣,老鄉嘛,幫幫忙是應該的,就像王老板說的,平日多做好事,遇到難處時才會有人幫你。” 
  “怎麽?有人欠劉燕錢?”王老板問。 
  小任說:“對,那人欠了她七十萬就再也不露麵了,我找上海的朋友幫忙,已查到那人又在另一家公司做期貨了,明天就去找他。” 
  “嗬,他真是打一槍換一個地方,說起來還是外地人好啊,咱們蘇州人欠了誰的,誰都找得到根底,可外地人欠了錢,還真不好找。”小敏說。 
  “既然我已委托他們代我收款,為什麽還是要我去呀?我真不想去。”劉燕對小任說。 
  “這是規矩,你們當事人應該見個麵,然後就由幫忙的人去辦了。” 
  王老板說:“劉燕,我可是要對你說句不太合你意的話,這人欠了別人的錢不還固然是不對,但你要知道,欠人錢的人無論怎樣,內心都不好過,我是深有體會的,所以,隻要人家認這個賬,就別逼人家立時就還上。” 
  “好的,我聽王老板的。”
 

第二十九章 
黃昏,廣西南寧吳墟機場。 
  肖蒙蒙剛走到飛機玄梯口,就聽到旁邊有人叫她:“肖蒙蒙。” 
  她側臉一看,兩名公安向她出示了“拘留證”。 
  “你因涉嫌詐騙被拘留。” 
  一雙手拷快捷地鎖住了她的雙手手腕。 
  “什麽?我詐騙?”突如其來的情況使肖蒙蒙的嗓音幾乎都有些沙啞了。 
  “有什麽到公安再說吧。”刑警冷冷地說,肖蒙蒙被帶上了警車。 
  當晚,她被關押在看守所裏。肖蒙蒙做夢也沒想到,自己會莫名其妙地置身於這個地方。好不容易捱到次日,到了審訊室才知道,原來是大峽穀投資公司向公安報案,說她詐騙該公司三千萬。這樣巨大的金額被詐騙,太駭人聽聞了,為了防止她躲起來,便立即采取了拘留措施。 
  是的,肖蒙蒙在607蘇板上把大峽穀交由她操盤的三千萬資金虧掉了一多半,但這和詐騙是性質截然不同的兩碼子事兒。 
  當在607滬板與喬和平成為對手後,肖蒙蒙的董事長覺得跟喬總做相反的投資有風險,故意欲在資金的投放量上限製她,於是,肖蒙蒙想到了大峽穀投資公司,便向該公司提議,要他們出資一起做行情。或許是肖蒙蒙在期貨上的人氣太火,贏得了許多人的信任,所以該公司積極響應,雙方很快簽定了協作合同書。 
  後來,由於607滬板行情在交易所的幹涉下戛然而止,使他們獲大利的期望落空後,期市的機會不多了的念頭就死死地纏住了肖蒙蒙,從而影響了大峽穀公司,使他們急功近利的心態如火如荼。所以,當華老板告知喬和平要做607蘇板多頭時,他們便由著肖蒙蒙未作太多思考就決定衝了進去。 
  大峽穀投資公司認為,由於肖蒙蒙將行情說成是必勝的,他們才投資的,但事實是嚴重虧損,所以他們認為這是詐騙,要求公安幫他們追回投資款。 
  肖蒙蒙向公安陳述了事情的經過,但公安對她的說法暫時無法認定,於是,她仍得繼續被關押。 
  肖蒙蒙提出要見家人,未獲批準,便請求轉告單位和家人請律師。 
  到了第三天,終於有律師來見肖蒙蒙了。她高興地問:“您是我們公司為我請的律師?”這是一個還很年輕的男人,“不。”他很冷靜地說,“我是受喬總之托來了解你的情況的。”“喬和平?” 
  “你們公司的董事長說,你和大峽穀公司的合同他不了解,待了解情況後才能決定行動,所以我來了。” 
  肖蒙蒙咬緊牙根兒,半晌沒說出話來。 
  年輕的律師等了一會兒,見她還沒說話,便自己說起來了:“放心,你很快就會出去的。” 
  看著肖蒙蒙疑惑的眼光,年輕的律師嘴角帶著一絲冷笑地說:“這件事的最終結論很可能會等相當長的一段時間,但有一點是你不應該被拘留的首要條件,你的行為屬於公司行為,不應該由你個人來承擔。所以……”。 
  肖蒙蒙詳細地對這個顯然是小子輩的年輕人講了事情的全過程,講著講著,她心中的壓力漸漸不那麽沉重了,因為她信任喬和平,也同時信任了他委托的人。 
  年輕的律師臨走時,要她盡快寫一份書麵的材料,他說:“你出去並不是事情的結束,對於大峽穀公司隻想賺錢,卻不願承擔風險的行為,一定要予以反擊。另外,公安方麵在未能定罪的情況下就拘留你,也要承擔相應的責任。” 
  回到房裏,肖蒙蒙望著麵前鋪開的稿紙,思緒萬千。她真的沒想到,喬和平卻為她請來了律師! 
  她不知道喬和平是怎樣知道她的事情的,對他的幫助,她滿心窩都是慚愧。 
  回想起來,喬和平雖然曾因為陶有誌的死誤解她時和她有過強烈的對抗,但更多的時候,他是以他男人的大度幫助著她,可她為什麽那麽任性,一點也不肯為他做點什麽?607滬板時,他已兩次托人找過她,她竟僅僅因為來者的話語傷了個人的自尊而與他睹氣。雖然因為上交所中止交易,她並沒有把他“打得落花流水”,反而在607蘇板上敗得一塌糊塗,最終還鬧得自己如此狼狽,但如果真的在607滬板上擊敗喬和平,她就能很快樂嗎? 
  為什麽?為什麽?為什麽我會這樣?當她無數次問過自己後,她不得不正視自己的內心:這一切的真實原因,是喬和平當初深深地傷害了她少女的情懷。雖然她一直想掩飾和淡化這種被傷害,使這種被傷害的感覺潛藏很深,但這被傷害的感覺打重新見到喬和平的那一刻起,卻一直在淡而無痕的狀態下支配著她對喬和平的一切行為。 
  第六天,那個年輕的律師又來了,這次,他臉上的嚴峻壓不住興奮,因為他此次來,是要把肖蒙蒙接出去。 
  肖蒙蒙雖然多一天也不願在這裏呆,但她完全沒想到能這麽快出去,她問:“取保候審?” 
  “不,無罪釋放。僅是取保候審的話,你並沒有自由。” 
  “真的?!” 
  “真的!就是那個理由,你個人不應該承擔公司行為的責任。” 
  辦好手續,律師對她說:“你的家人在外麵等你,我想,經曆了這件事後,你應該具備更強的承受力。走吧。” 
  出了看守所,一眼見到正在門外等著接她的丈夫曲家康。 
  當曲家康的大手緊握著她的手時,肖蒙蒙忍不住靠在了他那寬厚的肩頭。他們感激萬分地和律師告別,然後坐上來接她的車回家去了。 
  快到家時,曲家康攬過肖蒙蒙的肩頭,輕聲說:“蒙蒙,告訴你一件事,你一定要穩住。” 
  “就在你進去的第二天,爸爸他老人家走了,是心髒病發走的。” 
  肖蒙蒙淚如雨下,“是因為我?”。 
  “爸爸他不能接受他的女兒進了共產黨的監獄,一急……。” 
  “媽媽呢?她好嗎?” 
  “她還好,喬和平和她通過話,告訴她,你是冤枉的,很快就會弄清楚。” 
  汽車直接開到了肖蒙蒙父母家。一進門,肖蒙蒙看見父親的遺像,情不自禁地跪了下去。“爸爸,是我害死了你!”全家人哭成了一團。 
  肖蒙蒙父親的追悼會,便於次日一早在市殯儀館舉行。 
  肖蒙蒙回家後才知道,為了讓她能早日出獄給父親送行,喬和平專程跑到北京,通過北京高層找了廣西區高院,她才得以及時歸家,否則,象她這樣的案子,即使最後無罪釋放,也不知道要拖到猴年馬月了。 
  為了清理整頓期貨市場,證監會正從各交易所發生的風險事件著手,清查當事雙方是否有違規行為,在了解事實的基礎上,將嚴肅處理一批破壞市場秩序的人,屆時,那些人將被公開列為“期貨市場禁入者”。喬和平領頭的607滬板空頭,通過六個席位,單邊持倉達到59萬手,顯而易見屬於違規操作。 
  喬和平若是不能在自己的陳述中做出服人的解釋,他恐怕會上證監會的“黑名單”,若上了證監會的“黑名單”,上海市的相關機構也會對他作相應的處理。 
  此時,失敗的痛苦還象塊鉛,沉甸甸地墜在喬和平的心裏,政治上的壓力又象黑夜的閃電,預示著他前進路上的風雨。 
  “喬總,佟歐要走了。”泰興的龍經理急急地來到喬和平的辦公室對他說。 
  喬和平立即說:“那我們去送送她。” 
  “不,不用了,她已經走了。” 
  還有三個小時,肖蒙蒙全家就要乘飛機前往美國了。在去首都機場的路上,肖蒙蒙終於撥了喬和平的手機。 
  “喂,是肖蒙蒙嗎?”喬和平的聲音從手機裏傳來。 
  肖蒙蒙突然覺得自己失去了說話的能力,便把手機遞給了曲家康。 
  “我是蒙蒙的丈夫老曲,和平你好。” 
  “你好,曲大哥,有什麽事嗎?” 
  “蒙蒙曾給你講過我們打算去美國的事兒,現在我們已辦好一切手續了,這會兒正在去首都機場的路上,蒙蒙說一定要打個電話通知你,但她身體不舒服,所以我代表我們全家向你告別。” 
  汽車疾駛在機場路上,肖蒙蒙無聲地摟著兒子,望著窗外飛逝而去的景物。到了機場,兒子陪著姥姥在一旁休息,肖蒙蒙和丈夫、姐姐一起,忙著辦理托運。等他們終於忙完後,便扶著老人,牽著孩子朝檢票口走去。 
  就在他們身後的不遠處,喬和平正默默地目送著他們。 
  一輛並非出租車的紅色夏利車,緩緩地沿著街邊行駛著,仿佛在跟蹤什麽人。終於,在橫道線的一側停住了,車上下來一個胖子和一個瘦子,站在了從交易所出來,正要過街回飯店的劉燕的麵前。 
  “啊,是你們。”劉燕感到有些意外。 
  “我們出來了。”胖子仰著布滿烏紫傷痕的圓臉,眯縫著細眼說。 
  一個月前的一天晚上,胖子來了個電話:“今晚就搞定,明天等著收你的款吧。”但是,劉燕等來的,卻是上海公安803的魯警官和包警官。 
  胖子和瘦子都是小任那個“公安”的朋友的手下,當他們通過查找車牌號追蹤到黃詩吟後,便帶劉燕去見了黃詩吟。 
  那天去找黃詩吟時,新增加了一個被稱為“公安的小弟”的人。“小弟”看上去比胖子和瘦子更虎視眈眈,似乎很有分量。 
  沒想到,黃詩吟所在的期貨公司包庇他,竟想鑽期貨業內都清楚的對代理席位很不利的空子:“為什麽不在爆倉前砍掉?代理單位自己沒砍,責任在自己,所以不還。” 
  “不是我們不給他止損,是512紅小豆太烈,天天漲停板,出不來啊!” 
  “小弟”對劉燕說:“這麽不講理的人,你別跟他們說。”說著,一把捏住黃詩吟的手腕,劉燕看黃詩吟的臉嚇得更加慘白了,渾身發抖,眼淚也不自覺地流了下來,不禁有些動了惻隱之心。 
  這時,事情發生了戲劇性的變化。 
  一個戴眼鏡的中年男子在“小弟”麵前晃來晃去,仔細地打量了他一番,然後拍著他的肩膀叫了一聲“阿明”。“不記得啦?”中年男人臉上有一絲掩飾不住的獰笑。 
  “哦……,你好你好。” 
  中年男人上前將黃詩吟拉到一邊,示意他快走開,然後對“小弟”說:“這樣,你們先去休息,今晚我請客,保證就此事給你們一個滿意的答複。”說著遞過一張名片,“這是我的名片,上麵有我的手機號,我們保持聯係。” 
  劉燕看了看那張名片,上麵寫著:上海徐匯區檢察院吳新檢察員。一種不祥之感掠過心頭:這邊是公安,那邊是檢察院……。 
  這時,榮誌強走上來對劉燕說:“就先這樣吧,咱們出去等。” 
  劉燕的不祥之感更強了。 
  晚上,在步步高海鮮酒樓的一個包間裏,吳檢查說:“劉小姐和阿黃都是當事人,容易衝動,所以我提議,你們雙方各委托兩個信得過的朋友協商解決此事,劉小姐,你看好嗎?” 
  協議結果是隻還28萬。 
  這時,“公安”來了,他支開胖子和瘦子,對劉燕說:“我‘小弟’遇到麻煩了,如果不同意,我們也就隻好不管你了,否則‘小弟’有危險。我看,你還是同意算了,有28萬總比沒有的好。” 
  於是,黃詩吟笑嘻嘻地另寫了一張28萬的欠條,言明月底還款,算是了結了他原來親筆簽收的虧損交易清單。 
  可到了月底一問,說是錢已還了,還有收據,收據中寫到:收到三萬元現金,餘款不再追要,簽字人是胖子。 
  這之後劉燕才知道,那個“公安”確實是公安的人,其他的全是他控製下的“黑社會”的人。 
  那個“小弟”因有把柄在“吳檢察”的手裏,不敢為劉燕的事和他們叫勁兒,再說那不到9萬的酬金分到他手裏就不多了,所以他騙他們講:劉燕沒有我們是不敢找阿黃要欠款的。於是阿黃樂得隻拿三萬打發他,便可賴掉其餘的錢。 
  而吳檢察呢,他是黃詩吟所在那家期貨公司一負責人的哥哥,幫阿黃,當然就是幫自己人穩定客戶哦。劉燕想,人算不如天算,有一天,可能被欠款的會是他們自己,誰都說不好會發生什麽事。
 

第三十章 
對於劉燕來講,沒人幫她要款,她確實很無奈,但事情到了這個時候,就不是劉燕可以控製的了。 
  胖子和瘦子,找了另一位剛在外地躲完前一次“禍事”,才回上海的“大哥”,請他出麵擺平此事。“大哥”一看,有委托收款書,有欠債人簽署的期貨清單和新寫的28萬欠條的複印件,說:“天下有這麽不講道理的人,70萬變成28萬了還不還,這事兒我管了。” 
  那晚,胖子告訴劉燕,“明天等著收你的款吧。” 
  來蘇州找劉燕的魯警官告訴劉燕:“他們綁架了黃詩吟,黃詩吟的朋友報了警,我們去把他們全抓了。我們通知你來一趟,要你一個關於此事的筆錄。” 
  作了筆錄,劉燕再次強調:“我隻是請他們收款,沒要他們綁架。” 
  魯警官說:“以後要吸取教訓,委托書要寫明,被委托人應以合法方式收款,如有違此意的,你概不負責。” 
  劉燕回到房間,疲倦地靠在床頭,一種再也不想在蘇州呆下去的情緒強烈地襲來,她一躍而起,動手收拾起東西來。 
  2002年春節,從北京回到成都家中度假的劉燕,趁家人正熱鬧地包著餃子時,獨自溜進了書房。 
  劉燕坐在電腦前,繼續翻看著其它的郵件,但思緒卻老也集中不起來了…… 
  去年6月26日。 
  湖南長沙蓉園賓館。 
  新成立的中國期貨業協會“首屆期貨經紀公司高級管理人員培訓班”如期舉辦。 
  開課時間還沒有到,好些學員圍繞期貨到底給中國的經濟發展帶來了什麽好處?展開討論。 
  有人說:“這還不簡單,期貨的三大功能……”。 
  另有人打斷他:“別說書麵語,那些都不能開脫前幾年期貨給國家經濟生活造成的混亂和損失。” 
  一個說上海普通話的人接著說:“甭管多大的損失,那都不是期貨本身的錯,那時根本就沒有規範的期貨市場。” 
  “對,就像沒有長大的孩子,自然不能承擔成年人的責任。” 
  這時,又有好些學員進來了,見早來的人討論得很熱烈,不自覺地站過來想聽聽。 
  “嘿,這不是劉燕嗎?不記得我啦?我是曾跟任鵬飛一起做蘇交所的出市代表的小舒啊!”剛才那個上海普通話招呼剛進來的劉燕道。 
  小舒正要給劉燕說點什麽,隻聽剛才的討論更熱鬧起來,於是對劉燕說:“下來我們慢慢聊。”便轉身又參與到討論中去了。 
  “你問那幾年的混亂該誰負責,我說你這樣問未免太娘娘腔,哦,不是A錯就必是B錯?照我說,這不是誰的錯,是中國從計劃經濟向市場經濟轉化過程中必然要付出的代價。大家想啊,期貨是市場經濟的高級形式,可十年前咱們的市場經濟才起步,這就像要一個少年去背負超過他體重數倍的重物,其結果肯定是閃著腰啦、折了骨的。” 
  有人附和道:“有道理,任何一種經濟形式的產生,都是應社會經濟發展的需求而產生的,那時中國的市場經濟還不具備適合期貨的土壤,太超前了。” 
  “錯矣!”小舒說。 
  “這不就是你剛才的觀點嗎?” 
  “當初引進期貨機製,固然超越了當時中國經濟的現狀,但中國能在短短的改革開放20年裏使整體實力跨上一個台階,靠的不是被動地讓生產方式適應社會生產力的發展,而是主動地讓先進的生產方式引導並促進生產力的發展。期貨在當初雖然給中國的社會經濟帶來了巨大的風險,但正是那些風險刺激了人們的思考,從而調整了步伐。正是由於有了這樣的經曆,當初那個背負超過自己體重數倍重物的少年才會知道怎樣護好自己的腰,強健自己的骨。” 
  聽見小舒的慷慨陳詞,劉燕情不自禁地也參與了討論:“如果沒有那幾年,等這會兒咱中國要加入WTO了才來接觸期貨的話,我們就更跟不上國際化的步伐了。就現在這樣,我都覺得晚了些,要是期貨的開放再早些的話,2000年國際原油價格暴漲之時,我們就可以鎖定成本,也不會弄得機票飛漲,讓全國民眾人心惶惶了。”…… 
  正談論得熱鬧,證監會期貨監管部的康主任來了,他是專程從北京趕來,為培訓班的開辦致詞的。 
  眾人紛紛找位子坐下。 
  首先,康主任重申了證監會周小川主席,在中國期貨業協會成立大會上,為期貨市場重新定位的講話:期貨市場是資本市場很重要的組成部分;現在,期貨市場已從清理整頓階段,進入規範發展的新時期。 
  在談到期貨市場作為市場風險管理的工具,在市場經濟條件下,如何規避和弱化市場風險的話題時,康主任一反常規說法,提出了令人耳目一新的觀點,他說:“從社會資源大的配置方麵來講,期貨不是“零和遊戲”。 
  各種商品之間,都有一種內在的關係,通過期貨市場發現某個行業有發展潛力,就加大投入,哪個行業是夕陽產業,就減少投入,可以大大優化資源配置。由此帶來的資源的節約相對於浪費來講,本質上是創造價值。所以,期貨會對社會資源的配置產生很大的影響。” 
  最後,康主任鼓勵大家,期貨是個有價值、有發展前途的行業,你們就本著自律的原則去幹吧。 
  夕陽的餘暉中,劉燕獨自來到賓館大門口等出租車。 
  出租車從她身邊掠過,忽地在一陣刺耳的刹車聲中停了下來。急駛中的車因驟然的凝固幾乎要在原地彈跳起來。 
  車門開了,一個男人出來了,對怔怔地看著他的劉燕說:“劉燕,是我。” 
  “小郭?!什麽時侯回國的?”劉燕頗感意外。 
  “去年就回來了,在美國Refco期貨公司設在上海的遠東地區期貨業務和基金部工作,給公司副總裁Christine Hu當助手。” 
  “我出國前給你的信收到了嗎?這麽多年了,我想,你一定早就原諒我了吧。” 
  小郭一口氣講了不少,問了不少。 
  那封信,是在劉燕回家後,從蘇州輾轉到她手裏的。信中,小郭講了607蘇板後期他不得不為之、但又“害”了劉燕的無奈和深切的道歉,說他認為國內期貨將有一個大滑坡,他要利用這段時間到美國去留學,伺機打入世界金融中心華爾街經經風雨、見見世麵,然後回國,重新投入期市。末了,他還和她相約,國內期貨重振之時再見。 
  劉燕說:“應該說,我已經原諒我自己了。” 
  “嗯?”小郭有些不明白。 
  “因為你並沒錯,你做了你應該做的事。期貨市場是市場經濟的最前沿,是所有領域裏最無情的,在那裏遵循的是經濟的原則,而不是道義的原則。錯的是我,因為我沒有遵循市場的原則。但我原諒了我自己,因為那是我認識期貨、認識市場所必須付出的代價。” 
  小郭揮手要了街口迎麵而來的出租車,“去桔子洲頭”。不久就到了,他們走到江邊碼頭扶欄處,憑欄望著暮色下變成深灰色的江水緩緩繞洲而行,任晚風吹拂著微汗的麵頰。 
  劉燕對小郭說:“不過,我非常感謝這幾年的低潮,因為它逼我想了許多事兒。如果期貨業一直火爆,我也一直沉在其中,無暇回顧,無暇思考,恐怕早就‘回到解放前’了。我還很感激這個飛速發展的時代,我的父輩們是用一生來體驗成敗,等到明白了,已沒有時間去重來了,而我卻有機會再來。” 
  劉燕繼續說到:“公司還是要大,要有實力的好,否則就經不起風浪。通達在期貨的低潮期,仍然撥專款、派專人研發科技在期貨業內的應用,當然,這不僅要有實力,還跟公司老總的經營理念有關。對了,盛濤現在是通達的副總了。當年的季總,在通達轉為專業期貨公司時就離開了,到沿海一個什麽地方搞房地產去了。但每當有大行情時,他就會回來做點投資。必竟是原期貨業內高層次的人,懂得把握期貨的投資機會是做任何企業都不可缺少的資本運做方式之一。不過,當初的豪氣是沒有了,我們都笑評說:這是沒有共產黨的錢在後麵撐著了的緣故。” 
  小郭一邊讚同著,一邊說到:“我去年回到國內,主要精力放在協助副總裁,做遠東地區大糧商在芝加哥CBOT上的套期保值業務。” 
  “國家不是規定不能做外盤嗎?你們的客戶哪裏來?”“一些是經過批準做套保的,一些是通過注冊一家海外公司,以這家公司的名義來做的。” 
  “哇,這算不算‘上有政策,下有對策’?” 
  “懂不懂‘變通’?‘變’則‘通’。對了,你現在還按DCCP做單嗎?” 
  “當然,但已不死板地跟它了。它雖然解決了出入市的問題,但如果不配合期市的其它原則,一樣不能獲勝。誰都有錯,DCCP也有缺陷,它判斷趨勢很準,但遇到盤整時,就像意誌不堅定的已婚男人,受到美女的誘惑,進不對退不甘,左右都是錯。現在,我已在DCCP的基礎上總結出一套行之有效的運用技巧,嚴格按照這套技巧做,即時不能成為期市上最大的贏家,也絕不會是輸家。” 
  我讀過索羅斯的《全球資本主義危機》,我在為他解釋和預見世界經濟的智慧和專業知識而歎服的同時,領悟到他的成功,是鑽世界金融體製之不完善的空子所獲得的。其實世界金融體製的不完善,說穿了也是人性的不完美,這是因為人們對於生於斯長於斯的世界的理解,天生就是不完美的。但我眼下所依據的DCCP,在充分了解人性的弱點,從而幫助應用它的人們克服自身的弱點這一點上,對於非大戶的弱勢群體來講,無疑是一種較好的工具。它是在我的認知範圍內,能夠幫助我在期市獲勝的優良武器。” 
  “你是說,你的做法是以自己能夠借助於DCCP克服人性的弱點,去鑽大多數人在交易中無法擺脫人性弱點的空子,從而在期市獲勝?” 
  “是的。”劉燕沉浸在自己的思維中,對小郭的話給予了肯定的回答。 
  劉燕問:“記得你曾說過,總有一天要讓市場聽你的,應該說,當年607蘇板上,你基本上算是享受了那種感覺。幾年過去了,我們都知道,讓市場聽誰的,顯然是不可能的,那你現在打算在期貨上做些什麽?” 
  “我想籌辦一家專業化的期貨信息谘詢公司。” 
  “桔子洲頭”在長沙的郊外,少有出租車經過,他們沿著小食攤兒的甬道往市裏的方向走去。 
  不知當年以智慧和資金搏殺期市的那些人都在幹什麽了。” 
  “各有前途吧。聽說肖總錢是掙了不少,但在國內呆不下去,與全家去了美國。華老板一次在大連大豆上遭‘圍剿’後,貸款還不上,去坐了一陣牢,最近出來了。聽說他在牢裏挺逗,當了犯人頭兒,每次集合排隊報數後向警官報告時,他總說:實到11人。警官說:錯了,重報。他再報時還是11人。其實連他在內是12人,他總不把自己算在內。” 
  “喬總呢,他怎麽樣?”“他被證監會列入‘市場禁入者’的黑名單,不能再公開進期市了。但他的信徒仍舊很多,據說他現在管理著一個頗具規模的私募基金,主要投資股票。這幾年股市行情中出現許多如期市一般的操作手法,估計都是像他那樣的人做的。” 
  江邊乘涼的人們享受著江風,享受著小食攤兒的美食,樂陶陶地聊著各自的話題,日子顯得悠然自得。 
  劉燕說:“對了,還記得小任和小敏嗎?我聽小舒講,他們成了個徹頭徹尾的股民,當然,他們的選擇有他們的理由,說:股票雖然沒有期貨那麽刺激,但它有一個極為重要的地方,那就是,莊家隻能夠去騙你,卻不能通過其它的手段強迫你賣票。隻要能忍受莊家洗盤的折磨和周圍的人行動不一致時的孤獨,就能賺到錢。” 
  “是啊,每個人都有自己的選擇,自己的命運。那幾年我們在期市拚命搏殺,都想成為最大的贏家。現在回過頭來看,除了各有所得,並沒有誰是真正的贏家。” 
  “各有所得就是各有所贏啊,有人是金錢上的贏家,有人是道義上的贏家,有人是在追求完美的曆程上有所收獲的贏家,隻要沒做像寧波張總那樣的選擇,在人生中,他就是贏家。” 
  “嗯,有道理。你真的和別的女孩不一樣,像個哲學家。”小郭用一種讚賞的口吻說道。 
  劉燕笑了笑,輕聲說:“哲學離人很遠。” 
  小郭說:“並不是離所有的人都遠。” 
  劉燕感到一隻手輕輕地似摟非摟地穩穩地扶在了自己的腰際…… 
  與小郭在長沙的相聚,使劉燕心裏像是注入了一股清純的泉水,滋潤、甜美,對期貨的專注裏更是洋溢著充沛的生命力。 
  可他們都很忙,無暇相聚,隻得通過E-mail聯絡。劉燕覺得,她和小郭的交往,像是一波基本麵看好,技術麵卻不支持的行情。劉燕想:初五,郭浩要來成都,我該怎麽對家裏說?劉燕和小郭的“移動平均線”正處在N的右上方,要麽往下,構成完美的M形,以大跌宣告結束;要麽朝上,創出新高,拓展出更為廣闊的上升空間。 
  她究竟該做多還是做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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