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頭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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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國人史綱》讀後感(一)

(2021-01-02 08:37:37) 下一個

柏楊先生生前的大多數時間是台灣的持不同政見者,和李敖一樣,罵當權者罵得很凶。但看來蔣氏父子沒共產黨狠,柏先生還是留下了很多的著作。其中他寫的《中國人史綱》就很有名,雖然在史學界的評價不高,但對於非曆史專業的人讀來,不失為一本通俗易懂,雅俗共賞的作品。

首先柏先生的語言非常詼諧,講故事的本事很好,對曆史事件有很多精彩評論。如夏姬一段,首先說這如同一本庸俗黃色小說的內容,豈知竟然是曆史現實;然後計算夏姬的年齡,最後一次傾國傾城竟然已經有五十多歲了。這樣的寫法非常引人入勝。經過他轉述的曆史故事非常精彩,看這本曆史書可以像小說一樣往下讀,但他講的精確性沒問題,和真實曆史出入不大,這就是作者的本事了。

這已經是我第二次通讀,上一次讀大約是二十年前,知道了一些聞所未聞的驚悚曆史故事。中國曆史,大多數人最清楚的是三國和漢初那一段,得益於著名的小說”三國演義“,和中學課本中的”史記“選段。近代曆史被中共黨史的教育歪曲得麵目全非,而且我們的曆史觀,也被馬克思主義洗了腦,認為秦朝以前是奴隸製,民國以前是封建製,民國自然是資本主義,然後本朝是社會主義,一直要走向共產主義,這是馬克思主義的曆史必然性理論。

柏先生的書,告訴我們了很多除三國,漢初以外的曆史階段的精彩曆史,包括一些現在已經消失了的少數民族的曆史故事。對混亂的魏晉南北朝的暴君故事,本書中講了很多,真是聳人聽聞,難以想象失去了製約的權力所能達到的腐敗程度。

這次重讀,正所謂溫故而知新,又得到了一些新的體會,在此寫出,既給自己留個記錄也與大家分享。

西周以前的中國曆史都不是信曆,沒有文字記錄,屬於口口傳說的。中國科學院曾經有個夏朝斷代工程的研究計劃,最後也不了了之,夏朝商朝都隻能說是傳說中的王朝,到了公元前九世紀,周召共和元年才有了官方曆史記錄,這也是中國對世界的貢獻。當然,有記錄並不等於都正確,很多朝代都有歪曲曆史的現象,明朝以後變本加厲,到現代連8964都從曆史課本裏消失了。但人們隻能相信這些記錄下來的曆史,這也是很無奈的。但好在中國古代的史官還是相對獨立的,司馬遷雖然受了刑,但還是記錄了漢武帝的一些荒唐舉動,和當朝高祖的一些不良行徑,就是一例。

周朝的體製嚴格意義屬於封建製度,周王將土地分給親戚和有功的大臣,隻有周天子是”王“,其他都是爵(或諸侯),共分為五級:“公”、“侯”、“伯”、“子”、“男”,五級之下, 又有第六級“附庸”,附庸的土地更小,不屬於中央政府,而屬於附近較大的封國。這個製度有點像美國的聯邦製,諸侯對中央有一定義務,但對自己屬下有相當的主權。這些爵位都是世襲的,但當時是一夫多妻製,父親的爵位隻能傳給嫡長子,其他兒子怎麽辦,這就搞出一個複雜的傳位規則,叫做“宗法製度”。宗法製度慢慢也沿用到其它如財產,族法地位的繼承,真正完全結束要到文革時代。

秦朝倒不是“封建”了,而是從中央到地方一級級郡縣製金字塔式中央集權製度,和中國現行體製類似。中央政府在皇帝以下,有三公九卿,三公分別負責政治、軍事、監察,三權分立,互不統攝。政府跟軍事不結合,可避免皇帝的權力被剝奪。監察權是皇帝的耳目,它主要目的在查看官吏和人民是否效忠或是否盡職。九卿(以後有增減)相當於部長,負責具體分管三公下的具體事務。這種中國式的三權分立政府的形式,一直沿用至今,其原則基本符合秦製。

但在中國曆史上,中央集權和地方分權的矛盾一直存在。分封製在漢,晉,明等朝代都出現過,甚至現在中央還經常要宣示地方“與中央保持一致”。美國總統的職責就在於管理中央政府,幾十萬號人;中國總書記要管中央政府,還要管直到鄉,街道的各級地方政府,起碼幾千萬甚至上億的公務員,怎麽管得過來。曆史上那些“削藩”的鬥爭,都是中央要做一件力不能及的工作,就算勝利了,也是暫時的,藩和削藩總是翻來覆去地發生,永無休止,實際上說明了中央集權製度的不可自洽的結構性缺陷。

都說中國傳統的意識形態的核心是儒學,但儒學是什麽?本書對此作了一個敘述,儒學的經典是四書五經,卻沒有一本是孔子寫的。“論語”隻是其弟子記錄的孔子生前言論,孔子講的太多,有的話前後矛盾,而四書五經的古文艱澀難懂。一直到十九世紀, 中國幾乎所有的知識分子,都在這幾部古書裏團團打轉。所謂中華人的思想學術著作,在二十世 紀之前,百分之九十都是對這五部古書的研究和再研究,所謂學者、專家、思想家差不多都是為這五部古書做注解,或為其中某一句某一字做考證的人。知識分子從事這種工作也夠艱苦的,大 家互相抄錄,輾轉引據,資料隨著時間而越增越多,從幼年到白發蒼蒼,一生都跳不出這個圈圈。到了明朝後的八股文,每句話都要出於這些經典,也是非常荒唐的。

我的理解,儒學的核心是“禮”,就是社會等級秩序,“君君臣臣父父子子”之類,為此還建立起一些繁複的儀式,來強化這種秩序。這和天主教那些莊嚴的教堂,納粹和共產黨的閱兵一樣,儀式會反作用於意識。但儒學的有些儀式也太荒唐了,如“守孝”,一個官員死了父母,要無俸祿,無性生活在家守孝三年至十年,這也太那個了。曾國藩在和太平軍激戰時也不得不回家守孝一年,遵守儒教的金正日在父親死後,五年沒有露麵,可見儒教禮節的影響之深遠。還有避諱,要避免說一切和尊貴的人有關的詞,朱元璋當過和尚,說個“光”都是犯法的事。官場也是儒教的產物。難怪日本人接受了西方的學說後就把儒學棄之敝履,至於現在有人提出重振國學來建設中國新的意識形態,更是如囈人說夢。

除了儒教,另外兩個影響中國人思想的學說是道家和法家思想。這兩種思想在政治上交替出現,道家“黃老”哲學,強調順其自然,持這種思想的管理,就是休養生息,寬政低稅。法家的“法”,並不是法製,而是帝王之法,表現為嚴刑苛政。如果用本朝的曆史來看,毛是法家,鄧是道家,現在習近平又朝法家偏轉。

中國的主流意識形態裏,缺少了宗教這種成分,都是立足於現世,而缺少了某種形而上的東西。士大夫精神和佛教,給中國人的思想帶來了一點形而上的東西。

士大夫精神起源於漢代的通過推薦舉才的製度。東漢王朝再仿效西漢王朝,命高級官員和地方政府,推薦“茂才”、“孝廉”人士,於是政 府中非貴族血統的官員,即士大夫人數,愈是增加,而終於凝聚成為一種力量。要得到推薦,必須做得非常出格,類似於現在的網上博眼球。比如“廉”,就要廉到極致,該得的都不要;比如“孝”,不但守孝三年,有守孝十年的,為父臥冰割股的。總體上,這培養了一種崇尚利他主義,重義輕利的高尚情節,是中國政治中的一股清流。

可惜這種推薦製度,以後就落入俗套,推薦者多是大官望族,通常也隻會推舉自己熟悉的或給自己送過大禮的人。知識分子光是表現好還不行,還得投靠那些推薦人,成為他們的門生。這樣就逐漸形成了門閥製度。士大夫精神也逐漸墮落,隻存在於未入宦海的年輕人,一入紅塵,則墮落為官場中人。年輕知識分子受到的教育是“安能摧眉折腰事權貴”,一入社會就知道隻有舔跪才能發達。本朝的官員製度也類似於這種推薦製度,真正要在漫漫宦海中脫穎而出,也是要依賴貴人關照,發展下去,就會成為新時代的門閥製度。

中國的曆史並不是單民族的曆史,就算漢族,也是很多民族融合的結果。古代對中原漢民族有威脅的民族主要來自北方,大體有四個係:通古斯係,來自東北,長臉黃種人,代表有鮮卑(北魏等),女真(金),契丹(遼),滿族(清);蒙古係,圓臉黃種人,代表有匈奴,羯族,柔然,蒙古(元);回係,黑發白種人,有突厥,回紇,沙陀,維吾爾等;藏係,深膚黃種人,有羌族,吐蕃,黨項(西夏),藏族等。漢朝形成的漢族,經過二千年的稀釋,其原始血統已經所剩無幾了,現在的漢族,是幾千年民族融合的結果。

中國的文字,對統一的分久必合的中國的形成作出了偉大的貢獻。假設中國文字也是拚音文字的話,經曆了四百年的魏晉南北朝的大分裂,必然每個地方會出現不同的文字,就像羅馬分裂後的歐洲那樣,再也統一不起來了。但中國文字也並不是一成不變的,秦朝的統一,書同文,統一了六國的文字書寫和語法規則;以後紙張和印刷術的發明,進一步推進了漢字的標準化,佛教經文的引進,推進了漢語的白話化,多聲調化和大量多音詞的出現。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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