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的局勢發展比北京要慢一拍,陣式也沒有北京大,但是,對一向遵法守紀的上海人來說,上街示威遊行這樣的舉動,已經非常出格了。
形勢一天比一天緊迫,上課的學生也越來越少,大家的情緒卻一天比一天高漲。
那天從學生宿舍經過,碰見美國留學生約翰,滿頭大汗走回來對我說,沒巴士了,我從南京路走回來的,路上好多車被推翻了,橫在路上,不讓別的車走。
就像要打仗了一樣,大家都不知道明天會發生啥?認真地看報紙,緊張地聽新聞。
係黨總支書記是北大的老大學生,基本上專職搞政工,一周隻掛一節課。老總也積極組織教師們討論形勢。老師們的情緒都很激動,特別是青年教師,強烈要求組織遊行,支援學生。有一個,說出了“民賊獨夫”來。
隻有老總從頭到尾不說話,但每一個老師發言,他都認真的聽,微笑著不住點頭,看上去是表示讚同。老路聽著別人發言,眼睛隻看老總的表情。老總越是點頭微笑,越是緊緊閉嘴不說話,老路的心裏就越發毛。
是不是又在“引蛇出洞”啊?反右的教訓太深刻了,簡直都戲劇化了。
吵吵鬧鬧一個下午,和昨天一樣,老總最後用一句話總結:“我們再看看,再看看吧。”
上課的學生越來越少,大約六月初一天,老路踏進教室門,裏麵隻有一個學生。
就像一個電影院,隻有一個觀眾,你也不能說退錢給你不放電影了。可是給一個人上課,也不是研究生博士生,老路也做不出來。就坐下來和學生嘮嗑,問他為啥沒去遊行。這小子說:“人各有誌,不能強求吧。我對政治沒興趣。”說得倒也是哈,不能強求。
老路說:“這課吧,反正都得重上,今天就你一人,就不要重複了。這樣吧,你對課程有啥問題,提出來,老師和你討論。”
這家夥,別的不問,單刀直入:“老師,您看我對您這門課這麽誠心,給我講講期末考試會考些什麽吧。”
小樣!不去遊行,來問考什麽。老路正想奚落他一頓,門口來了個記者,拿起相機“嚓嚓”地拍照。老路就吼道:“你拍啥?誰讓你拍的?”
記者摸出記者證,連聲說:“老師配合一下,請配合一下。這是市委的一個任務,說明我們的老師在嚴峻的形勢下,哪怕隻有一個學生,也堅守崗位。”
次那!拿老路做典型?老路可丟不起這人。老路一麵對學生說對不起,一麵蒙著麵奪門而出,逃之夭夭。
回到係裏,老師們都因為沒有學生回來了,大家激情高漲,要求老總組織教師聲援遊行。老總依然滿臉堆笑,好歹不吐一字。
一直到“六四”天安門事件爆發,我們係都沒能出去遊行,也是全校唯一一個沒有上街的係。
再後來,朱鎔基巧舌如簧,對上海市民發表了著名的電視演說,竟然化解了上海的局勢,恢複了秩序,恢複了生產,當然也恢複了學生上課。
那個喊出“民賊獨夫”的教師受到處分,聽說“講師”一做二十年,後來評上副教授僅一年就退休了。老總呢,因為“黨性”強,平步青雲,後來做到校黨委書記。
老路看出那裏難混啊。後來就收拾收拾,出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