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頭山
無意邀眾賞，一心追殘陽
從習近平二十大的報告來看，“國家安全”被提升到頭等重要的地位，取代了從十一屆三中全會以來“以經濟建設為中心”的黨的中心工作。這是一個意義深遠的變化，現在國外媒體都在討論此舉對中國對內對外政策的影響，我在此不談這些，而是以舉例和理論論證的方法，分析光是以“國家安全”為中心，能促進創新和使得經濟發展嗎？
人類社會幾千年社會總價值一直徘徊在一個較低的數值，直到工業革命後急劇上升，有一段時間呈指數上升，怎麽回事呢？我認為，那是因為新的使用價值被創造出來了。任何商品都具有價值和使用價值，並通過價格為表現形式。一句話，隻有有用的商品才有價值。幾千年來人們一直用馬或馬車代步，汽車被發明出來後，產生新了的需求和價值，汽車相關產業如橡膠、鋼鐵、石油等都發展起來，那些本來無用的，因此沒有價值的東西，如橡膠樹，具有了經濟學意義上的價值。無數人在這些行業就業，他們賺的錢又引發新的需求.....正是因為創造了新的使用價值，才新創造出來價值。社會財富的增加，歸根結蒂歸功於新創的使用價值。不光是商品，具有使用價值的服務也產生價值，醫生能治病，藝人能讓人享受藝術，都是有價值的。所以，鄧小平有句話，“科學技術是第一生產力“， 準確的講，在具有戰略性領域的價值創新，是第一生產力。
圍繞國家安全為核心的投資和創新會不會產生價值，從而使得一個國家的財富急劇地增長？
似是而非的概念，是說那些在軍工領域中發展出來的技術，最後被應用於民用，成為商品，從而也創造出了價值。但更多的軍工產品，並沒有轉為民用，沒有成為商品。如美國的F22戰機，一架成本2億美元，每次起飛的費用上百萬，平時維護的費用也不菲。迄今幾十年，空有演習霸主的數據，迄今一仗未打就要退役了。你說它是創新嗎？好像是！你說它創造了價值了嗎？一種勉強的說法，假設沒有F22，敵人就會侵略美國，如果打敗了，被征服了，那損失就大了。如此，F22 的價值就連城了。但這個說法邏輯是不值一駁的。F22並不是終極武器，F15，16也可以戰勝世界上大多數的戰鬥機！
軍工的投資，當然可以提高GDP。但GDP隻是描述一個國家經濟實力的指標之一，並不準確。軍工的投資，是可以帶動下遊產業，提高就業，其中確實具有一定的經濟效益，但如果一個大國，想依賴國家安全的投資，成為據有價值鏈頂端的王者，這可能是個夢想。
蘇聯的軍工非常發達，在航天領域，一度超過美國。其發展速度，就是自詡基建狂魔的中國，也望塵莫及。1958年發射第一顆人造衛星，1961年首次載人飛行，1965年建立第一個航天站，7年中完成了中國用了60年才完成的曆程，其中每項技術都是首創，無例可援。在激烈的美蘇競賽中，美國也不甘落後，在1969年實現了登月。除了太空競賽，美蘇爭相軍備競賽，造出了可以毀滅人類數次的核武器，那種速度和實力，即使是今天的中國也望塵莫及。中國迄今隻有約300枚核彈，計劃到2030年達到1000枚，而美蘇在60年代末達到上萬枚，如果從50年代中開始發展算起，不到十五年就完成了中國現在計劃在十年內完成數的十倍。
但這種以國家安全為中心的戰略，能實現價值創新和經濟增長嗎？
在蘇聯的例子，是失敗的，這種沒有經濟效益的軍備競賽，是蘇聯崩潰的一個重要原因。對於美國，軍備競賽對經濟發展，總體作用是負麵的。軍備發展中的一些技術，即使民用化了，對具有價值鏈意義技術的發展，效果微乎其微。
以計算機技術為例。計算機誕生確實跟戰爭有著莫大的關係。為了研製新型大炮及其他武器，美國陸軍軍械部在馬裏蘭州設立了彈道研究實驗室。為了解決每天麵臨的大量彈道計算問題，才有了1942年提出的試製“高速電子管計算裝置”的設想，也才在1946年順利建成ENIAC。第一代計算機隻能通過機器指令、匯編語言進行編程，整個過程異常複雜。很快，隨著1947年晶體管的誕生，采用晶體管製造的第二代電子計算機也應運而生。
1954年，美國貝爾實驗室（晶體管和光電池也是他們發明的）研製出了第一台使用晶體管線路的計算機，取名為“崔迪克”（TRADIC），裝有800個晶體管。但早期的晶體管，非常嬌貴也不穩定，軍方拒絕使用。因此，很長一段時間，對現代計算機發展具有決定性作用的半導體集成電路的發展（俗稱芯片），與軍工，或國安項目毛關係沒有。直到半導體技術非常成熟了，軍工才開始采用。
因此，那種具有價值鏈作用的創新，必須在商業環境下發展，在技術和市場的競爭下，成為有商業價值，能賺錢的行業。迄今為止的一些戰略性價值鏈技術，如汽車，商業航空，計算機，電信....莫不如此！是遵循商業導向的創新發展之路。航天行業中，無論美蘇中，隻要是國家導向的，無論多少先進，都是賠錢的行業。航天業能否成為引導價值鏈的行業，還要看馬斯克們的商業探索和競爭的結果。
中國，還有先前的日本，韓國之類的所謂彎道超車的戰略，其後來居上之道是：在政府扶持補貼之下，購買或竊取技術，從低端做起，以價格優勢起家，逐步縮小技術代差，最終登上產業金字塔之巔。但這樣做有個前提，就是那些技術已經是成熟的有商業價值的，而技術的擁有者報容忍的態度。
中國在很長時間內被美國等西方世界接受，是基於這樣一個理論：當中國經濟融入世界，一方麵為世界做出了貢獻，另一方麵，也受到世界利益和規則的約束。你的產品要賣出去，不能和主要市場鬧翻；你的產品的產業鏈，需要許多國家，你不能和他們鬧翻，否則無法生產出商品。如此，一個世界化的中國，是可以製約的，即使實行了集權製度，也是漸漸地會趨向民主化的。
這被中共解讀為”掐脖子“。 其實這是製約，沒有製約的權力必然走向腐敗。一個不願意受到製約的國家，也必然走向衰亡。當中國在習近平的領導下，製定了'中國2025“， 要在多達20餘個關鍵性的技術領域達到自力更生。這意味著中國不願意受到約束。這是引發美國反擊的根本原因。我先前發表了對美國禁錮中國芯片業的懷疑論觀點，現在我修正的了自己的觀點：以反”掐脖子“為動力的技術發展路線必敗，就算在某個領域達成了”反掐脖子“的目的，但總體上這種戰略將得不償失，和蘇聯的軍備競賽一樣，最後因耗盡資源而敗亡。
芯片業的複雜程度，使得任何一個國家要獨立建立所有的部分，是不可能的。如果誰試圖這樣做，必然引起所有利益相關者的共同對抗。因此，美國這樣做，大多數相關方，如荷蘭，日本，台灣都是同意的，隻是怕中國報複不敢聲張，現在美國出頭了，大家都樂的跟從。這樣做，確實會對相關各方造成損失，但一旦中國完成了自主產業鏈，那傷害更大！美國這樣聯合所有技術相關方的行為，使得中國難於對特定方進行報複，如不給台灣原材料等。而一個傷害性更大的行為，就是大舉投資，意圖完成芯片產業鏈所有部分的完整鏈條，那就象蘇聯被誘導的軍備競賽，對中國的傷害是極大的。因此，在芯片業，前景是暗淡的。
中國已經進行了十幾年的綠色行業壟斷行為，也是一個國家導向，以國家安全為主導的工程。中國耗資數萬億，建立了從西北到東部的高壓輸電網，建立了無數的水電站和蓄水電站，壟斷了光伏行業和鋰電池的產業鏈。中國認為，自己70%的石油要進口，其中70%要經過馬六甲海峽，而70%的石油用於汽車。一旦發生台海戰爭，馬六甲很容易被美國控製，中國不得不屈服。這是發展電動車的主要理由，電動車需要控製電池產業鏈，而從煤到風，太陽能都在西北部豐富，而工業的重心在東部，這就需要特大的輸電線路。從這個行業來看，國安導向的戰略可能成功。
因此，國安導向，並不是一無是處，可能在特定行業成功。但這個戰略的特點，是浪費巨大，和全世界為敵。沒有人願意與一個什麽都有，無法約束的大怪物為友，如此，沒有人喜歡中國，美國自然成了大多數人的朋友，這使得中國無法在需要合作的行業取得成功。也離習近平的中國夢更遠了！
國安導向的發展和創新，可能對一些已有成熟技術進一步規模發展有利，但絕對不利於完全創新行業。從汽車到計算機，都是私營商業導向發展的結果，效率高，速度快。以國家基金和商業風險基金為例，申請到國家基金，申請者的動力就大減，無論成敗，都能拿到到期為止，到期成功了，申請者和發放者的利益也有限。而風險基金就不同，投資者隨時關注項目進展，一覺得不好就隨時終止，申請者不敢懈怠，時刻極端努力，而一旦成功，投資者和申請者都有極大利益。對於國家而言，國家基金失敗了，國家就有損失，而風險基金失敗了，和國家無關，成功了，國家還可以從稅收和國家利益上得益。因此，私營商業導向的創新比國家導向的要有效得多，也經濟得多！
習近平的新時代，對於我們這些從毛時代出來的人，太熟悉了。而這套以國家安全為主導的路線，隻是鋪墊了一條走向奴役之路，所以，紐約時報要發表一篇"感謝你，習主席“的文章。 這就像三國中，諸葛亮聽說魏國以曹真取代司馬懿為前線司令一樣的心情，而中國人，都要為二十大感到悲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