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慢火燉牛頭

(2016-02-03 18:49:14) 下一個

牛頭得慢慢燉,小子,你出去抱點硬柴去。

 

爹,啥叫硬柴?我一出門,一股寒風卷著雪花“呼”地刮過來,吹了我一個趔趄。臘月的風真刺骨啊!父親一個箭步躥到我麵前,說,冷,你快進去,柴禾爹去抱。

 

不一會兒,爹抱進來一堆——都是秋天的時候,父親用樹墩劈出來的,一個冬天,風幹得正好。爹把柴禾往灶火前一丟,說,燉牛頭,軟柴禾不行,像楊樹葉子,點著後,一股火,一股煙,一下子就沒事了,缺後勁。這硬木柴啊,放一根,就能燒半天。

 

哦,這就是硬柴啊。我所知道的是,垛在南牆根底的這些木柴,是過年才能用的,母親常常這麽說。敢情,過年的柴禾,就是用來燉牛頭的啊!

 

牛頭是父親從後草地換糧回來時,路過外貿公司買的。因為有一個親戚在縣外貿局,算是走了一個後門。那年月,鄉下沒有殺牛的。牛是家家戶戶的頂梁柱,春耕秋收全靠它,誰家舍得殺呢。

 

牛頭被洗得幹幹淨淨的,也燎得幹幹淨淨的。從上午就開始燉,蒸汽從鍋蓋的縫隙裏一點一點升騰起來,鍋台四周的陽光,圍攏著這白白的氣不走,陽光也準是被這香氣給誘引了吧。

 

屋裏熱乎乎地煮著牛頭。屋外,寒風把楊樹的樹頭刮得彎彎的。也不知道從哪裏刮來一群麻雀,嘩啦,像一團棉絮,刮散了一地。老北風,你就使勁刮吧,爹在屋裏呢,娘在屋裏呢,姐姐也在屋裏呢,一家人都在屋裏呢,屋裏熱乎乎的。這個世界已經不冷了。

 

臘月二十三,小年一過,天空中開始有一兩聲二踢腳的鈍響。響聲從東山坡刮過來,刮得村莊滿溝滿梁都是。姐姐和母親坐在炕上,正從笸籮裏,把最好的紅豆一粒一粒撿出來。那紅豆飽滿的,像是憋了一肚子話要說。憋著吧,一切等到年糕餡裏去說吧,到時候再把新一年說它個四季平安吉祥如意。

 

父親坐在灶前,四平八穩。母親說,都是硬柴,用不著守著,來,上炕撿紅豆吧。父親依舊四平八穩坐著,一麵笑,一麵把一根幹柴塞進灶膛,然後來一句:我得守著啊,不然,怎麽知道這牛頭正慢慢燉著呢,你隻管把二鍋頭在爐子上溫好,這老牛頭就酒,可是越吃越有啊!

 

最後兩句話,父親竟然是用二人台的腔調唱出來的。那聲音陰陽怪氣的,惹得母親回過頭去朝著姐姐笑,我也跟著笑。多寒冷的村莊,年底下團圓的笑聲,都會是那麽溫暖,那麽叫人難忘。

文/馬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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